王繼忠 傅潛 張昭允附 戴興 王漢忠 王能 張凝 魏能 陳興許均 張進 李重貴 呼延贊 劉用 耿全斌 周仁美
王繼忠,開封人。父珫,為武騎指揮使,戍瓦橋關,卒。繼忠年六歲,補東西班殿侍。真宗在藩邸,得給事左右,以謹厚被親信。即位,補內殿崇班,累遷至殿前都虞候,領雲州觀察使,出為深州副都部署,改鎮、定、高陽關三路鈐轄兼河北都轉運使,遷高陽關副都部署,俄徙定州。
鹹平六年,契丹數萬騎南侵,至望都,繼忠與大將王超及桑贊等領兵援之。繼忠至康村,與契丹戰,自日昳至乙夜,敵勢小卻。遲明復戰,繼忠陣東偏,為敵所乘,斷餉道,超、贊皆畏縮退師,竟不赴援。繼忠獨與麾下躍馬馳赴,服飾稍異,契丹識之,圍數十重。士皆重創,殊死戰,且戰且行,旁西山而北,至白城,遂陷於契丹。真宗聞之震悼,初謂已死,優詔贈大同軍節度,賵賻加等,官其四子。
景德初,契丹請和,令繼忠奏章,乃知其尚在。朝廷從之,自是南北戢兵,繼忠有力焉。歲遣使至契丹,必以襲衣、金帶、器幣、茶藥賜之,繼忠對使者亦必泣下。嘗附表懇請召還,上以誓書約各無所求,不欲渝之,賜詔諭意。契丹主遇繼忠甚厚,更其姓名為耶律顯忠,又改名宗信,封楚王,後不知其所終。子懷節、懷敏、懷德、懷政。
真宗宮邸攀附者,繼忠之次有王守俊至濟州刺史,蔚昭敏至殿前都指揮使、保靜軍節度,翟明至洺州團練使,王遵度至磁州團練使,楊保用至西上閣門使、康州刺史,鄭懷德至御前忠佐馬步軍都軍頭、永州團練使,張承易至禮賓使,吳延昭至供備庫使,白文肇至引進使、昭州團練使,彭睿至侍衛馬軍副都指揮使、武昌軍節度,靳忠至侍衛馬軍都虞候、端州防禦使,郝榮至安國軍節度觀察留後,陳玉至冀州刺史,崔美至濟州團練使,高漢美至鄭州團練使,楊謙至御前忠佐馬步軍副都軍頭、河州刺史。
傅潛,冀州衡水人。少事州將張廷翰。太宗在藩邸,召置左右。即位,隸殿前左班,三遷東西班指揮使。征太原,一日,再中流矢。又從征范陽,先到涿州,與契丹戰,生擒五百餘人。翌日,上過其所,見積屍及所遺器仗,嘉歎之。師旋,擢為內殿直都虞候。上對樞密言:「潛從行有勞,賞薄。」復加馬步都軍頭、領羅州刺史,改捧日右廂都指揮使、領富州團練使,遷日騎、天武左右廂都指揮使,領雲州防禦使。
雍熙三年,命大將曹彬北征,以潛為幽州道行營前軍馬步軍都指揮使。師敗於拒馬河,責授右領軍衛大將軍,自檢校司徒降為右僕射,仍削功臣爵邑。明年,起為內外馬步都軍頭、領藩州防禦使,尋拜殿前都虞候、領容州觀察使。端拱初,加殿前副都指揮使、領昭化軍節度,出為高陽關都部署。淳化二年四月,拜侍衛馬步軍都虞候、領武成軍節度。至道中,出為延州路都部署,改鎮州。
真宗即位,領忠武軍節度,數月召還。鹹平二年,復出為鎮、定、高陽關三路行營都部署。契丹大入,緣邊城堡悉飛書告急,潛麾下步騎凡八萬餘,鹹自置鐵撾、鐵棰,爭欲奮擊。潛畏懦無方略,閉門自守,將校請戰者,則丑言罵之。無何,契丹破狼山砦,悉銳攻威虜,略寧邊軍及祁、趙游騎出邢、洺,鎮、定路不通者逾月。朝廷屢間道遣使,督其出師,會諸路兵合擊,范廷召、桑贊、秦翰亦屢促之,皆不聽。廷召等怒,因詬潛曰:「公恇怯乃不如一嫗爾。」潛不能答。都鈐轄張昭允又屢勸潛,潛笑曰:「賊勢如此,吾與之角,適挫吾銳氣爾。」然不得已,分騎八千、步二千付廷召等,於高陽關逆擊之,仍許出兵為援。洎廷召等與契丹血戰而潛不至,康保裔遂戰死。
及車駕將親征,又命石保吉、上官正自大名領前軍赴鎮、定與潛會。潛卒逗遛不發,致敵騎犯德、棣,渡河湊淄、齊,劫人民,焚廬舍。上駐大名而邊捷未至,且諸將屢請益兵,潛不之與。有戰勝者,潛又抑而不聞。上由是大怒,乃遣高瓊單騎即軍中代之,令潛詣行在。至,則下御史府,命錢若水同劾按,一夕獄具。百官議法當斬,從駕群臣多上封請誅之。上貸其死,下詔削奪潛在身官爵,並其家屬長流房州。潛子內殿崇班從范亦削籍隨父流所,仍籍沒其貲產。五年,會赦,徙汝州。景德初,起為本州團練副使,改左千牛衛上將軍,分司西京。大中祥符四年,車駕西巡至洛,因令從駕還京,遷左監門大將軍,還其宅。久之,判左金吾街仗。天禧元年,卒。
張昭允者,字仲孚,衛州人。以父秉蔭,試大理評事。潘美妻以女,奏換右班殿直,以久次,遷通事舍人。端拱初,契丹內擾,命為雄州監軍。敵騎乘秋掠境上,昭允與知州田仁朗選銳卒襲其帳,敗走之。進西上閣門副使,提總左右藏金銀錢帛。
昭允以諸州絹常度外長數尺,請裂取付工官備他用,歲獲羨余。既而土卒受冬服,度之不及程,出怨言,昭允坐免官。俄起為崇儀副使,累遷西上閣門使、河西馬步軍鈐轄,屯石州。會討李繼遷,王超出夏、綏州路,領後陣,超深入數百里,逾白池,道阻糧絕,昭允以所部援之,戎人大敗。
真宗即位,以昭允章懷皇后姊婿,頗被親信。鹹平二年,命為鎮、定、高陽關行營馬步都鈐轄。時傅潛為都部署,畏心耎城守,昭允屢勸其出兵,潛按兵不動。潛既得罪,昭允亦削奪官爵,長流道州。景德二年,起為楚州團練副使,改右神武將軍。大中祥符元年,卒。
昭允喜筆札,習射,曉音律。子正中、居中。
戴興,開封雍丘人。年十餘歲,以勇力聞裡中。及長,身長七尺餘,美髭髯,眉目如畫。太宗在藩邸,興詣府求見,奇之,留帳下。即位,補御馬左直,遷直長,再遷御龍直副指揮使。從征太原,先登,中流矢,補御龍弓箭直指揮使,遷都虞候。一日,帝問興曰:「汝頗有尊屬否?」對曰:「臣父延正、兄進皆力田。」即召延正為諸衛將軍,進為天武軍使。俄以興領嚴州刺史,改天武左廂都指揮使、領勝州團練使。
雍熙三年,曹彬等北征失律,諸將多坐黜免,以興為侍衛步軍都虞候,領雲州防禦使。契丹撓邊,命興屯澶州以備非常,改本州觀察使,充天雄軍副都部署。
端拱初,遷步軍都指揮使、領鎮武軍節度,賜襲衣、金帶、鞍勒馬。歷澶州,天雄軍都部署,改殿前副都指揮使,出帥鎮、定二州。時盜賊群起,會五巡檢兵討之,逾月不能克。興陰勒所部潛出擊之,擒戮殆盡。未幾,徙高陽關,遷殿前都指揮使,領定國軍節度,賜白金萬兩,歲加給錢七百萬。
淳化五年,出為定武軍節度,歲加給錢千萬。西北未平,徙夏州路行營都部署、知州事。時五路討李繼遷,興所部深入千餘里,不見賊。會太宗崩,三上表求赴國哀,不俟報上道。及至京師,以擅離所部,左遷左領衛上將軍。鹹平初,兼判左金吾街仗,俄出知京兆府,卒。贈太尉,遣中使護其喪歸葬鄉里。錄其子永和、永豐。
王漢忠,字希傑,徐州彭城人。少豪蕩,有膂力,形質魁岸,善騎射。節帥高繼沖欲召至帳下,漢忠不往。因毆殺裡中少年,遂亡。經宿復甦,其父遣人追及於蕭縣,漢忠不肯還,西至京師。太宗在藩邸,召見,奇其材力,置左右。即位,補殿前指揮使,累遷內殿直都知。從征太原,先登,流矢中眸,戰益急,上壯之,遷東西班指揮使。劉繼元降,以所部安撫城中。師還,改殿前左班指揮使,三遷右班都虞候、領涿州刺史。雍熙中,改馬步軍都軍頭。端拱初,出為賓州團練使,歷冀、貝二州部署,徙天雄軍。二年,入為侍衛馬軍都虞候、領洮州觀察使、高陽關副都部署。契丹南侵,漢忠合諸軍擊敗之,斬馘甚眾。淳化初,徙定州。五年,遷殿前都虞候。
真宗即位,自中山召歸。俄復出為高陽關都部署,進領威塞軍節度。鹹平三年,又為涇原、環慶兩路都部署兼安撫使,遷侍衛馬軍都指揮使,改鎮、定、高陽關都部署、三路都排陣使。契丹掠中山,漢忠率諸將陣於野,契丹遁,追斬甚眾,獲其貴將。加殿前副都指揮使,改領保靜軍節度。
五年,罷西面經略使,命漢忠為邠寧、環慶兩路都部署,李允正、宋沆為鈐轄,領戍兵二萬五千人,委漢忠分道控制。數月召還,坐違詔無功,責為左屯衛上將軍、出知襄州,常奉外增歲給錢二百萬。未上道,暴得疾卒。贈太尉,以其長子內殿崇班從吉為閣門祗候,次子從政、從益為左右侍禁。
漢忠有識略,軍政甚肅,每行師,詰旦,必行香祝曰:「願軍民無犯吾令,違者一毫不貸。」故所部無盜。性剛果,不務小節,輕財樂施。好讀書,頗能詩。喜儒士,待賓佐有禮,名稱甚茂,以是自矜尚,群帥不悅。
漢忠沒後,其子從吉詣闕上書訟父冤,因歷詆群臣有行賂樹黨及蒙蔽邊防屯戍艱苦之事。真宗命樞密王繼英等問狀,從吉止誦狀中語,他無所對。上以從吉付御史,具伏,乃進士楊逢為之辭。從吉坐除名,配隨州;逢杖配春州。
王能,廣濟定陶人。初事州將袁彥,太宗在晉邸,召置左右。即位,補內殿直,六遷至殿前左班指揮使,進散員都虞候。久之,領潘州刺史,再遷殿前右班都虞候兼御前忠佐馬步軍都軍頭。鹹平初,自捧日右廂都指揮使出為濟州團練使、知靜戎軍。建議決鮑河,斷長城口,北注雄州塘水,為戎馬限,方舟通漕,以實塞下。又開方田,盡靜戎、順安之境。北邊來寇,能擊走之。
初,真宗詢軍校勤勇者,委以方面,因語宰相曰:「聞王能、魏能頗宣力公家,陳興、張禹珪亦有聲於時,才固難全,拔十得五,亦有助也。」景德初,擢本州防御使,與魏能、張凝並命出為邢洺路都部署,俄改鎮、定、高陽關三路行營都部署、押策先鋒。護城祁州,躬率丁夫,旦暮不離役所,宴犒周洽。會詔使自北至者言之,手詔褒飭,連徙天雄軍、高陽關二部署,改定州副都部署。
大中祥符二年,詔合鎮、定兩路部署為一,命能領之。明年召入,拜侍衛步軍副都指揮使、領曹州觀察使。祀汾陰,留為京城巡檢兼留司殿前司事。禮成,加領振武軍節度,復為鎮、定副都部署兼知定州。八年,表求入覲,許之。
先是,節帥陛見,必飲於長春殿,掌兵者則不預。至是,特令用藩臣例。有司言:「能既赴坐,則殿前馬軍帥皆當侍立。」由是特令諸帥預坐,自是掌兵者率以為例。俄還屯所,改領靜江軍節度。天禧元年,轉都指揮使、領保靜軍節度。是冬代還,入見,以足疾免舞蹈,賜宴。累表求解,特與告醫療。二年,制授彰信軍節度,罷軍職赴鎮,以地近其鄉里,寵之也。明年,卒,年七十八。贈太尉,而錄其子守信等官。
張凝,滄州無棣人。少有武勇,倜儻自任。鄉人趙氏子以材稱,凝恥居其下,因挾弓與角勝負。約築土百步射之,凝一發洞過,矢激十許步,抵大樹而止,觀者歎服。節帥張美壯之,召置帳下。太宗在藩邸,聞其名,以隸親衛。即位,補殿前指揮使,稍遷散祗候班都虞候。
淳化初,以其有材干,與王斌、王憲並授洛苑使,凝領繡州刺史,賜襲衣、金帶,每頒SS必異等。出為天雄軍駐泊都監,移貝州,改高陽關行營鈐轄、六宅使。真宗踐祚,加莊宅使,遷北作坊使。
鹹平初,契丹南侵,凝率所部兵設伏於瀛州西,出其不意,腹背奮擊,挺身陷敵。凝子昭遠,年十六,從行。即單騎疾呼,突入陣中,掖凝出,左右披靡不敢動。明年,契丹兵大至,車駕幸大名,凝與范廷召於莫州東分據要害,斷其歸路。契丹宵遁,凝縱兵擊之,盡奪所掠生口、資畜。徙鎮、定、高陽關路前陣鈐轄,遷趙州刺史。
四年,召還,代潘璘為邠寧環慶靈州路副部署兼安撫使。時斥堠數擾,轉運使劉綜懼飛輓不給,問計於凝。凝曰:「今當深入,因敵資糧,不足慮也。」乃自白豹鎮率兵入敵境,生擒賊將,燒蕩三百餘帳、芻糧八萬,斬首五千餘,獲牛馬、器甲二萬,降九百餘人。慶州蕃族胡家門等桀黠難制,凝因襲破之。又熟戶與生羌錯居,頗為誘脅,凝引兵至八州原、分水嶺、柔遠鎮,降峇等百七十餘族,合四千戶,邊境獲安。就加寧州團練使。
景德初,遷本州防禦使,代楊嗣為定州路行營副部署,徙保州駐泊,又兼北面安撫使。時王超為總帥,以大兵頓中山,朝議擇凝與魏能、田敏、楊延昭分握精騎,俟契丹至,則深入以牽其勢。超嘗請四人悉隸所部,上以本設奇兵撓敵之心腹,若復取裁大將,則無以責效,乃令凝等不受超節度。時魏能逗撓,退保城堡,眾皆憤悱,責讓能,凝獨默然。或問之,凝曰:「能粗材險愎,既不為諸君所容,吾復切言之,使其心不自安,非計也。」上聞而嘉其有識。
車駕觀兵澶淵,凝率眾抵易州。既而契丹受盟北歸,所過猶侵剽不已,遂以凝為緣邊安撫使,提兵躡其後,契丹乃不敢略奪。改高陽關部署。明年議勞,就加殿前都虞候,卒。
凝忠勇好功名,累任西北,善訓士卒,繕完器仗,前後賞賜多以犒師,家無餘資,京師無居第。真宗悼惜之,贈彰德軍節度,遣中使護喪還京,官給葬事,厚恤其家。子昭遠。
魏能,鄆人也。少應募,隸雲騎軍,後選補日騎左射,又隸殿前班,七遷散員左班都知。舊制,諸軍辭見,才器勇敢或迥異出群者,許將校交舉以任,使毋枉其志。能時戍外藩,鹹未有舉者。太宗曰:「能材勇過人,朕可自保。」由是進用之。
端拱二年,加御前忠佐馬軍副都軍頭,歷殿前左班都虞候、領溪州刺史,加秩轉馬步軍都軍頭。鹹平三年,真拜黃州刺史。明年,為鎮、定、高陽關三路前陣鈐轄。五年,知鄭州團練使,復任威虜軍。
契丹入寇,能當城西,與諸將合戰,無憚色,大敗其眾,斬首二萬級。契丹統軍鐵林相公來薄陣,能發矢殪之,並其將十五人,奪甲馬、兵械益眾。契丹復入,能率州軍逆戰南關門,遣其子正與都監劉知訓間道絕敵行勢,戰數十合,退薄西山下,破走之,獲器甲十八萬。契丹嘗謀入鈔,能偵知,即發兵逆擊,生擒酋帥,殄滅殆盡。
六年,改威虜軍部署、知軍事。士民詣闕下乞留能,詔嘉之。能建言:戍卒逸邊境者,請沒其妻與子為奴婢。上慮嚴迫,聽緩期自新,違以法坐。會浚順安軍營田河道以扼寇,徙莫州路部署。石普屯兵順安之西境,詔能與楊延昭、田敏掎角為備。景德初,破敵長城口,追越陽山,斬首級、獲兵器益眾,詔賜錦袍、金帶。復以所部禦寇於順安。
六月,召拜防禦使,復出為寧邊軍路部署。詔推能果略,再任以威虜,使副精兵伺敵動止。邊人百餘掠居民,樹蕃僧為帥,能與田敏、楊勳合兵設伏擊之,擒其帥。賊來逼城,能出兵拒之,少衄,即卻陣入城,張凝以兵擊卻之。會詔能與凝領偏師分道入幽、易,牽制契丹之勢,能畏心耎不前,且不戢所部,多俘奪人馬。俄徙屯定州,及遣凝躡跡北行,能粗險,自度無功,心愧,多怨辭,以訕聞。朝議謂能剛猾少檢,不可專任,乃命綦政敏為鈐轄,俾同職焉。
明年,師還大名。時王能、曹璨各領兵歸闕,即城下,鈐轄孫全照遣能、璨之師由北門分道先入,能師繼之。能怒全照之後己,即疾驅競入,全照射之,能嚄唶不堪,奪全照弓以去。翌日,詣判府王欽若誣全照射傷押隊閣門楊凝,詞頗紛競。全照密疏能摧兵退縮,師緩失期,及師旋不整狀。上初聞能逗遛,微怒。會全照奏,乃質實於張凝、白守素等,即責授右羽林將軍,出為鞏縣都監。明年,以自陳,特改官右驍衛大將軍、虢州都監,累遷加領康州團練使。大中祥符八年,卒。錄其子正為閣門祗候,靖為三班奉職。
陳興,澶州衛南人。開寶中應募為卒,得隸御龍右直。太宗征河東,幸幽陵,興常從,特被賞賜,累遷天武指揮使。端拱中,改御前忠佐步軍副都軍頭。王超為並、代部署,奏興隨軍,遣戍汾州。明年,李繼隆行營河西,興隸麾下,部清朔、龍衛諸軍,克綏、夏、銀州,繼隆命權知夏州。尋還屯所,受詔提轄河東緣邊城池、器甲、芻糧。至道初,繼隆薦其材干,召補御龍弩直都虞候。鹹平初,為馬軍都軍頭、領蒙州刺史。三年,真授憲州刺史、知霸州,徙滄州副都部署,移石、隰駐泊。會城綏州,詔與錢若水往視利害,事具《若水傳》。
又徙涇原儀渭鎮戎軍部署。上言鎮戎軍去渭州瓦亭砦七十餘里,中有二堡,請留兵三百人戍之。俄與曹瑋、秦翰領兵抵鎮戎軍西北武延鹹泊川,掩擊蕃寇章埋族帳,斬二百餘級,生擒三百餘人,奪鎧甲、牛羊、駝馬三萬計。詔書嘉獎,賜金帶、錦袍、器幣。繼遷所部康奴族,往歲鈔劫靈州援糧,恃險與眾,尤桀黠難制。復與秦翰等合眾進討,窮其巢穴,俘老幼、獲器畜甚眾,盡焚掘其窖藏。復詔褒之,仍加賜SS。其年,六谷大首領潘羅支言,欲率諸蕃擊賊,請會兵靈州。上以道遠難刻師期,詔興侯羅支報至,即勒所部過天都山以援,勿須奏命。會繼遷死,事寢。景德三年,遷本州團練使、知徐州。
興起行伍,有武略,所至頗著聲績。真宗言軍校之材,必以興為能。大中祥符初,召為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、領登州防禦使,出為邠寧環慶路副都部署兼知邠州。坐擅釋劫盜,罷軍職,改敘州防禦使、知懷州。六年,卒。
許均,開封人。父邈,太常博士。均,建隆中應募為龍捷卒,征遼州,以功補武騎十將,賜錦袍、銀帶。開寶中,遷武騎副兵馬使。從曹彬征金陵,率眾陷水砦,流矢貫手。改本軍使。從征河東,攻隆州城,先登,陷之,中八創。遷副指揮使,前後屢被賞SS。出屯杭州,妖僧紹倫結黨為亂,均從巡檢使周瑩悉擒殺之。
端拱初,補指揮使。從李繼隆、秦翰赴夏州。擒趙保忠,令均率兵衛守。改龍衛第四指揮使,俄屯夏州,賊來犯境,一日十二戰,走之。又從石普擊賊於原州牛欄砦,深入,獲牛羊、漢生口甚眾。普表上其功,遷第三軍指揮使。
鹹平初,以御前忠佐馬軍都軍頭戍秦州。王均之亂,遣乘傳之蜀,隸雷有終麾下,守魚橋門,又從秦翰追殺賊黨於廣都,降其眾七千餘。驛召授東西班都虞候、領順州刺史。五年,稍遷散員都虞候。嘗召見,訪以北面邊事,翌日,真拜磁州刺史、深州兵馬鈐轄。六年,改涇州駐泊部署。數月,知鎮戎軍。嘗出巡警,至隴山木峽口,真宗以其無故離城,慮有狂寇奔突,詔書戒敕。俄以其不明吏治,用曹瑋代之,徙為邠州駐泊部署,改永興軍部署。車駕將巡澶淵,詔均與知府向敏中及鳳翔梁鼎同提總諸州巡檢捕盜事,至河陽,召赴行在。
時有王長壽者,本亡命卒,有勇力,多計慮,聚徒百餘。是春,抵陳留剽劫,縣民捕之不獲,朝廷遣使益兵,逐之澶、濮間。會契丹南侵,夾河民庶驚擾,長壽結黨愈眾,人皆患之。均至胙城,長壽與其徒五千餘人入縣鈔掠,均部下徒兵裼袒與鬥。均以方略誘之,生擒長壽,斬獲惡黨皆盡。上以方禦敵,未欲因捕賊獎均。但賞均部下卒,被傷者賜帛遷級焉。明年,追敘前勞,擢為本州團練使,尋出知代州。四年秋,均被疾,以米銳代還,未至而均卒。錄其子懷忠為奉禮郎,懷信為侍禁。幼子懷德,自有傳。
張進,兗州曲阜人,拳勇善射,挽強及石余。應募曹州,隸鎮兵。太祖親選勇士,奇進才力,以補控鶴官,積勞至御龍弩直都虞候、領恩州刺史。至道中,兼御前忠佐步軍都軍頭。太宗嘗幸內廄,進以親校執鉞前導,體質魁岸,迥出儕輩。太宗熟視異之,擢為天武右廂都指揮使、領賀州團練使。
鹹平初,遷昭州防禦使,充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、京城左右廂巡檢。未幾,遷捧日、天武四廂都指揮使。二年秋,閱武近郊,進與殿前都指揮使王超親執金鼓,節其進退,軍容甚肅。從上北征,又與超管勾大陣及先鋒策應。三年,權殿前都虞候,遷侍衛步軍都虞候、鎮州副部署,徙天雄軍部署。會河決鄆州王陵口,發數州丁男塞之,命進董其役,凡月餘畢,詔褒之。移並、代副都部署。
李繼遷寇麟州,州將遣單介間道乞師太原。諸將以無詔旨,猶豫未決,進獨抗議,發兵赴援,既至而圍解,手詔褒美。契丹侵中山,命進率廣銳二萬騎,由土門會兵鎮、定,未至而敵退,復歸晉陽。景德元年,卒。上遣中使護喪還京,官給葬事。子元晉,至內殿崇班、閣門祗候。天禧末,錄其次子元素為三班借職。
李重貴,孟州河陽人。姿狀雄偉,善騎射。少事壽帥王審琦,頗見親信,以甥妻之,補合流鎮將。鎮有群盜,以其尚少,謀夜入劫鈔。重貴知之,即築柵課民習射,盜聞之潰去。太宗在藩邸,知其勇干,召隸帳下。即位,補殿前指揮使,累遷至龍衛左第四軍都指揮使、領河州刺史,改捧日右廂都指揮使、領蠻州團練使。
至道二年,出為衛州團練使。未行,會命將五路討李繼遷,以重貴為麟府州濁輪砦路都部署。得對便殿,因言:「賊居沙磧中,逐水草牧畜,無定居,便戰鬥,利則進,不利則走。今五路齊入,彼聞兵勢太盛,不來接戰,且謀遠遁。欲追則人馬乏食,將守則地無堅壘。賊既未平,臣輩何顏以見陛下?」太宗善之,出御劍以賜,又累遣使撫勞。既而諸將果無大功。及還,命為代、並副都部署。真宗即位,加本州防禦使,徙高陽關行營副都部署。
鹹平二年,契丹南侵,議屯兵楊□,張凝領先鋒遇敵,重貴率策應兵酣戰,全軍而還。范廷召自定州至,遇契丹兵交戰,康保裔大陣為敵所覆,重貴與凝赴援,腹背受敵,自申至寅,疾力戰,敵乃退。時諸將頗失部分,獨重貴與凝全軍還屯。凝議上將士功狀,重貴喟然曰:「大將陷沒而吾曹計功,何面目也!」上聞而嘉之。
明年春,以勞進階及食邑,徙知貝州,召至勞問,復遣入郡。是冬,徙滄州駐泊副都部署兼知州事。以疾求還京就醫藥,既愈,連為邢州、天雄軍二部署,又知冀州。景德初,車駕幸澶淵,召還,為大內都部署。明年春,出知鄭州,以疾甚,授左武衛大將軍、領潘州防禦使,改左羽林軍大將軍致仕。大中祥符三年,卒。
呼延贊,并州太原人。父琮,周淄州馬步都指揮使。贊少為驍騎卒,太祖以其材勇,補東班長,入承旨,遷驍雄軍使。從王全斌討西川,身當前鋒,中數創,以功補副指揮使。太平興國初,太宗親選軍校,以贊為鐵騎軍指揮使。從征太原,先登乘城,及堞而墜者數四,面賜金帛獎之。七年,從崔翰戍定州,翰言其勇,擢為馬軍副都軍頭,稍遷內員寮直都虞候。
雍熙四年,加馬步軍副都軍頭。嘗獻陣圖、兵要及樹營砦之策,求領邊任。召見,令之作武藝。贊具裝執鞬馳騎,揮鐵鞭、棗槊,旋繞廷中數四,又引其四子必興、必改、必求、必顯以入,迭舞劍盤槊。賜白金數百兩及四子衣帶。
端拱二年,領富州刺史。俄與輔超並加都軍頭。淳化三年,出為保州刺史、冀州副都部署。至屯所,以無統御材,改遼州刺史。又以不能治民,復為都軍頭、領扶州刺史,加康州團練使。
鹹平二年,從幸大名,為行宮內外都巡檢。真宗嘗補軍校,皆敘己功,或至喧嘩,贊獨進曰:「臣月奉百千,所用不及半,忝幸多矣。自念無以報國,不敢更求遷擢,將恐福過災生。」再拜而退,眾嘉其知分。三年,元德皇太后園陵,命掌護儀衛,及還而卒。
贊有膽勇,鷙悍輕率,常言願死於敵。遍文其體為「赤心殺賊」字,至於妻孥僕使皆然,諸子耳後別刺字曰:「出門忘家為國,臨陣忘死為主。」及作破陣刀、降魔杵,鐵折上巾,兩旁有刃,皆重十數斤。絳帕首,乘騅馬,服飾詭異。性復鄙誕不近理,盛冬以水沃孩幼,冀其長能寒而勁健。其子嘗病,贊刲股為羹療之。贊卒後,擢必顯為軍副都軍頭。
劉用,相州人。祖萬進,河中府馬步軍都指揮使。父守忠,左驍衛大將軍致仕。用曉音律,善騎射,事太宗於晉邸。即位,補軍職,累遷散都頭都虞候。端拱初,為馬步軍副都軍頭、領涼州刺史、鎮定招安使,轉捧日都指揮使。李順亂蜀,為西路行營鈐轄。賊平,遷祁州刺史。至道初,為河西、烏白池都鈐轄,斬首千餘級,奪馬五百匹,改高陽關副都部署。
真宗即位,加本州團練使、并州副都部署。鹹平中,徙貝州,俄知瀛州,復為高陽關副都部署。時烽堠數警,用建議益邊兵,俟其南牧,即率驍銳出東路以牽制其勢,因圖上地形。上召宰相閱視,可其奏,且令轉運使於保州、威虜、靜戎、順安軍預備資糧。
六年,命將三路出師扞敵,詔用與劉漢凝、田思明領兵五千,由東路會石普、孫全照掎角攻之。未幾,換鎮州副部署。景德初,為邢州部署。車駕北征,用以城守之勞,進爵邑,歷知齊、陳、潞三州,大中祥符二年卒。
耿全斌,冀州信都人。父顥,懷順軍校。全斌少豐偉,顥攜謁陳摶,摶謂有藩侯相。顥戍西蜀,全斌往省,乘舟溯江,夜大風失纜,漂七十里,至曙風未止,舟忽泊岸,人頗異之。後游京師,屬太宗在藩邸,全斌候拜於中衢,自薦材干,得召試武藝,以善左射,隸帳下。即位,補東班承旨,稍遷驍猛副兵馬使。
從征太原,還,遇契丹於蒲陰,追擊至徐河,因據水口要害。遷補日騎副兵馬使、雲騎軍使,屯瀛州。與契丹戰,所乘馬兩中流矢死,凡三易乘,戰不卻,契丹為引去。端拱初,擊蕃部於宥州,敗之。歷雲騎指揮使、御前忠佐馬軍副都軍頭,改馬軍都軍頭,戍深州,累轉散直都虞候、領順州刺史,改殿前左班都虞候、馬步軍都軍頭。
全斌在軍中有能名。真宗嘗召問邊事,全斌口陳利害,甚稱旨。因謂輔臣曰:「元澄、鄭誠、耿全斌,人多稱之。觀其詞氣,若有志操,止在宿衛,無以見其才,宜以邊郡試之。」遂拜雄州刺史、知深州,徙石、隰部署以備河西。繼遷死,全斌率兵入伏落關,誘蕃部來歸者數千人。俄知安肅軍,嘗繪山川險易為圖以獻。
契丹來侵,自山北抵河滸,全斌遣子從政焚橋砦,分率精兵擊走之。改冀州刺史、高陽關鈐轄,擢從政為侍禁、寄班祗候。大中祥符初,封禪泰山,以為濮州鈐轄。其年還京師,卒。
周仁美,深州人。開寶中,應募隸貝州驍捷軍。關南李漢超選備給使,屢捕獲契丹諜者。從漢超戰於西嘉山,身中重創,補隊長。漢超上其功,隸殿前班,賜衣帶、鞍勒馬、什物、奴婢、器械。命王繼恩引入縱觀,過祗候庫,太祖問其力能負錢幾許,仁美曰:「臣可勝七八萬。」太祖曰:「可惜壓死。」止命負四萬五千,因賜之。稍遷右班都知、御前忠佐馬軍副都軍頭,戍環州。
時牛耶泥族累歲為寇,仁美與陳德玄、宋思恭往擊之,斬首三千級,獲牛羊三百餘,發戎族囷窖以餉師。又與思恭討募窟泉岌拖族,格鬥,斬八十餘級。至道初,石昌牛耶泥族復叛,德玄令仁美提兵撫輯之。仁美謂石昌鎮主和文顯曰:「此賊不除,邊患未弭。」因厚設餚酒,召酋長二十八人縛送州獄,自是諸族懾畏。
二年,又與馬紹忠、白守榮、田紹斌部芻糧趣清遠軍,仁美為先鋒。至岐子平,與虜角,走之。明日,又戰於浦洛河,自己至戌,戰數十合,進壁乾河。紹忠、守榮皆敗走,紹斌退止浦洛,獨仁美所部不滿三千,身中八創,護芻糧、官吏直抵清遠。紹斌繼至,深歎其勇干,表上其功。
時運糧民道路被傷者相繼,仁美領徒援護,悉抵環州。又遇虜於橐駝路,擊走之。先是,諸蕃每貢馬京師,為繼遷邀擊,仁美領騎士為援,賊不敢犯。補澶州龍衛軍都虞候,部署李繼隆奏留麾下,選軍中伉健者千人,令仁美領之,屢入敵境,戰有功。
俄還澶州。召見,會令諸軍射,仁美自陳筋力未衰,願對殿廷發二矢,上許之。既而前奏曰:「臣老於戎門,多戍外郡,罕曾入覲京闕。前後征行,體被三十餘創,今日得對萬乘,千載之幸。儻或備員宿衛,立殿庭下一日足矣。」上顧傅潛而笑,潛亦稱其武干,力留,補馬步軍副都軍頭。
潛屯北面,常以自隨。契丹攻蒲陰,仁美領萬騎解其圍。又從王超屯鎮、定、儀、渭,累遷龍衛軍都指揮使、領順州刺史,復屯鎮、定。時州有亡命卒聚盜,剽村閭為患,王超委仁美招捕。仁美選勇敢卒,詐亡命趣賊所,得其要領,即自往諭以禍福,留賊中一日。超忽失仁美,求之甚急。詰旦,仁美至,具道其事,乃出庫錢付仁美為賞。不數日,賊悉降,凡得二百餘人,以隸軍籍。
景德中,徙屯陳州,入掌軍頭引見司。大中祥符元年,從駕泰山,命檢視山下諸壇牲牢祭饌。明年,出為磁州團練使、知衛州,俄改滄州部署,移高陽關副部署。八年,擢為龍神衛四廂都指揮、領獎州防禦使,遷捧日、天武四廂都指揮使,改領端州防禦使,權京新城內都巡檢。先是,巡兵捕亡卒盜賊,不獲皆有罰,而獲者無賞。仁美因差立賞格以聞,詔從其請。天禧三年,卒。
論曰:繼忠臨陣赴敵,以死自效,其生也亦幸而免,然在朔庭貴寵用事,議者方之李陵,而大節固已虧矣。潛為三路帥,握兵八萬餘,大敵在前,逗撓畏縮,致康保裔以無援戰沒,此而不誅,宋於是乎失刑矣。興、均輩或由藩邸進,或自行伍起,一時際會,出則書勳轅門,入則拱扈巖陛,求其如古名將,則未之見也。
田紹斌 王榮 楊瓊 錢守俊 徐興 王杲 李重誨 白守素 張思鈞 李琪 王延范
田紹斌,汾州人。仕河東劉鈞為佐聖軍使,戍遼州。周顯德四年,領五十騎來歸,鈞屠其父母家屬。世宗召補驍武副指揮使。
宋初,隨崔彥進征李筠,攻大會砦,破之,以功遷龍捷指揮使。又敗筠於澤州茶碾村,筠退保澤州,紹斌鑿濠圍守,流矢中左目,前軍部署韓令坤以其事聞。及太祖召見於潞州,紹斌殺晉軍益眾,奪其鎧甲。又從討李重進於揚州,壁城南,圍三日,城潰,斬首逾千級。賜袍帶、緡帛,尋補馬軍副都軍頭、龍衛指揮使。下荊湖,平嶺南,率皆從行。討蜀,隸大將劉延讓麾下。會全師雄寇神泉,紹斌率所部敗其黨數千,時漢、劍道梗,因賴以寧,太祖遣使孫晏繼詔賜SS有加。凡在蜀三歲,剽盜殄除。還,改龍捷都虞候。
嘗盜官馬,貿直盡償博進,事發,獄具,有司引見講武殿,紹斌稱死罪。太祖知其驍勇,欲宥之,執於門外,遣內侍私謂之曰:「爾今死有餘責。」紹斌曰:「若恩貸臣死,當盡節以報。」俄復引見,釋之,且密賜白金。
會征江南,擇諸軍借事得五百人,為步斗軍,令紹斌領之,及率雲騎二千,抵升州城下,克獲居多。太祖親討河東,命紹斌從何繼筠扼契丹兵於北百井,奪賊鼓幟而還。
太平興國初,擢龍衛軍指揮使、領江州刺史。二年,梅山洞蠻叛,命與翟守素分往擊之。至邵州,聞蠻酋苞漢陽死,去其居十里,大潰其眾,擒蠻二萬,令軍中取利劍二百斬之,余五千遣歸諭諸洞,自是其黨帖服。太宗賜以金帛、緡錢、金帶、鞍馬。歷天武、日騎軍指揮使,改馬步都軍頭,出戍鎮、定、高陽關。
曹彬之攻幽州也,命為先鋒指揮使,數遇契丹兵鬥,奪牛羊、器甲。師還,召見便殿,加領溪州團練使,復遣屯北面。端拱元年,拜冀州防禦使,尋改解州。
淳化中,為河中、同、丹、坊、鄜、延、橫嶺蕃界都巡檢使。會鄭文寶議城席雞城砦為清遠軍,紹斌與文寶領其役。城畢,以文寶之請,命為知軍事。至道元年,拜會州觀察使,仍判解州,俄充靈州馬步軍部署。領徒入蕃討賊,斬首二千級,獲羊、馬、橐駝二萬計,馬以給諸軍之闕者。捷聞,手詔嘉諭之。數部金粟帛詣靈武、清遠,遠人讋服不擾。
未幾,皇甫繼明、白守榮等督轉餉於靈州,紹斌率兵援接,抵鹹井。賊逾三千余來薄陣,且行且鬥,至耀德,凡殺千人。寇復尾後,紹斌為方陣,使被傷者居中,自將騎三百、步弩三百,與敵兵確於浦洛河,大敗之。
初,守榮與紹斌為期,既而繼明卒,故後一日,遂為賊所圍。守榮等欲擊之,紹斌曰:「蕃戎輕佻,勿棄輜重與戰,當按轡結陣徐行。」守榮等忿曰:「若但率兵來迎,勿預吾事。」紹斌因率所部去輜重四五里。繼遷初見紹斌旌旗,不敢擊。守榮等自欲邀功,與戰。賊先伏兵,以羸騎挑戰,已而伏發,守榮等戰敗,丁夫愕眙遁,蹂踐至死者眾。紹斌率所部徐還,一無遺失。至清遠,與張延州會食。見濠中人裸而呼曰:「我白守榮也。」繩引而上,解衣遺之,遣內侍馬從順驛聞。太宗益嘉之,優詔褒美。
時命李繼隆、范廷召討繼遷,就命紹斌為本州都部署兼內外都巡檢使。繼隆以浦洛之敗上聞,言紹斌握兵不顧,自言「靈武非我不能守」,欲圖方面,有異志。太宗怒曰:「此昔嘗背太原來投,今又首鼠兩端,真賊臣也。」即遣使捕系詔獄鞫問,貶右監門衛率府副率、虢州安置。
真宗即位,召還,授右監門衛大將軍、領敘州刺史,尋改萊州防禦使,詔還其所籍居第,賜良馬十匹。調環、慶、靈州、清遠軍部署。慶州有野雞族,數為寇掠,道路患之。嘗有驍捷卒二十餘往邠州,為其掠奪,即馳告紹斌。紹斌召其酋帥三人,斷臂、馘、劓放還,寇感而化,帖服。紹斌素勇悍,與同職頗不葉。轉運使宋太初每按部靈州、清遠,多貿市,紹斌語發其私,太初心銜之,及還朝,言紹斌之過,尋赴召,直其事。
鹹平二年,北面寇警,覆命為鎮、定、高陽關路押先鋒,隸傅潛。潛遣與石普並戍保州,普陰與知州楊嗣議出兵擊討之。及夜,普、嗣未還,紹斌疑其敗衄,即領兵援之。普、嗣果為賊所困,度嚴涼河,頗喪師眾。及紹斌至,即合兵疾戰,獲一百四十餘人,以勞遷邢州觀察使。潛屯中山,紹斌三馳書於潛,且言:「邊眾大至,但列兵唐河南,背城與戰,慎無窮追。」潛性巽懦,聞之益不敢出,賊眾益熾,焚劫城砦。車駕駐大名,召潛屬吏,詞逮紹斌,即遣使械系,下御史台鞫問,免官,黜為左衛率府副率,送往上都,禁其出入。五年,授右千牛衛將軍致仕。
景德初,起為左龍武軍將軍、永城兵馬都監。三年,遷左監門衛大將軍。帝以紹斌久失職,不宜在衝要,乃徙考城都監。大中祥符初,領長州刺史。從東封,朝覲壇就班,軍士建充庭旗,旗倒,壓紹斌仆地,遽起無傷。時紹斌已老,其壯健若此。遷左領軍衛大將軍、領康州團練使、鞏縣都監。二年,卒,年七十七。
紹斌長兵間,習戰法,其後累以格鬥立功,然性暴戾,故屢被黜。子守信,為內殿崇班、閣門祗候。
王榮,定州人。父洪嗣,仕晉為本州十縣游奕使。榮少有膂力,事瀛州馬仁瑀為廝役。太宗在藩邸,得隸左右。即位,補殿前指揮使,稍遷本班都知、員僚直都虞候。盜發棣州,州兵不能捕,榮往討擒之。加御前忠佐馬步軍都軍頭、領懿州刺史。坐受秦王廷美宴勞,出為濮州馬軍教練使。未行,馬仁瑀子告榮與秦王親吏善,因狂言「我不久當得節帥」,坐削籍,流海島。
雍熙中召還,為副軍頭。端拱初,改員寮左右直都虞候兼都軍頭,復領懿州刺史。累遷龍衛都指揮使、領羅州團練使。率兵戍遂城,邊騎來寇,擊敗之,擒千餘人。召拜侍衛馬軍都虞候、峰州觀察使,出為定州行營都部署。榮粗率,所為不中理,侵取官地蒔蔬,吝惜公錢,不以勞將士,且母老不迎養,供給甚薄。太宗聞而怒曰:「忠臣出於孝子之門,榮事親若此,竄逐之餘,凶行弗悛,豈可復置左右,效晉帝養成張彥澤邪?」即詔罷,督責,授右驍衛大將軍。寄班供奉官張明護定州兵,睹榮不法,間嘗規正。榮護短,每疾其攻己。莊宅使王斌亦監軍是州,素與榮善,意明構榮之罪,因摭明以報怨。下樞密院問狀,皆不實。上怒,語左右曰:「張明起賤微中,以蹴鞠事朕,潔己小心,見於輩流。夫刑罰之加,必當其罪。今王斌以榮故而曲奏明罪,欲致刑憲,苟失其當,適足以快榮之心,而誣罔得以肆行矣。且榮凌轢同類,事君與親鮮竭其力。國家賞罰之柄,非所敢私,將帥之職,非裨校同。朕豈黨張明而棄王榮哉,奈何不求直於理之當也?」遂賜勞明緡錢、束帛,榮遷右羽林軍大將軍。
真宗即位,領獎州刺史,尋授濱州防禦使,遷涇原儀渭駐泊部署。鹹平二年,車駕北征,召為貝、冀行營副都部署。師旋,復還涇原。明年,援送靈武芻糧,疏於智略,不嚴斥候,至積石,夜為蕃寇所劫,營部大亂,眾亡殆盡。法當誅,恕死,除名配均州。六年,起為左衛將軍。
景德初,權判左金吾街仗司事。上觀兵澶淵,契丹游騎涉河冰抵濮州境,命為黃河南岸都巡檢使,與鄭懷德自行在領龍衛兵追襲。時已詔滄州部署荊嗣先率所部屯淄、青,遣榮等合兵邀擊之。二年,遷左神武軍大將軍、領恩州刺史。郊祀,改左龍武軍、領達州團練使。大中祥符中,遷左衛大將軍、領昌州防禦使。六年,朝太清宮,命為河南府駐泊都監。九年,卒,年七十。官其一子。榮善射,嘗引強注屋棟,矢入木數寸,時人目為「王硬弓」。
楊瓊,汾州西河人。幼事馮繼業,以材勇稱。太宗召置帳下。即位,隸御龍直,三遷神勇指揮使。從征太原,以勞補御龍直指揮使。雍熙初,改弩直都虞候兼御前忠佐馬步都軍頭、領顯州刺史。
淳化中,李順叛蜀,瓊往夔、峽擒賊招安,領兵自峽上,與賊遇,累戰抵渝、合,與尹元、裴莊分路進討,克資、普二州、雲安軍,斬首數千級。詔書嘉獎,遣使即軍中真拜單州刺史。
至道初,召還共職。明年,徙知霸州兼鈐轄。未幾,改防禦使,靈慶路副都部署、河外都巡檢使。賊累寇疆,瓊固捍有功。導黃河,溉民田數千頃。敗賊於合河鎮北,擒獲人畜居多。賊騎五百掠城下,擊破之,追北三十里。並賜詔嘉諭。
鹹平二年,命為涇原儀渭邠寧環慶清遠軍靈州路副都部署。尋徙鎮、定、高陽關三路押策先鋒,屯定州之北。明年,副王超為鎮州都部署,再遷環慶,徙定州。四年,召還,以鄜州觀察使充靈、環十州軍副都部署兼安撫副使。嘗遣使諭旨,賊若寇清遠及青岡、白馬砦,即合兵與戰。是秋,果長圍清遠,頓積石河。清遠屢走間使詣瓊請濟師,瓊將悉出兵為援,鈐轄內園使馮守規、都監崇儀使張繼能曰:「敵近,重兵在前,繼無以進,不可悉往。」乃止命副部署海州團練使潘璘、都監西京左藏庫劉文質率兵六千赴之,且曰:「伺我之繼至。」瓊逗遛不進,頓慶州。寇鼓兵攻南門,其子阿移攻北門,堙壕斷橋以戰。瓊遣鈐轄李讓督精卒六百往援,至則城陷矣。賊泊青岡城下,瓊與守規、繼能方緩行出師,及聞清遠之敗,益恇怯不前。順州刺史王瑰普謂瓊曰:「青岡地遠水泉,非屯師計,願棄之。」瓊合謀焚芻糧兵仗,驅老幼以出。瓊卻師,退保洪德砦,寇威浸熾,未嘗交一鋒。事聞於上,傳召瓊輩,悉系御史獄,治罪當死。兵部尚書張齊賢等議請如律,詔特貸命,削官,長流崖州,繼能、守規輩同坐,籍其家業。明年,移道州。
景德初,起為右領軍衛將軍。分司西京。累遷左領軍衛大將軍、領賀州團練使、知兗州。有州卒自言得神術,能飛行空中,州人頗惑。瓊捕至,折其足,奏戮之。五年,卒,年六十七。錄其子舜臣為奉職。長子舜賓,內殿崇班、閣門祗候。
錢守俊,濮州雷澤人。少勇鷙,嘗為盜陂澤中,稱「轉陂鶻」。周顯德中,應募為鐵騎卒。早事太祖,從征淮南,戰紫金山,下壽春,獲戰艦千餘艘。繼從克關南。
宋初,補禁衛,隸散員直。乾德中,轉殿前班都知。尋征太原,方戰,矢中左足,拔而復進,格鬥不已。還,改東西班指揮使,遷馬步軍副都軍頭。太平興國四年,命與張紹勍、李神祐、劉承珪率師屯定州,以備北邊。俄加秩領演州刺史,移屯趙州。又從征范陽,師還,道遇敵,戰於徐河,斬首千級,奪馬百匹。雍熙三年,命將北征,田重進出飛狐道,守俊以偏師為援,邊騎雲集,守俊按甲從容進戰,大敗之。連護屯兵於趙、定。代還,掌軍頭引見司。
淳化三年,出為單州團練使。又明年,改遷齊州。時河西蕃部內擾,命以副都部署鎮其地。既而徙屯石州,數改官。時有言守俊病且老,握重兵不堪其職。召還,授左領軍衛大將軍、領潘州防禦使、權金吾街仗。大中祥符三年卒,年八十一。
守俊累從軍征討,前後中三十六創。景德中,錄其子允慶為奉職。弟守信,官崇儀副使;守榮,內園使。
徐興,青州人。以拳勇得隸兵籍。周顯德中,從太祖征淮右。宋初,隸御龍直。會平澤、潞,上其功,補控鶴軍使。征晉陽,部卒壅汾水灌并州城,益多其勞。還,遷本軍副指揮使。
太平興國初,從潘美趣團柏谷,奮與賊鬥,有果敢氣,人莫能勝。生擒偽兵馬都監李美,身被重創,無所回撓。加指揮使。太宗征太原,討幽、薊,興從戰,屢中流矢,以著跡聞。補天武都虞候,累遷秩,出為洺州部署。初議建方田,命興董其事,尋復輟。端拱中,修鎮、定城,逾月訖工。改莫州防禦使、知靜戎軍,歷祁、博二州。
鹹平中,為涇、原、環、慶十州部署。詔督轉靈武芻糧,道積石,率掠於寇。興以步兵畏恧,戰不利,時王榮援兵不應,遂敗走。坐削籍,流郢州。會赦,入為右衛將軍,遷左監門衛大將軍。景德二年卒,年六十八。
王杲,齊州人。周顯德中,應募為卒。從世宗收三關,隸先鋒。宋初,征澤、潞,平揚州,杲應選從行,既獲戰功,乃拔遷散指揮使,累轉馬軍副都軍頭,屯並州。雍熙中,為龍衛右第二軍都虞候。會遣趙保忠還夏州,命杲引兵護送。及還,保忠以方物贐,杲拒不納。太宗知之,詔賜白金百兩。遷右第一軍,屯鎮州。
契丹入寇,隸大將郭守文,扞城,杲守北關。寇退,命督餉蒿趣威虜軍。還抵徐河,時尹繼倫與寇戰,小衄,杲適遇賊河上,即按兵拒之,殺賊,奪所乘馬。守文上聞,得召見問狀,補都軍頭、領勤州刺史,命監河北,有能聲,尋命閱教定州諸軍騎射,入掌軍頭引見司。
李順亂,與尹元並為西川招安使,敗賊,斬首萬級,以功真拜唐州刺史。時賊雖平,道路尚梗,餘黨或保山林以肆奸,杲與石普等追捕於彭州,於是始平。至道初,乃還。復遷靈州副部署,道環州,留改并州,徙知夏州。會趙保吉歸款,召還,次伏落津,移知石州,徙石、隰副部署。未幾,以轉餉河西失期,降右千牛衛大將軍。鹹平五年,出為亳州永城縣都監。被召,將入見,以疾亟弗果,卒,年六十四。
李重誨,應州金城人。祖高,後唐莊宅使、獎州刺史。父彥榮,仕契丹,署環州刺史,重誨嘗為其應州馬步軍都指揮使。太平興國五年,潘美出師禦寇,重誨從其節度使蕭咄李迎戰於代州北嶺,大敗。美斬咄李,擒重誨以獻。太宗召見,補鄧州馬步軍都指揮使。會趙普出鎮,奏監州軍。
雍熙三年,召還,為武州刺史,出為忻州都巡檢、緣邊十八砦招安制置使,賜服帶、鞍馬。北兵寇邊,重誨以所部邀戰,敗之,獲羊馬、鎧甲甚眾,賜詔嘉美。會嶺蠻叛,改廣、桂、融、宜、柳州招安捉賊使,聽便宜從事。
至道初,累遷涇原儀渭鎮戎軍鈐轄。鹹平三年,徙邠寧環慶路。坐轉餉靈武不嚴斥候,至積石為虜騎掠於道,營部大亂,除名,流光州。五年,起為內殿崇班、鄜延駐泊都監,俄遷崇儀使。景德中,趙德明既納款,或言以麟、府謀有他志。上以涇原地要兵眾,慮有緩急,遂徙重誨為鈐轄。復遷益州,改皇城使。大中祥符六年,卒,年六十八。
重誨純愨寡過。真宗悼其沒於遠土,命其子乘傳往護柩歸,聽止驛捨之別次。子禹謨,錄為將作監主簿。弟重睿,歷官澄州團練使。子禹偁,閣門祗候。
白守素,開封人。祖延遇,仕周至鎮國軍節度。父廷訓,宋初為龍捷都指揮使、領博州刺史。守素以蔭補東班承旨。太平興國五年,遷補右班殿直,以善射,授供奉官、帶御器械,三遷至供備庫使。
鹹平三年春,契丹犯邊,命與王能戍邢州,俄又與麥守恩、石贊領先鋒御之。敵退,復與荊嗣督河北、京東捕賊。四年,命為鎮州行營鈐轄,領騎兵攝大陣西偏,屢當格鬥。俄改定州鈐轄,復徙鎮州。王繼忠之陷也,宋師還渡河,敵人乘之,守素據橋,有矢數百,每發必中,敵不敢近,遂引去。
真宗與輔臣議三路御賊,鹹曰:「威虜扼北道要害尤甚,請分騎兵六千屯之,命魏能為部署。」上曰:「能頗強愎,尤難共事,聞守素久練邊計,張銳性頗和善,參知戎務,庶克相濟。」乃命守素、銳為鈐轄,戍順安以貳之。
景德元年,契丹侵長城口,守素與能發兵破之,追北過陽山,斬首級、獲器械甚眾,賜錦袍、金帶。俄徙屯冀州,轉運使劉綜舉其智勇,材任將帥,加領康州刺史。又提騎卒戍靜戎軍,兼蒞營田之役,俄為鎮、定鈐轄。是冬,契丹復內侵,守素敗其前鋒,獲車重,又入敵境,俘擒甚從。及請和,省邊戍之職,與曹璨留任鎮、定。追敘前勞,加合州團練使。
大中祥符三年,命副李迪使契丹。守素居邊歲久,名聞北庭,頗畏伏之。上慮其不欲行,密遣內侍詢於守素,守素頓首感咽,即以崔可道代焉。再遷南作坊使。大中祥符五年,卒。上甚惜之,常賻外別SS錢五十萬,令護喪還京師,錄其一子官。
張思鈞,邢州沙河人。祖中正,漢澤州刺史。思鈞少善擊劍、挽強,善博奕。初應募為卒,晉開運間,遷廣銳軍使。周廣順初,從聶知遇攻河東,破其眾三千餘。從向訓東征,為捉生將,擒小校張萬於江豬嶺。又從符彥卿與並人斗代州,留為南北兩關巡檢。
宋初,補龍衛指揮使。李繼勳下遼州,戰帶甲祠,斬首萬餘級,追奔至長城,擒其將莫山、鮑淑,掠人騎二百餘。俄屯潞州,合戰三十餘。乾德中,以勞秩遷都虞候。開寶三年,郭進、田欽祚戍三交,嘗從戰於石嶺關,斬首萬五千餘級。閣門祗候齊延琛、苗昶陷軍中,思鈞鼓勁騎突入,奪還。何繼筠入晉境,思鈞隸麾下,拔南橋徑度。大將之出,必闢為先鋒。太平興國初,屯定州,領兵援磁窯,戰敗其眾,身中五十創,奮不顧,乃逐賊,薄軍城,奪馬及鎧甲居多。未幾,邊人復攻,逆戰城下,斬首萬餘級。上嘉之,命賜服帶,領河州刺史。
雍熙三年,邊人寇河間,劉廷讓會戰君子館,命思鈞翼從。時天大寒,弓不得彀,援兵不至,於是敗績,陷留軍中數年,役役不得還。端拱初,自契丹始逃歸,授澄州刺史、知齊州。思鈞以武進,素不知民政,僅逾月,即徙濮、鄆、濱、棣州巡檢。至道中,改鄜延巡檢使。會葺右堡砦,擊寇走之。未幾,寇逼保安軍,與曹璨往援,追躡五十餘里,至木場,寇乃遁去。
真宗即位,徙益州鈐轄兼綿、漢九州都巡檢使。鹹平中,以王均之亂,出兵保綿州。賊陷漢州,思鈞進攻,克之,斬偽刺史苗進,又與石普敗賊彌牟砦。巴西尉傅翱有善馬,思鈞求之,翱不與。思鈞平賊,心恃功居多,召翱至,責以轉餉後期,斬之。上聞其事,傳召付御史台鞫治,罪當斬,特貸之,削籍流封州。
六年,起為左司御率府率、考城監軍。車駕幸澶淵,召詣行在,命李繼隆、石保吉同議兵事,賜服御有加。景德二年,為西京水北都巡檢使,俄分司西京。召對行在,上憫其老,授唐州防禦副使,徙鄭州。大中祥待二年,再遷左千牛衛將軍。四年七月,卒,年八十九。子承恩,為三班奉職。
思鈞起行伍,征討稍有功。質狀小而精悍,太宗嘗稱其「樓羅」,自是人目為「小樓羅」焉。
李琪,河南伊闕人。幼生長兵家,得給事宣祖,左右太祖,以材力稱,進備執御。及受禪,命補鎮職。太宗在京府,復令事之。由是累遷效忠都虞候、開封府馬步軍副都指揮使、領富州刺史。嘗請對,自言經事太祖,而京師無居宅,太宗以官第假之。
琪性素鄙,歷事三朝,而行不加修。每分遣士卒守護關梁,必覬其贈遺,視所厚薄為重輕。太宗知之,遂改授屯衛大將軍,領郡如故,乃顧曰:「吾欲置琪於無過之地爾。」加左武衛大將軍。景德中,以老且病,表求五日一赴起居,俄為台諫所糾,令赴常參。真宗念其舊,特賜給月奉以養。大中祥符元年卒,年八十四。
王延范,江陵人。形貌奇偉,喜任俠,家富於財。父保義,為荊南高氏行軍司馬兼領武泰軍留後。高從誨奏署延范太子舍人。後隨從誨孫繼衝入覲,薦為大理寺丞、知泰州累遷司門員外郎。
太平興國九年,為廣南轉運使。性豪率尚氣,尤好術數。嘗通判梓州,有杜先生以左道惑眾,謂延范曰:「汝意有所之,我常陰為之助。」延范心喜,敢為恣橫。後為江南轉運使,有劉昴賣卜於吉州市,其言多驗,謂延范曰:「公當偏霸一方。」又有徐肇為延范推九宮算法,得八少一,肇驚起曰:「君侯大貴不可言,當如江南李國主。」前戎城主簿田辨自言善相,謂延范曰:「君是坐天王形、頻伽眼、仙人鼻、雌龍耳、虎望,有大威德,猛烈富貴之相也。即日當乘四門輦。」至是,有豹入其公宇,噬傷數吏,從者皆恐心栗,不敢進,延范獨拔戟前逐,刺殺之,益以此自負。與廣州掌務殿直趙延貴、將作監丞雷說會宿,觀天象,延貴指西方一大星曰:「此所謂『火星入南鬥,天子下殿走』者也。
雷說出《星經》證之,乃太白行度經南鬥,延貴謬為火星也。
延范日夕與掌市舶陸坦議欲發兵,會坦代歸,延范寓書左拾遣韋務升為隱語,偵朝廷機事。延范奴視僚屬,峻刑多怨。會懷勇小將張霸給使轉運司,延范因事杖之,霸知延范與知廣州徐休復不協,詣休復,告延范將謀不軌及諸不法事。休復馳奏之。太宗遣高品閻承翰乘傳,會轉運副使李琯暨休複雜治延范,具伏。與昴、辨、坦俱斬廣州市,籍沒延范家。務升除名配商州,延貴等皆抵罪,賜霸錢十萬。
論曰:紹斌從征討,凡逾百戰,未嘗以為憚;屢被廢斥,未嘗以為慊。太祖宥盜馬罪,引見賜予,屈法使過,用能致其力也。榮薄事親,下詔督過。瓊折州卒足以釋妖惑。王杲辭贐於夏。思鈞拔身自歸,當斬而貸。琪以鄙稱。守俊、興輩以勇得備給使。守素久練邊計,人頗畏伏。重誨雖將略不足,亦有可稱。大抵武夫悍卒,不能無過,而亦各有所長。略其過而用其長,皆足以集事。至於一勝一負,兵家常勢,顧其大節何如耳。若榮也,薄其所生,大節虧矣,屢以罪黜,宜哉。
呂端 畢士安 曾孫仲衍 仲游 寇准
呂端,字易直,幽州安次人。父琦,晉兵部侍郎。端少敏悟好學,以蔭補千牛備身。歷國子主簿、太僕寺丞、秘書郎、直弘文館,換著作佐郎、直史館。太祖即位,遷太常丞、知浚儀縣,同判定州。開寶中,西上閣門使郝崇信使契丹,以端假太常少卿為副。八年,知洪州,未上,改司門員外郎、知成都府,賜金紫。為政清簡,遠人便之。
會秦王廷美尹京,召拜考功員外郎,充開封府判官。太宗征河東,廷美將有居留之命,端白廷美曰:「主上櫛風沐雨,以申吊伐,王地處親賢,當表率扈從。今主留務,非所宜也。」廷美由是懇請從行。尋坐王府親吏請托執事者違詔市竹木,貶商州司戶參軍。移汝州,復為太常丞、判寺事。出知蔡州,以善政,吏民列奏借留。改祠部員外郎、知開封縣,遷考功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使高麗,暴風折檣,舟人怖恐,端讀書若在齋閣時。遷戶部郎中、判太常寺兼禮院,選為大理少卿,俄拜右諫議大夫。
許王元僖尹開封,又為判官。王薨,有發其陰事者,坐裨贊無狀,遣御史武元穎、內侍王繼恩就鞫於府。端方決事,徐起候之,二使曰:「有詔推君。」端神色自若,顧從者曰:「取帽來。」二使曰:「何遽至此?」端曰:「天子有制問,即罪人矣,安可在堂上對制使?」即下堂,隨問而答。左遷衛尉少卿。會置考課院,群官有負譴置散秩者,引對,皆泣涕,以饑寒為請。至端,即奏曰:「臣前佐秦邸,以不檢府吏,謫掾商州,陛下復擢官籍辱用。今許王暴薨,臣輔佐無狀,陛下又不重譴,俾亞少列,臣罪大而幸深矣!今有司進退善否,苟得穎州副使,臣之願也。」太宗曰:「朕自知卿。」無何,復舊官,為樞密直學士,逾月,拜參知政事。
時趙普在中書,嘗曰:「吾觀呂公奏事,得嘉賞未嘗喜,遇抑挫未嘗懼,亦不形於言,真台輔之器也。」歲余,左諫議大夫寇准亦拜參知政事。端請居准下,太宗即以端為左諫議大夫,立准上。每獨召便殿,語必移晷。擢拜戶部侍郎、平章事。
時呂蒙正為相,太宗欲相端,或曰:「端為人糊塗。」太宗曰:「端小事糊塗,大事不糊塗。」決意相之。會曲宴後苑,太宗作《釣魚詩》,有云:「欲餌金鉤深未達,磻溪須問釣魚人。」意以屬端。後數日,罷蒙正而相端焉。初,端兄餘慶,建隆中以藩府舊僚參預大政,端復居相位,時論榮之。端歷官僅四十年,至是驟被獎擢,太宗猶恨任用之晚。端為相持重,識大體,以清簡為務。慮與寇准同列,先居相位,恐准不平,乃請參知政事與宰相分日押班知印,同升政事堂,太宗從之。時同列奏對多有異議,惟端罕所建明。一日,內出手札戒諭:「自今中書事必經呂端詳酌,乃得聞奏。」端愈謙讓不自當。
初,李繼遷擾西鄙,保安軍奏獲其母。至是,太宗欲誅之,以寇准居樞密副使,獨召與謀。准退,過相幕,端疑謀大事,邀謂准曰:「上戒君勿言於端乎?」准曰:「否。」端曰:「邊鄙常事,端不必與知,若軍國大計,端備位宰相,不可不知也。」准遂告其故,端曰:「何以處之?」准曰:「欲斬於保安軍北門外,以戒凶逆。」端曰:「必若此,非計之得也,願少緩之,端將覆奏。」入曰:「昔項羽得太公,欲烹之,高祖曰:『願分我一杯羹。』夫舉大事不顧其親,況繼遷悖逆之人乎?陛下今日殺之,明日繼遷可擒乎?若其不然,徒結怨仇,愈堅其叛心爾。」太宗曰:「然則何如?」端曰:「以臣之愚,宜置於延州,使善養視之,以招來繼遷。雖不能即降,終可以系其心,而母死生之命在我矣。」太宗撫髀稱善曰:「微卿,幾誤我事。」即用其策。其母后病死延州,繼遷尋亦死,繼遷子竟納款請命,端之力也。進門下侍郎兼兵部尚書。
太宗不豫,真宗為皇太子,端日與太子問起居。及疾大漸,內侍王繼恩忌太子英明,陰與參知政事李昌齡、殿前都指揮使李繼勳、知制誥胡旦謀立故楚王元佐。太宗崩,李皇后命繼恩召端,端知有變,鎖繼恩於閣內,使人守之而入。皇后曰:「宮車已晏駕,立嗣以長,順也,今將如何?」端曰:「先帝立太子正為今日,今始棄天下,豈可遽違命有異議邪?」乃奉太子至福寧庭中。真宗既立,垂簾引見群臣,端平立殿下不拜,請捲簾,升殿審視,然後降階,率群臣拜呼萬歲。以繼勳為使相,赴陳州。貶昌齡忠武軍司馬,繼恩右監門衛將軍、均州安置,旦除名流潯州,籍其家貲。
真宗每見輔臣入對,惟於端肅然拱揖,不以名呼。又以端軀體洪大,宮庭階戺稍峻,特令梓人為納陛。嘗召對便殿,訪軍國大事經久之制,端陳當世急務,皆有條理,真宗嘉納。加右僕射,監修國史。明年夏,被疾,詔免常參,就中書視事。上疏求解,不許。十月,以太子太保罷。在告三百日,有司言當罷奉,詔賜如故。車駕臨問,端不能興,撫慰甚至。卒,年六十六,贈司空,謚正惠,追封妻李氏涇國夫人,以其子藩為太子中捨,荀大理評事,蔚千牛備身,藹殿中省進馬。
端姿儀瑰秀,有器量,寬厚多恕,善談謔,意豁如也。雖屢經擯退,未嘗以得喪介懷。善與人交,輕財好施,未嘗問家事。李惟清自知樞密改御史中丞,意端抑己,及端免朝謁,乃彈奏常參官疾告逾年受奉者,又構人訟堂吏過失,欲以中端。端曰:「吾直道而行,無所愧畏,風波之言不足慮也。」
端祖兗,嘗事滄州節度劉守文為判官。守文之亂,兗舉族被害。時父琦方幼,同郡趙玉冒鋒刃紿監者曰:「此予之弟,非呂氏子也。」遂得免。玉子文度為耀帥,文度孫紹宗十餘歲,端視如己子,表薦賜出身。故相馮道,鄉里世舊,道子正之病廢,端分奉給之。端兩使絕域,其國歎重之,後有使往者,每問端為宰相否,其名顯如此。
景德二年,真宗聞端後嗣不振,又錄蔚為奉禮郎。藩後病足,不任朝謁,請告累年,有司奏罷其奉,真宗特令復舊官,分司西京,給奉家居養病。端不蓄貲產,藩兄弟貧匱,又迫婚嫁,因質其居第。真宗時,出內府錢五百萬贖還之。又別賜金帛,俾償宿負,遣使檢校家事。藩、荀皆至國子博士,蔚至太子中捨。
畢士安,字仁叟,代州雲中人。曾祖宗昱,本縣令。祖球,本州別駕。父乂林,累辟使府,終觀城令,因家焉。士安少好學,事繼母祝氏以孝聞。祝氏曰:「學必求良師友。」乃與如宋,又如鄭,得楊璞、韓丕、劉錫為友,因為鄭人。
乾德四年,舉進士。邠帥楊廷璋辟幕府,掌書奏。開寶四年,歷濟州團練推官,專掌筦榷,歲課增羨。改兗州觀察推官。太平興國初,為大理寺丞,領三門發運事。吳越錢俶納土,選知台州,言:「錢氏上圖籍,有司皆張侈賦數,今湖海新民始得天子命吏,宜有安輯,願一用舊籍。」詔從之。明年,遷左贊善大夫,徙饒州,改殿中丞。召還,為監察御史。復出知乾州,以母老願降任就養,改監汝州稻田務。
雍熙二年,諸王出閣,慎擇僚屬。以虞部郎中王龜從兼陳王府記室參軍,水部員外郎王素兼韓王府記室參軍,秘書丞張茂直兼益王府記室參軍,士安遷左拾遺兼冀王府記室參軍。太宗召謂曰:「諸子生長宮庭,未閒外事,年漸成人,必資良士贊導,使日聞忠孝之道,卿等勉之。」賜襲衣、銀帶、鞍勒馬。
士安本名士元,以「元」犯王諱,遂改焉。遷考功員外郎。端拱中,詔王府僚屬各獻所著文,太宗閱視累日,問近臣曰:「其才已見矣,其行孰優?」或以士安對。上曰:「正協朕意。」俄以本官知制誥,王請對願留府邸,不許。淳化二年,召入翰林為學士。大臣以張洎薦,太宗曰:「洎視畢士安詞藝踐歷固不減,但履行遠在下爾。」士安以父名乂林抗章引避,朝議謂二名不偏諱,不聽。
三年,與蘇易簡同知貢舉,加主客郎中。以疾請外,改右諫議大夫、知穎州。真宗以壽王尹開封府,召為判官。及為皇太子,以兼右庶子遷給事中。登位,命權知開封府事,拜工部侍郎、樞密直學士。時近臣有怙勢強取民間定婚女,其家訴於府,士安因對奏,還之。宮府常從為廷職者,每授任於外,必令士安戒勖。
鹹平初,辭府職,拜禮部侍郎,復為翰林學士。詔選官校勘《三國誌》、晉、唐書。或有言兩晉事多鄙惡不可流行者。真宗以語宰相,士安曰:「惡以戒世,善以勸後。善惡之事,《春秋》備載。」真宗然之,遂命刊刻。士安以目疾求解,改兵部侍郎,出知潞州,特加月給之數。入為翰林侍讀學士。景德初,兼秘書監。契丹謀入境,士安首疏五事應詔,陳選將、餉兵、理財之策,真宗嘉納。
李沆卒,進士安吏部侍郎、參知政事。入謝,真宗曰:「未也,行且相卿。」士安頓首。真宗曰:「朕倚卿以輔相,豈特今日。然時方多事,求與卿同進者,其誰可?」對曰:「宰相者,必有其器,乃可居其位,臣駑朽,實不足以勝任。寇准兼資忠義,善斷大事,此宰相才也。」真宗曰:「聞其好剛使氣。」又對曰:「准方正慷慨有大節,忘身徇國,秉道疾邪,此其素所蓄積,朝臣罕出其右者,第不為流俗所喜。今天下之民雖蒙休德,涵養安佚,而西北跳梁為邊境患,若准者正所宜用也。」真宗曰:「然,當藉卿宿德鎮之。」未閱月,以本官與准同拜平章事。士安兼監修國史,居准上。
准為相,守正嫉惡,小人日思所以傾之。有布衣申宗古告准交通安王元傑,准皇恐,莫知所自明。士安力辯其誣,下宗古吏,具得奸罔,斬之,准乃安。
景德元年九月,契丹統軍撻覽引兵分掠威虜、順安、北平,侵保州,攻定武,數為諸軍所卻,益東駐陽城澱,遂攻高陽,不得逞,轉窺貝、冀、天雄,兵號二十萬。真宗坐便殿,問策安出。士安與寇准條所以御備狀,又合議請真宗幸澶淵。士安言澶淵之行,當在仲冬;准謂當亟往,不可緩。卒用士安議。
初,鹹平六年,雲州觀察使王繼忠戰陷契丹。至是,為契丹奏請議和。大臣莫敢如何,獨士安以為可信,力贊真宗當羈縻不絕,漸許其成。真宗謂敵悍如此,恐不可保。士安曰:「臣嘗得契丹降人,言其雖深入,屢挫不甚得志,陰欲引去而恥無名,且彼寧不畏人乘虛覆其巢穴,此請殆不妄。繼忠之奏,臣請任之。」真宗喜,手詔繼忠,許其請和。
時已詔巡幸,而議者猶哄哄,二三大臣有進金陵及成都圖者。士安亟同准請對,力陳其不可,惟堅定前計。真宗嚴兵將行,太白晝見,流星出上台北貫斗魁。或言兵未宜北,或言大臣應之。士安適臥疾,移書准曰:「屢請舁疾從行,手詔不許,今大計已定,唯君勉之。士安得以身當星變而就國事,心所願也。」已而少間,追至澶淵,見於行在。時已聚兵數十萬,契丹大震,猶乘眾掠德清。至澶北鄙,為伏弩發射,撻覽死,眾潰遁去。
會曹利用自契丹使還,具得要領,又與其使者姚東之俱來,講和之議遂定。歲遺契丹銀絹三十萬,朝論皆以為過。士安曰:「不如此,契丹所顧不重,和事恐不能久。」及罷兵,從還,乃按邊要選良守將易置之:雄州以李允則,定州馬知節,鎮州孫全照,保州楊延昭,它所擇用各得其任。令塞上得境外牛馬類者悉還之,通互市,除鐵禁,招流亡,廣儲蓄。未幾,夏州趙德明亦款塞內附。二方既定,中外略安。量時製法,次第施行。復置賢良方正、直言極諫等科,以廣取士。
二年,章七八上,以病求免,優詔不允。遣使敦諭,不得已,復起視事。十月晨朝,至崇政殿廬,疾暴作,真宗步出臨視,已不能言。詔內侍竇神寶以肩輿送歸第,卒,年六十八。車駕臨哭,廢朝五日,贈太傅、中書令,謚文簡。以皇城使衛紹欽治葬,有司給鹵簿。錄其子世長為太子中捨,慶長為大理寺丞,孫從古為將作監主簿。
士安端方沉雅,有清識,□溫藉,美風采,善談吐,所至以嚴正稱。年耆目眊,讀書不輟,手自讎校,或親繕寫。又精意詞翰,有文集三十卷。嘗謂人曰:「僕仕宦無赫赫之譽,但力自規檢,庶幾寡過爾。」凡交遊無黨援,唯王祐、呂端見引重,王旦、寇准、楊億相友善,王禹偁、陳彭年皆門人也。禹偁,濟州人。幼時以事至士安官舍,士安識其非常童,留之,教以學,舉業日顯。後遂登科進用,更在士安前。及士安知制誥,其命乃禹偁詞也。
士安沒後,真宗謂寇准等曰:「畢士安,善人也,事朕南府、東宮,以至輔相。飭躬慎行,有古人之風,遽此淪沒,深可悼惜。」及王旦為相,面奏:「陛下前稱畢士安清慎如古人,在位聞之感歎。仕至輔相,而四方無田園居第,沒未終喪,家用已屈,真不負陛下所知。然使其家假貸為生,宜有以周之者,竊謂當出上恩,非臣敢為私惠。」真宗感歎,賜白金五千兩。
子世長至衛尉卿,慶長至大府卿。孫從善光祿少卿,從古駕部郎中,從厚、從誨檢校水部員外郎,從簡博羅令,從道殿中丞,從范山南西道節度推官,從益太常寺太祝,從周朝散郎、知洋州。曾孫仲達、仲偃仕至郡守,仲衍、仲游、仲愈。
仲衍字夷仲,以蔭為陽翟主簿。張忭,縣人也,方鎮許,請於朝,欲興鄉校。既具材計工,又聽民自以其力輸助。邑子馬宏以口舌橫閭裡,謾謂諸豪曰:「張公興學,而縣令乃因以取諸民,由十百而至千萬未已也,君將不堪。誠捐百金予我,我能止役。」豪信其能,予百金。宏即詣府宣言:「縣吏盡私為學之費,又將賦於民。」忭果疑焉,敕縣且止,又揭其事於道。令欲上疏辯,仲衍曰:「亡益也,不如取宏治之,不辯自直矣。」會攝縣事,即逮捕驗治,五日得其奸,言於忭,流宏鄧州,一縣相賀。給事中張問居裡中,謂仲衍曰:「諺云『鋤一惡,長十善』,君之謂也。」
舉進士中第,調沈丘令。歐陽修、呂公著薦之,入司農為主簿,升丞。吳充引為中書檢正。奉使契丹,宴射連破的,眾驚異之。且偉其姿容,密使人取其衣為度,制服以賜。時預其元會,盡能記其朝儀節奏,圖畫歸獻。後錢勰出使,契丹主猶問:「畢少卿何官?今安在?」
王珪與充不相能,以仲衍為充所用,數求罪過欲傷之,卒無可乘,但留滯不遷。經四年,乃以秘閣校理同知太常禮院,為官制局檢討官,制文字千萬計,區別分類,損益刪補,皆曲盡其當。凡從中問其事,必須仲衍然後報,他人不知也。撰《中書備對》三十卷,士大夫家爭傳其書。
高麗使入貢,詔館之。上元夕,與使者宴東闕下,作詩誦聖德,神宗次韻賜焉,當時以為寵。官制行,帝自擢起居郎,王珪留除命,謂為太峻,爭於前。帝連稱曰:「是當得爾。」未幾,暴得疾,一夕卒,年四十三。帝遣中使唁其家,賻錢五十萬。
仲游字公叔,與仲衍同登第,調壽丘柘城主簿、羅山令、環慶轉運司干辦公事。從高遵裕西征,運期迫遽,陝西八十縣饋輓之夫三十萬,一旦悉集,轉運使范純粹、李察度受其賦而給之食,必曠日乃可。會僚屬議,皆不知所為,以諉仲游。仲游集諸縣吏,令先效金帛緡錢之最,戒勿啟扃鐍,共簿其名數以為質,預飭其斛量數千,洞撤倉庾牆壁,使贏糧者至其所,人自奭斗概,輸其半而以半自給,不終朝霍然而散。翌日,大軍遂行。純粹、察歎且謝曰:「非君幾敗吾事。」
元祐初,為軍器衛尉丞。召試學士院,同策問者九人,乃黃庭堅、張耒、晁補之輩。蘇軾異其文,擢為第一。加集賢校理、開封府推官,出提點河東路刑獄。韓縝以故相在太原,按視如列郡,縝奴告有卒剽其衣於公堂之側,縝怒,將置卒於理。仲游曰:「奴衣服鮮薄而敢掠之於帥牙,非人情也。」取以付獄治,卒得免。太原銅器名天下,獨不市一物;懼人以為矯也,且行,買二茶匕而去。縝曰:「如公叔可謂真清矣。」
召拜職方、司勳二員外郎,改秘閣校理、知耀州。是歲大旱,仲游先民之未饑,揭喻境內曰:「郡振施與平糴若干萬碩。」實虛張其數。富室知有備,亦相勸發廩。凡民就食者十七萬九千口,無一人去其鄉。
徽宗時,歷知鄭、鄆二州,京東、淮南轉運副使。入為吏部郎中,言孔子廟自顏回以降,皆爵命於朝,冠冕居正,而子鯉、孫伋乃野服幅巾以祭,為不稱。詔皆追侯之。
仲游早受知於司馬光、呂公著,不及用。范純仁尤知之,當國時,又適居母喪,故未嘗得尺寸進。然亦墮黨籍,坎NI散秩而終,年七十五。
仲游為文切於事理而有根柢,不為浮誇詭誕、戲弄不莊之語。蘇軾在館閣,頗以言語文章規切時政。仲游憂其及禍,貽書戒之曰:
孟軻不得已而後辯,孔子欲無言,古人所以精謀極慮,固功業而養壽命者,未嘗不出乎此。君自立朝以來,禍福利害系身者未嘗言,顧直惜其言爾。夫言語之累,不特出口者為言,其形於詩歌、贊於賦頌、托於碑銘、著於序記者,亦語言也。今知畏於口而未畏於文,是其所是則見是者喜,非其所非則蒙非者怨;喜者未能濟君之謀,而怨者或已敗君之事矣。天下論君之文,如孫臏之用兵,扁鵲之醫疾,固所指名者矣。雖無是非之言,猶有是非之疑,又況其有耶?官非諫臣,職非御史,而非是人所未是,危身觸諱以游其間,殆猶抱石而救溺也。
司馬光為政,反王安石所為,仲游予之書曰:
昔安石以興作之說動先帝,而患財之不足也,故凡政之可以得民財者無不用。蓋散青苗、置市易、斂役錢、變鹽法者,事也;而欲興作、患不足者,情也。苟未能杜其興作之情,而徒欲禁其散斂變置之事,是以百說而百不行。今遂廢青苗,罷市易,蠲役錢,去鹽法,凡號為利而傷民者,一掃而更之,則向來用事於新法者必不喜矣。不喜之人,必不但曰『青苗不可廢,市易不可罷,役錢不可蠲,鹽法不可去』,必操不足之情,言不足之事,以動上意,雖致石人而使聽之,猶將動也。如是,則廢者可復散,罷者可復置,蠲者可復斂,去者可復存矣。則不足之情,可不預治哉?
為今之策,當大舉天下之計,深明出入之數,以諸路所積之錢粟一歸地官,使經費可支二十年之用。數年之間,又將十倍於今日。使天子曉然知天下之餘於財也,則不足之論不得陳於前,然後所論新法者,始可永罷而不可行矣。
昔安石之居位也,中外莫非其人,故其法能行。今欲救前日之敝,而左右侍從、職司、使者,十有七八皆安石之徒,雖起二三舊臣,用六七君子,然累百之中存基十數,烏在其勢之可為也。勢未可為而欲為之,則青苗雖廢將復散,況未廢乎?市易雖罷且復置,況未罷乎?役錢、鹽法亦莫不然。以此救前日之敝,如人久病而少間,其父子兄弟喜見顏色而未敢賀者,以其病之猶在也。
光、軾得書聳然,竟如其慮。
仲愈歷國子監丞、諸王府侍講、知鳳翔府,坐兄仲游陷黨籍,例廢黜。徽宗曰:「畢仲衍被遇先帝,可除罪籍。」以仲愈為都官郎中,擢秘書少監,卒。
寇准,字平仲,華州下邽人也。父相,晉開運中,應闢為魏王府記室參軍。准少英邁,通《春秋》三傳。年十九,舉進士。太宗取人,多臨軒顧問,年少者往往罷去。或教准增年,答曰:「准方進取,可欺君邪?」後中第,授大理評事,知歸州巴東、大名府成安縣。每期會賦役,未嘗輒出符移,唯具鄉里姓名揭縣門,百姓莫敢後期。累遷殿中丞、通判鄆州。召試學士院,授右正言、直史館,為三司度支推官,轉鹽鐵判官。會詔百官言事,而準極陳利害,帝益器重之。擢尚書虞部郎中、樞密院直學士,判吏部東銓。嘗奏事殿中,語不合,帝怒起,准輒引帝衣,令帝復坐,事決乃退。上由是嘉之,曰:「朕得寇准,猶文皇之得魏徵也。」
淳化二年春,大旱,太宗延近臣問時政得失,眾以天數對。准對曰:「《洪範》天人之際,應若影響,大旱之證,蓋刑有所不平也。」太宗怒,起入禁中。頃之,召准問所以不平狀,准曰:「願召二府至,臣即言之。」有詔召二府入,准乃言曰:「頃者祖吉、王淮皆侮法受賕,吉贓少乃伏誅;淮以參政沔之弟,盜主守財至千萬,止杖,仍復其官,非不平而何?」太宗以問沔,沔頓首謝,於是切責沔,而知淮為可用矣。即拜准左諫議大夫、樞密副使,改同知院事。
准與知院張遜數爭事上前。他日,與溫仲舒偕行,道逢狂人迎馬呼萬歲,判左金吾王賓與遜雅相善,遜嗾上其事。准引仲舒為證,遜令賓獨奏,其辭頗厲,且互斥其短。帝怒,謫遜,准亦罷知青州。
帝顧准厚,既行,念之,常不樂。語左右曰:「寇准在青州樂乎?」對曰:「準得善藩,當不苦也」數日,輒復問。左右揣帝意且復召用准,因對曰:「陛下思准不少忘,聞准日縱酒,未知亦念陛下乎?」帝默然。明年,召拜參知政事。
自唐末,蕃戶有居渭南者。溫仲舒知秦州,驅之渭北,立堡柵以限其往來。太宗覽奏不懌,曰:「古羌戎尚雜處伊、洛,彼蕃夷易動難安,一有調發,將重困吾關中矣。」准言:「唐宋璟不賞邊功,卒致開元太平。疆埸之臣邀功以稔禍,深可戒也。」帝因命准使渭北,安撫族帳,而徙仲舒鳳翔。
至道元年,加給事中。時太宗在位久,馮拯等上疏乞立儲貳,帝怒,斥之嶺南,中外無敢言者。准初自青州召還,入見,帝足創甚,自褰衣以示准,且曰:「卿來何緩耶?」准對曰:「臣非召不得至京師。」帝曰:「朕諸子孰可以付神器者?」准曰:「陛下為天下擇君,謀及婦人、中官,不可也;謀及近臣,不可也;唯陛下擇所以副天下望者。」帝俯首久之,屏左右曰:「襄王可乎?」准曰:「知子莫若父,聖慮既以為可,願即決定。」帝遂以襄王為開封尹,改封壽王,於是立為皇太子。廟見還,京師之人擁道喜躍,曰:「少年天子也。」帝聞之不懌,召准謂曰:「人心遽屬太子,欲置我何地?」准再拜賀曰:「此社稷之福也。」帝入語後嬪,宮中皆前賀。復出,延准飲,極醉而罷。
二年,祠南郊,中外官皆進秩。准素所喜者多得台省清要官,所惡不及知者退序進之。彭惟節位素居馮拯下,拯轉虞部員外郎,惟節轉屯田員外郎,章奏列銜,惟節猶處其下。准怒,堂帖戒拯毋亂朝制。拯憤極,陳准擅權,又條上嶺南官吏除拜不平數事。廣東轉運使康戩亦言:呂端、張洎、李昌齡皆准所引,端德之,洎能曲奉准,而昌齡畏心耎,不敢與准抗,故得以任胸臆,亂經制。太宗怒,准適祀太廟攝事,召責端等。端曰:「准性剛自任,臣等不欲數爭,慮傷國體。」因再拜請罪。及准入對,帝語及馮拯事,自辯。帝曰:「若廷辯,失執政體。」准猶力爭不已,又持中書簿論曲直於帝前,帝益不悅,因歎曰:「鼠雀尚知人意,況人乎?」遂罷准知鄧州。
真宗即位,遷尚書工部侍郎。鹹平初,徙河陽,改同州。三年,朝京師,行次閿鄉,又徙鳳翔府。帝幸大名,詔赴行在所,遷刑部,權知開封府。六年,遷兵部,為三司使。時合鹽鐵、度支、戶部為一使,真宗命准裁定,遂以六判官分掌之,繁簡始適中。
帝久欲相準,患其剛直難獨任。景德元年,以畢士安參知政事,逾月,並命同中書門下平章事,准以集賢殿大學士位士安下。是時,契丹內寇,縱游騎掠深、祁間,小不利輒引去,徜徉無鬥意。准曰:「是狃我也。請練師命將,簡驍銳據要害以備之。」是冬,契丹果大入。急書一夕凡五至,准不發,飲笑自如。明日,同列以聞,帝大駭,以問准。准曰:「陛下欲了此,不過五日爾。」因請帝幸澶州。同列懼,欲退,准止之,令候駕起。帝難之,欲還內,准曰:「陛下入則臣不得見,大事去矣,請毋還而行。」帝乃議親征,召群臣問方略。
既而契丹圍瀛州,直犯貝、魏,中外震駭。參知政事王欽若,江南人也,請幸金陵。陳堯叟,蜀人也,請幸成都。帝問准,准心知二人謀,乃陽若不知,曰:「誰為陛下畫此策者,罪可誅也。今陛下神武,將臣協和,若大駕親征,賊自當遁去。不然,出奇以撓其謀,堅守以老其師,勞佚之勢,我得勝算矣。奈何棄廟社欲幸楚、蜀遠地,所在人心崩潰,賊乘勢深入,天下可復保邪?」遂請帝幸澶州。
及至南城,契丹兵方盛,眾請駐蹕以覘軍勢。准固請曰:「陛下不過河,則人心益危,敵氣未懾,非所以取威決勝也。且王超領勁兵屯中山以扼其亢,李繼隆、石保吉分大陣以扼其左右肘,四方征鎮赴援者日至,何疑而不進?」眾議畢懼,准力爭之,不決。出遇高瓊於屏間,謂曰:「太尉受國恩,今日有以報乎?」對曰:「瓊武人,願效死。」准復入對,瓊隨立庭下,准厲聲曰:「陛下不以臣言為然,盍試問瓊等?」瓊即仰奏曰:「寇准言是。」准曰:「機不可失,宜趣駕。」瓊即麾衛士進輦,帝遂渡河,御北城門樓,遠近望見御蓋,踴躍歡呼,聲聞數十里。契丹相視驚愕,不能成列。
帝盡以軍事委准,准承製專決,號令明肅,士卒喜悅。敵數千騎乘勝薄城下,詔士卒迎擊,斬獲大半,乃引去。上還行宮,留准居城上,徐使人視准何為。准方與楊億飲博,歌謔歡呼。帝喜曰:「准如此,吾復何憂?」相持十餘日,其統軍撻覽出督戰。時威虎軍頭張瑰守床子弩,弩撼機發,矢中撻覽額,撻覽死,乃密奉書請盟。准不從,而使者來請益堅,帝將許之。准欲邀使稱臣,且獻幽州地。帝厭兵,欲羈縻不絕而已。有譖准幸兵以自取重者,準不得已,許之。帝遣曹利用如軍中議歲幣,曰:「百萬以下皆可許也。」准召利用至幄,語曰:「雖有敕,汝所許毋過三十萬,過三十萬,吾斬汝矣。」利用至軍,果以三十萬成約而還。河北罷兵,准之力也。
准在相位,用人不以次,同列頗不悅。它日,又除官,同列因吏持例簿以進。准曰:「宰相所以進賢退不肖也,若用例,一吏職爾。」二年,加中書侍郎兼工部尚書。准頗自矜澶淵之功,雖帝亦以此待准甚厚。王欽若深嫉之。一日會朝,准先退,帝目送之,欽若因進曰:「陛下敬寇准,為其有社稷功邪?」帝曰:「然。」欽若曰:「澶淵之役,陛下不以為恥,而謂准有社稷功,何也?」帝愕然曰:「何故?」欽若曰:「城下之盟,《春秋》恥之。澶淵之舉,是城下之盟也。以萬乘之貴而為城下之盟,其何恥如之!」帝愀然為之不悅。欽若曰:「陛下聞博乎?博者輸錢欲盡,乃罄所有出之,謂之孤注。陛下,寇准之孤注也,斯亦危矣。」
由是帝顧准浸衰。明年,罷為刑部尚書、知陝州,遂用王旦為相。帝謂旦曰:「寇准多許人官,以為己恩。俟行,當深戒之。」從封泰山,遷戶部尚書、知天雄軍。祀汾陰,命提舉貝、德、博、洺、濱、棣巡檢捉賊公事,遷兵部尚書,入判都省。幸亳州,權東京留守,為樞密院使、同平章事。
林特為三司使,以河北歲輸絹闕,督之甚急。而准素惡特,頗助轉運使李士衡而沮特,且言在魏時嘗進河北絹五萬而三司不納,以至闕供,請劾主吏以下。然京師歲費絹百萬,准所助才五萬。帝不悅,謂王旦曰:「准剛忿如昔。」旦曰:「准好人懷惠,又欲人畏威,皆大臣所避。而准乃為己任,此其短也。」未幾,罷為武勝軍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河南府,徙永興軍。
天禧元年,改山南東道節度使,時巡檢朱能挾內侍都知周懷政詐為天書,上以問王旦。旦曰:「始不信天書者准也。今天書降,須令准上之。」准從上其書,中外皆以為非。遂拜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、同平章事、景靈宮使。
三年,祀南郊,進尚書右僕射、集賢殿大學士。時真宗得風疾,劉太后預政於內,准請間曰:「皇太子人所屬望,願陛下思宗廟之重,傳以神器,擇方正大臣為羽翼。丁謂、錢惟演,佞人也,不可以輔少主。」帝然之。准密令翰林學士楊億草表,請太子監國,且欲援億輔政。已而謀洩,罷為太子太傅,封萊國公。時懷政反側不自安,且憂得罪,乃謀殺大臣,請罷皇后預政,奉帝為太上皇,而傳位太子,復相準。客省使楊崇勳等以告丁謂,謂微服夜乘犢車詣曹利用計事,明日以聞。乃誅懷政,降准為太常卿、知相州,徙安州,貶道州司馬。帝初不知也,他日,問左右曰:「吾目中久不見寇准,何也?」左右莫敢對。帝崩時亦信惟准與李迪可托,其見重如此。
乾興元年,再貶雷州司戶參軍。初,丁謂出准門至參政,事准甚謹。嘗會食中書,羹污准須,謂起,徐拂之。准笑曰:「參政國之大臣,乃為官長拂鬚邪?」謂甚愧之,由是傾構日深。及准貶未幾,謂亦南竄,道雷州,准遣人以一蒸羊逆境上。謂欲見准,准拒絕之。聞家僮謀欲報仇者,乃杜門使縱博,毋得出,伺謂行遠,乃罷。
天聖元年,徙衡州司馬。初,太宗嘗得通天犀,命工為二帶,一以賜准。及是,准遣人取自洛中,既至數日,沐浴,具朝服束帶,北面再拜,呼左右趣設臥具,就榻而卒。
初,張詠在成都,聞准入相,謂其僚屬曰:「寇公奇材,惜學術不足爾。」及准出陝,詠適自成都罷還,准嚴供帳,大為具待。詠將去,准送之郊,問曰:「何以教准?」詠徐曰:「《霍光傳》不可不讀也。」准莫諭其意,歸取其傳讀之,至「不學無術」,笑曰:「此張公謂我矣。」
准少年富貴,性豪侈,喜劇飲,每宴賓客,多闔扉脫驂。家未嘗爇油燈,雖庖匽所在,必然炬燭。
在雷州逾年。既卒,衡州之命乃至,遂歸葬西京。道出荊南公安,縣人皆設祭哭於路,折竹植地,掛紙錢,逾月視之,枯竹盡生筍。眾因為立廟,歲時享之。無子,以從子隨為嗣。准歿後十一年,復太子太傅,贈中書令、萊國公,後又賜謚曰忠愍。皇祐四年,詔翰林學士孫抃撰神道碑,帝為篆其首曰「旌忠」。
論曰:呂端諫秦王居留,表表已見大器,與寇准同相而常讓之,留李繼遷之母不誅。真宗之立,閉王繼恩於室,以折李後異謀,而定大計;既立,猶請去簾,升殿審視,然後下拜,太宗謂之「大事不糊塗」者,知臣莫過君矣。宰相不和,不足以定大計。畢士安薦寇准,又為之辨誣。契丹大舉而入,合辭以勸真宗,遂幸澶淵,終卻鉅敵。及議歲幣,因請重賄,要其久盟;由是西夏失牽制之謀,隨亦內附。景德、鹹平以來,天下乂安,二相協和之所致也。准於太宗朝論建太子,謂神器不可謀及婦人、謀及中官、謀及近臣。此三言者,可為萬世龜鑒。澶淵之幸,力沮眾議,竟成雋功,古所謂大臣者,於斯見之。然挽衣留諫,面詆同列,雖有直言之風,而少包荒之量。定策禁中,不慎所與,致啟懷政邪謀,坐竄南裔。勳業如是而不令厥終,所謂「臣不密則失身」,豈不信哉!
李沆 弟維 王旦 向敏中
李沆,字太初,洺州肥鄉人。曾祖豐,泰陵令。祖滔,洺州團練判官。父炳,從邢帥薛懷讓辟,為觀察支使。懷讓徙同州,又為掌書記,歷邠州、鳳翔判官,拜殿中侍御史、知舒州。太祖征金陵,緣淮供億,惟舒尤甚,以勞加侍御史,卒。
沆少好學,器度宏遠,炳嘗語人曰:「此兒異日必至公輔。」太平興國五年,舉進士甲科,為將作監丞、通判潭州,遷右贊善大夫,轉著作郎。相府召試約束邊將詔書,既奏御,太宗甚悅,命直史館。雍熙三年,右拾遺王化基上書自薦,太宗謂宰相曰:「李沆、宋湜,皆嘉士也。」即命中書並化基召試,並除右補闕、知制誥。沆位最下,特升於上,各賜錢百萬。又以沆素貧,多負人錢,別賜三十萬償之。四年,與翰林學士宋白同知貢舉。謗議雖眾,而不歸咎於沆。遷職方員外郎,召入翰林為學士。
淳化二年,判吏部銓。嘗侍曲宴,太宗目送之曰:「李沆風度端凝,真貴人也。」三年,拜給事中、參知政事。四年,以本官罷,奉朝請。未幾,丁內艱,起復,遂出知升州。未行,改知河南府。真宗升儲,遷禮部侍郎兼太子賓客,詔東宮待以師傅禮。真宗即位,遷戶部侍郎、參知政事。鹹平初,以本官平章事,監修國史,改中書侍郎。
會契丹犯邊,真宗北幸,命沆留守,京師肅然。真宗還,沆迎於郊,命坐置酒,慰勞久之。累加門下侍郎、尚書右僕射。真宗問治道所宜先,沆曰:「不用浮薄新進喜事之人,此最為先。」問其人,曰:「如梅詢、曾致堯等是矣。」後致堯副溫仲舒安撫陝西,於閣門疏言仲舒不足與共事。輕銳之黨無不稱快,沆不喜也,因用他人副仲舒,罷致堯。帝嘗語及唐人樹黨難制,遂使王室微弱,蓋奸邪難辨爾。沆對曰:「佞言似忠,奸言似信,至如盧杞蒙蔽德宗,李勉以為真奸邪是也。」真宗曰:「奸邪之跡,雖曰難辨,然久之自敗。」
一夕,遣使持手詔欲以劉氏為貴妃,沆對使者引燭焚詔,附奏曰:「但道臣沆以為不可。」其議遂寢。駙馬都尉石保吉求為使相,復問沆,沆曰:「賞典之行,須有所自。保吉因緣戚裡,無攻戰之勞,台席之拜,恐騰物議。」他日再三問之,執議如初,遂止。帝以沆無密奏,謂之曰:「人皆有密啟,卿獨無,何也?」對曰:「臣待罪宰相,公事則公言之,何用密啟?夫人臣有密啟者,非讒即佞,臣常惡之,豈可傚尤?」
時李繼遷久叛,兵眾日盛,有圖取朔方之意。朝廷困于飛輓,中外鹹以為靈州乃必爭之地,苟失之,則緣邊諸郡皆不可保。帝頗惑之,因訪於沆。沆曰:「繼遷不死,靈州非朝廷有也。莫若遣使密召州將,使部分軍民空壘而歸,如此,則關右之民息肩矣。」方眾議各異,未即從沆言,未幾而靈州陷,帝由是益重之。
沆為相,王旦參政事,以西北用兵,或至旰食。旦歎曰:「我輩安能坐致太平,得優遊無事耶?」沆曰:「少有憂勤,足為警戒。他日四方寧謐,朝廷未必無事。」後契丹和親,旦問何如,沆曰:「善則善矣,然邊患既息,恐人主漸生侈心耳。」旦未以為然。沆又日取四方水旱盜賊奏之,旦以為細事不足煩上聽。沆曰:「人主少年,當使知四方艱難。不然,血氣方剛,不留意聲色犬馬,則土木、甲兵、禱祠之事作矣。吾老,不及見此,此參政他日之憂也。」沆沒後,真宗以契丹既和,西夏納款,遂封岱祠汾,大營宮觀,蒐講墜典,靡有暇日。旦親見王欽若、丁謂等所為,欲諫則業已同之,欲去則上遇之厚,乃以沆先識之遠,歎曰:「李文靖真聖人也。」當時遂謂之「聖相」。
寇准與丁謂善,屢以謂才薦於沆,不用。准問之,沆曰:「顧其為人,可使之在人上乎?」准曰:「如謂者,相公終能抑之使在人下乎?」沆笑曰:「他日後悔,當思吾言也。」准後為謂所傾,始伏沆言。
沆為相,接賓客,常寡言。馬亮與沆同年生,又與其弟維善,語維曰:「外議以大兄為無口匏。」維乘間達亮語,沆曰:「吾非不知也。然今之朝士得升殿言事,上封論奏,了無壅蔽,多下有司,皆見之矣。若邦國大事,北有契丹,西有夏人,日旰條議所以備御之策,非不詳究。薦紳如李宗諤、趙安仁,皆時之英秀,與之談,猶不能啟發吾意。自余通籍之子,坐起拜揖,尚周章失次,即席必自論功最,以希寵獎,此有何策而與之接語哉?苟屈意妄言,即世所謂籠罩。籠罩之事,僕病未能也。」沆又嘗言:「居重位實無補,惟中外所陳利害,一切報罷之,此少以報國爾。朝廷防制,纖悉備具,或徇所陳請,施行一事,即所傷多矣,陸象先曰『庸人擾之』是已。憸人苟一時之進,豈念厲民耶?」沆為相,常讀《論語》。或問之,沆曰:「沆為宰相,如《論語》中『節用而愛人,使民以時』,尚未能行。聖人之言,終身誦之可也。」
景德元年七月,沆待漏將朝,疾作而歸,詔太醫診視,撫問之使相望於道。明日,駕往臨問,賜白金五千兩。方還宮而沆薨,年五十八。上聞之驚歎,趣駕再往,臨哭之慟,謂左右曰:「沆為大臣,忠良純厚,始終如一,豈意不享遐壽!」言終又泣下。廢朝五日,贈太尉、中書令,謚文靖。錄其弟國子博士贄為虞部員外郎,光祿寺丞源為太子中捨,屯田員外郎、直集賢院維為戶部員外郎。子宗簡為大理評事。甥蘇昂、妻兄之子朱濤並同進士出身。乾興元年,仁宗即位,詔配享真宗廟庭。
沆性直諒,內行修謹,言無枝葉,識大體。居位慎密,不求聲譽,動遵條制,人莫能幹以私。公退,終日危坐,未嘗跛倚。治第封丘門內,廳事前僅容旋馬。或言其太隘,沆笑曰:「居第當傳子孫,此為宰相廳事誠隘,為太祝、奉禮廳事已寬矣。」至於垣頹壁損,不以屑慮。堂前藥闌壞,妻戒守舍者勿葺以試沆,沆朝夕見之,經月終不言。妻以語沆,沆曰:「豈可以此動吾一念哉!」家人勸治居第,未嘗答。弟維因語次及之,沆曰:「身食厚祿,時有橫賜,計囊裝亦可以治第,但念內典以此世界為缺陷,安得圓滿如意,自求稱足?今市新宅,須一年繕完,人生朝暮不可保,又豈能久居?巢林一枝,聊自足耳,安事豐屋哉?」
沆與諸弟友愛,尤器重維,暇日相對宴飲清言,未嘗及朝政,亦未嘗問家事。沆沒後,或薦梅詢可用,真宗曰:「李沆嘗言其非君子。」其為信倚如此。
維字仲方,第進士,為保信軍節度推官。真宗初,獻《聖德詩》,召試中書,擢直集賢院,以沆相,避知歙州。至郡,興學舍,歲時行鄉射之禮。沆沒,入為戶部員外郎。
契丹請和,以為賀正旦使。真宗方幸西京,維還詣行在,具言其待遇禮厚,必保盟好。擢兵部員外郎、知制誥。自是每北使至,多命維主之。擢為翰林學士,累遷中書舍人,以疾辭,出知許州。復入翰林為學士承旨,加史館修撰。仁宗初,再遷為尚書左丞兼侍讀學士,預修《真宗實錄》,遷工部尚書。會塞下傳契丹將絕盟,復遣維往使。其主隆緒重維名,館勞加禮,使賦《兩朝悠久詩》。詩成,大喜。既還,帝欲用為樞密副使,或斥維賦詩自稱小臣,乃寢。遷刑部尚書,辭不拜,引李士衡故事求換官,除州觀察使,為諫官劉隨所詆,知亳州。請赴本鎮,改河陽。久之還朝,復出知陳州,卒。
維博學,少以文章知名,至老手不廢書。景德以後,巡幸四方,典章名物,多維所參定。嘗預定《七經正義》,修《續通典》、《冊府元龜》。性寬易,喜慍不見於色,獎借後進,嗜酒善謔,而好為詩。常曰:「人生觴詠自適,余何營哉?」既沒,家無餘貲。景祐元年,贈尚書右僕射。子師錫,虞部員外郎;公謹,太子中捨。
王旦,字子明,大名莘人。曾祖言,黎陽令。祖徹,左拾遺。父祐,尚書兵部侍郎,以文章顯於漢、周之際,事太祖、太宗為名臣。嘗諭杜重威使無反漢,拒盧多遜害趙普之謀,以百口明符彥卿無罪,世多稱其陰德。祐手植三槐於庭,曰:「吾之後世,必有為三公者,此其所以志也。」
旦幼沉默,好學有文,祐器之曰:「此兒當至公相。」太平興國五年,進士及第,為大理評事、知平江縣。其廨舊傳有物怪憑戾,居多不寧。旦將至前夕,守吏聞群鬼嘯呼云:「相君至矣,當避去。」自是遂絕。就改將作監丞。趙昌言為轉運使,以威望自任,屬吏屏畏,入旦境,稱其善政,以女妻之。代還,命監潭州銀場。何承矩典郡,薦入為著作佐郎,預編《文苑英華》、《詩類》。遷殿中丞、通判鄭州。表請天下建常平倉,以塞兼併之路。徙濠州。淳化初,王禹偁薦其才任轉運使,驛召至京,旦不樂吏職,獻文。召試,命直史館。二年,拜右正言、知制誥。
初,祐以宿名久掌書命,旦不十年繼其任,時論美之。錢若水有人倫鑒,見旦曰:「真宰相器也。」與之同列,每曰:「王君凌霄聳壑,棟樑之材,貴不可涯,非吾所及。」李沆以同年生,亦推重為遠大之器。明年,與蘇易簡同知貢舉,加虞部員外郎、同判吏部流內銓、知考課院。趙昌言參機務,旦避嫌,引唐獨孤郁、權德輿故事辭職。太宗嘉其識體,改禮部郎中、集賢殿修撰。昌言出知鳳翔,即日以旦知制誥,仍兼修撰、判院事,面賜金紫,擇牯犀帶寵之,又令冠西閣。至道元年,知理檢院。二年,進兵部郎中。
真宗即位,拜中書舍人,數月,為翰林學士兼知審官院、通進銀台封駁司。帝素賢旦,嘗奏事退,目送之曰:「為朕致太平者,必斯人也。」錢若水罷樞務,得對苑中,訪近臣之可用者,若水言:「旦有德望,堪任大事。」帝曰:「此固朕心所屬也。」鹹平三年,又知貢舉,鎖宿旬日,拜給事中、同知樞密院事。逾年,以工部侍郎參知政事。
契丹犯邊,從幸澶州。雍王元份留守東京,遇暴疾,命旦馳還,權留守事。旦曰:「願宣寇准,臣有所陳。」准至,旦奏曰:「十日之間未有捷報,時當如何?」帝默然良久,曰:「立皇太子。」旦既至京,直入禁中,下令甚嚴,使人不得傳播。及駕還,旦子弟及家人皆迎於郊,忽聞後有騶訶聲,驚視之,乃旦也。二年,加尚書左丞。三年,拜工部尚書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、監修《兩朝國史》。
契丹既受盟,寇準以為功,有自得之色,真宗亦自得也。王欽若忌准,欲傾之,從容言曰:「此《春秋》城下之盟也,諸侯猶恥之,而陛下以為功,臣竊不取。」帝愀然曰:「為之奈何?」欽若度帝厭兵,即謬曰:「陛下以兵取幽燕,乃可滌恥。」帝曰:「河朔生靈始免兵革,朕安能為此?可思其次。」欽若曰:「唯有封禪泰山,可以鎮服四海,誇示外國。然自古封禪,當得天瑞希世絕倫之事,然後可爾。」既而又曰:「天瑞安可必得?前代蓋有以人力為之者,惟人主深信而崇之,以明示天下,則與天瑞無異也。」帝思久之,乃可,而心憚旦,曰:「王旦得無不可乎?」欽若曰:「臣得以聖意喻之,宜無不可。」乘間為旦言,旦黽勉而從。帝猶猶豫,莫與籌之者。會幸秘閣,驟問杜鎬曰:「古所謂河出圖、洛出書,果何事耶?」鎬老儒,不測其旨,漫應之曰:「此聖人以神道設教爾。」帝由此意決,遂召旦飲,歡甚,賜以尊酒,曰:「此酒極佳,歸與妻孥共之。」既歸發之,皆珠也。由是凡天書、封禪等事,旦不復異議。
大中祥符初,為天書儀仗使,從封泰山,為大禮使,進中書侍郎兼刑部尚書。受詔撰《封祀壇頌》,加兵部尚書。四年,祀汾陰,又為大禮使,遷右僕射、昭文館大學士。仍撰《祠壇頌》,將復進秩,懇辭得免,止加功臣。俄兼門下侍郎、玉清昭應宮使。五年,為玉清奉聖像大禮使。景靈宮建,又為朝修使。七年,刻天書,兼刻玉使,選御廄三馬賜之。玉清昭應宮成,拜司空。京師賜酺,旦以慘恤不赴會,帝賜詩導意焉。《國史》成,遷司空。旦為天書使,每有大禮,輒奉天書以行,恆邑邑不樂。凡柄用十八年,為相僅一紀。
會契丹修和,西夏誓守故地,二邊兵罷不用,真宗以無事治天下。旦謂祖宗之法具在,務行故事,慎所變改。帝久益信之,言無不聽,凡大臣有所請,必曰:「王旦以為如何?」旦與人寡言笑,默坐終日,及奏事,群臣異同,旦徐一言以定。歸家,或不去冠帶,入靜室獨坐,家人莫敢見之。旦弟以問趙安仁,安仁曰:「方議事,公不欲行而未決,此必憂朝廷矣。」
帝嘗示二府《喜雨詩》,旦袖歸曰:「上詩有一字誤寫,莫進入改卻否?」王欽若曰:「此亦無害。」而密奏之。帝慍,謂旦曰:「昨日詩有誤字,何不來奏?」旦曰:「臣得詩未暇再閱,有失上陳。」惶懼再拜謝,諸臣皆拜,獨樞密馬知節不拜,具以實奏,且曰:「王旦略不辨,真宰相器也。」帝顧旦而笑焉。天下大蝗,使人於野得死蝗,帝以示大臣。明日,執政遂袖死蝗進曰:「蝗實死矣,請示於朝,率百官賀。」旦獨不可。後數日,方奏事,飛蝗蔽天,帝顧旦曰:「使百官方賀,而蝗如此,豈不為天下笑耶?」
宮禁火災,旦馳入。帝曰:「兩朝所積,朕不妄費,一朝殆盡,誠可惜也。」旦對曰:「陛下富有天下,財帛不足憂,所慮者政令賞罰之不當。臣備位宰府,天災如此,臣當罷免。」繼上表待罪,帝乃降詔罪己,許中外封事言得失。後有言榮王宮火所延,非天災,請置獄劾,當坐死者百餘人。旦獨請曰:「始火時,陛下已罪己詔天下,臣等皆上章待罪。今反歸咎於人,何以示信?且火雖有跡,寧知非天譴耶?」當坐者皆免。
日者上書言宮禁事,坐誅。籍其家,得朝士所與往還占問吉凶之說。帝怒,欲付御史問狀。旦曰:「此人之常情,且語不及朝廷,不足罪。」真宗怒不解,旦因自取嘗所佔問之書進曰:「臣少賤時,不免為此。必以為罪,願並臣付獄。」真宗曰:「此事已發,何可免?」旦曰:「臣為宰相執國法,豈可自為之,幸於不發而以罪人。」帝意解。旦至中書,悉焚所得書。既而復悔,馳取之,而已焚之矣。由是皆免。仁宗為皇太子,太子諭德見旦,稱太子學書有法。旦曰:「諭德之職,止於是耶?」張士遜又稱太子書,旦曰:「太子不在應舉,選學士不在學書。
契丹奏請歲給外別假錢幣。旦曰:「東封甚近,車駕將出,彼以此探朝廷之意耳。」帝曰:「何以答之?」旦曰:「止當以微物而輕之。」乃以歲給三十萬物內各借三萬,仍諭次年額內除之。契丹得之,大慚。次年,復下有司:「契丹所借金幣六萬,事屬微末,今仍依常數與之,後不為比。」西夏趙德明言民饑,求糧百萬斛。大臣皆曰:「德明新納誓而敢違,請以詔責之。」帝以問旦,旦請敕有司具粟百萬於京師,而詔德明來取之。德明得詔,慚且拜曰:「朝廷有人。」
寇准數短旦,旦專稱准。帝謂旦曰:「卿雖稱其美,彼專談卿惡。」旦曰:「理固當然。臣在相位久,政事闕失必多。准對陛下無所隱,益見其忠直,此臣所以重准也。」帝以是愈賢旦。中書有事送密院,違詔格,准在密院,以事上聞。旦被責,第拜謝,堂吏皆見罰。不逾月,密院有事送中書,亦違詔格,堂吏欣然呈旦,旦令送還密院。准大慚,見旦曰:「同年,甚得許大度量?」旦不答。寇准罷樞密使,托人私求為使相,旦驚曰:「將相之任,豈可求耶!吾不受私請。」准深憾之。已而除准武勝軍節度使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准入見,謝曰:「非陛下知臣,安能至此?」帝具道旦所以薦者。准愧歎,以為不可及。准在藩鎮,生辰,造山棚大宴,又服用僭侈,為人所奏。帝怒,謂旦曰:「寇准每事欲效朕,可乎?」旦徐對曰:「准誠賢能,無如騃何。」真宗意遂解,曰:「然,此正是騃爾。」遂不問。
翰林學士陳彭年呈政府科場條目,旦投之地曰:「內翰得官幾日,乃欲隔截天下進士耶?」彭年皇恐而退。時向敏中同在中書,出彭年所留文字,旦瞑目取紙封之。敏中請一覽,旦曰:「不過興建符瑞圖進爾。」後彭年與王曾、張知白參預政事,同謂旦曰:「每奏事,其間有不經上覽者,公批旨奉行,恐人言之以為不可。」旦遜謝而已。一日奏對,旦退,曾等稍留,帝驚曰:「有何事不與王旦來?」皆以前事對。帝曰:「旦在朕左右多年,朕察之無毫髮私。自東封後,朕諭以小事一面奉行,卿等謹奉之。」曾等退而愧謝,旦曰:「正賴諸公規益。」略不介意。
帝欲相王欽若,旦曰:「欽若遭逢陛下,恩禮已隆,且乞留之樞密,兩府亦均。臣見祖宗朝未嘗有南人當國者,雖古稱立賢無方,然須賢士乃可。臣為宰相,不敢沮抑人,此亦公議也。」真宗遂止。旦沒後,欽若始大用,語人曰:「為王公遲我十年作宰相。」欽若與陳堯叟、馬知節同在樞府,因奏事忿爭。真宗召旦至,欽若猶嘩不已,知節流涕曰:「願與欽若同下御史府。」旦叱欽若使退。帝大怒,命付獄。旦從容曰:「欽若等恃陛下厚顧,上煩譴訶,當行朝典。願且還內,來日取旨。」明日,召旦前問之,旦曰:「欽若等當黜,未知坐以何罪?」帝曰:「坐忿爭無禮。」旦曰:「陛下奄有天下,使大臣坐忿爭無禮之罪,或聞外國,恐無以威遠。」帝曰:「卿意如何?」旦曰:「願至中書,召欽若等宣示陛下含容之意,且戒約之。俟少間,罷之未晚也。」帝曰:「非卿之言,朕固難忍。」後月餘,欽若等皆罷。
旦嘗與楊億評品人物,億曰:「丁謂久遠當何如?」旦曰:「才則才矣,語道則未。他日在上位,使有德者助之,庶得終吉;若獨當權,必為身累爾。」後謂果如言。
旦為兗州景靈宮朝修使,內臣周懷政偕行,或乘間請見,旦必俟從者盡至,冠帶出見於堂皇,白事而退。後懷政以事敗,方知旦遠慮。內臣劉承規以忠謹得幸,病且死,求為節度使。帝語旦曰:「承規待此以瞑目。」旦執不可,曰:「他日將有求為樞密使者,奈何?」遂止。自是內臣官不過留後。
旦為相,賓客滿堂,無敢以私請。察可與言及素知名者,數月後,召與語,詢訪四方利病,或使疏其言而獻之。觀才之所長,密籍其名,其人復來,不見也。每有差除,先密疏四三人姓名以請,所用者帝以筆點之。同列不知,爭有所用,惟旦所用,奏入無不可。丁謂以是數毀旦,帝益厚之。故參政李穆子行簡,以將作監丞家居,有賢行,遷太子中允。使者不知其宅,真宗命就中書問旦,人始知行簡為旦所薦。旦凡所薦,皆人未嘗知。旦沒後,史官修《真宗實錄》,得內出奏章,始知朝士多旦所薦雲。諫議大夫張師德兩詣旦門,不得見,意為人所毀,以告向敏中,為從容明之。及議知制誥,旦曰:「可惜張師德。」敏中問之,旦曰:「累於上前言師德名家子,有士行,不意兩及吾門。狀元及第,榮進素定,但當靜以待之爾。若復奔競,使無階而入者當如何也。」敏中啟以師德之意,旦曰:「旦處安得有人敢輕毀人,但師德後進,待我薄爾。」敏中固稱:「適有闕,望公弗遺。」旦曰:「第緩之,使師德知,聊以戒貪進、激薄俗也。」
石普知許州不法,朝議欲就劾。旦曰:「普武人,不明典憲,恐恃薄效,妄有生事。必須重行,乞召歸置獄。」乃下御史按之,一日而獄具。議者以為不屈國法而保全武臣,真國體也。薛奎為江、淮發運使,辭旦,旦無他語,但云:「東南民力竭矣。」奎退而曰:「真宰相之言也。」張士遜為江西轉運使,辭旦求教,旦曰:「朝廷榷利至矣。」士遜迭更是職,思旦之言,未嘗求利,識者曰:「此運使識大體。」張詠知成都,召還,以任中正代之,言者以為不可。帝問旦,對曰:「非中正不能守詠之規。他人往,妄有變更矣。」李迪、賀邊有時名,舉進士,迪以賦落韻,邊以《當仁不讓於師論》以「師」為「眾」,與註疏異,皆不預。主文奏乞收試,旦曰:「迪雖犯不考,然出於不意,其過可略。邊特立異說,將令後生務為穿鑿,漸不可長。」遂收迪而黜邊。
旦任事久,人有謗之者,輒引咎不辨。至人有過失,雖人主盛怒,可辨者辨之,必得而後已。素羸多疾,自東魯覆命,連歲求解,優詔褒答,繼以面諭,委任無貳。天禧初,進位太保,為兗州太極觀奉上寶冊使,復加太尉兼侍中,五日一赴起居,入中書,遇軍國重事,不限時日入預參決。旦愈畏避,上疏懇辭,又托同列奏白。帝重違其意,止加封邑。一日,獨對滋福殿,帝曰:「朕方以大事托卿,而卿疾如此。」因命皇太子出拜,旦皇恐走避,太子隨而拜之。旦言:「太子盛德,必任陛下事。」因薦可為大臣者十餘人,其後不至宰相惟李及、凌策二人,亦為名臣。旦復求避位,帝睹其形瘁,憫然許之。以太尉領玉清昭應宮使,給宰相半奉。
初,旦以宰相兼使,今罷相,使猶領之,其專置使自旦始焉。尋又命肩輿入禁,使子雍與直省吏挾扶,見於延和殿。帝曰:「卿今疾亟,萬一有不諱,使朕以天下事付之誰乎?」旦曰:「知臣莫若君,惟明主擇之。」再三問,不對。時張詠、馬亮皆為尚書,帝歷問二人,亦不對。因曰:「試以卿意言之。」旦強起舉笏曰:「以臣之愚,莫如寇准。」帝曰:「准性剛褊,卿更思其次。」旦曰:「他人,臣所不知也。臣病困,不能久侍。」遂辭退。後旦沒歲余,竟用准為相。
旦疾甚,遣內侍問者日或三四,帝手自和藥,並薯蕷粥賜之。旦與楊億素厚,延至臥內,請撰遺表。且言:「忝為宰輔,不可以將盡之言,為宗親求官,止敘生平遭遇,願日親庶政,進用賢士,少減焦勞之意。」仍戒子弟:「我家盛名清德,當務儉素,保守門風,不得事於泰侈,勿為厚葬以金寶置柩中。」表上,真宗歎之,遂幸其第,賜白金五千兩。旦作奏辭之,蒿末,自益四句云:「益懼多藏,況無所用,見欲散施,以息咎殃。」即舁至內闥,詔不許。還至門,旦已薨,年六十一。帝臨其喪慟,廢朝三日,贈太師、尚書令、魏國公,謚文正,又別次發哀。後數日,張旻赴鎮河陽,例宜飲餞,以旦故,不舉樂。錄其子、弟、侄、外孫、門客、常從,授官者十數人。諸子服除,又各進一官。已而聞旦奏蒿自益四句,取視,泣下久之。旦有文集二十卷。乾興初,詔配享真宗廟廷。及建碑,仁宗篆其首曰:「全德元老之碑。」
旦事寡嫂有禮,與弟旭友愛甚篤。婚姻不求門閥。被服質素,家人欲以繒錦飾氈席,不許。有貨玉帶者,弟以為佳,呈旦,旦命系之,曰:「還見佳否?」弟曰:「系之安得自見?」旦曰:「自負重而使觀者稱好,無乃勞乎!」亟還之。故所服止於賜帶。家人未嘗見其怒,飲食不精潔,但不食而已。嘗試以少埃墨投羹中,旦惟啖飯,問何不啜羹,則曰:「我偶不喜肉。」後又墨其飯,則曰:「吾今日不喜飯,可別具粥。」旦不置田宅,曰:「子孫當各念自立,何必田宅,徒使爭財為不義爾。」真宗以其所居陋,欲治之,旦辭以先人舊廬,乃止。宅門壞,主者徹新之,暫於廡下啟側門出入。旦至側門,據鞍俯過,門成復由之,皆不問焉。三子:雍,國子博士;沖,左贊善大夫;素,別有傳。
向敏中,字常之,開封人。父瑀,仕漢符離令。性嚴毅,惟敏中一子,躬自教督,不假顏色。嘗謂其母曰:「大吾門者,此兒也。」敏中隨瑀赴調京師,有書生過門,見敏中,謂鄰母曰:「此兒風骨秀異,貴且壽。」鄰母入告其家,比出,已不見矣。及冠,繼丁內外憂,能刻厲自立,有大志,不屑貧窶。
太平興國五年進士,解褐將作監丞、通判吉州,就改右贊善大夫。轉運使張齊賢薦其材,代還,為著作郎。召見便殿,占對明暢,太宗善之,命為戶部推官,出為淮南轉運副使。時領外計者,皆以權寵自尊,所至畏憚,敏中不尚威察,待僚屬有禮,勤於勸勖,職務修舉。或薦其有武干者,召入,將授諸司副使。敏中懇辭,仍獻所著文,加直史館,遣還任。以耕籍恩,超左司諫,入為戶部判官、知制誥。未幾,權判大理寺。
時沒入祖吉贓錢,分賜法吏,敏中引鐘離意委珠事,獨不受。妖尼道安構獄,事連開封判官張去華,敏中妻父也,以故得請不預決讞。既而法官皆貶,猶以親累落職,出知廣州。入辭,面敘其事,太宗為之感動,許以不三歲召還。翌日,遷職方員外郎,遣之。是州兼掌市舶,前守多涉譏議。敏中至荊南,預市藥物以往,在任無所須,以清廉聞。就擢廣南東路轉運使,召為工部郎中。太宗飛白書敏中洎張詠二名付中書,曰:「此二人,名臣也,朕將用之。」左右因稱其材,並命為樞密直學士。
時通進、銀台司主出納書奏,領於樞密院,頗多壅遏,或至漏失。敏中具奏其事,恐遠方有失事機,請別置局,命官專蒞,校其簿籍,詔命敏中與詠領其局。太宗欲大任敏中,當途者忌之。會有言敏中在法寺時,皇甫侃監無為軍榷務,以賄敗,發書歷詣朝貴求為末減,敏中亦受之。事下御史,按實,嘗有書及門,敏中睹其名,不啟封遣去。俄捕得侃私僮詰之,雲其書尋納筒中,瘞臨江傳捨。馳驛掘得,封題如故。太宗大驚異,召見,慰諭賞激,遂決於登用。未幾,拜右諫議大夫、同知樞密院事。自郎中至是百餘日,超擢如此。時西北用兵,樞機之任,專主謀議,敏中明辨有才略,遇事敏速,凡二邊道路、斥堠、走集之所,莫不周知。至道初,遷給事中。
真宗即位,敏中適在疾告,力起,見於東序,即遣視事。進戶部侍郎。會曹彬為樞密使,改為副使。鹹平初,拜兵部侍郎、參知政事。從幸大名,屬宋湜病,代兼知樞密院事。時大兵之後,議遣重臣慰撫邊郡,命為河北、河東安撫大使,以陳堯叟、馮拯為副,發禁兵萬人翼從。所至訪民疾苦,宴犒官吏,莫不感悅。四年,以本官同平章事,充集賢殿大學士。
故相薛居正孫安上不肖,其居第有詔無得貿易,敏中違詔質之。會居正子惟吉嫠婦柴將攜貲產適張齊賢,安上訴其事,柴遂言敏中嘗求娶己,不許,以是陰庇安上。真宗以問敏中,敏中言近喪妻不復議婚,未嘗求婚於柴,真宗因不復問。柴又伐鼓,訟益急,遂下御史台,並得敏中質宅之狀。時王嗣宗為鹽鐵使,素忌敏中,因對言,敏中議娶王承衍女弟,密約已定而未納采。真宗詢於王氏,得其實,以敏中前言為妄,罷為戶部侍郎,出知永興軍。
景德初,復兵部侍郎。夏州李繼遷兵敗,為潘羅支射傷,自度孤危且死,屬其子德明必歸宋,曰:「一表不聽則再請,雖累百表,不得,請勿止也。」繼遷卒,德明納款,就命敏中為鄜延路緣邊安撫使,俄還京兆。
是冬,真宗幸澶淵,賜敏中密詔,盡付西鄙,許便宜從事。敏中得詔藏之,視政如常日。會大儺,有告禁卒欲倚儺為亂者,敏中密使麾兵被甲伏廡下幕中。明日,盡召賓僚兵官,置酒縱閱,無一人預知者。命儺入,先馳騁於中門外,後召至階,敏中振袂一揮,伏出,盡擒之,果各懷短刃,即席斬焉。既屏其屍,以灰沙掃庭,張樂宴飲,坐客皆股慄,邊藩遂安。時舊相出鎮,不以軍事為意。寇准雖有重名,所至終日游宴,則以所愛伶人或付富室,輒厚有得。張齊賢倜儻任情,獲劫盜或至縱遣。帝聞之,稱敏中曰:「大臣出臨四方,惟敏中盡心於民事爾。」於是有復用之意。二年,又以德明誓約未定,徙敏中為鄜延路都部署兼知延州,委以經略,改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。
大中祥符初,議封泰山,以敏中舊德有人望,召入,權東京留守。禮成,拜尚書右丞。
時吏部選人多稽滯者,命敏中與溫仲舒領其事。俄兼秘書監,又領工部尚書,充資政殿大學士,賜御詩褒寵。祀汾陰,復為留守。敏中以厚重鎮靜,人情帖然,帝作詩遣使馳賜之。拜刑部尚書。五年,復拜同平章事,充集賢殿大學士,加中書侍郎。尋充景靈宮使,宮成,進兵部尚書,為兗州景靈宮慶成使。
天禧初,加吏部尚書,又為應天院奉安太祖聖容禮儀使。進右僕射兼門下侍郎,監修國史。是日,翰林學士李宗諤當對,帝曰:「朕自即位,未嘗除僕射,今命敏中,此殊命也,敏中應甚喜。」又曰:「敏中今日賀客必多,卿往觀之,勿言朕意也。」宗諤既至,敏中謝客,門闌寂然。宗諤與其親徑入,徐賀曰:「今日聞降麻,士大夫莫不歡慰相慶。」敏中但唯唯。又曰:「自上即位,未嘗除端揆,非勳德隆重,眷倚殊越,何以至此。」敏中復唯唯。又歷陳前世為僕射者勳德禮命之重,敏中亦唯唯,卒無一言。既退,使人問庖中,今日有親賓飲宴否,亦無一人。明日,具以所見對。帝曰:「向敏中大耐官職。」徙玉清昭應宮使。以年老,累請致政,優詔不許。三年重陽,宴苑中,暮歸中風眩,郊祀不任陪從。進左僕射、昭文館大學士,奉表懇讓,又表求解,皆不許。明年三月卒,年七十二。帝親臨,哭之慟,廢朝三日,贈太尉、中書令,謚文簡。五子、諸婿並遷官,親校又官數人。
敏中姿表瑰碩,有儀矩,性端厚豈弟,多智,曉民政,善處繁劇,慎於采拔。居大任三十年,時以重德目之,為人主所優禮,故雖衰疾,終不得謝。及追命制入,帝特批曰:「敏中淳謹溫良,宜益此意。」其恩顧如此。有文集十五卷。
子傳正,國子博士;傳式,龍圖閣直學士;傳亮,駕部員外郎;傳師,殿中丞;傳范,娶南陽郡王惟吉女安福縣主,為密州觀察使,謚惠節。
傳亮子經,定國軍留後,謚康懿。經女即欽聖憲肅皇后也,以後族贈敏中燕王、傳亮周王、經吳王。敏中余孫繹、絳,並官太子中書。
論曰:宋至真宗之世,號為盛治,而得人亦多。李沆為相,正大光明,其焚封妃之詔以格人主之私,請遷靈州之民以奪西夏之謀,無愧宰相之任矣。沆嘗謂王旦,邊患既息,人主侈心必生,而聲色、土木、神仙祠禱之事將作,後王欽若、丁謂之徒果售其佞。又告真宗不可用新進喜事之人,中外所陳利害皆報罷之,後神宗信用安石變更之言,馴至棼擾。世稱沆為「聖相」,其言雖過,誠有先知者乎!王旦當國最久,事至不膠,有謗不校,薦賢而不市恩,救罪輒宥而不費辭。澶淵之役,請於真宗曰:「十日不捷,何以處之?」真宗答之曰:「立太子。」契丹逾歲給而借幣,西夏告民饑而假糧,皆一語定之,偉哉宰相才也。惟受王欽若之說,以遂天書之妄,斯則不及李沆爾。向敏中恥受贓物之賜以遠其污,預避市舶之嫌以全其廉,堅拒皇甫侃之書以免其累,拜罷之際,喜慍不形,亦可謂有宰相之風焉。
王欽若 林特附 丁謂 夏竦 子安期
王欽若,字定國,臨江軍新喻人。父仲華,侍祖郁官鄂州。會。江水暴至,徙家黃鶴樓,漢陽人望見樓上若有光景,是夕,欽若生。欽若早孤,郁愛之。太宗伐太原時,欽若才十八,作《平晉賦論》獻行在。郁為濠州判官,將死,告家人曰:「吾歷官逾五十年,慎於用刑,活人多矣,後必有興者,其在吾孫乎!」
欽若擢進士甲科,為亳州防禦推官,遷秘書省秘書郎,監廬州稅。改太常丞、判三司理欠憑由司。時毋賓古為度支判官,嘗言曰:「天下逋負,自五代迄今,理督未已,民病幾不能勝矣。僕將啟蠲之。」欽若一夕命吏勾校成數,翌日上之。真宗大驚曰:「先帝顧不知邪?」欽若徐曰:「先帝固知之,殆留與陛下收人心爾。」即日放逋負一千餘萬,釋系囚三千餘人。帝益器重欽若,召試學士院,拜右正言、知制誥,召為翰林學士。蜀寇王均始平,為西川安撫使。所至問系囚,自死罪以下第降之,凡列便宜,多所施行。還,授左諫議大夫、參知政事,以郊祀恩,加給事中。
河陰民常德方訟臨津縣尉任懿賂欽若得中第,事下御史台劾治。初,欽若鹹平中嘗知貢舉,懿舉諸科,寓僧仁雅捨。仁雅識僧惠秦者與欽若厚,懿與惠秦約,以銀三百五十兩賂欽若,書其數於紙,令惠秦持去。會欽若已入院,屬欽若客納所書於欽若妻李氏,惠秦減所書銀百兩,欲自取之。李氏令奴祁睿書懿名於臂,並以所約銀告欽若。懿再入試第五場,睿復持湯飲至貢院,欽若密令奴索取銀,懿未即與而登科去。仁雅馳書河陰,始歸之。德方得其書,以告御史中丞趙昌言,昌言以聞。既捕祁睿等,亦請逮欽若屬吏。
祁睿本亳小吏,雖從欽若久,而名猶隸亳州。欽若乃言:「向未有祁睿,惠秦亦不及門。」帝方顧欽若厚,命邢昺、閻承翰等於太常寺別鞫之。懿更雲妻兄張駕識知舉官洪湛,嘗俱造湛門。始但以銀屬二僧,不知達主司為誰。昺等遂誣湛受懿銀,湛適使陝西還,而獄已具。時駕且死,睿又悉遁去,欽若因得固執祁睿休役後始傭於家,它奴使多新募,不識惠秦,故皆無證驗。湛坐削藉、流儋州,而欽若遂免。方湛代王旦入知貢舉,懿已試第三場,及官收湛贓,家無有也,乃以湛假梁顥白金器輸官,湛遂死貶所。人知其冤,而欽若恃勢,人莫敢言者。
景德初,契丹入寇,帝將幸澶淵。欽若自請北行,以工部侍郎、參知政事判天雄軍、提舉河北轉運使,真宗親宴以遣之。素與寇准不協,及還,累表願解政事,罷為刑部侍郎、資政殿學士。尋判尚書都省,修《冊府元龜》,或褒贊所及,欽若自名表首以謝,即繆誤有所譴問,戒書吏但雲楊億以下,其所為多此類也。歲中,改兵部,升大學士、知通進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。初,欽若罷,為置資政殿學士以寵之,準定其班在翰林學士下。欽若訴於帝,復加「大」字,班承旨上。以尚書左丞知樞密院事,修國史。
大中祥符初,為封禪經度制置使兼判兗州,為天書儀衛副使。先是,真宗嘗夢神人言「賜天書於泰山」,即密諭欽若。欽若因言,六月甲午,木工董祚於醴泉亭北見黃素曳草上,有字不能識,皇城吏王居正見其上有御名,以告。欽若既得之,具威儀奉導至社首,跪授中使,馳奉以進。真宗至含芳園奉迎,出所上《天書再降祥瑞圖》示百僚。欽若又言至岳下兩夢神人,願增建廟庭。及至威雄將軍廟,其神像如夢中所見,因請構亭廟中。封禪禮成,遷禮部尚書,命作《社首頌》,遷戶部尚書。從祀汾陰,復為天書儀衛副使,遷吏部尚書。明年,為樞密使、檢校太傅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初,學士晁迥草制,誤削去官,有詔仍帶吏部尚書。聖祖降,加檢校太尉。欽若居第在太廟後壖,自言出入訶導不自安,因易賜官第於安定坊。七年,為同天書刻玉使。
馬知節同在樞密,素惡欽若,議論不相下。會瀘州都巡檢王懷信等上平蠻功,欽若久不決,知節因面詆其短,爭於帝前。及趣論賞,欽若遂擅除懷信等官,坐是,罷樞密使,奉朝請。改刻玉副使、知通進銀台司。復拜樞密使、同平章事。上玉皇尊號,遷尚書右僕射、判禮儀院,為會靈觀使。有龜蛇見拱聖營,因其地建詳源觀,命欽若總領之。尋拜左僕射兼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明年,為景靈使,閱《道藏》,得趙氏神仙事跡四十人,繪於廊廡。又明年,商州捕得道士譙文易,畜禁書,能以術使六丁六甲神,自言嘗出入欽若家,得欽若所遺詩。帝以問欽若,謝不省,遂以太子太保出判杭州。
仁宗為皇太子,自以東宮師保請歸朝,復為資政大學士。詔日赴資善堂侍講皇太子。會輔臣兼領三少,欽若以品高求換秩,拜司空,尋除山南道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河南府。與宰相丁謂不相悅,以疾請就醫京師,不報。令其子從益移文河南府,輿疾而歸。謂言欽若擅去官守,命御史中丞薛映就第按問。欽若惶恐伏罪,降司農卿、分司南京,奪從益一官。
仁宗即位,改秘書監,起為太常卿、知濠州,以刑部尚書知江寧府。仁宗嘗為飛白書,適欽若有奏至,因大書「王欽若」字。是時,馮拯病,太后有再相欽若意,即取字緘置湯藥合,遣中人繼以賜,且口宣召之。至國門而人未有知者。既朝,復拜司空、門下侍郎、同平章事、玉清昭應宮使、昭文館大學士,監修國史。
帝初臨政,欽若謂平時百官敘進,皆有常法,為《遷敘圖》以獻。《真宗實錄》成,進司徒,以郊祀恩,封冀國公。知邵武軍吳植病,求外徙,因殿中丞余諤以黃金遺欽若,未至,而植復遣牙吏至欽若第問之。欽若執以送官,植、諤皆坐貶。初,欽若安撫西川,植為新繁縣尉,嘗薦舉之。至是,亦當以失舉坐罪,詔勿問。兼譯經使,始赴傳法院,感疾亟歸。帝臨問,賜白金五千兩。既卒,贈太師、中書令,謚文穆,錄親屬及所親信二十餘人。國朝以來宰相恤恩,未有欽若比者。
欽若嘗言:「少時過圃田,夜起視天中,赤文成『紫微』字。後使蜀,至褒城道中,遇異人,告以他日位至宰相。既去,視其刺字,則唐相裴度也。」及貴,遂好神仙之事,常用道家科儀建壇場以禮神,朱書「紫微」二字陳於壇上。表修裴度祠於圃田,官其裔孫,自撰文以紀其事。
真宗封泰山、祀汾陰,而天下爭言符瑞,皆欽若與丁謂倡之。嘗建議躬謁元德皇太后別廟,為莊穆皇后行期服。議者以為天子當絕傍期,欽若所言不合禮。又請置先蠶並壽星祠,升天皇北極帝坐於郊壇第一龕,增執法、孫星位,別制王公以下車輅、鼓吹,以備拜官、婚葬。所著書有《鹵簿記》、《彤管懿範》、《天書儀制》、《聖祖事跡》、《翊聖真君傳》、《五嶽廣聞記》、《列宿萬靈朝真圖》、《羅天大醮儀》。欽若自以深達道教,多所建明,領校道書,凡增六百餘卷。
欽若狀貌短小,項有附疣,時人目為「癭相」。然智數過人,每朝廷有所興造,委曲遷就,以中帝意。又性傾巧,敢為矯誕。馬知節嘗斥其奸狀,帝亦不之罪。其後仁宗嘗謂輔臣曰:「欽若久在政府,觀其所為,真奸邪也。」王曾對曰:「欽若與丁謂、林特、陳彭年、劉承珪,時謂之『五鬼』。奸邪險偽,誠如聖諭。」
欽若子從益,終贊善大夫,追賜進士及第。後無子,以叔之子為後。
林特字士奇。祖揆,仕閩為南劍州順昌令,因家順昌。特少穎悟,十歲,謁江南李景,獻所為文,景奇之,命作賦,有頃而成,授蘭台校書郎。江南平,偽官皆入見,特袖文以進。太宗以為長葛尉,改遂州錄事參軍。代還,命中書引對,授大理寺丞、通判隴州,有治狀。田重進鎮永興,太宗以重進武人,選特與楊覃並為通判,人賜白金二百兩,給實奉。會出兵五路討李繼遷,督所部轉芻粟,先期以辦。呂蒙正辟通判西京留守事。蒙正入相,薦之,入判三司戶部勾院。
梁鼎制置陝西青白鹽,前後上議異同,真宗選特與知永興軍張詠同商利害,所奏合旨。累遷尚書祠部員外郎,為戶部副使,詔赴內朝。三司副使預內朝,自特始。徙鹽鐵副使。
真宗北征,命同知留司三司公事,遷司封員外郎。車駕謁陵,為行在三司副使,詔與劉承珪、李溥比較江淮茶法。因裁定新制,歲增課百餘萬,特遷祠部郎中。封泰山,祀汾陰,皆為行在三司副使。以右諫議大夫權三司使、修玉清昭應宮副使。將祀太清宮,遣特儲供具,為行在三司使。禮成,進給事中,為修景靈宮副使兼修兗州景靈宮、太極觀。昭應宮成,遷尚書工部侍郎,真拜三司使。樞密使寇准言特奸邪,又數與爭事,帝為出准,特在職如故。後罷三司,以戶部侍郎同玉清昭應宮副使。兗州宮觀成,遷吏部侍郎。天禧元年,為修上《聖祖寶冊》副使,轉尚書右丞。
時天下完富,丁謂以符瑞、土木迎帝意,而以特有心計,使干財利佐之。然特亦天性邪險,善附會,故謂始終善特,當時與陳彭年等號「五鬼」,語在《王欽若傳》。
仁宗在東宮,以工部尚書兼太子賓客,改詹事。丁謂欲引為樞密副使,而李迪執不可。仁宗即位,進刑部尚書、翰林侍讀學士。謂貶,特亦落職知許州。還朝,以戶部尚書知通進銀台司、判尚書都省、勾當三班院。特體素羸,然未嘗一日謁告,及得疾,才五日而卒。贈尚書左僕射。太后遣中使祀奠。
特精敏,喜吏職,據案終日不倦。真宗數訪以朝廷大事,特因有所中傷,人以此憚焉。奉詔撰《會計錄》三十卷。又為《東封西祀朝謁太清宮慶賜總例》三十六卷。
子濰、洙。濰亦有吏能,歷官至三司鹽鐵副使,以秘書監致仕,卒。洙,官至司農卿、知壽州,臨事苛急,鼓角將夜入州廨,拔堂檻鐵鉤擊殺之。
丁謂,字謂之,後更字公言,蘇州長洲人。少與孫何友善,同袖文謁王禹偁,禹偁大驚重之,以為自唐韓愈、柳宗元後,二百年始有此作。世謂之「孫丁」。淳化三年,登進士甲科,為大理評事、通判饒州。逾年,直史館,以太子中允為福建路採訪。還,上茶鹽利害,遂為轉運使,除三司戶部判官。峽路蠻擾邊,命往體量。還奏稱旨,領峽路轉運使,累遷尚書工部員外郎,會分川峽為四路,改夔州路。
初,王均叛,朝廷調施、黔、高、溪州蠻子弟以捍賊,既而反為寇。謂至,召其種酋開諭之,且言有詔赦不殺。酋感泣,願世奉貢。乃作誓刻石柱,立境上。蠻地饒粟而常乏鹽,謂聽以粟易鹽,蠻人大悅。先時,屯兵施州而饋以夔、萬州粟。至是,民無轉餉之勞,施之諸砦,積聚皆可給。特遷刑部員外郎,賜白金三百兩。時溪蠻別種有入寇者,謂遣高、溪酋帥其徒討擊,出兵援之,擒生蠻六百六十,得所掠漢口四百餘人。復上言:黔南蠻族多善馬,請致館,犒給緡帛,歲收市之。其後徙置夔州城砦,皆謂所經畫也。居五年,不得代,乃詔舉自代者,於是入權三司鹽鐵副使。未幾,擢知制誥,判吏部流內銓。
景德四年,契丹犯河北,真宗幸澶淵,以謂知鄆州兼齊、濮等州安撫使,提舉轉運兵馬巡檢事。契丹深入,民驚擾,爭趣楊劉渡,而舟人邀利,不時濟。謂取死罪紿為舟人,斬河上,舟人懼,民得悉渡。遂立部分,使並河執旗幟,擊刁鬥,呼聲聞百餘里,契丹遂引去。明年,召為右諫議大夫、權三司使。上《會計錄》,以景德四年民賦戶口之籍,較鹹平六年之數,具上史館,請自今以鹹平籍為額,歲較其數以聞,詔獎之。尋加樞密直學士。
大中祥符初,議封禪,未決,帝問以經費,謂對「大計有餘」,議乃決。因詔謂為計度泰山路糧草使。初,議即宮城乾地營玉清昭應宮,左右有諫者。帝召問,謂對曰:「陛下有天下之富,建一宮奉上帝,且所以祈皇嗣也。群臣有沮陛下者,願以此論之。」王旦密疏諫,帝如謂所對告之,旦不復敢言。乃以謂為修玉清昭應宮使,復為天書扶侍使,遷給事中,真拜三司使。祀汾陰,為行在三司使。建會靈觀,謂復總領之。遷尚書禮部侍郎,進戶部,參知政事。建安軍鑄玉皇像,為迎奉使。朝謁太清宮,為奉祀經度制置使、判亳州。帝賜宴賦詩以寵其行,命權管勾駕前兵馬事。謂獻白鹿並靈芝九萬五千本。還,判禮儀院,又為修景靈宮使,摹寫天書刻玉笈,玉清昭應宮副使。大內火,為修葺使。歷工、刑、兵三部尚書,再為天書儀衛副使,拜平江軍節度使、知升州。
天禧初,徙保信軍節度使。三年,以吏部尚書復參知政事。是歲,祀南郊,輔臣俱進官。故事,嘗為宰相而除樞密使,始得遷僕射,乃以謂檢校太尉兼本官為樞密使。時寇准為相,尤惡謂,謂媒薛其過,遂罷准相。既而拜謂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、玉清昭應宮使。周懷政事敗,議再貶准,帝意欲謫准江、淮間,謂退,除道州司馬。同列不敢言,獨王曾以帝語質之,謂顧曰:「居停主人勿復言。」蓋指曾以第捨假准也。
其後詔皇太子聽政,皇后裁製於內,以二府兼東宮官,遂加謂門下侍郎兼太子少傅,而李迪先兼少傅,乃加中書侍郎兼尚書左丞。故事,左、右丞非兩省侍郎所兼,而謂意特以抑迪也。謂所善林特,自賓客改詹事,謂欲引為樞密副使兼賓客,迪執不可,因大詬之。既入對,斥謂奸邪不法事,願與俱付御史雜治,語在《迪傳》。帝因格前制不下,乃罷謂為戶部尚書,迪為戶部侍郎;尋以謂知河南府,迪知鄆州。明日,入謝,帝詰所爭狀,謂對曰:「非臣敢爭,乃迪忿詈臣爾,願復留。」遂賜坐。左右欲設墩,謂顧曰:「有旨復平章事。」乃更以杌進,即入中書視事如故。仍進尚書左僕射、門下侍郎、平章事兼太子少師。天章閣成,拜司空。乾興元年,封晉國公。
仁宗即位,進司徒兼侍中,為山陵使。寇准、李迪再貶,謂取制草改曰:「當丑徒干紀之際,屬先王違豫之初,罹此震驚,遂至沈劇。」凡與准善者,盡逐之。是時二府定議,太后與帝五日一御便殿聽政。既得旨,而謂潛結內侍雷允恭,令密請太后降手書,軍國事進入印畫。學士草制辭,允恭先持示謂,閱訖乃進。蓋謂欲獨任允恭傳達中旨,而不欲同列與聞機政也。允恭倚謂勢,益橫無所憚。
允恭方為山陵都監,與判司天監邢中和擅易皇堂地。夏守恩領工徒數萬穿地,土石相半,眾議日喧,懼不能成功,中作而罷,奏請待命。謂庇允恭,依違不決。內侍毛昌達自陵下還,以其事奏,詔問謂,謂始請遣使按視。既而鹹謂復用舊地,乃詔馮拯、曹利用等就謂第議,遣王曾覆視,遂誅允恭。
後數日,太后與帝坐承明殿,召拯、利用等諭曰:「丁謂為宰輔,乃與宦官交通。」因出謂嘗托允恭令後苑匠所造金酒器示之,又出允恭嘗干謂求管勾皇城司及三司衙司狀,因曰:「謂前附允恭奏事,皆言已與卿等議定,故皆可其奏;且營奉先帝陵寢,而擅有遷易,幾誤大事。」拯等奏曰:「自先帝登遐,政事皆謂與允恭同議,稱得旨禁中。臣等莫辨虛實,賴聖神察其奸,此宗社之福也。」乃降謂太子少保、分司西京。故事,黜宰相皆降制,時欲亟行,止令拯等即殿廬召舍人草詞,仍榜朝堂,布諭天下。追其子珙、珝、□、碔一官,落珙館職。
先是,女道士劉德妙者,嘗以巫師出入謂家。謂敗,逮系德妙,內侍鞫之。德妙通款,謂嘗教言:「若所為不過巫事,不若託言老君言禍福,足以動人。」於是即謂家設神像,夜醮於園中,允恭數至請禱。及帝崩,引入禁中。又因穿地得龜蛇,令德妙持入內,紿言出其家山洞中。仍復教云:「上即問若,所事何知為老君,第云『相公非凡人,當知之』。」謂又作頌,題曰「混元皇帝賜德妙」,語涉妖誕。遂貶崖州司戶參軍。諸子並勒停。□又坐與德妙奸,除名,配隸復州。籍其家,得四方賂遺,不可勝紀。其弟誦、說、諫悉降黜。坐謂罷者,自參知政事任中正而下十數人。在崖州逾三年,徙雷州,又五年,徙道州。明道中,授秘書監致仕,居光州,卒。詔賜錢十萬、絹百匹。
謂機敏有智謀,憸狡過人,文字累數千百言,一覽輒誦。在三司,案牘繁委,吏久難解者,一言判之,眾皆釋然。善談笑,尤喜為詩,至於圖畫、博奕、音律,無不洞曉。每休沐會賓客,盡陳之,聽人人自便,而謂從容應接於其間,莫能出其意者。
真宗朝營造宮觀,奏祥異之事,多謂與王欽若發之。初,議營昭應宮,料功須二十五年,謂令以夜繼晝,每繪一壁給二燭,七年乃成。真宗崩,議草遺制,軍國事兼取皇太后處分,謂乃增以「權」字。及太后稱制,又議月進錢充宮掖之用,由是太后深惡之,因雷允恭遂並錄謂前後欺罔事竄之。
在貶所,專事浮屠因果之說,其所著詩並文亦數萬言。家寓洛陽,嘗為書自克責,敘國厚恩,戒家人毋輒怨望,遣人致於洛守劉燁,祈付其家。戒使者伺燁會眾僚時達之,燁得書不敢私,即以聞。帝見感惻,遂徙雷州,亦出於揣摩也。謂初通判饒州,遇異人曰:「君貌類李贊皇。」既而曰:「贊皇不及也。」
夏竦,字子喬,江州德安人。父承皓,太平興國初,上《平晉策》,補右侍禁,隸大名府。契丹內寇,承皓由間道發兵,夜與契丹遇,力戰死之,贈崇儀使,錄竦為潤州丹陽縣主簿。
竦資性明敏,好學,自經史、百家、陰陽、律歷,外至佛老之書,無不通曉。為文章,典雅藻麗。舉賢良方正,擢光祿寺丞、通判台州。召直集賢院,為國史編修官、判三司都磨勘司,累遷右正言。帝幸亳州,為東京留守推官。仁宗初封慶國公,王旦數言竦材,命教書資善堂。未幾,同修起居注,為玉清昭應宮判官兼領景靈宮、會真觀事,遷尚書禮部員外郎、知制誥。史成,遷戶部。景靈宮成,遷禮部郎中。
竦娶楊氏,楊亦工筆札,有鉤距。及竦顯,多內寵,浸與楊不諧,楊悍妒,即與弟媦疏竦陰事,竊出訟之,又竦母與楊母相詬詈,偕訴開封府,府以事聞,下御史台置劾,左遷職方員外郎、知黃州。後二年,徙鄧州,又徙襄州。屬歲饑,大發公廩,不足,竦又勸率州大姓,使出粟,得二萬斛,用全活者四十餘萬人。仁宗即位,遷戶部郎中,徙壽、安、洪三州。洪俗尚鬼,多巫覡惑民,竦索部中得千餘家,敕還農業,毀其淫祠以聞。詔江、浙以南悉禁絕之。
竦材術過人,急於進取,喜交結,任數術,傾側反覆,世以為奸邪。當太后臨朝,嘗上疏乞與修《真宗實錄》,不報。既而丁母憂,潛至京師,依中人張懷德為內助,宰相王欽若雅善竦,因左右之,遂起復知制誥,為景靈判官、判集賢院,以左司郎中為翰林學士、勾當三班院兼侍讀學士、龍圖閣學士,又兼譯經潤文官。遷諫議大夫,為樞密副使、修國史,遷給事中。初,武臣賞罰無法,吏得高下為奸,竦為集前比,著為定例,事皆按比而行。改參知政事、祥源觀使。增設賢良等六科,復百官轉對,置理檢使,皆竦所發。與宰相呂夷簡不相能,復為樞密副使,遷刑部侍郎。史成,進兵部,尋進尚書左丞。
太后崩,罷為禮部尚書、知襄州,改穎州。京東荐饑,徙青州兼安撫使。逾年,罷安撫,遷刑部尚書、徙應天府。寶元初,以戶部尚書入為三司使。趙元昊反,拜奉寧軍節度使、知永興軍,聽便宜行事。徙忠武軍節度使、知涇州。還,判永興軍兼陝西經略安撫招討,進宣徽南院使。與陳執中論兵事不合,詔徙屯鄜州。
初,竦在涇州,朝廷遣龐籍就計事。竦上奏曰:
頃者繼遷逃背,屢寇朔方。至道初,洛苑使白守榮等率重兵護糧四十萬,遇寇浦洛河,糧卒並沒,守榮僅以身免。呂端始欲發兵,由麟府、鄜延、環慶三路趣平夏,襲其巢穴,太宗難之。後命李繼隆、丁罕、范廷召、王超、張守恩五路入討。繼隆與罕合兵,行旬日,不見賊;守恩見賊不擊;超及廷召至烏白池,以諸將失期,士卒困敝,相繼引還。時繼遷當繼捧入朝之後,曹光實掩襲之餘,遁逃窮蹙,而猶累歲不能剿滅。先皇帝鑒追討之敝,戒疆吏謹烽候、嚴卒乘,來即驅逐之,去無追捕也。
然拓跋之境,自靈武陷沒之後,銀、綏割棄已來,假朝廷威靈,其所役屬者不過河外小羌爾。況德明、元昊相繼猖獗,以繼遷窮蹙,比元昊富實,勢可知也。以先朝累勝之士,較當今關東之兵,勇怯可知也。以興國習戰之帥,方沿邊未試之將,工拙可知也。繼遷竄伏平夏,元昊窟穴河外,地勢可知也。若分兵深入,糗糧不支,師行賊境,利於速戰。儻進則賊避其鋒,退則敵躡其後,老師費糧,深可虞也。若窮其巢穴,須涉大河,長舟巨艦,非倉卒可具也。若浮囊挽梗,聯絡而進,我師半渡,賊乘勢掩擊,未知何謀可以捍御?臣以為不較主客之利,不計攻守之便,而議追討者,非良策也。
因條上十事。時邊臣多議征討,朝廷鄉之,而竦言出師非便。既而詔以涇原、鄜延兩路兵進討,會元昊稍求納款,范仲淹請留鄜延兵,由是涇原兵亦不行。中國之師,卒不出塞。
竦上十事:一、教習強弩以為奇兵;二、羈縻屬羌以為藩籬;三、詔唃廝囉父子並力破賊;四、度地形險易遠近、砦柵多少、軍士勇怯,而增減屯兵;五、詔諸路互相應援;六、募土人為兵,州各一二千人,以代東兵;七、增置弓手、壯丁、獵戶以備城守;八、並邊小砦,毋積芻糧,賊攻急,則棄小砦入保大砦,以完兵力;九、關中民坐累若過誤者,許人入粟贖罪,銅一斤為粟五斗,以贍邊計;十、損並邊冗兵、冗官及減騎軍,以舒饋運。當時頗採用之。
其募土人為兵,令下而楊偕奏言:「西兵比繼遷時十增七八,縣官困於供億,今州復益一二千人,則歲費不貲。若訓習士卒,使之精銳,選任將帥,求之方略,自然以寡擊眾,以一當百矣。竦云「土兵訓練可代東兵」,此虛言也。自德明納款以來,東兵猶不可代,況今日乎?」朝廷下竦議,竦奏:「陝西防秋之敝,無甚東兵,不慣登陟,不耐寒暑,驕懦相習,廩給至厚。土兵便習,各護鄉土,山川道路,彼皆素知,歲省芻糧鉅萬。且收聚小民,免飢餓為盜,代兵東歸,以衛京師,萬世利也。偕欲以寡擊眾,殆虛言也。」
偕復奏云:
自古將帥深入殊庭,霍去病止將輕騎八百,直棄大將軍數百里赴利,斬捕過當;又將萬騎逾烏盭,討ST僕,涉狐奴,歷五王國,過焉支山千有餘裡,合兵鏖皋蘭下,殺樓蘭王、虜侯王,執昆邪王子,收休屠祭天金人。趙充國亦以萬騎破先零。李靖以驍騎三千破突厥,又以精騎一萬至陰山,斬首千餘級,俘男女十餘萬,擒頡利以獻。自漢以來,用少擊眾,不可勝數。竦在涇原守城壘,據險阻,來則御之,去則釋之,不聞出師也。竦懼戰或敗衄,托以兵少為辭爾。
竦言土兵各護鄉土,自古兵有九地,士卒近家,謂之散地,言其易離散也。第以近事言之,閣門祗候王文恩出師敗北,而土兵皆竄走,惟東兵僅二百人,殺敵兵甚眾。以此知兵之強弱,88不系東西,在將有謀與無謀爾。今邊郡參用東兵、土兵,若盡罷東兵,亦非計也。古人有言:「非隴西之民有勇怯,乃將吏之制巧拙異也。」今防邊東兵,人月受米七斗五升,土兵二石五斗,而竦乃言東兵廩給至厚,又不知之甚也。竦又言募土兵訓練以代東兵,且土兵數萬,須募足訓練,雖三二歲未得成效,兵精猶恐奔北,豈有驟加訓練而能取勝哉?
竦議遂屈。
竦雅意在朝廷,及任以西事,頗依違顧避,又數請解兵柄。改判河中府,徙蔡州。慶歷中,召為樞密使。諫官、御史交章論:「竦在陝西畏懦不肯盡力,每論邊事,但列眾人之言,至遣敕使臨督,始陳十策。嘗出巡邊,置侍婢中軍帳下,幾致軍變。元昊嘗募得竦首者與錢三千,為賊輕侮如此。今復用之,邊將體解矣。且竦挾詐任數,奸邪傾險,與呂夷簡不相能。夷簡畏其為人,不肯引為同列,既退,乃存之以釋宿憾。陛下孜孜政事,首用懷詐不忠之臣,何以求治?」會竦已至國門,言者論不已,請不令入見。諫官余靖又言:「竦累表引疾,及聞召用,即兼驛而馳。若不早決,竦必堅求面對,敘恩感泣,復有左右為之地,則聖聽惑矣。」章累上,即日詔竦歸鎮,竦亦自請還節。徙知亳州,改授吏部尚書。歲中,加資政殿學士。
竦之及國門也,帝封彈疏示之,既至亳州,上書萬言自辨。復拜宣徽南院使、河陽三城節度使、判并州。請復置宦者為走馬承受。明年,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大名府。又明年,召入為宰相。制下,而諫官、御史復言:「大臣和則政事修,竦前在關中,與執中論議不合,不可使共事。」遂改樞密使,封英國公。
請析河北為四路。親事官夜入禁中,欲為亂,領皇城司者皆坐逐,獨楊懷敏降官,領入內都知如故。言者以為竦結懷敏而曲庇之。會京師同日無雲而震者五,帝方坐便殿,趣召翰林學士張方平至,謂曰:「夏竦奸邪,以致天變如此,宜出之。」罷知河南府,未幾,赴本鎮,加兼侍中。饗明堂,徙武寧軍節度使,進鄭國公,錫SS與輔臣等。將相居外,遇大禮有賜,自竦始。尋以病歸,卒。贈太師、中書令。賜謚文正,劉敞言:「世謂竦奸邪,而謚為正,不可。」改謚文莊。
竦以文學起家,有名一時,朝廷大典策累以屬之。多識古文,學奇字,至夜以指畫膚。文集一百卷。其為郡有治績,喜作條教,於閭裡立保伍之法,至盜賊不敢發,然人苦煩擾。治軍尤嚴,敢誅殺,即疾病死喪,拊循甚至。嘗有龍騎卒戍邊郡,剽,州郡莫能止,或密以告竦。時竦在關中,俟其至,召詰之,誅斬殆盡,軍中大震。其威略多類此。然性貪,數商販部中。在并州,使其僕貿易,為所侵盜,至杖殺之。積家財累鉅萬,自奉尤侈,畜聲伎甚眾。所在陰間僚屬,使相猜阻,以鉤致其事,遇家人亦然。
子安期,字清卿,以父任為將作監主簿,召試,賜進士出身。累遷太常博士,擢提點荊湖南道刑獄。除開封府推官,徙判官,判三司鹽鐵勾院,出為京西轉運使。盜起部中,剽劫州縣,而光化軍戍卒相繼叛,勢且相合,安期督將吏捕斬殆盡。徙河東轉運使,累遷尚書工部郎中,徙江、淮發運使,入為三司戶部副使。會元昊納款,西邊罷兵,命往陝西與諸路經略安撫司議損邊費,頗奏省吏員及汰邊兵之不任役者五萬人。擢天章閣待制,遂為陝西都轉運使。徙河北,進兵部郎中。
時竦為樞密使,為請還所遷官,丐淮、浙一郡。復以為工部郎中、江淮發運使,徙知永興軍。進龍圖閣直學士、吏部郎中、知渭州。簡弓箭手,得驍勇萬人為步兵,騎又半之,教以戰陣法,由是土兵勝他路。又籍塞下閒田,募人耕種,歲得谷數萬斛,以備振發,名曰貸倉。
遷右諫議大夫,進樞密直學士,徙延州。未至,丁父憂。服除,辭所進職,復為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讀,提舉集禧觀。以學士復知延州,州東北阻山,無城郭,虜騎嘗乘之。安期至,即大築城。時方暑,士卒有怨言,安期益令廣袤計數百步,令其下曰:「敢言者斬。」躬自督役,不逾月而就。元昊請畫疆界,朝廷欲遣使,以問安期。安期對曰:「此不足煩王人,衙校可辦也。」議遂決。暴得疾,卒,詔遣中使護其喪以歸。
安期雖乘世資,頗以才自厲,朝廷數器使之,然無學術,而求入侍經筵,為世所譏。其奉養聲伎,不減其父雲。
論曰:王欽若、丁謂、夏竦,世皆指為奸邪。真宗時,海內乂安,文治洽和,群臣將順不暇,而封禪之議成於謂,天書之誣造端於欽若,所謂以道事君者,固如是耶?竦陰謀猜阻,鉤致成事,一居政府,排斥相踵,何其患得患失也!欽若以贓賄幹吏議,其得免者幸矣。然而黨惡丑正,幾敗國家,謂其尤者哉。
陳堯佐 兄堯叟 弟堯咨 從子漸 宋庠 弟祁
陳堯佐,字希元,其先河朔人。高祖翔,為蜀新井令,因家焉,遂為閬州閬中人。父省華字善則,事孟昶為西水尉。蜀平,授隴城主簿,累遷櫟陽令。縣之鄭白渠為鄰邑強族所據,省華盡去壅遏,水利均及,民皆賴之,徙樓煩令。端拱三年,太宗親試進士,伯子堯叟登甲科,占謝,辭氣明辨,太宗顧左右曰:「此誰子?」王沔以省華對。即召省華為太子中允,俄判三司都憑由司,改鹽鐵判官,遷殿中丞。河決鄆州,命省華領州事。俄為京東轉運使,超拜祠部員外郎、知蘇州,賜金紫。時遇水災,省華復流民數千戶,殍者悉瘞之,詔書褒美。歷戶部、吏部二員外郎,改知潭州。省華智辨有吏干,入掌左藏庫,判吏部南曹,擢鴻臚少卿。景德初,判吏部銓,權知開封府,轉光祿卿。舊制,卿監坐朵殿,太宗以省華權蒞京府,別設其位,升於兩省五品之南。省華以府事繁劇,請禁賓友相過,從之。未幾,因疾求解任,拜左諫議大夫,再表乞骸骨,不許,手詔存問,親閱方藥賜之。三年,卒,年六十八,特贈太子少師。
堯佐進士及第,歷魏縣、中牟尉,為《海喻》一篇,人奇其志。以試秘書省校書郎知朝邑縣,會其兄堯叟使陝西,發中人方保吉罪,保吉怨之,誣堯佐以事,降本縣主簿。徙下邽,遷秘書郎、知真源縣,開封府司錄參軍事,遷府推官。坐言事忤旨,降通判潮州。修孔子廟,作韓吏部祠,以風示潮人。民張氏子與其母濯於江,鱷魚尾而食之,母弗能救。堯佐聞而傷之,命二吏拏小舟操網往捕。鱷至暴,非可網得,至是,鱷弭受網,作文示諸市而烹之,人皆驚異。
召還,直史館、知壽州。歲大饑,出奉米為糜粥食餓者,吏人悉獻米至,振數萬人。徙廬州,以父疾請歸,提點開封府界事,後為兩浙轉運副使。錢塘江篝石為堤,堤再歲輒壞。堯佐請下薪實土乃堅久,丁謂不以為是,徙京西轉運使,後卒如堯佐議。徙河東路,以地寒民貧,仰石炭以生,奏除其稅。又減澤州大廣冶鐵課數十萬。徙河北,母老祈就養,召糾察在京刑獄,為御試編排官,坐置等誤降官,監鄂州茶場。
天禧中,河決,起知滑州,造木龍以殺水怒,又築長堤,人呼為「陳公堤」。初營永定陵,復徙京西轉運使,入為三司戶部副使,徙度支,同修《真宗實錄》。不試中書,特擢知制誥兼史館修撰,知通進、銀台司。進樞密密直學士、知河南府,徙并州。每汾水暴漲,州民輒憂擾,堯佐為築堤,植柳數萬本,作柳溪,民賴其利。
召同修《三朝史》,代弟堯咨同知開封府,累遷右諫議大夫,為翰林學士,遂拜樞密副使。祥符知縣陳詁治嚴急,吏欲罪詁,乃空縣逃去,太后果怒。而詁連呂夷簡親,執政以嫌不敢辨。事下樞密院,堯佐獨曰:「罪詁則奸吏得計,後誰敢復繩吏者?」詁由是得免。以給事中參知政事,遷尚書吏部侍郎。
太后崩,執政多罷,以戶部侍郎知永興軍。過鄭,為郡人王文吉以變事告,下御史中丞范諷劾治,而事乃辨。改知廬州,徙同州,復徙永興軍。初,太后遣宦者起浮圖京兆城中,前守姜遵盡毀古碑碣充磚甓用,堯佐奏曰:「唐賢臣墓石,今十亡七八矣。子孫深刻大書,欲傳之千載,乃一旦與瓦礫等,誠可惜也。其未毀者,願敕州縣完護之。」徙鄭州。會作章惠太后園陵,州供張甚嚴,賜書褒諭。既而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以災異數見,罷為淮康軍節度使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鄭州。以太子太師致仕,卒,贈司空兼侍中,謚文惠。
堯佐少好學,父授諸子經,其兄未卒業,堯佐竊聽已成誦。初肄業錦屏山,後從種放於終南山,及貴,讀書不輟。善古隸八分,為方丈字,筆力端勁,老猶不衰。尤工詩。性儉約,見動物,必戒左右勿殺,器服壞,隨輒補之,曰:「無使不全見棄也。」號「知余子」。自志其墓曰:「壽八十二不為夭,官一品不為賤,使相納祿不為辱,三者粗可歸息於父母棲神之域矣。」陳摶嘗謂其父曰:「君三子皆當將相,惟中子貴且壽。」後如摶言。有《集》三十卷,又有《潮陽編》、《野廬編》、《愚丘集》、《遣興集》。
堯叟字唐夫,解褐光錄寺丞、直史館,與省華同日賜緋,遷秘書丞。久之,充三司河南東道判官。時宋、亳、陳、穎民饑,命堯叟及趙況等分振之。再遷工部員外郎、廣南西路轉運使。嶺南風俗,病者禱神不服藥,堯叟有《集驗方》,刻石桂州驛。又以地氣蒸暑,為植樹鑿井,每三二十里置亭捨,具飲器,人免暍死。會加恩黎桓,為交州國信使。初,將命者必獲贈遺數千緡,桓責賦斂於民,往往斷其手及足趾。堯叟知之,遂奏召桓子,授以朝命,而卻其私覿。又桓界先有亡命來奔者,多匿不遣,因是海賊頻年入寇。堯叟悉捕亡命歸桓,桓感恩,並捕海賊為謝。
先是,歲調雷、化、高、籐、容、白諸州兵,使輦軍糧泛海給瓊州。其兵不習水利,率多沉溺,鹹苦之。海北岸有遞角場,正與瓊對,伺風便一日可達,與雷、化、高、太平四州地水路接近。堯叟因規度移四州民租米輸於場,第令瓊州遣蜑兵具舟自取,人以為便。
鹹平初,詔諸路課民種桑棗,堯叟上言曰:「臣所部諸州,土風本異,田多山石,地少桑蠶。昔雲八蠶之綿,諒非五嶺之俗,度其所產,恐在安南。今其民除耕水田外,地利之博者惟麻苧爾。麻苧所種,與桑柘不殊,既成宿根,旋擢新干,俟枝葉裁茂則刈獲之,週歲之間,三收其苧。復一固其本,十年不衰。始離田疇,即可紡績。然布之出,每端止售百錢,蓋織者眾、市者少,故地有遺利,民艱資金。臣以國家軍須所急,布帛為先,因勸諭部民廣植麻苧,以錢鹽折變收市之,未及二年,已得三十七萬餘匹。自朝廷克平交、廣,布帛之供,歲止及萬,較今所得,何止十倍。今樹藝之民,相率競勸;杼軸之功,日以滋廣。慾望自今許以所種麻苧頃畝,折桑棗之數,諸縣令佐依例書歷為課,民以布赴官賣者,免其算稅。如此則布帛上供,泉貨下流,公私交濟,其利甚博。」詔從之。代還,加刑部員外郎,充度支判官。
未幾,會撫水蠻酋蒙令國殺使臣擾動,命堯叟為廣南東、西兩路安撫使,賜金紫遣之。事平,遷兵部,拜主客郎中、樞密直學士、知三班兼銀台通進封駁司、制置群牧使。
河決澶州王陵口,詔往護塞之,遂與馮拯同為河北、河東安撫副使。時中外上封奏者甚眾,命與拯詳定利害,及與三司議減冗事。俄與拯並拜右諫議大夫、同知樞密院事。有言三司官吏積習依違,文牒有經五七歲不決者,吏民抑塞,水旱災沴,多由此致。請委逐部判官檢覆判決,如復稽滯,許本路轉運使聞奏,命官推鞫,以警弛慢。乃詔堯叟與拯舉常參官干敏者,同三司使議減煩冗,參決滯務。堯叟請以秘書丞直史館孫冕同領其事,凡省去煩冗文帳二十一萬五千餘道,又減河北冗官七十五員。
五年,郊祀,進給事中。會王繼英為樞密使,以堯叟簽署院事,奉秩恩例悉同副使,遷工部侍郎。真宗幸澶淵,命乘傳先赴北砦按視戎事,許以便宜。景德中,遷刑部、兵部二侍郎,與王欽若並知樞密院事。真宗朝陵,權東京留守。每裁剸刑禁,雖大辟亦止面取狀,亟決遣之,以故獄無系囚。真宗曰:「堯叟素有裁斷,然重事宜付有司按鞫而詳察之。」因密加詔諭。俄兼群牧制置使。始置使,即以堯叟為之,及掌樞密,即罷其任。至是,以國馬戎事之本,宜得大臣總領,故又委堯叟焉。自是多立條約。又著《監牧議》,述馬政之重。預修國史。
大中祥符初,東封,加尚書左丞。詔撰《朝覲壇碑》,進工部尚書,獻《封禪聖制頌》,帝作歌答之。祀汾陰,為經度制置使、判河中府。禮成,進戶部尚書。時詔王欽若為《朝覲壇頌》,表讓堯叟,不許。別命堯叟撰《親謁太寧廟頌》,加特進,賜功臣。又以堯叟善草隸,詔寫途中御制歌詩刻石。
五年,與欽若並以本官檢校太傅、同平章事,充樞密使,加檢校太尉。從幸太清宮,加開府儀同三司。未幾,與欽若罷守本官,仍領群牧。明年,復與欽若以本官檢校太尉、同平章事,充樞密使。堯叟素有足疾,屢請告。九年夏,帝臨問,勞賜加等。疾甚,表求避位,遣閣門使楊崇勳至第撫慰,以詢其意。堯叟詞志頗確,優拜右僕射、知河陽。肩輿入辭,至便坐,許三子扶掖升殿,賜詩為餞,又賜仲子希古緋服。
天禧初,病亟,召其子執筆,口占奏章,求還輦下,詔許之。肩輿至京師,卒,年五十七。廢朝二日,贈侍中,謚曰文忠,錄其孫知言、知章為將作監主簿。長子師古賜進士出身,後為都官員外郎。希古至太子中捨,坐事除籍。
堯叟偉姿貌,強力,奏對明辨,多任知數。久典機密,軍馬之籍,悉能周記。所著《請盟錄》三集二十卷。
母馮氏,性嚴。堯叟事親孝謹,怡聲侍側,不敢以貴自處。家本富,祿賜且厚,馮氏不許諸子事華侈。景德中,堯叟掌樞機,弟堯佐直史館,堯咨知制誥,與省華同在北省,諸孫任官者十數人,宗親登科者又數人,榮盛無比。賓客至,堯叟兄弟侍立省華側,客不自安,多引去。舊制登樞近者,母妻即封郡夫人。堯叟以父在朝,母止從父封,遂以妻封表讓於母,朝廷援制不許。父既卒,帝欲褒封其母,以問王旦。旦曰:「雖私門禮制未闕,公朝降命亦無嫌也。」乃封上黨郡太夫人,進封滕國,年八十餘無恙,後堯叟數年卒。
堯咨字嘉謨,舉進士第一,授將作監丞、通判濟州,召為秘書省著作郎、直史館、判三司度支勾院,始合三部勾院兼總之。擢右正言、知制誥。崇政殿試進士,堯咨為考官,三司使劉師道屬弟幾道以試卷為識驗,坐貶單州團練副使。復著作郎、知光州。尋復右正言、知制誥,知荊南。改起居舍人,同判吏部流內銓。舊格,選人用舉者數遷官,而寒士無以進,堯咨進其可擢者,帝特遷之。改右諫議大夫、集賢院學士,以龍圖閣直學士、尚書工部郎中知永興軍。長安地斥鹵,無甘泉,堯咨疏龍首渠注城中,民利之。然豪侈不循法度,敞武庫,建視草堂,開三門,築甬道,出入列禁兵自衛。用刑慘急,數有仗死者。嘗以氣凌轉運使樂黃目,黃目不能堪,求解去,遂徙堯咨知河南府。既而有發堯咨守長安不法者,帝不欲窮治,止削職徙鄧州,才數月,復知制誥。
堯咨性剛戾,數被挫,忽忽不自樂。堯叟進見,帝問之,對曰:「堯咨豈知上恩所以保佑者,自謂遭讒以至此爾!」帝賜詔條其事切責,乃皇恐稱謝。還,判登聞檢院,復龍圖閣直學士。坐失舉,降兵部員外郎。喪母,起復工部郎中、龍圖閣直學士、會靈觀副使。邊臣飛奏唃廝囉立文法召蕃部欲侵邊,以為陝西緣邊安撫使。再遷右諫議大夫、知秦州,徙同州,以尚書工部侍郎權知開封府。入為翰林學士,以先朝初榜甲科,特詔班舊學士蔡齊之上。
換宿州觀察使、知天雄軍,位丞郎上。堯咨內不平,上章固辭,皇太后特以只日召見,敦諭之,不得已,拜命。自契丹修好,城壁器械久不治,堯咨葺完之。然須索煩擾,多暴怒,列軍士持大梃侍前,吏民語不中意,立至困僕。以安國軍節度觀察留後知鄆州。建請浚新河,自魚山至下杷以導積水。拜武信軍節度使、知河陽,徙澶州,又徙天雄軍。所居棟摧,大星霣於庭,散為白氣。已而卒,贈太尉,謚曰康肅。
堯咨于兄弟中最為少文,然以氣節自任。工隸書。善射,嘗以錢為的,一發貫其中。兄弟同時貴顯,時推為盛族。子述古,太子賓客致仕;博古,篤學能文,為館閣校勘,早卒。
從子漸字鴻漸,少以文學知名於蜀。淳化中,與其父堯封皆以進士試廷中,太宗擢漸第,輒辭不就,願擢其父,許之。至鹹平初,漸始仕,為天水縣尉。時學者罕通揚雄《太玄經》,漸獨好之,著書十五篇,號《演玄》,奏之。召試學士院,授儀州軍事推官。舉賢良方正科,不中,復調隴西防禦推官,坐法免歸,不復有仕進意,蜀中學者多從之遊。堯咨不學,漸心薄之。堯咨後貴顯,與漸益不同,因言漸罪戾之人,聚徒太盛,不宜久留遠方。即召漸至京師,授穎州長史。丁謂等知其無他,得改鳳州團練推官,遷耀州節度推官。卒,有文集十五卷,自號金龜子。
宋庠,字公序,安州安陸人,後徙開封之雍丘。父杞,嘗為九江掾,與其妻鐘禱於廬阜。鐘夢道士授以書曰:「以遺爾子。」視之,《小戴禮》也,已而庠生。他日見許真君像,即夢中見者。
庠天聖初舉進士,開封試、禮部皆第一,擢大理評事、同判襄州。召試,遷太子中允、直史館,歷三司戶部判官,同修起居注,再遷左正言。郭皇后廢,庠與御史伏閣爭論,坐罰金。久之,知制誥。時親策賢良、茂才等科,而命與武舉人雜視。庠言:「非所以待天下士,宜如本朝故事,命有司設次具飲膳,斥武舉人令別試。」詔從之。
兼史館修撰、知審刑院。密州豪王澥私釀酒,鄰人往捕之,澥紿奴曰:「盜也。」盡使殺其父子四人。州論奴以法,澥獨不死。宰相陳堯佐右澥,庠力爭,卒抵澥死。改權判吏部流內銓,遷尚書刑部員外郎。仁宗欲以為右諫議大夫、同知樞密院事,中書言故事無自知制誥除執政者,乃詔為翰林學士。帝遇庠厚,行且大用矣。
庠初名郊,李淑恐其先己,以奇中之,言曰:「宋,受命之號;郊,交也。合姓名言之為不祥。」帝弗為意,他日以諭之,因改名庠。寶元中,以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。庠為相儒雅,練習故事,自執政,遇事輒分別是非。嘗從容論及唐入閣儀,庠退而上奏曰:
入閣,乃有唐只日於紫宸殿受常朝之儀也。唐有大內,又有大明宮,宮在大內之東北,世謂之東內,高宗以後,天子多在。大明宮之正南門曰丹鳳門,門內第一殿曰含元殿,大朝會則御之;第二殿曰宣政殿,謂之正衙,朔望大冊拜則御之;第三殿曰紫宸殿,謂之上閣,亦曰內衙,只日常朝則御之。天子坐朝,須立伏於正衙殿,或乘輿止御紫宸,即喚仗自宣政殿兩門入,是謂東、西上閣門也。
以本朝宮殿視之:宣德門,唐丹鳳門也;大慶殿,唐含元殿也;文德殿,唐宣政殿也;紫宸殿,唐紫宸殿也。今欲求入閣本意,施於儀典,須先立仗文德庭,如天子止御紫宸,即喚仗自東、西閣門入,如此則差與舊儀合。但今之諸殿,比於唐制南北不相對爾。又按唐自中葉以還,雙日及非時大臣奏事,別開延英殿,若今假日御崇政、延和是也。乃知唐制每遇坐朝日,即為入閣,其後正衙立仗因而遂廢,甚非禮也。
庠與宰相呂夷簡論數不同,凡庠與善者,夷簡皆指為朋黨,如鄭戩、葉清臣等悉出之,乃以庠知揚州。未幾,以資政殿學士徙鄆州,進給事中。參知政事范仲淹去位,帝問宰相章得像,誰可代仲淹者,得像薦宋祁。帝雅意在庠,復召為參知政事。慶歷七年春旱,用漢災異策免三公故事,罷宰相賈昌朝,輔臣皆削一官,以庠為右諫議大夫。帝嘗召二府對資政殿,出手詔策以時事,庠曰:「兩漢對策,本延巖穴草萊之士,今備位政府而比諸生,非所以尊朝廷,請至中書合議條奏。」時陳執中為相,不學少文,故夏竦為帝畫此謀,意欲困執中也。論者以庠為知體。
明年,除尚書工部侍郎,充樞密使。皇祐中,拜兵部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享明堂,遷工部尚書。嘗請復群臣家廟,曰:「慶歷元年赦書,許文武官立家廟,而有司終不能推述先典,因循顧望,使王公薦享,下同委巷,衣冠昭穆,雜用家人,緣偷襲弊,甚可嗟也。請下有司論定施行。」而議者不一,卒不果復。
三年,祁子與越國夫人曹氏客張彥方游。而彥方偽造敕牒,為人補官,論死。諫官包拯奏庠不戢子弟,又言庠在政府無所建明,庠亦請去。乃以刑部尚書、觀文殿大學士知河南府,後徙許州,又徙河陽,再遷兵部尚書。入覲,詔綴中書門下班,出入視其儀物。以檢校太尉、同平章事充樞密使,封莒國公。數言:「國家當慎固根本,畿輔宿兵常盈四十萬,羨則出補更戍,祖宗初謀也,不苟輕改。」既而與副使程戡不協,戡罷,而御史言庠昏惰,乃以河陽三城節度、同平章事判鄭州,徙相州。以疾召還。
英宗即位,移鎮武寧軍,改封鄭國公。庠在相州,即上章請老,至是請猶未已。帝以大臣故,未忍遽從,乃出判亳州。庠前後所至,以慎靜為治,及再登用,遂沉浮自安。晚愛信幼子,多與小人游,不謹。御史呂晦請敕庠不得以二子隨,帝曰:「庠老矣,奈何不使其子從之。」至亳,請老益堅,以司空致仕。卒,贈太尉兼侍中,謚元獻。帝為篆其墓碑曰「忠規德范之碑」。
庠自應舉時,與祁俱以文學名擅天下,儉約不好聲色,讀書至老不倦。善正訛謬,嘗校定《國語》,撰《補音》三卷。又輯《紀年通譜》,區別正閏,為十二卷。《掖垣叢志》三卷,《尊號錄》一卷,別集四十卷。天資忠厚,嘗曰:「逆詐恃明,殘人矜才,吾終身不為也。」沈邈嘗為京東轉運使,數以事侵庠。及庠在洛,邈子監曲院,因出借縣人負物,杖之,道死實以他疾。而邈子為府屬所惡,欲痛治之以法,庠獨不肯,曰:「是安足罪也!」人以此益稱其長者。弟祁。
祁字子京,與兄庠同時舉進士,禮部奏祁第一,庠第三。章獻太后不欲以弟先兄,乃擢庠第一,而置祁第十。人呼曰「二宋」,以大小別之。釋褐復州軍事推官。孫奭薦之,改大理寺丞、國子監直講。召試,授直史館,再遷太常博士、同知禮儀院。有司言太常舊樂數增損,其聲不和。詔祁同按試。李照定新樂,胡瑗鑄鐘磬,祁皆典之,事見《樂志》。預修《廣業記》成,遷尚書工部員外郎、同修起居注、權三司度支判官。方陝西用兵,調費日蹙,上疏曰:
兵以食為本,食以貨為資,聖人一天下之具也。今左藏無積年之鏹,太倉無三歲之粟,尚方冶銅匱而不發。承平如此,已自凋困,良由取之既殫、用之無度也。朝廷大有三冗,小有三費,以困天下之財。財窮用褊,而欲興師遠事,誠無謀矣。能去三冗、節三費,專備西北之屯,可曠然高枕矣。
何謂三冗?天下有定官無限員,一冗也;天下廂軍不任戰而耗衣食,二冗也;僧道日益多而無定數,三冗也。三冗不去,不可為國。請斷自今,僧道已受戒具者姑如舊,其他悉罷還為民,可得耕夫織婦五十餘萬人,一冗去矣。天下廂軍不擇孱小尪弱而悉刺之,才圖供役,本不知兵,又且月支廩糧,歲費庫帛,數口之家,不能自庇,多去而為盜賊,雖廣募之,無益也。其已在籍者請勿論,其他悉驅之南畝,又得力耕者數十萬,二冗去矣。國家郡縣,素有定官,譬以十人為額,常以十二加之,即遷代、罪謫,隨取之而有。今一官未闕,群起而逐之,州縣不廣於前,而官五倍於舊,吏何得不苟進,官何得不濫除?請詔三班審官院內諸司、流內銓明立限員,以為定法。其門蔭、流外、貢舉等科,實置選限,稍務擇人,俟有闕官,計員補吏,三冗去矣。
何謂三費?一曰道場齋醮,無有虛日,且百司供億,至不可貲計。彼皆以祝帝壽、奉先烈、祈民福為名,臣愚以為此主者為欺盜之計爾。陛下事天地、宗廟、社稷、百神,犧牲玉帛,使有司端委奉之、歲時薦之,足以竦明德、介多福矣,何必希屑屑之報哉?則一費節矣。二曰京師寺觀,或多設徒卒,添置官府,衣糧率三倍他處。居大屋高廡,不徭不役,坐蠹齊民,其尤者也。而又自募民財,營建祠廟,雖曰不費官帑,然國與民一也,捨國取民,其傷一焉,請罷去之,則二費節矣。三曰使相節度,不隸藩要。夫節相之建,或當邊鎮,或臨師屯,公用之設,勞眾而饗賓也。今大臣罷黜,率叨恩除,坐靡邦用,莫此為甚。請自今地非邊要、州無師屯者,不得建節度;已帶節度,不得留近藩及京師,則三費節矣。
臣又聞之,人不率則不從,身不先則不信。陛下能躬服至儉,風示四方,衣服起居,無逾舊規,後宮錦繡珠玉,不得妄費,則天下響應,民業日豐,人心不搖,師役可舉,風行電照,飲馬西河。蠢爾戎首,在吾掌中矣!
徙判鹽鐵勾院,同修禮書。次當知制誥,而庠方參知政事,乃以為天章閣待制,判太常禮院、國子監,改判太常寺。庠罷,祁亦出知壽州,徙陳州。還,知制誥、權同判流內銓,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杭州,留為翰林學士。提舉諸司庫務,數釐正弊事,增置勾當公事官,其屬言利害者,皆使先稟度可否,而後議於三司,遂著為令。徙知審官院兼侍讀學士。庠復知政事,罷祁翰林學士,改龍圖學士、史館修撰,修《唐書》。累遷右諫議大夫,充群牧使。庠為樞密使,祁復為翰林學士。
景祐中,詔求直言,祁奏:「人主不斷是名亂。《春秋》書:『殞霜,不殺菽。』天威暫廢,不能殺小草,猶人主不斷,不能制臣下。」又謂:「與賢人謀而與不肖者斷,重選大臣而輕任之,大事不圖而小事急,是謂三患。」其意主於強君威,別邪正,急先務,皆切中時病。
會進溫成皇后為貴妃。故事,命妃皆發冊,妃辭則罷冊禮。然告在有司,必俟旨而後進。又凡制詞,既授閣門宣讀,學士院受而書之,送中書,結三少銜,官告院用印,乃進內。祁適當制,不俟旨,寫誥不送中書,逕取官告院印用之,亟封以進。後方愛幸,覬行冊禮,得告大怒,擲於地。祁坐是出知許州。甫數月,復召為侍讀學士、史館修撰。祀明堂,遷給事中兼龍圖閣學士。坐其子從張彥方游,出知亳州。兼集賢殿修撰。
歲余,徙知成德軍,遷尚書禮部侍郎。請弛河東、陝西馬禁,又請復唐馱幕之制。居三月,徙定州,又上言:
天下根本在河北,河北根本在鎮、定,以其扼賊沖,為國門戶也。且契丹搖尾五十年,狼態猘心,不能無動。今垂涎定、鎮,二軍不戰,則薄深、趙、邢、洺,直搗其虛,血吻婪進,無所顧藉。臣竊慮欲兵之強,莫如多谷與財;欲士訓練,莫如善擇將帥;欲人樂鬥,莫如賞重罰嚴;欲賊顧望不敢前,莫如使鎮重而定強。夫恥怯尚勇,好論事,甘得而忘死:河北之人,殆天性然。陛下少勵之,不憂不戰。以欲戰之士,不得善將,雖斗猶負。無谷與財,雖金城湯池,其勢必輕。
今朝廷擇將練卒,制財積糧,乃以陝西、河東為先,河北為後,非策也。西賊兵銳士寡,不能深入,河東天險,彼憚為寇。若河北不然,自薊直視,勢同建瓴,賊鼓而前,如行莞衽。故謀契丹者當先河北,謀河北者捨鎮、定無議矣。臣願先入谷鎮、定,鎮、定既充,可入谷余州。列將在陝西、河東有功狀者,得遷鎮、定,則鎮、定重。天下久平,馬益少,臣請多用步兵。夫雲奔飆馳,抄後掠前,馬之長也;強弩巨梃,長槍利刀,什伍相聯,大呼薄戰,步之長也。臣料朝廷與敵相攻,必不深入窮追,毆而去之,及境則止,此不特馬而步可用矣。臣請損馬益步,故馬少則騎精,步多則斗健,我能用步所長,雖契丹多馬,無所用之。
夫鎮、定一體也,自先帝以來為一道,帥專而兵不分,故定揕其胸,則鎮搗其肋,勢自然耳。今判而為二,其顯顯有害者,屯砦山川要險之地裂而有之,平時號令文移不能一,賊脫叩營壘,則彼此不相謀,尚肯任此責邪!請合鎮、定為一路,以將相大臣領之,無事時以鎮為治所,有事則遷治定,指授諸將,權一而責有歸,策之上也。陛下當居安思危,熟計所長,必待事至而後圖之,殆矣。
河東馬強,士習善馳突,與鎮、定若表裡,然東下井陘,不百里入鎮、定矣。賊若深入,以河東健馬佐鎮、定兵,掩其惰若歸者,萬出萬全,此一奇也。臣聞事切於用者,不可以文陳,臣所論件目繁碎,要待刀筆吏委曲可曉,臣已便俗言之,輒別上擇將畜財一封,乞下樞密院、三司裁製之。
又上《御戎論》七篇。加端明殿學士,特遷吏部侍郎、知益州。尋除三司使。右司諫吳及嘗言祁在定州不治,縱家人貸公使錢數千緡,在蜀奢侈過度。既而御史中丞包拯亦言祁益部多游燕,且其兄方執政,不可任三司。乃加龍圖閣學士、知鄭州。《唐書》成,遷左丞,進工部尚書。以羸疾,請便醫藥,入判尚書都省。逾月,拜翰林學士承旨,詔遇入直,許一子主湯藥。復為群牧使,尋卒。遺奏曰:「陛下享國四十年,東宮虛位,天下系望,人心未安。為社稷深計,莫若擇宗室賢材,進爵親王,為匕鬯之主。若六宮有就館之慶,聖嗣蕃衍,則宗子降封郡王,以避正嫡,此定人心、防禍患之大計也。」
又自為志銘及《治戒》以授其子:「三日斂,三月葬,慎無為流俗陰陽拘忌也。棺用雜木,漆其四會,三塗即止,使數十年足以臘吾骸、朽衣巾而已。毋以金銅雜物置塚中。且吾學不名家,文章僅及中人,不足垂後。為吏在良二千石下,勿請謚,勿受贈典。塚上植五株柏,墳高三尺,石翁仲他獸不得用。若等不可違命。若等兄弟十四人,惟二孺兒未仕,以此諉莒公。莒公在,若等不孤矣。」後贈尚書。
祁兄弟皆以文學顯,而祁尤能文,善議論,然清約莊重不及庠,論者以祁不至公輔,亦以此雲。修《唐書》十餘年,自守亳州,出入內外嘗以稿自隨,為列傳百五十卷。預修《籍田記》、《集韻》。又撰《大樂圖》二卷,文集百卷。祁所至,治事明峻,好作條教。其子遵《治戒》不請謚,久之,學士承旨張方平言祁法應得謚,謚曰景文。
論曰:鹹平、天聖間,父子兄弟以功名著聞於時者,於陳堯佐、宋庠見之。省華聲聞,由諸子而益著。堯佐相業雖不多見,世以寬厚長者稱之。堯叟出典方州,入為侍從,課布帛,修馬政,減冗官,有足稱者。庠明練故實,文藻雖不逮祁,孤風雅操,過祁遠矣。君子以為陳之家法,宋之友愛,有宋以來不多見也,嗚呼賢哉!
陳執中 劉沆 馮拯 子行己 伸己 賈昌朝 弟昌衡 從子炎 伯祖父琰 梁適孫 子美
陳執中,字昭譽,以父恕任,為秘書省正字,累遷衛尉寺丞、知梧州。上《復古要道》三篇,真宗異而召之。帝屬疾,春秋高,大臣莫敢言建儲者,執中進《演要》三篇,以蚤定天下根本為說。翌日,帝以他疏示輔臣,皆贊曰「善」。帝指其袖中曰:「又有善於此者。」出之,乃《演要》也。因召對便殿,勞問久之,擢右正言。逾月,遂立皇太子。明年,坐考御試進士卷差謬,貶衛尉寺丞、監岳州酒務。稍復殿中丞、通判撫州,復右正言。
曹利用婿盧士倫除福建運使,憚遠不行,利用為請,乃改京東。執中嘗劾奏之,利用挾私忿,出執中知漢陽軍。及利用得罪,乃召為群牧判官、權三司鹽鐵判官、知諫院、提舉諸司庫務,以尚書工部員外郎兼御史知雜、同判流內銓,遷三司戶部副使。
明道中,安撫京東,進天章閣待制。使還,知應天府,徙江寧府、揚州,再遷工部郎中,改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永興軍,拜右諫議大夫、同知樞密院事。
元昊寇延州,手詔咨訪輔臣攻守方略,執中既上對,退,復奏疏曰:「元昊乘中國久不用兵,竊發西垂,以遊兵困勁卒、甘言悅守臣,一旦連犯亭障,延安幾至不保。此蓋范雍納詭說,失於戒嚴;劉平輕躁,喪其所部。上下紛攘,遠近震駭。自金明李士彬族破,而並邊籬落皆大壞。塞門、金明相距二百里,宜列修三城,城屯兵千人,益募弓箭手。寇大至則退保,小至則出鬥。選閣門祗候以上為寨主、都監,以諸司使為盧關一路都巡檢,以兵二千屬之,使為三砦之援。熟羌居漢地久者,委邊臣拊存之;反覆者,破逐之。至於新拊黠羌,如涇原康奴、滅臧、大蟲族,久居內地,常有叛心,不肆剪除,恐終為患。今軍須之出,民已愁歎,復欲遍修城池如河北之制,及夏須成,使神運之猶恐不能,民力其堪此乎?」陝西地險,非如河北,惟涇州、鎮戎軍勢稍平易,若不責外守而勞內營,非策之上也。宜修並邊城池,其次如延州之鄜、同,環慶之邠、寧,不過五七處,量為營葺,則科率減、民力蘇矣。今賊勢方張,宜靜守以驕其志,蓄銳以挫其鋒,增土兵以備守禦,省騎卒以減轉餉。然後徐議蕩平,改張節度,更須主張,將臣橫議不入,則忠臣盡節而捐軀矣。」
既而議刺土兵,久不決,罷知青州。又以資政殿學士知河南府,改尚書工部侍郎、陝西同經略安撫招討使。與夏竦同知永興軍,議邊事多異同,詔令互出巡邊,乃屯涇州,令諸部曰:「寇籍吾水草,鈔邊圖利,不除,且復至。」命悉焚之。表解兵柄,以為兵尚神密,千里稟命,非所以制勝,宜屬四路各保疆圉。朝議善之,就知陝州,復徙青州。於是請城傅海諸州,朝廷重興役,有詔不許。執中不奉詔,卒城之。
明年,沂卒王倫叛,趣淮南,執中遣巡檢傅永吉追至採石磯,捕殺之。召拜參知政事。諫官孫甫、蔡襄極論不可,帝遣使馳賜敕告。逾年,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兼樞密使。西夏納款,與宰相賈昌朝請解樞密。七年春,旱,昌朝罷,執中降給事中。已而加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,逾月復官。
皇祐初,以足疾辭位,自陳不願為使相、大學士,學士孫抃當制,遂以尚書左丞知陳州。宰相文彥博、宋庠以為禮薄,帖麻改兵部尚書。遷吏部、觀文殿大學士。久之,拜集慶軍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大名府。河決商胡,走大名,程琳欲為堤,不果成而去。執中乘年豐調丁夫增築二十里,以障橫潰。以吏部尚書復拜同平章事、昭文館大學士。每朝退,閉中書東便門,以防漏洩。三司勾當公事及監場務官,權勢所引者,皆奏罷之,內外為之肅然。
會張貴妃薨,治喪皇儀殿,追冊為後。王洙、石全彬務以非禮導帝意,執中隨輒奉行,至以洙為員外翰林學士,全彬領觀察使,給留後奉。久之,嬖妾笞小婢出外捨死,御史趙抃列八事奏劾執中,歐陽修亦言之。至和三年春,旱,諫官范鎮言:「執中為相,不病而家居。陛下欲弭災變,宜速退執中,以快中外之望。」既而御史中丞孫抃與其屬郭申錫、毋湜、范師道、趙抃請合班論奏,詔令輪日入對,卒罷執中為鎮海軍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亳州。逾年辭節,改尚書左僕射、觀文殿大學士,封英國公,徙河南府,又徙曹州,皆不赴。過都,以疾賜告,就第拜司徒、岐國公致仕,卒,贈太師兼侍中。
執中在中書八年,人莫敢干以私,四方問遺不及門,惟殿前都指揮使郭承祐數至其家,為御史所言,遂詔中書、樞密自今非聚廳無見賓客。及議謚,禮官韓維曰:「執中以公卿子,遭世承平,因緣一言,遂至貴顯。天子以後宮之喪,問所以葬祭之禮,執中位上相,不能總率群司考正儀典,知治喪皇儀非嬪御之禮,追冊位號於宮闈有嫌,建廟用樂逾祖宗舊制,皆白而行之,此不忠之大者。閨門之內,禮分不明,夫人正室疏薄自絀,庶妾賤人悍逸不制,其治家無足言者。宰相不能秉道率禮,正身齊家,方杜門深居,謝絕賓客,曰:『我無私也,我不黨也。』豈不陋哉?謚法:『寵祿光大曰榮』,『不勤成名曰靈』。執中出入將相,以一品就第,寵祿光大矣;得位行政,賢士大夫無述焉,不勤成名矣;請謚曰榮靈。」後改謚恭襄,詔謚曰恭。帝篆其墓碑曰「褒忠之碑」。
子世儒,官至國子博士,妻李與群婢殺世儒所生母,世儒與謀,皆棄市。
劉沆,字沖之,吉州永新人。祖景洪,始,楊行密得江西,衙將彭玕據州自稱太守,屬景洪以兵,欲脅眾附湖南,景洪偽許之。復以州歸行密,退居不仕。及徐溫建國,以禮聘之,不起,官其子煦為殿直都虞候。父素,不仕,以財雄裡中,喜賓客。景洪嘗告人曰:「我不從彭玕,幾活萬人,後世當有隆者。」因名所居北山曰後隆山。山有牛僧孺讀書堂,即故基築台曰聰明台。沆母夢衣冠丈夫曰牛相公來,已來有娠,乃生沆。
及長,倜儻任氣。舉進士不中,自稱「退士」,不復出,父力勉之。天聖八年,始擢進士第二,為大理評事、通判舒州,有大獄歷歲不決,沆數日決之。章獻太后建資聖浮圖,內侍張懷信挾詔命,督役嚴峻,州將至移疾不敢出,沆奏罷懷信。再遷太常丞、直集賢院,出知衡州。大姓尹氏欺鄰翁老子幼,欲竊取其田,乃偽作賣券,及鄰翁死,遂奪而有之。其子訴於州縣,二十年不得直,沆至,復訴之。尹氏持積歲稅鈔為驗,沆曰:「若田千頃,歲輸豈特此耶?爾始為券時,嘗如敕問鄰乎?其人固多在,可訊也。」尹氏遂伏罪。遷太常博士,歷三司度支、戶部判官、同修起居注,擢右正言、知制誥、判吏部流內銓。奉使契丹,館伴杜防強沆以酒,沆沾醉,拂袖起,因罵之,坐是出知潭州。又降知和州,改右諫議大夫、知江州。
時湖南蠻猺數出寇,至殺官吏。以沆為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潭州兼安撫使,許便宜從事。沆大發兵至桂陽,招降二千餘人,使散居所部,而蠻酋降者皆奏命以官。又募土兵分捕餘黨,破桃油平、能家源,斬馘甚眾。已而賊復出,殺裨將胡元,坐降知鄂州,徙京南,遷給事中,徙洪州。還,知審刑院,除知永興軍。頃之,以龍圖閣學士權知開封府,數發隱伏。祀明堂,遷尚書工部侍郎。逾年,拜參知政事。
初,沆在府,有張彥方者,客越國夫人曹氏家,受富民金,為偽告敕。既敗系獄,沆抵彥方死,辭不及曹氏。曹氏,張貴妃母也。沆既用,諫官、御史皆謂沆於彥方獨不盡,疑以此進,爭論之,帝不聽。貴妃薨,追冊皇后,沆為監護使。數月,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,改園陵使。御史中丞孫抃、御史范師道、毋湜言,宰相不當為贈後典葬,不報。既葬,賜後閣中金器數百兩,力辭,而請其子瑾試學士院,遂帖職。
時中書可否多用例,人或援例以訟,而法有不行。沆進言三弊曰:「近臣保薦辟請,動逾數十,皆浮薄權豪之流交相薦舉。有司以之貿易,而遂使省、府、台、閣華資要職,路分、監司邊防寄任,授非公選,多出私門。又職掌吏人遷補有常,而或減選出官、超資換職、堂除便家、先次差遣之類。此近臣保薦之弊一也。審官、吏部銓、三班當入川、廣,乃求近地,當入近地,又求在京,及堂除升陟省府、館職、檢討之類。此近臣陳丐親屬之弊二也。其敘錢谷管庫之勞、捕賊昭雪之賞,常格雖存,僥倖猶甚。以法則輕,以例則厚,執政者不能持法,多以例與之。此敘勞干進之弊三也。願詔中書、樞密,凡三事毋用例,余聽如舊。」事既施行,而眾頗不悅,尋如舊。
文彥博、富弼復入為相。彥博為昭文館大學士,弼監修國史,沆遷兵部侍郎,位在弼下。論者以為非故事,由學士楊察之誤,乃帖麻改沆監修國史,弼為集賢殿大學士。沆既疾言事官,因言:「自慶歷後,台諫官用事,朝廷命令之出,事無當否悉論之,必勝而後已,專務抉人陰私莫辨之事,以中傷士大夫。執政畏其言,進擢尤速。」沆遂舉行御史遷次之格,滿二歲者與知州。御史范師道、趙抃歲滿求補郡,沆引格出之,中丞張忭等言沆挾私出御史。時樞密使狄青亦因御史言,罷知陳州,沆奏曰:「御史去陛下將相,削陛下爪牙,此曹所謀,臣莫測也。」升等益論辨不已,罷沆為觀文殿大學士、工部尚書、知應天府。遷刑部尚書,徙陳州。
沆長於吏事,性豪率,少儀矩。然任數,善刺探權近過失,陰持之以軒輊取事,論者以此少之。卒,贈左僕射兼侍中。知制誥張瑰草詞詆沆,其家不敢請謚。帝為篆墓碑曰「思賢之碑」。子瑾,嘗為天章閣待制,坐法免,後以功復職。
馮拯,字道濟。父俊,事漢湘陰公劉贇。贇死,俊與從行千餘人系侍衛獄,周太祖赦出之,授檢校太子賓客,戍安遠軍馭馬鎮,辭不行,因徙居河陽。
拯以書生謁趙普,普奇其狀,曰:「子富貴壽考,宜不下我。」舉進士,補大理評事、通判峽州,權知澤州,徙坊州,遷太常丞。江南旱,命馳傳振貸貧乏,察官吏能否,還奏稱旨,權知石州,擢右正言,歲余代歸。出使河北,與轉運使樊知古計邊儲,還,判三司戶部理欠憑由司,為度支判官。
淳化中,有上封請立皇太子者,拯與尹黃裳、王世則、洪湛伏閣請立許王元僖,太宗怒,悉貶嶺外。拯知端州,既至,上言請遣使括諸路隱丁、更製版籍及議鹽法通商,凡十餘事。太宗欲召還參知政事,寇准素不悅拯,乃徙知鼎州。改通判廣州。郊祀畢,覃恩,拯與通判彭惟節皆遷尚書員外郎,惟節以太常博士為屯田員外,而拯以左正言為虞部員外。拯書名舊在惟節上,及奏事如故,准切責之。拯上書言准阿意不平,准坐此罷。
拯以母喪請內徙,命知江州。真宗即位,進比部員外郎。御史中丞李惟清表為推直官,判三司度支勾院,遷駕部。鹹平初,坐試開封進士賦涉譏訕,下拯御史台,未幾,釋之。
明年,兼侍御史知雜事。時西北用兵,王超、傅潛將兵出定、瀛間,觀望玩寇,拯極論之,不報。超等果逗撓覆軍。命拯按傅獄,抵潛罪,竄流之。擢祠部郎中、樞密直學士,權判吏部流內銓。以審官及銓法未備,建請凡蔭補京官,試讀一經,書家狀通習為中格,始得仕。同勾當三班院。向敏中宣撫河北、河東,拯及陳堯叟為副,宴餞長春殿。
明年,以右諫議大夫同知樞密院事。帝欲修綏州,謀諸輔臣,拯與宰相向敏中等皆曰便。宰相呂蒙正、參知政事王旦、王欽若皆曰宜棄勿修。帝遣洪湛馳驛往視,還,上七利二害,卒修完之。時上封者言:「三司多滯務,州郡稟疑事,吏民訴理冤獄,依違不決者輒數歲,水旱或由於此。」詔拯選干強吏同三司使裁冗事、督舉稽留,遂與判度支勾院孫冕省帳牘二十一萬五千本,並廢冗官十五員。
遷尚書工部侍郎、簽書樞密院事。賜手札訪邊事,拯謂:「備邊之要,不扼險以制敵之沖,未易勝也。若於保州、威虜間,依徐、鮑河為陣,其表勢可取勝矣。前歲王顯違詔不趨要地,契丹初壓境,王師未行,而契丹騎已入鈔,賴霖雨乃遁去。比王超奏敵已去,而東路奏敵方來,既聚軍中山以救望都,而兵困糧匱,將臣陷歿幾盡,超等僅以身免。今防秋,宜於唐河增屯兵至六萬,控定武之北為大陣,邢州置都總管為中陣,天雄軍置鈐轄為後陣,罷莫州狼山兩路兵。」從之。景德中,為參知政事,再遷兵部侍郎。攝事享太廟,有司供帳幔,守奉人宿廟室前,喧囂不肅,拯以聞。詔專為廟享制帟幕什器,藏宗正寺,禁吏卒登廟階。
王濟上編敕,帝以其煩簡不一,語輔臣曰:「顯德敕尤煩,蓋世宗嚴急,出於一時之意,臣下不敢言其失也。」王旦進曰:「詔敕宜簡,近亦傷於煩。」拯對曰:「開寶間,除諸州通判敕,刑獄、錢谷悉條列約束,今則略矣。」時契丹始盟,拯言邊方騷動,武臣幸之以為利。帝曰:「朝廷以信為守,然戒備不可廢也,此外,當靜治以安吾民爾。爾其奉承之。」
大中祥符初,嚴貢舉糊名法。拯與王旦論選舉帝前,拯請兼考策論,不專以詩賦為進退。帝曰:「可以觀才識者,文論也。」拯論事多合帝意如此。封泰山,為儀仗使。禮成,進尚書左丞。以疾在告,數請罷,帝以手詔諭旨,又命宰相王旦就第勸拯起視事。
從祀汾陰,為儀仗使,遷工部尚書。復以疾求罷,拜刑部尚書、知河南府,聽以府事委官屬。七年,除御史中丞,又以疾辭,除戶部尚書、知陳州。真宗嘗謂王旦曰:「拯固求閒郡,何邪?」旦對曰「馬知節嘗譏拯好富貴,所欲節度使爾。拯恐為知節所量,不敢請大藩,殆為此也。」再知河南府,遷兵部尚書,入判尚書都省,以吏部尚書、檢校太傅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充樞密使。其冬,拜右僕射兼中書侍郎、太子少傅、同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,進左僕射。
乾興元年,進封魏國公,遷司空兼侍中。輔臣會食資善堂,召議事,丁謂獨不預。謂知得罪,頗哀請。錢惟演遽曰:「當致力,無大憂也。」拯熟視惟演,惟演踧茳。及對承明殿,太后怒甚,語欲誅謂。拯進曰:「謂固有罪,然帝新即位,亟誅大臣,駭天下耳目。謂豈有逆謀哉?第失奏山陵事耳。」太后怒少解。謂既貶,拯代謂為司徒、玉清昭應宮使、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,又為山陵使,奉安真宗御容於西京。尋在病告,帝賜白金五千兩,拯叩頭稱謝。五上表願罷相,拜武勝軍節度使、檢校太尉兼侍中、判河南府。即臥內賜告及旌纛,遣內司賓撫問。還,奏其家儉陋,被服甚質。太后賜以衾裯錦綺屏,然拯平居自奉侈靡,顧禁中不知也。既卒,贈太師、中書令,謚文懿。
拯氣貌嚴重,宦者傳詔至中書,不延坐。工部尚書林特嘗詣第,累日不得通,白以咨事,使詣中書。既至,又遣堂吏謂之曰:「公事何不自達朝廷?」卒不見,特大愧而去。錢惟演營入相,拯以太后姻家力言之,遂出惟演河陽。子行己、伸己。
行己字肅之,以父任為右侍禁、涇原路駐泊都監、知憲州,因治狀增秩。歷石、保、霸、冀、莫五州,所至有能稱。
夏人既納款,疆候播言契丹治兵幽燕,大為戰具,議者欲解西備北,行己言:「遼、夏為與國,元昊入貢,容懷詭計,幽燕治兵,或為虛聲,邊鄙之虞,恐不在河朔也。」
皇祐中,知定州,韓琦薦為路鈐轄。徙知代州,管干河東緣邊安撫事。夏人掠麟州,蕃部且盜耕屈野河西田,遇官軍逴邏者,輒聚射。詔行己計之。行己言:「此奸民無忌憚,非君長過,不宜以細故啟大釁,但加戒戢足矣。」
五台山寺調廂兵義勇繕葺,為除和糴谷三萬,行己謂不可損歲入之儲,以事不急之務。進西上閣門使,四遷客省使,更高陽關、秦鳳、定州、大名府路馬步總管,以衛州防禦使致仕,預洛陽耆英之集。元祐中,終金州觀察使,年八十四。
伸己字齊賢,以蔭補右侍禁。累遷西頭供奉官,授閣門祗候、桂州兵馬都監。轉運使俞獻可辟知廉州。久之,安化蠻擾邊,獻可又薦知宜州。
天聖中,改桂、宜、融、柳、象沿邊兵馬都監,遂專溪峒事。以禮賓使復知宜州。代還,道改供備庫使、知邕州。治捨有井,相傳不敢飲,飲輒死。伸己日汲自供,終更無恙。旁城數里,有金花木,土俗言花開即瘴起,人不敢近。伸己故以花盛時酣燕其下,亦復無害。明道恭謝,改東染院使、領榮州刺史、梓夔路兵馬鈐轄,遷洛苑使、知桂州兼廣西鈐轄。道江陵,會安化蠻犯邊,官軍不利,仁宗遣中人趣伸己討之。伸己日夜疾馳至宜州,繕器甲,募丁壯,轉糧餉,由三路以進。伸己臨軍,單騎出陣,語酋豪曰:「朝廷撫汝甚厚,汝乃自取滅亡耶!今我奉天子命來,汝聽吾言則生,不則無□類矣。」眾仰泣羅拜曰:「不圖今日再見馮公也。」明日,蠻渠棄兵械率眾降軍門。
初,部卒以覆將畏匿,伸己曰:「紀律不明,主將也,戰士何罪?」請於朝,貸其死。以勞遷西上閣門使、知宜州。樂善蠻寇武陽,伸己遣諭禍福,蠻大悅,悉還所掠。又莫世堪負險強黠,抄劫邊戶,為疆場患。伸己設伏擒捕,皆置於法。遷果州團練使。在宜二年,徙桂州,改右武衛大將軍,守本官分司西京,卒。
始,安化蠻叛,區希范應募擊賊。賊平,希范詣闕,自言其功。朝廷下宜州,伸己謂希范無功妄要賞,遂編管全州。其後希范遁歸,謀為亂,欲殺伸己,嶺外騷然,議者皆罪伸己焉。
賈昌朝,字子明,真定獲鹿人。晉史官緯之曾孫也。天禧初,真宗嘗祈谷南郊,昌朝獻頌道左,召試,賜同進士出身,主晉陵簿。賜對便殿,除國子監說書。孫奭判監,獨稱昌朝講說有師法。他日書路隨、韋處厚傳示昌朝曰:「君當以經術進,如二公。」為穎川郡王院伴讀。再遷殿中丞,歷知宜興、東明縣。奭侍讀禁中,以老辭,薦昌朝自代,召試中書,尋復國子監說書。上言:「禮,母之諱不出於宮。今章獻太后易月制除,猶諱父名,非尊宗廟也。」詔從之。景祐中,置崇政殿說書,以授昌朝。誦說明白,帝多所質問,昌朝請記錄以進,賜名《邇英延義記注》,加直集賢院。
太平興國寺災,是夕,大雨震雷。朝廷議修復,昌朝上言:「《易•震》之象曰:『洊雷震,君子以恐懼修省。』近年寺觀屢災,此殆天示警告,可勿繕治,以示畏天愛人之意。」西域僧獻佛骨、銅像,昌朝請加賜遣還,毋以所獻示中外。悉行其言。天章閣置侍講,亦首命昌朝。累遷尚書禮部郎中、史館修撰。
劉平為元昊所執,邊吏誣平降賊,議收其家。昌朝曰:「漢族殺李陵,陵不得歸,而漢悔之。先帝厚撫王繼忠家,終得繼忠用。平事未可知,使收其族,雖平在,亦不得還矣。」乃得不收。擢知制誥、權判吏部流內銓兼侍講。初,銓法,縣令奉錢滿萬二千,乃舉令。昌朝曰:「法如此,則小縣終不得善令。」請概舉令,而與之奉如大縣。」
進龍圖閣直學士、權知開封府,遷右諫議大夫、權御史中丞兼判國子監。議者欲以金繒啖契丹使攻元昊,昌朝曰:「契丹許我有功,則責報無窮矣。」力止之。乃上言曰:「太祖初有天下,監唐末五代方鎮武臣、土兵牙校之盛,盡收其威權,當時以為萬世之利。及太宗時,將帥率多舊人,猶能仗威靈,稟成算,出師禦寇,所向有功。近歲恩幸子弟,飾廚傳,釣名譽,多非勳勞,坐取武爵,折衝攻守,彼何自而知哉?然邊鄙無事,尚得自容。自西羌之叛,士不練習,將不得人,以屢易之將馭不練之士,故戰則必敗。此削方鎮太過之弊也。況親舊、恩幸,出即為將,素不知兵,一旦付以千萬人之命,是驅之死地矣。此用親舊、恩幸之弊也。今楊崇勳、李昭亮尚任邊鄙,望速選士代之。方鎮守臣無數更易,刺史以上,宜慎所授,以待有功。此救弊之一端也。」又上備邊六事:
其一曰馭將帥。自古帝王,以恩威馭將帥,賞罰馭士卒,用命則軍政行而戰功集。太祖脫裘帽賜王全斌曰:「今日居此幄,尚寒不可御,況伐蜀將士乎?」此馭之以恩也。曹彬、李漢瓊討江南,太祖召彬至前,立漢瓊等於後,授以劍曰:「副將以下,不用命者得專戮之。」漢瓊等股慄而退,此馭之以威也。太祖雖削武臣之權,然一時賞罰及用財集事,皆聽其專,有功則賞,有敗則誅。今每命將帥,必先疑貳,非近幸不信,非姻舊不委。今陝西四路,總管而下,鈐轄、都監、巡檢之屬,悉參軍政,謀之未成,事已先漏,甲可乙否,上行下戾,主將不專號令,故動則必敗。請自今命將,去疑貳,推恩惠,務責以大效,得一切便宜從事。偏裨有不聽令者,以軍法論,此馭將之道也。
其二曰復土兵。今河北河東強壯、陝西弓箭手之類,土兵遺法也。河北鄉兵,其廢已久,陝西土兵,數為賊破,存者無幾。臣以謂河北、河東強壯,已召近臣詳定法制,每鄉為軍。其材能絕類者,籍其姓名遞補之。陝西蕃落弓箭手,貪召募錢物,利月入糧奉,多就黥涅為營兵。宜優復田疇,使力耕死戰,世為邊用,可以減屯戍、省供饋矣。內地州縣,增置弓手,如鄉軍之法而閱試之。
其三曰訓營卒。太祖朝,令諸軍毋得食肉衣帛,營舍有粥酒餚則逐去,士卒有服繒彩者笞責之。異時被鎧甲、冒霜露,戰勝攻取,皆此曹也。今營卒驕惰,臨敵無勇。舊例三年轉員,謂之落權正授,雖未能易此制,即不必一例使為總管、鈐轄,擇有才勇可任將帥者授之。況今之兵仗製造,殊不適用。宜按八陣、五兵之法,以時教習。使啟殿有次序、左右有形勢,前卻相附,上下相援,令之曰:「失一隊長,則斬一隊。」何慮眾不為用乎?
其四曰制遠人。今四夷蕩然與中國通,在北則臣契丹,其西則臣元昊,二國合從,有掎角中國之勢。借使以歲幣羈縻之,臣恐不可勝算。古之備邊,西有金城、上郡,北則雲中、雁門。今自滄之秦,綿亙數千里,無山河之阻,獨恃州縣鎮戍爾。歲所供贍,又不下數千萬,一谷不熟,或至狼狽。契丹近歲兼用燕人治國,建官一同中夏。元昊據河南列郡而行賞罰,此中國患也。宜度西方諸國如沙州、唃廝、明珠、滅臧之族,近北如黑水女真、高麗、新羅之屬,舊通中國,募人往使,誘之使歸我,則勢分而釁生,體解而瓦裂矣。
其五曰綏蕃部。屬戶者,邊垂之屏翰也。延有金明,府有豐州,皆戎人內附之地。朝廷恩威不立,強敵迫之,塞上諸州,藐焉孤壘,蕃部既壞,土兵亦衰,破敵之日,未可期也。臣請陝西緣邊諸路,守臣皆帶「安撫蕃部」之名,擇其族大有勞者為酋帥,如河東折氏之比,庶可為吾藩籬之固也。
其六曰謹覘候。古者守封疆,出師旅,居則有行人之覘國,戰則有前茅之慮無,其謹如此。太祖命李漢超鎮關南,馬仁瑀守瀛州,韓令坤鎮常山,賀惟忠守易州,何繼筠領棣州,郭進控山西,武守琪戍晉陽,李謙溥守隰州,董遵誨屯環州,王彥升守原州,馮繼業鎮靈武。筦榷之利,悉輸之軍中,聽其貿易,而免其徵稅。邊臣富於財,得以為間諜,羌夷情狀,無不預知。二十年間,無外顧之憂。今日西鄙任邊事者,敵之情狀與山川、道路險易之勢,絕不通曉。使蹈不測之淵,入萬死之地,肝腦塗地,狼狽相藉,何以破敵制勝耶?願監藝祖任將帥之制,邊城財用悉以委之。募敢勇之士為爪牙,臨陣自衛,無殺將之辱;募死力為覘候,而望敵知來,無陷兵之恥。
書奏,多施行之。
昌朝請度經費,罷不急。詔與三司合議,歲所省緡錢百萬。又言:「朝臣七十,筋力衰者,宜依典故致仕,有功狀可留者勿拘。」因疏耄昏不任事者八人,令致仕。慶歷三年,拜參知政事。上言:「用兵以來,天下民力頗困。請詔諸路轉運使,毋得承例折變科率,須科折者,悉聽奏裁。雖奉旨及三司文移,於民不便者,亦以上聞。」
以工部侍郎充樞密使,尋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,仍兼樞密使。居兩月,拜昭文館大學士,監修國史。元昊歸石元孫,議賜死。昌朝獨曰:「自古將帥被執,歸者多不死。」元孫由是得免。詔有司議升祔奉慈廟三後,有司論不一。昌朝曰:「章獻母儀天下,章懿誕育聖躬,宜如詳符升祔元德皇后故事。章惠於陛下有慈保之恩,當別享奉慈廟如故。」乃奉二後神主,升祔真宗廟。密詔遷中外官一等,優賜諸軍,昌朝與同列力疏,乃止。又詔遷二府官,益固辭。元昊既款附,請宰相罷兼樞密使。
六年,日食。帝謂昌朝等曰:「謫見於天,願歸罪朕躬。卿宜究民疾苦,思所以利安之。」昌朝對曰:「陛下此言,足以弭天變,臣敢不夙夜孜孜以奉陛下。」帝又曰:「人主懼天而修德,猶人臣畏法而自新也。」昌朝因頓首謝。明年春,旱,帝避正寢,減膳。昌朝引漢災異冊免三公故事,上表乞罷。
參知政事吳育數與昌朝爭議上前,論者多不直昌朝。有向綬者知永靜軍,疑通判譖己,誣以事,迫令自殺。高若訥知審刑院,附昌朝議,欲從輕坐。吳育力爭,綬卒減死一等。未幾,若訥為御史中丞,言大臣廷爭不肅,故雨不時若,遂罷育,而除昌朝武勝軍節度使、檢校太傅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司、河北安撫使。帝賜銀飾肩輿。尋以討貝州賊有功,移山南東道節度使。楊偕言賊發昌朝部中,不當賞。弗從。
契丹聚亡卒勇伉者,號「投來南軍」。邊法,卒亡自歸者死。昌朝除其法,歸者輒遷補,於是來者稍眾,因廉知契丹事。契丹遂拒亡卒,黜南軍不用。邊人以地外質,契丹故稍侵邊界。昌朝為立法,質地而主不時贖,人得贖而有之,歲余,地悉復。
三司使葉清臣移用河北庫錢,昌朝格詔不與,清臣論列不已,遂出清臣河陽,徙昌朝判鄭州。過闕入覲,留為祥源觀使,拜尚書右僕射、觀文殿大學士、判尚書都省,朝會班中書門下,視其儀物。歲中求外,復除山南東道節度使、右僕射、檢校太師兼侍中、判鄭州。固辭僕射、侍中,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賜中謝,自昌朝始也。
母喪去位,服除,判許州。召對邇英閣,帝問《乾卦》,昌朝上奏曰:「《乾》之上九稱:『亢龍有悔。』悔者,凶災之萌,爻在亢極,必有凶災。不言凶而言悔者,以悔有可凶可吉之義,修德則免悔而獲吉矣。『用九,見群龍無首,吉』。聖人用剛健之德,乃可決萬機。天下久盛,柔不可以濟,然亢而過剛又不能久。獨聖人外以剛健決事,內以謙恭應物,不敢自矜為天下首,乃吉也。」手詔優答。又言:「漢、唐都雍,置三輔內翼京師,朝廷都汴,而近京諸郡皆屬他道,制度不稱王畿。請析京東之曹州,京西之陳、許、滑、鄭,皆隸開封府,以四十二縣為京畿。」帝納之。將行,命講讀官餞於資善堂。復判大名府兼河北安撫使。時河決商胡,昌朝請復故道,不從。語在《河渠志》。六塔功敗,濱、棣、德、博民多水死,昌朝振救之甚力。內侍劉恢往視,還,言河決趙征村,與帝名嫌為不祥,時皆謂昌朝使之以搖當國者。嘉祐元年,進封許國公,又兼侍中,尋以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樞密使。
三年,宰相文彥博請罷,諫官、御史恐昌朝代彥博,乃相與言昌朝建大第,別創客位以待宦官,宦官有矯制者,樞密院釋不治。遂以鎮安軍節度使、右僕射、檢校太師、侍中兼充景靈宮使,出判許州。又以保平軍節度、陝州大都督府長史移大名府兼安撫使。英宗即位,徙鳳翔節度使,加左僕射、鳳翔尹,進封魏國公。治平元年,以侍中守許州,力辭弗許。明年,以疾留京師,乃以左僕射、觀文殿大學士判尚書都省,卒,年六十八,謚曰文元。御書墓碑曰「大儒元老之碑」。所著《群經音辨》、《通紀》、《時令》、《奏議》、《文集》百二十二卷。
昌朝在侍從,多得名譽。及執政,乃不為正人所與,而數有攻其結宦官、宮人者。初,昌朝侍講時,同王宗道編修資善堂書籍,其實教授內侍,諫官吳育奏罷之。及張方平留唐詢,而詢譖育,世以為昌朝指也。然言者謂昌朝釋宦官矯制,後驗問無事實雲。
子章,館閣校勘,蚤世。青,朝請大夫。弟昌衡。
昌衡字子平。舉進士,為梓州路轉運判官。賈人請富順井鹽,吏視賄多寡為先後,昌衡一隨月日給之。瀘州邊夷蠻,故時守以武吏,昌衡請由東銓調選。蠻驅馬來市,官第其良駑為二等,上者送秦州,下者輒輕估直而抑買,昌衡請嚴禁之。徙提點淮南刑獄、廣東轉運使,徙兩浙路。
熙寧更法度,核吏治,昌衡數以利害聞,神宗獎其論奏忠益。召為戶部副使、提舉市易司,課羨,增秩右諫議大夫,加集賢殿修撰、知河南府,歷陳、鄆、應天府、鄧州。以正議大夫致仕,卒。從子炎。
炎字長卿,以昌朝蔭,更歷筦庫,積遷至工部侍郎。政和中,以顯謨閣待制知應天府,徙鄆州、永興。初,陝西行鐵錢久,幣益輕。蔡京設法盡斂之,更鑄夾錫錢,幣稍重。京去相,轉運使李譓、陳敦復見所斂已多,遽請罷鑄。鐵錢既復行,其輕加初,自關以西皆罷市,民不聊生。炎獨一切弛禁,聽從其便。其後,宣徽使童貫又以兩者重輕相形,遂盡廢夾錫不得用,民益以為苦。炎徙知延安,因表言:「錢法屢變,人心愈惑。今人以為利者,臣見其害;以為是者,臣見其非。中產之家,不過畜夾錫錢一二萬,既棄不用,則惟有守錢而死耳。邊氓生理蕭條,官又一再變法,鄜延去敵迫近,民殊不安。民不安則邊不可守,願得內郡以養母。」乃命為穎州,未行,復留。又與貫制疆事不合,貫沮之,改河陽,又改鄧州。加直學士、知永興。入對,留為工部侍郎。貫簽書樞密院河西、北兩房,侍從邀炎俱往賀,炎曰:「故事無簽書兩房者,彼非執政,何賀為?」會以疾卒,年五十八。贈銀青光祿大夫。
昌朝伯祖父琰。琰字季華,晉中書舍人、給事中緯之子也。以蔭授臨淄、雍丘主簿,歷通判澧州。太宗尹京,奏以為開封府推官,加左贊善大夫。及即位,超拜左正議大夫、樞密直學士。未幾,擢三司副使。太平興國二年,卒。
琰風神峻整,有吏干,佐太宗居幕府凡五年,勤於所職。昆弟五人,琰最幼,及琰歷官而諸兄相繼死。琰拊循孤幼,聚族凡百口,分給衣食,庭無間言,士大夫以此稱之。
琰子湜、汾。湜至軍器庫使。交阯黎桓之篡丁璿也,朝廷以孫全興將兵討焉。湜與王僎同掌軍事,黎桓偽降,全興信之,軍遂北,湜、僎並坐失律誅。汾至殿中丞。湜子昌符,賜同學究出身。汾子昌齡,第進士,為屯田員外郎。
梁適,字仲賢,東平人,翰林學士顥之子也。少孤,嘗輯父遺文及所自著以進,真宗曰:「梁顥有子矣。」授秘書省正字。為開封工曹,知昆山縣。徙梧州,奏罷南漢時民間折稅。更舉進士,知淮陽軍,又奏減京東預買紬百三十萬。論景祐赦書不當錄朱梁後,仁宗記其名,尋召為審刑詳議官。
梓州妖人白彥歡依鬼神以詛殺人,獄具,以無傷讞。適駁曰:「殺人以刃或可拒,而詛可拒乎?是甚於刃也。」卒論死。有鳥似鶴集端門,稍下及庭中,大臣或倡以為瑞,適曰「此野鳥入宮庭耳,何瑞之雲?」
嘗與同院燕肅奏何次公案,帝顧曰:「次公似是漢時人字。」肅不能對,適進曰:「蓋寬饒、黃霸皆字次公。」帝悅,因詢適家世,益器之。他日宰相擬適提點刑獄,帝曰:「姑留之,俟諫官有闕,可用也。」遂拜右正言。
林瑀由中旨侍講天章閣,適疏其過。又言:「夏守贇為將無功,不宜復典宥密。」會婦黨任中師執政,以嫌改直史館,修起居注。奉使陝西,與范仲淹條邊機十餘事。進知制誥、權發遣開封府。歲余,出知兗州。萊蕪冶鐵為民病,當役者率破產以償,適募人為之,自是民不憂冶戶,而鐵歲溢。再遷樞密直學士、知延州。告歸治葬,過京師,得入見,自言前為朋黨擠逐,留為翰林學士。御史交劾之,以侍讀學士知澶州,徙秦州。入知審刑院,擢樞密副使。
張堯佐一日除四使,言者爭之力,帝頗怒。適曰:「台諫論事,職耳。堯佐恩實過,恐非所以全之。」遂奪二使。儂智高入寇,移嫚書求邕、桂節度,帝將受其降。適曰:「若爾,嶺外非朝廷有矣。」乃遣狄青討之。賊平,帝曰:「向非適言,南方安危,未可知也。」遷參知政事。契丹欲易國書稱南北朝,適曰:「宋之為宋,受之於天,不可改也。契丹亦其國名,自古豈有無名之國哉?」遂止。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大璫王守忠求為節度使,適持不可;張貴妃治喪皇儀殿,又以為不可。將以適為園陵使,適言國朝以來無此制,由是浸與陳執中不合。
適曉暢法令,臨事有膽力,而多挾智數,不為清議所許。御史馬遵、吳中復極論其貪黷怙權,罷知鄭州。京師茶賈負公錢四十萬緡,鹽鐵判官李虞卿案之急,賈懼,與吏為市,內交於適子弟,適出虞卿提點陝西刑獄。及罷,帝即還虞卿三司。復加觀文殿大學士、知秦州。古渭初建砦,間為屬羌所鈔,益兵拒守,羌復驚疑。適具牛酒,召諭其種人,且罷所益兵,羌不為患。徙永興軍。夏人盜耕屈野河西田累年,朝廷欲正封,以適為定國軍節度使、知并州,至則悉復侵地六百里。還,知河陽,領忠武、昭德二鎮、檢校太師,復為觀文殿大學士,以太子太保致仕,進太傅。熙寧三年,卒,年七十。贈司空兼侍中,謚曰莊肅。
孫子美,紹聖中,提舉湖南常平。時新復役法,子美先諸路成役書,就遷提點刑獄。建中靖國初,除尚書郎中,中書舍人鄒浩封還之,改京西轉運副使。諫議大夫陳次升又言:「子美緣章惇姻家,連使湖外,承迎其旨意,一時逐臣在封部者,多被其虐,不宜使在近畿。」及徙成都路,累遷直龍圖閣、河北都轉運使,傾漕計以奉上,至捐緡錢三百萬市北珠以進。崇寧間,諸路漕臣進羨余,自子美始。北珠出女真,子美市於契丹,契丹嗜其利,虐女真捕海東青以求珠。兩國之禍蓋基於此,子美用是致位光顯。
宣和四年,以疾罷為開府儀同三司、提舉嵩山崇福宮,卒,贈少保。子美為郡,縱侈殘虐,然有幹才,所至辦治雲。
論曰:此五人者,皆以文吏為宰相。執中建儲一言,適契上意,不然,何超遷之驟也。然與劉沆皆寡學少文,希世用事。馮拯議論多迎合王意,昌朝明經術而尚阿私,梁適曉法令而挾智術,斯君子所不與也。若執中不受私謁,沆臨事強果,拯從容一言免謂於誅死,此又足稱者焉。
魯宗道 薛奎 王曙 子益柔 蔡齊 從子延慶
魯宗道,字貫之,亳州譙人。少孤,鞠於外家。諸舅皆武人,頗易宗道,宗道益自奮厲讀書。袖所著文謁戚綸,綸器重之。舉進士,為濠州定遠尉,再調海鹽令。縣東南舊有港,導海水至邑下,歲久湮塞,宗道發鄉丁疏治之,人號「魯公浦」。改歙州軍事判官,再遷秘書丞。陳堯叟辟通判河陽。
天禧元年,始詔兩省置諫官六員,考所言為殿最,首擢宗道與劉燁為右正言。諫章由閣門始得進而不賜對,宗道請面論事而上奏通進司,遂為故事。嘗言:「守宰去民近,而無以區別能否。今除一守令,雖資材低下,而考任應格,則左司無擯斥,故天下親民者黷貨害政,十常二三,欲裕民而美化,不可得矣。漢宣帝除刺史守相,必親見而考察之。今守佐雖未暇親見,宜令大臣延之中書,詢考以言,察其應對,設之以事,觀其施為才不肖,皆得進退之。吏部之擇縣令放此,庶得良守宰宣助聖化矣。」真宗納之。宗道風聞,多所論列,帝意頗厭其數。後因對,自訟曰:「陛下用臣,豈欲徒事納諫之虛名邪?臣竊恥尸祿,請得罷去。」帝撫諭良久,他日書殿壁曰:「魯直」,蓋思念之也。尋除戶部員外郎兼右諭德。逾年,遷左諭德、直龍圖閣。
仁宗即位,遷戶部郎中、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、判吏部流內銓。宗道在選調久,患銓格煩密,及知吏所以為奸狀,多釐正之,悉揭科條廡下,人便之。雷允恭擅易山陵,詔與呂夷簡等按視。還,拜右諫議大夫、參知政事。
章獻太后臨朝,問宗道曰:「唐武後何如主?」對曰:「唐之罪人也,幾危社稷。」後默然。時有請立劉氏七廟者,太后問輔臣,眾不敢對。宗道不可,曰:「若立劉氏七廟,如嗣君何?」帝、太后將同幸慈孝寺,欲以大安輦先帝行,宗道曰:「夫死從子,婦人之道也。」太后遽命輦後乘輿。時執政多任子於館閣讀書,宗道曰:「館閣育天下英才,豈紈褲子弟得以恩澤處邪?」樞密使曹利用恃權驕橫,宗道屢於帝前折之。自貴戚用事者皆憚之,目為「魚頭參政」,因其姓,且言骨鯁如魚頭也。再遷尚書禮部侍郎、祥源觀使。在政府七年,務抑僥倖,不以名器私人。疾劇,帝臨問,賜白金三千兩。既卒,皇太后臨奠之,贈兵部尚書。
宗道為人剛正,疾惡少容,遇事敢言,不為小謹。為諭德時,居近酒肆,嘗微行就飲肆中,偶真宗亟召,使者及門久之,宗道方自酒肆來。使者先入,約曰:「即上怪公來遲,何以為對?」宗道曰:「第以實言之。」使者曰:「然則公當得罪。」曰:「飲酒,人之常情;欺君,臣子之大罪也。」真宗果問,使者具以宗道所言對。帝詰之,宗道謝曰:「有故人自鄉里來,臣家貧無杯盤,故就酒家飲。」帝以為忠實可大用,嘗以語太后,太后臨朝,遂大用之。初,太常議謚曰剛簡,復改為肅簡。議者以為「肅」不若「剛」為得其實雲。
薛奎,字宿藝,絳州正平人。父化光,善數術,嘗以平晉策干太宗行在,召見不用,罷歸。適奎始生,撫其首曰:「是子必至公輔。」奎舉進士,為州第一,乃推與裡人王嚴,而處嚴下。進士及第,為隰州軍事推官。州民常聚博僧捨,一日,盜殺寺奴取財去,博者適至,血偶涴衣,邏卒捕送州,考訊誣伏。奎獨疑之,白州緩其獄,後果得殺人者。徙儀州推官,嘗部丁夫運糧至鹽州,會久雨,粟麥漬腐,奎白轉運盧之翰,請縱民還州而償所失。之翰怒,欲劾奏之。奎徐曰:「用兵久,人疲轉餉,今幸兵食有餘,安用此陳腐以困民哉!」之翰意解,凡民所失,悉奏除之。改大理寺丞、知莆田縣。請蠲南閩時稅鹹魚、蒲草錢。
遷殿中丞、知長水縣,徙知永州。州有錢監,歲調兵三百人采鐵,而歲入不償費。奎奏聽民自采,而所輸輒倍之。遷太常博士。向敏中薦為殿中侍御史,出為陝西轉運使。趙德明言延州蕃落侵其地黑林平,下詔按驗。奎閱郡籍,德明嘗假道黑林平,移文錄示之,德明遂伏。未幾,坐失舉免。數月,起通判陝州,改尚書戶部員外郎、淮南轉運副使,遷江、淮制置發運使。疏漕河、廢三堰以便餉運,進吏部員外郎。父喪,奪哀,擢三司戶部副使。與使李士衡爭論事,改戶部郎中、直昭文館、知延州。
趙元昊每遣吏至京師請奉予,吏因市禁物,隱關算為奸利,奎廉得狀,請留蜀道縑帛於關中,轉致給之。遷吏部,擢龍圖閣待制、權知開封府。為政嚴敏,擊斷無所貸,帝益加重。使契丹,還,遷右諫議大夫、權御史中丞。上疏論擇人、求治、崇節儉、屏聲色,凡十數事。章獻太后稱制,契丹使蕭從順請見太后,且言南使至契丹者皆見太后,而契丹使來乃不得見。奎時館伴,折之曰:「皇太后垂簾聽政,雖本朝群臣,亦未嘗見也。」從順乃已。或讒雲奎漏禁中語,改授集賢院學士、知并州,改秦州。州宿重兵,經費常不足,奎務為儉約,教民水耕,謹商算。歲中積粟三百萬,征算余三千萬,核民隱田數千頃,得芻粟十餘萬。加樞密直學士、知益州。秦民與夷落數千人列奎治狀,請留,璽書褒諭,不許。成都民婦訟其子不孝,詰之,乃曰:「貧無以為養。」奎出俸錢與之,戒曰:「若復失養,吾不貸汝矣!」其母子遂如初。嘗夜燕,有戍卒殺人,人皆奔走,奎密遣捕殺之,坐客莫有知者。臨事持重明決,多此類也。
召為龍圖閣學士、權三司使,遂參知政事。帝諭曰:「先帝嘗以為卿可任,今用卿,先帝意也。」俄遷給事中。帝嘗謂輔臣曰:「臣事君鮮有克終者。」奎曰:「保終之道,匪獨臣不然也。」歷數唐開元、天寶時事以對,帝然之。遷尚書禮部侍郎。太后謁太廟,欲被服天子袞冕,奎曰:「必御此,若何為拜?」力陳其不可,終不見聽。及太后崩,帝見左右泣曰:「太后疾不能言,猶數引其衣若有所屬,何也?」奎曰:「其在袞冕也。服之豈可見先帝於地下!」帝悟,卒以後服斂。因上言請逐內侍羅崇勳等。時二府大臣多罷去,奎得喘疾,數辭位,罷為戶部侍郎、資政殿學士、判尚書都省。帝手書禁方賜之,小間,入見。疾尋作,卒,贈兵部尚書,謚簡肅。
奎性剛不苟合,遇事敢言,真宗時數宴大臣,至有沾醉者。奎諫曰:「陛下即位之初,勵精萬幾而簡宴幸。今天下誠無事,而宴樂無度,大臣數被酒無威儀,非所以重朝廷也。」真宗善其言。及參政事,謀議無所避。能知人,范仲淹、龐籍、明鎬自為吏部選人,皆以公輔許之。無子,以從子為嗣。
王曙,字晦叔,隋東皋子績之後。世居河汾,後為河南人。中進士第,再調定國軍節度推官。鹹平中,舉賢良方正科,策入等,遷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定海縣。還,為群牧判官,考集古今馬政,為《群牧故事》六卷,上之。遷太常丞、判三司憑由理欠司。坐舉進士失實,降監盧州茶稅,再遷尚書工部員外郎、龍圖閣待制。以右諫議大夫為河北轉運使,坐部吏受賕,降知壽州。徙淮南轉運使,勾當三班院,權知開封府。以樞密直學士知益州。繩盜以峻法,多致之死。有卒夜告其軍將亂,立辨其偽,斬之。蜀人比之張詠,號「前張後王」。入為給事中。仁宗為皇太子,與李迪同選兼賓客,復坐貢舉失實,黜官。復為給事中兼群牧使。其妻,寇准女也。准罷相且貶,曙亦降知汝州。准再貶,曙亦貶郢州團練副使。起為光祿卿、知襄州,又徙汝州。復給事中、知潞州。州有殺人者,獄已具,曙獨疑之。既而提點刑獄杜衍至,事果辨。曙為作《辨獄記》以戒官吏。
徙河南府、永興軍,召為御史中丞兼理檢使,理檢置使自此始。玉清昭應宮災,系守衛者御史獄。曙恐朝廷議修復,上言:「昔魯桓、僖宮災,孔子以為桓、僖親盡當毀者也。遼東高廟及高園便殿災,董仲舒以為高廟不當居陵旁,故災。魏崇華殿災,高堂隆以壹榭宮室為戒,宜罷之勿治,文帝不聽,明年,復災。今所建宮非應經義,災變之來若有警者。願除其地,罷諸禱祠,以應天變。」仁宗與太后感悟,遂減守衛者罪。已而詔以不復繕修諭天下。又請三品以上立家廟,復唐舊制。以尚書工部侍郎參知政事。以疾請罷,改戶部侍郎、資政殿學士、知陝州,徙河陽。再知河南府,遷吏部。召為樞密使,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逾月,首發疽,卒。贈太保、中書令,謚文康。
曙方嚴簡重,有大臣體,居官深自抑損。喜浮圖法,齊居蔬食,泊如也。初,錢惟演留守西京,歐陽修、尹洙為官屬。修等頗游宴,曙後至,嘗厲色戒修等曰:「諸君縱酒過度,獨不知寇萊公晚年之禍邪!」修起對曰:「以修聞之,萊公正坐老而不知止爾!」曙默然,終不怒。及為樞密使,首薦修等,置之館閣。有集四十卷,《周書音訓》十二卷,《唐書備問》三卷,《莊子旨歸》三篇,《列子旨歸》一篇,《戴斗奉使錄》二卷,集《兩漢詔議》四十卷。
子益恭、益柔。益恭字達夫,以蔭為衛尉寺丞。性恬淡,慕唐王龜之為人,數解官就養。曙參知政事,治第西京,益恭勸曙引年謝事,曙不果去。終父喪,遂以尚書司門員外郎致仕,間與浮圖、隱者出遊,洛陽名園山水,無不至也。以子登朝,累遷司農少卿,卒。
益柔字勝之。為人伉直尚氣,喜論天下事。用蔭至殿中丞。元昊叛,上備邊選將之策。杜衍、丁度宣撫河東,益柔寓書言:「河外兵餉無法,非易帥臣、轉運使不可。」因條其可任者。衍、度使還,以學術政事薦,知介丘縣。慶歷更用執政,異意者指為朋黨,仁宗下詔戒敕,益柔上書論辨,言尤切直。尹洙與劉滬爭城水洛事,自涇原貶慶州。益柔訟之曰:「水洛一障耳,不足以拒賊。滬裨將,洙為將軍,以天子命呼之不至,戮之不為過;顧不敢專執之以聽命,是洙不伸將軍之職而上尊朝廷,未見其有罪也。」不聽。范仲淹未識面,以館閣薦之,除集賢校理。預蘇舜欽奏邸會,醉作《傲歌》。時諸人欲遂傾正黨,宰相章得像、晏殊不可否,參政賈昌朝陰主之,張方平、宋祁、王拱辰攻排不遺力,至列狀言益柔罪當誅。韓琦為帝言:「益柔狂語何足深計。方平等皆陛下近臣,今西陲用兵,大事何限,一不為陛下論列,而同狀攻一王益柔,此其意可見矣。」帝感悟,但黜監復州酒。久之,為開封府推官、鹽鐵判官。凡中旨所需不應法式,有司迎合以求進者,悉論之不置。出為兩浙、京東西轉運使。上言:「今考課法區別長吏能否,必明有顯狀,顯狀必取其更置興作大利。夫小政小善,積而不已,然後能成其大。取其大而遺其細,將競利圖功,恐事之不舉者日多,而虛名無實之風日起。願參以唐四善,兼取行實,列為三等。」不行。
熙寧元年,入判度支審院。詔百官轉對,益柔言:「人君之難,莫大於辨邪正;邪正之辨,莫大於置相。相之忠邪,百官之賢否也。若唐高宗之李義甫,明皇之李林甫,德宗之盧杞,憲宗之皇甫鎛,帝王之鑒也。高宗、德宗之昏蒙,固無足論;明皇、憲宗之聰明,乃蔽於二人如此。以二人之庸,猶足以致禍,況誦六藝、挾才智以文致其奸說者哉!」意蓋指王安石也。判吏部流內銓。舊制,選人當改京官,滿十人乃引見。由是士多困滯,且遇舉者有故,輒不用。益柔請才二人即引見,眾論翕然稱之。直舍人院、知制誥兼直學士院。董氈遇明堂恩,中書熟狀加光祿大夫,而舊階已特進,益柔以聞。帝謂中書曰:「非翰林,幾何不為羌夷所笑。」宰相怒其不申堂,用他事罷其兼直。遷龍圖閣直學士、秘書監,知蔡揚亳州、江寧應天府。卒,年七十二。
益柔少力學,通群書,為文日數千言。尹洙見之曰:「贍而不流,制而不窘,語淳而厲,氣壯而長,未可量也。」時方以詩賦取士,益柔去不為。范仲淹薦試館職,以其不善詞賦,乞試以策論,特聽之。司馬光嘗語人曰:「自吾為《資治通鑒》,人多欲求觀讀,未終一紙,已欠伸思睡。能閱之終篇者,惟王勝之耳。」其好學類此。
蔡齊,字子思,其先洛陽人也。曾祖綰,為萊州膠水令,因家焉。齊少孤,依外家劉氏。舉進士第一。儀狀俊偉,舉止端重,真宗見之,顧宰相寇准曰:「得人矣。」詔金吾給七騶,傳呼以寵之。狀元給騶,自齊始也。除將作監丞、通判袞州,徙濰州。以秘書省著作郎直集賢院。
仁宗初,為司諫、修起居注,改尚書禮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錢惟演守河陽,請曲賜鎮兵錢,章獻太后將許之。齊曰:「上新即位,惟演外戚,請偏賞以示私恩,不可許。」遂劾奏惟演。以起居舍人知制誥,入為翰林學士,加侍讀學士。太后大出金帛修景德寺,遣內侍羅崇勳主之,命齊為文記之。崇勳陰使人誘齊曰:「趣為記,當得參知政事矣。」齊久之不上,崇勳讒之,罷為龍圖閣學士、知河南府。參知政事魯宗道固爭留之,不能得。以親老,改密州,徙應天府,召為右諫議大夫、御史中丞。
太后崩,遺詔以楊太妃為皇太后,同裁製軍國事。閣門趣百官賀,齊使台吏毋追班,乃入白執政曰:「上春秋富,習知天下情偽,今始親政事,豈宜使女後相踵稱制乎!」遂罷預政。復為龍圖閣學士、權三司使。有飛語傳荊王元儼為天下兵馬都元帥者,捕得系獄,連逮甚眾。帝怒,使齊按問之。齊曰:「此小人無知,不足治,且無以安荊王。」帝悟,遽釋之。拜樞密副使。交阯虐其部人,款宜州自歸者八百餘人,議者謂不可內。齊曰:「蠻人去暴而歸有德,卻之不祥,請給荊湖閒田使自營;若縱去,當不復還舊部,必聚而為盜賊矣。」不從。後數年,蠻果為亂。蜀大姓王齊雄坐殺人除名。齊雄,太后姻家,未更赦,復官。齊曰:「果如此,法撓矣!」明日,入奏事曰:「齊雄恃勢殺人,不死,又亟授以官,是以恩廢法也。」帝曰:「降一等與官可乎?」齊曰:「以恩廢法,如朝廷何!」帝勉從之,乃抵齊雄罪。錢惟演附丁謂,樞密題名,輒削去寇准姓氏,云「逆准不書」。齊言於仁宗曰:「寇准忠義聞天下,社稷之臣也,豈可為奸黨所誣哉!」仁宗遽令磨去。
郭皇后廢,將立富人陳氏女為後,齊極論之。拜禮部侍郎、參知政事。契丹祭天於幽州,以兵屯境上。輔臣欲調兵備邊,與齊迭議帝前,齊畫三策,料契丹必不叛盟。王曾與齊善,曾與夷簡不相能,曾罷相,齊亦以戶部侍郎歸班。尋出知穎州,卒,年五十二,贈兵部尚書,謚曰文忠。穎人見其故吏朱采會喪,猶號泣思之。
齊方重有風采,性謙退,不妄言。有善未嘗自伐。丁謂秉政,欲齊附己,齊終不往。少與徐人劉顏善,顏罪廢,齊上其書數十萬言,得復官。顏卒,又以女妻其子庠。所薦龐籍、楊偕、劉隨、段少連,後率為名臣。始,齊無子,以從子延慶為後。既歿,有遺腹子曰延嗣。
延慶字仲遠,中進士第,通判明州。歷福建路轉運判官,提點京東、陝西刑獄。神宗初,以集賢校理歷開封府推官。有衛士告黃衣老卒筒火入直,延慶察卒色辭,疑焉,詢之,果為所誣,即反坐告者。事聞,帝重之,加直史館、知河中府。明年,同修起居注,直舍人院、判流內銓,拜天章閣待制、秦鳳等路都轉運使,以應辦熙河軍須功,進龍圖閣直學士。
王韶進師河州,羌斷其歸路。延慶曰:「兵事非吾所宜預,然主帥在難,不急援之,恐敗國事。」遂檄兵赴救,羌解去,韶得全師還。轉運判官蔡曚劾其擅興,朝廷問知狀,易曚他道。韶入朝,延慶攝熙帥。元夕張燈,羌乘隙伏兵北關下,遣其種二十九人偽請來屬,將舉火內應。延慶覘知,悉斬以徇,伏者宵潰。蕃官詐稱木征欲降,邀大將景思立來迎。延慶命毋輒出,即違節制,雖有功亦誅,思立不從,卒敗死。
徙知成都府兼兵馬都鈐轄。本道舊不置都鈐轄,至是特命之。茂州羈縻州蠻族九,自推一人為將統其眾,將常在州聽要束。州居群蠻中,無城塹,惟樹鹿角為固。蠻屢夜入剽人畜,徼貨來贖。民患苦,詣郡守李琪請築城。琪上於朝,詔延慶度其利便,延慶下其事,琪已去。後守范百常以為利,築之。蠻酋訴謂侵其土地,乞罷築,不許。蠻數百奄至,拒卻之。明日,又大至,盡焚鹿角及民盧捨,引梯沖攻牙城,百常扞御,殺二蠻酋,乃退。然游騎猶繞四山,南北路皆為所據,城中不敢出。百常募人間道告急於成都。延慶命與之和,奏乞遣近上內臣共經蠻事。詔押班王中正往,中正受旨,凡軍事皆令與都鈐轄議。將行,言茂去成都遠,一一與議,慮失事機,請得專決。於是事無鉅細皆自處,延慶不復預。監司附中正,奏延慶區理失宜,致生邊患。徙知渭州,仍降為天章閣待制。
夏人禹臧苑麻疑邊境有謀,使人入塞賣馬,吏執以告。延慶曰:「彼疑,故來覘。執之,是成其疑。」約馬直授之使去。疆吏入敵境攘羊馬,得而戮諸境上,且告之曰:「兩境不相侵,則相保以安,故戮以戒。若有之,亦當爾也。」夏人悅服。
嘗得《安南行軍法》讀之,仿其制,部分正兵弓箭手人馬,團為九將,合百隊,分左右前後四部。隊有駐戰、拓戰之別,步騎器械,每將皆同。以蕃兵人馬為別隊,各隨所近分隸焉。諸將之數,不及正兵之半,乃所以制之。處老弱於城砦,較其遠近而為區別。使蕃、漢無得相雜,以防其變。具為書上之。時鄜延呂惠卿亦分畫兵,延慶條其不便,神宗善其議。召知開封府,拜翰林學士。以言者罷知滁州,歷瀛、洪州,復龍圖閣待制,帥高陽。閱歲,復直學士,移定武。元祐中,入為工部、吏部侍郎。卒,年六十二,賜錢三十萬,官庀其葬。
延慶有學問,平居簡嘿,遇事能別白是非,所至有惠政。既為伯父齊後,齊晚得子,乃歸其宗,籍家所有付之,無一毫自予,萊人義焉。
論曰:「章獻太后稱制時,群臣多希合用事,魯宗道、薛奎、蔡齊參預其間,正色孤立,無所回撓。宗道能沮劉氏七廟之議,奎正母后袞冕為非禮,齊從容一言絕女後相踵稱制之患,真所謂以道事君者歟!曙辨奸斷獄,為時良吏,在位又多薦拔名臣,若請群臣立家廟以復古禮,皆知為政之本焉。
楊礪 宋湜 王嗣宗 李昌齡 從子紘 趙安仁 父孚 子良規 孫君錫 陳彭年
楊礪,字汝礪,京兆鄮人。曾祖守信,唐山南西道節度、同平章事,本宦官復恭假子也。祖知禮,後唐均州刺史。父仁儼,入蜀仕王氏,為丹稜令。蜀平,補渭南主簿,累遷永和令。礪,建隆中舉進士甲科。父喪,絕水漿數日。服除,以祿不足養母,閒居無仕進意,鄉舊移書敦諭,礪乃赴官。解褐鳳州團練推官,歲余,又以母疾棄官。開寶九年,詣闕獻書,召試學士院,授隴州防禦推官。入遷光祿寺丞,丁內艱,起就職。久之,轉秘書丞,改屯田員外郎、知鄂州,以善政聞。
端拱初,真宗在襄邸,遷庫部,充記室參軍,賜金紫。初,廣順中,周世宗節制澶州,礪贄文見之,館接數日。世宗入朝,礪處僧捨,夢古衣冠者曰:「汝能從乎?」礪隨往,睹宮衛若非人間,殿上王者秉珪南向,總三十餘。礪升謁之,最上者前有案,置簿錄人姓名,礪見己名居首,因請示休咎。王者曰:「我非汝師。」指一人曰:「此來和天尊,異日汝主也,當問之。」其人笑曰:「此去四十年,汝功成,予名亦顯矣。」礪再拜,寤而志之。礪初名勵,以籍作礪,遂改之。至是,受命謁見藩府,歸謂子曰:「吾今見襄王儀貌,即所夢來和天尊也。」遷水部郎中。真宗尹開封,礪為推官。真宗嘗問礪:「何年及第?」礪唯唯不對。後知其唱名第一,自悔失問,謂礪不以科名自伐,甚重之。儲宮建,兼右諭德,轉度支郎中。即位,拜給事中、判吏部銓。未幾,召入翰林為學士。鹹平初,知貢舉,俄拜工部侍郎、樞密副使。二年,卒,年六十九。真宗軫悼,謂宰相曰:「礪介直清苦,方當任用,遽此淪謝。」即冒雨臨其喪。礪僦舍委巷中,乘與不能進,步至其第,嗟憫久之。廢朝,贈兵部尚書,中使護葬。
礪為文尚繁,無師法,每詩一題或數十篇。在翰林,制誥迂怪,見者哂之。有文集二十卷。子嶠至祠部郎中,嶧至太常博士,峭至太子中捨。少子嵎,至道初與張庶凝刊校真宗儲邸書籍,真宗即位,皆賜進士出身、直史館。嵎至祠部郎中,庶凝至太常丞。
宋湜,字持正,京兆長安人。曾祖擇,牟平令。祖贊,萬年令。父溫故,晉天福中進士,至左補闕;弟溫舒,亦進士,至職方員外郎,兄弟皆有時名。湜幼警悟,早孤,與兄泌勵志篤學,事母以孝聞。溫舒典耀州,湜侍行,代作箋奏,詞敏而麗。溫舒拊背曰:「此兒真國器,恨吾兄不及見也。」太平興國五年進士,釋褐將作監丞、通判梓州榷鹽院,就遷右贊善大夫。宋准薦其文,拜著作郎、直史館,賜緋。雍熙三年,以右補闕知制誥,與王化基、李沆並命,仍賜白金五百兩、錢五十萬。加戶部員外郎,與蘇易簡同知貢舉,俄判刑部,賜金紫。
淳化二年,妖尼道安訟大理斷獄不當,湜坐累,降均州團練副使。時母老,湜留其室奉養。移汝州,與王禹偁並召入,為禮部員外郎、直昭文館。五年,以職方員外郎再知制誥、判集賢院,知銀壹、通進、封駮司。至道元年,為翰林學士,知審官院、三班。又兼修國史、判昭文史館事,加兵部郎中。
真宗即位,拜中書舍人。丁內艱,起復。鹹平元年冬,改給事中,充樞密副使。真宗北巡,將次大名,以扈從軍列為行陣,親御鎧甲於中,諸王、樞密介胃以從,命湜與王顯分押後陣。駐蹕數日,常召見便殿,方奏事,疾作仆地。內侍掖出,太醫診視,撫問相繼,以疾亟聞。明年正月,真宗臨視,許以先歸,賜衾褥,曰:「此朕嘗御者,雖故暗,亦足御道途之寒。」又遣內侍護送供帳,至澶州,卒,年五十一。廢朝,贈吏部侍郎。以子綸為太祝,純為奉禮郎;弟某為光祿寺丞,湛為大理寺丞;侄孫選同學究出身。真宗再幸河朔,追悼之,加贈刑部尚書,謚曰忠定。
湜風貌秀整,有醞藉,器識沖遠,好學,美文詞,善談論飲謔,曉音律,妙於弈棋。筆法遒媚,書帖之出,人多傳效。喜引重後進有名者,又好趨人之急,當世士流,翕然宗仰之。有文集二十卷。
湜兄泌,太平興國二年進士,至起居郎、直史館、越王府記室參軍。
溫舒三子,沆、澥、濤。沆,剛率,喜談兵。太平興國五年進士,歷左正言、京西轉運使、度支判官。淳化二年,呂蒙正罷相,沆坐親黨,貶宜州團練副使,起為太子中允,換如京副使。鹹平中,遣與梅詢使西京為安撫使,未行,罷為環慶路都監。與知環州張從古擅發兵襲敵,不與部署葉謀,又士卒有死傷者,責授供奉官。後為文思副使、京西提點刑獄,卒。澥有清節,居長安不仕,與種放、魏野遊,多篇什酬唱。濤,端拱二年進士,歷殿中丞、知襄城縣,以政績聞,賜緋魚。歷鹽鐵判官,累遷監察御史、知虢州。純及泌子緯皆至殿中丞。
王嗣宗,字希阮,汾州人。曾祖同節,寶鼎令。祖待價,汾州防禦推官。父夢證,成州軍事判官。嗣宗少力學自奮,游京師,以文謁王祐,頗見優待。開寶八年,登進士甲科,補秦州司寇參軍。侍御史路沖知州事,為政苛急,盜賊群起。嗣宗乘間極言其闕失,沖大怒,系嗣宗於獄,又教無賴民被罪者訟嗣宗治獄枉濫。朝廷遣殿中丞王廷范按之,具獲訟者誣罔狀,嗣宗乃得釋。
太宗征河東,嗣宗陳邊事,召赴行在,授大理寺丞、通判睦州,改右贊善大夫、徙河州。太宗遣武德卒潛察遠方事,嗣宗械送京師,因奏曰:「陛下不委任天下賢俊,猥信此輩以為耳目,臣竊不取。」太宗怒其橫,遣使械嗣宗下吏,削秩。會赦,復官,尋以秘書丞通判澶州,並河東西,植樹萬株,以固堤防。上言:「本州榷酤斗量,校以省斗不及七升,民犯私釀者三石以上坐死,有傷深峻,臣恐諸道率如此制,望詔自今並准省斗定罪。」從之。入為三司開拆推官,以左正言充河北轉運副使。時邊境用兵,崔翰為大將,嗣宗每以苦言激其展效,就賜緋魚。太宗將議親征,嗣宗上疏言契丹必不至之狀,甚見嘉納。改左司諫,賜白金千兩。入為度支判官,改駕部員外郎。妻病,夜抉本司署門取藥,為直官宋鎬所發,坐罷職。頃之,出知興元府,徙京西轉運使。又移河北,賜金紫,貝州驍捷卒五十餘人謀竊發,嗣宗率吏悉擒之,優詔嘉獎。遷虞部郎中,賜錢百萬。
至道初,移河東轉運使,以為政暴率聞。徙知耀州,又知同州,加比部郎中、淮南轉運使、江浙荊湖發運使。揚、楚間有窄家神廟,民有疾不餌藥,但竭致祀以徼福。嗣宗撤其廟,選名方,刻石州門,自是民風稍變。初,漕運經泗州浮橋,舟多覆壤,嗣宗徙置城隅,遂獲安濟。又建議外任官奉薄,貪猥者或致豐給,廉謹者終嬰貧匱,請以公田均賜之。就改職方郎中。
鹹平三年,以漕運稱職,就拜太常少卿。逾年,以右諫議大夫充三司戶部使,改鹽鐵使。嘗與度支使梁鼎、戶部使梁顥同對,言曰:「國家經費甚繁,賦入漸少,加以冗食者眾,尤為耗蠹,所宜裁節。若用度不足,即復重擾於民矣。況西北二邊未平,有饋運之煩,臣等會議,事可省者,願條列以聞。」從之。明年,將郊祀,嗣宗因條上應奉諸物以及工作,凡減雜物十萬六千,省工九萬九千。又言計省條奏,事有可紀者,望令判使一員,撰錄送史館。詔以三司務繁,不當日有纂錄,可逐季錄送。會罷三部使,改左諫議大夫,知通進、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,出知并州兼併代部署。州境有臥龍王廟,每窮冬,闔境致祭,值風雪寒甚,老幼踣於道,嗣宗亟毀之。轉運使鄭文寶上其政績,有詔褒美。先是,西邊市馬,以給北邊戰士,有瘠弱者即送闕下,署月道遠多死。嗣宗建議,以汾州地涼,接樓煩諸監,美水草,請就牧放,從之。召拜御史中丞。
大中祥符間,真宗告謁太廟,嗣宗立班失儀,因自首。真宗謂憲官當守禮法,以其性粗略,不之責。加兼工部侍郎、權判吏部銓。嗣宗剛果率易,無所畏憚,每進見,極談時事,或及人間細務。頗輕險好進,深詆參知政事馮拯之短,遂結宰相王旦弟旭,使達意於旦以為助。旦疾其醜行,因力庇拯,嗣宗大怒。知制誥王曾從妹適孔冕家,閨門不睦。曾從東封,至冕家啜茗中毒,得良藥乃解。事已暴露,曾密疏方行大禮,願罷推究。宰相亦以冕先聖後,將有褒擢,乃隱其事。嗣宗獨謂曾誣構冕,懼反坐,乃求寢息。會愆雨,嗣宗請對,言:「孔冕為王曾所訟,儻朝旨鞫問,加之鍛煉,則冕終負冤枉。又侯德昭援赦敘緋,年考未滿,以欺詐得之,非吏部令史自首,亦無由知。沿堂行首李永錫坐贓除名,復引充舊職,尋送銓授令錄。」真宗亟召王旦等詰之。旦曰:「孔冕之罪,朝議特為容隱,不令按問,誠非冤枉也。德昭據吏部奏驗,乃行制命,及其首露,即已追奪。永錫先為縣吏,坐為本部節度市羊不輸算除名,及沿堂闕人,李沆以其魁梧,因選擬官,復用為副行首。在省祗事四年,陳牒乞班敘用,因復送銓。」真宗曰:「止此,乃致旱邪?」嗣宗理屈,復以他辭侵旦,旦不與抗,乃已。明年十月,嗣宗復請對,言:「去歲八月至今年十月不雨,宿麥不登。及秋,兗、鄆苦雨,河溢害稼,刑政有失,致成災沴。孔冕冤枉,播在人口,王曾尚居近班,願示黜退,以正朝典,臣請露章以聞。」真宗語王旦等曰:「曾實無罪,若嗣宗上章,亦須裁處。」旦曰:「冕不善之跡甚眾,但以宣聖之後不欲窮究,謂其冤枉,感傷和氣,恐未近理。」趙安仁曰:「今若再行按問,冕何能免罪?」王欽若曰:「臣請審問嗣宗,若再鞫冕,不能自隱,如何區處?」明日,嗣宗復對,且謝前言之失,真宗亦優容之。其強妄多此類。
將祀汾陰,以永興重地,思得大臣才兼文武者鎮之。因謂宰相曰:「嗣宗嘗自言知武事,可授廉車以當此任,宜召問之。」嗣宗願奉詔,即拜耀州觀察使、知永興軍府。真宗作詩賜之。時種放得告歸山,嗣宗逆於傳捨,禮之甚厚。放既醉,稍倨,嗣宗怒,以語譏放。放曰:「君以手搏得狀元耳,何足道也!」初,嗣宗就試講武殿,搏趙昌言帽,擢首科,故放及之。嗣宗愧恨,因上疏言:「所部兼併之家,侵漁眾民,凌暴孤寡,凡十餘族,而放為之首。放弟侄無賴,據林麓樵采,周回二百餘里,奪編甿厚利。願以臣疏下放,賜放終南田百畝,徙放嵩山。」疏辭極於詬辱,至目放為魑魅。真宗方厚待放,令徙居嵩陽避之。
四年,邠寧陳興擅釋劫盜,徙嗣宗知邠州兼邠寧環慶路都部署。城東有靈應公廟,傍有山穴,群狐處焉,妖巫挾之為人禍福,民甚信向,水旱疾疫悉禱之,民語為之諱「狐」音。前此長吏,皆先謁廟然後視事。嗣宗毀其廟,熏其穴,得數十狐,盡殺之,淫祀遂息。徙知鎮州,發邊肅奸贓,肅坐貶。嗣宗嘗言徙種放、掘邠狐、按邊肅,為去三害。
居二歲,召還,授樞密副使、檢校太保。寇准為使,嗣宗與之不葉,累表解職,授檢校太傅、大同軍節度、知許州。嗣宗嘗游是州,別墅在焉,時人以為榮。移知河南府。天禧初,改感德軍節度,洛下訛言相驚。徙知陝州,再表請老,且求入覲,遣使召還。郊祀,改靜難軍節度。既至闕下,病足,不能朝謁,乃求再知許州,不復議休退。寇准為相,素惡之,特命以左屯衛上將軍、檢校太尉致仕。表求面辭,以足疾艱於拜起,特免舞蹈,許其子扶掖之。對數刻,賜錢百萬,還許下。准貶,朝議以嗣宗藩輔舊臣,特令月給奉五十千。嗣宗尤睦宗族,撫諸侄如己子,著遺戒以訓子孫勿得析居,又令以《孝經》、弓劍、筆硯置壙中。五年,卒,年七十八。廢朝,贈侍中。謚曰景莊。錄其子二人、甥二人官。
嗣宗事三朝,最為宿舊。所至以嚴明御下,尤傲狠,務以丑言凌挫群類。為中丞日,嘗忿宋白、郭贄、邢昺七十不請老,屢請真宗敕其休致,又遣親屬諷激之。及嗣宗晚歲疾甚,猶享厚祿,徘徊不去,嘗謂人曰:「僕惟此一事,未能免物議。」眾皆□蚩之。嗣宗好為文,而札尤甚。奉祀之歲,近臣皆為頌記,宰相以嗣宗所撰,不足發揮盛德,慮為後所誚,乃不許刻石。所著有《中陵子》三十卷。
子堯臣,內殿承製;唐臣,太子中捨。從子舜臣,供奉官、閣門祗候;禹臣,太子中捨。
李昌齡,字天錫,宋州楚丘人。曾祖確,膠水令。祖譚,邯鄲令。父運,太常卿。昌齡,太平興國三年舉進士,大理評事、通判合州。歷將作監丞、右贊善大夫、通判銀州。京城開金明池,昌齡獻詩百韻,太宗嘉之,擢右拾遺、直史館,賜緋。改右補闕,出知滁州。丁內艱,起為淮南轉運使,轉戶部員外郎、知廣州。
廣有海舶之饒,昌齡不能以廉自守,淳化二年代還。初,運嘗典許州,有第在城中,昌齡包苴輜重悉留貯焉,其至京城,但藥物藥器而已。會有言其貪者,太宗以為誣,召賜金紫,擢禮部郎中,逾月,為樞密直學士。昌齡上言:「廣州市舶,每歲商舶至,官盡增價買之,良苦相雜,少利。自今請擇其良者,官如價給之,苦者恣其賣,勿禁。雷、化、新、白、惠、恩等州山林有群像,民能取其牙,官禁不得賣。自今宜令送官,以半價償之,有敢隱匿及私市與人者,論如法。」詔皆從之。
是秋,初置審刑院於禁中。凡獄具上奏,先申審刑院,印付大理、刑部斷覆以聞,又下審刑中覆裁決,以付中書,當者行之,否則宰相聞以論決。命昌齡知院事。月餘,又權判吏部流內銓,數日,授右諫議大夫,充戶部使。
三年,改度支使,拜御史中丞。下詔御史台,合行故事並條奏以聞,獄無大小,自中丞以下皆親臨鞫問,不得專責所司,李繼隆受命河朔征討,不赴台辭,昌齡糾之,遣吏追還,罰奉。又劾陝西轉運使鄭文寶生事邊境,築城沙磧,輕變禁法,文寶坐貶湖外。
至道二年,以本官參知政事。占謝便殿,太宗謂曰:「中書政本,當進用善良,博詢眾議,以正道臨之,即怨謗無由而生矣。」昌齡居位,頗選心耎無所建明。真宗即位,加戶部侍郎。坐交結王繼恩,貶忠武軍節度行軍司馬。
鹹平二年,起為殿中少監。會詔群臣言邊事,昌齡求面陳事機,不報。王均之亂,命知梓州。知雜御史范正辭劾其廣舶宿犯,亟代還,知河陽。丁外艱,起復,奉朝請,以風恙求領小郡,復得光州,就改光祿卿。疾,不能治事。轉運使以聞,命守本官分司西京。尋請致仕,真宗曰:「昌齡素無清譽。」乃授秘書監,遂其請。大中祥符元年,卒,年七十二。廢朝,錄子虞卿試將作監主簿。昌齡兄昌圖至國子博士,弟昌言至太子中捨。昌言子晉卿、仲卿、耀卿,並進士及第,晉卿為秘書丞。從子紘。
紘字仲綱。父克明,仕至提點廣東刑獄。紘,進士及第,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歙縣。地產黃金,民輸以代賦,後金竭,責其賦如故。紘奏罷之。歷知於潛、剡縣,治有惠愛。御史知雜呂夷簡薦之,改著作佐郎、監丹陽縣酒稅,知靈池縣。
劉均、蔡齊舉為御史台推直官,拜監察御史。時召成都府樂工許朝天等補教坊,紘言:「陛下即位,尚未能顯嚴穴之士,而首召伶人,非所以廣德美於天下。」朝天等遂罷歸。遷殿中侍御史。閣門使王遵度領皇城,遣卒刺事,告賈人有為契丹間諜者,捕系皇城司按劾。命紘覆訊,紘悉得其冤,抵卒罪,降遵度曹州兵馬都監。
判三司開拆司。輔郡旱,流星墜西南有聲,會僧禳於文德殿,紘奏曰:「文德殿布政會朝之正位,每災異,輒聚緇黃贊唄於其間,何以示中外?」改鹽鐵判官,歷梓州、陝西、河北路轉運使,遷侍御史。建言:「西北久通好,士習安佚,不知戰陣之法。宜擇良將,練精卒,去冗惰,實倉廩,豐財用,為守禦備。」舉種世衡等數人,及奏罷貢余物遺近臣。遷知雜事、權同判流內銓。
為三司度支副使,使契丹。故事,奉使者以皇城卒二人與偕,察其舉措,使者悉姑息以避中傷。前此劉隨為所誣,坐貶,久未復。紘使還,具言其枉,稍徙隨南京。除天章閣待制、河北都轉運使,遷刑部郎中,還,同知通進、銀台司,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知秦州,卒。
紘方介有吏材,篤於交遊,與劉顏為友,顏死,移任子恩官其子。
弟緯,起家三班借職,杜衍薦為閣門祗候,鎮戎軍瓦亭砦都監。積勞累遷至河北緣邊安撫副使。韓琦薦知保州,以左騏驥使、榮州刺史知雄州。治兵頗嚴,不事廚傳,數與宦者爭利害。積公使錢貯米三千斛為常平倉,奏下其法他州。遷西上閣門使,留再任,卒。子師中至天章閣待制。
趙安仁,字樂道,河南洛陽人。曾祖武唐,虢州刺史。父孚字大信。周顯德初,舉進士,調補開封尉。乾德中,為浦江令,持父喪,服闋,攝永寧令。會親征太原,部送本邑糧饋,民懷其惠,列狀以聞,即真授其任,擢宗正丞。開寶中,初置衣庫,令孚主之。俄坐事連逮抵罪,語見《趙普傳》。
太宗即位,起為國子監丞、知袁州。還,知開封府司錄參軍事,受詔與殿中侍御史柴成務、供奉官葛彥恭、殿直郭載行視黃河,分南北岸按行,復遙堤以紓湍決。孚言治遙堤不如分水勢,於是建議於澶、滑二州立分水之制。時決河未平,重惜民力而寢焉。朝廷議行封禪,孚上《封禪頌》,召拜秘書丞,賜緋魚。受詔鞫開封獄,得其非辜者,即日授推官。遷監察御史,出知舒州,改殿中侍御史。
雍熙中,詔詢文武御戎之策。孚奏議曰:「臣愚以為不用干戈,不勞飛輓,為萬世之利者,敢獻其說,惟明主擇之。古者兵交使在其間,雖飛矢在上,走驛在下,蓋信義不可廢也。昔苗民逆命,帝乃誕敷文德,而有苗格。又仲尼曰:『有能一日克己復禮,天下歸仁。』只如並門一方,歷代難取,聖襟英斷,一舉成功。當其逆城危於累卵,生聚懷伏,而陛下猶遣通事舍人薛文寶入城諭之。日者北邊未賓,全燕猶梗,再興軍旅,將復土疆。臣竊計屯戍邊陲,故非獲已,暴露原野,豈是願為?慾望朝廷通達國信,近鑒唐高祖之降禮,遠法周古公之讓地。聖人以百姓之心為心,君子見幾而作,諭以禍福,示以恩威,議定邊疆,永息征戰。養民事天,濟時利物,莫過於此。臣又計彼雖嗜好不同,然去危就安,厭勞喜逸,亦人情之所同也。」上嘉之。雍熙中,廷策貢士,而安仁預為考會,賜金紫,因顧安仁問孚年幾,安仁曰:「臣父年六十二。」上曰:「孚,名士也。」亟召對,亦賜金紫。明年,卒。
安仁生而穎悟,幼時執筆能大字,十三通經傳大旨,早以文藝稱。趙普、沈倫、李昉、石熙載鹹推獎之。雍熙二年,登進士第,補梓州榷鹽院判官,以親老弗果往。會國子監刻《五經正義》板本,以安仁善楷隸,遂奏留書之。
歷大理評事、光祿寺丞,召試翰林,以著作佐郎直集賢院,賜緋。時王侯、內戚家多以銘誄為托。太宗制九紘琴、五紘阮,時多獻賦頌,上嘉文物之盛,悉閱覽,訂其工拙。時稱安仁、李宗諤、楊億辭雅贍,召詣中書獎諭。翌日,改遷太常丞。
真宗即位,拜右正言,預重修《太祖實錄》。上出師大名,安仁上疏曰:「臣以為有急務者三,大要者五。急務三者:其一,激勵戎臣,舉勸懲之典;其二,振救邊民,行優恤之惠;其三,車駕還京,重神武之威。大要五者:其一,選將略;其二,持兵勢;其三,求軍謀;其四,修軍政;其五,愛民力。」
鹹平三年,同知貢舉。未幾,知制誥,副夏侯嶠巡撫江南,還,知審刑院。嘗有將校笞所部卒死,罪議大辟。安仁以軍中之令,非嚴不整,遂獲免死。繼判尚書刑部兼制置群牧使,同知三班、審官院。景德初,翰林學士梁顥召對,詢及當世台閣人物,上稱安仁文行。尋顥卒,即以安仁為工部員外郎,充翰林學士。
初,孚極陳和好之利。至是,安仁從幸澶州,會北邊請盟,首命安仁撰答書,又獨記太祖時聘問書式。遼使韓杞至,道命接伴,凡覲見儀制,多所裁定。館舍夕飲,杞舉橙子曰:「此果嘗見高麗貢。」安仁曰:「橙橘產吳、楚,朝廷職方掌天下圖經,凡他國所產靡不知也。今給事中呂祐之嘗使高麗,未聞有橙柚。」杞失於夸誕,有愧色。杞既受襲衣之賜,且以長為解,將辭復左衽。安仁曰:「君將升殿受還書,天顏咫尺,如不衣所賜之衣,可乎?」杞乃服以入。
及姚東之至,又令安仁接伴。東之談次,頗矜兵強戰勝。安仁曰:「老氏云:『佳兵者不祥之器,聖人不得已而用之。』勝而不美,而美之者,是樂殺人也,樂殺人者不得志於天下。」東之自是不敢復言。王繼忠將兵陷沒,不能死節而反事之,東之屢稱其材。安仁曰:「繼忠早事藩邸,聞其稍謹,不知其他。」其敏於酬對,切中事機,類如此。時論翕然,稱其得體,上益器之,自是有意柄用。安仁又集和好以來事宜,及采古事,作《戴斗懷柔錄》三卷以獻。
二年春,又與晁迥等同知貢舉。三年,以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,俄修國史。大中祥符初,議封禪,與王欽若並為泰山經制度置使、判兗州。禮畢,復拜工部侍郎。內外書詔有切要者,必經其裁。進秩刑部。五年,以兵部侍郎仍兼修史,奉祀,又同知禮儀院。八年,知貢舉。三典春闈,擇士平允,是故獨無譏誚,上再賜詩嘉之。
尋知兼宗正卿。舊制,宮闈令,凡有議奏與寺連署。上以安仁舊德,俾知寺,以次列狀取裁。寺掌玉牒屬籍,梁周翰始創其制而未備,安仁重加詳定,又為《仙源積慶圖》,皆統例精簡。奏置修玉牒官,事具《職官志》。國史成,遷右丞。是夏,又為景靈宮副使。屢得對言事,嘗奏曰:「方今治定功成,固軼前代,陛下尚親庶政,旰食忘倦,然而君臨之大,所宜分飭有司,為式於天下。」遂詔諸司掌常務有條例者,毋或奏稟。天禧二年,改御史中丞。請給御寶印歷,書三院御史彈糾事。五月,暴疾卒,年六十一。廢朝,贈吏部尚書,謚文定,以其子溫瑜為大理寺丞,良規為奉禮郎,承裕為正字。
安仁質直純愨,無所矯飾,寬恕謙退,與物無競,雖家人僕使,未嘗見其喜慍。女弟適董氏,早寡,取歸給養。其甥董靈運尚幼,躬自訓導,為畢婚娶。幼少與宋元輿同學,元輿門地貴盛,待安仁甚厚。元輿蚤卒,家緒浸替,安仁屢以金帛濟之。善訓諸子,各授一經。尤嗜讀書,所得祿賜,多以購書。雖至顯寵,簡儉若平素。時閱典籍,手自讎校。三館舊闕虞世南《北堂書鈔》,惟安仁家有本,真宗命內侍取之,嘉其好古,手詔褒美。尤知典故,凡近世典章人物之盛,悉能記之。喜誨誘後進,成其聲名,當世推重之。有集五十卷。溫瑜,後為國子博士。
良規字元甫。父安仁奏為秘書省正字、同判太常寺。張知白薦之,召試,賜進士及第。用王曙舉,擢集賢校理兼宗正丞,預修《會要》。坐宗正吏盜太廟神御物,出通判蘄州,徙河南府,知泰、滁二州。歷京西陝西路提點刑獄、荊湖南路轉運使,奏罷馬氏時所賦丁口米數萬石。權判三司開拆司、度支勾院,直集賢院、知廬州,積官至光祿卿,罷職。初與張憲、掌禹錫、齊廓、張子思並為太常少卿兼館職,當進諫議大夫,而執政靳之,止遷卿。故事,卿不兼職,故皆罷。未幾,皆還之。
改直秘閣、同判宗正事,遷秘書監,知同、陝、相三州。陝歲饑,百姓請閣殘稅二分,為官伐芟,以給河埽。或以為須報乃可行,良規曰:「若爾,無及矣。」檄縣遂行,而以擅命自劾。進太子賓客、權判殿中省,遷尚書工部侍郎、判本部、知濠州,卒。良規所至州郡,為政不甚力,然善委任佐屬,祿賜多分贍族人,余皆輸之酒家。子君錫。
君錫字無愧。性至孝。母亡,事父良規不違左右,夜則寢於旁。凡衾稠薄厚、衣服寒溫、藥石精粗、飲食旨否、櫛發翦爪、整冠結帶,如《內則》所載者,無不親之。及登進士第,以親故不願仕。良規每出,必扶掖上下,至雜立僕御中。嘗從謁文彥博,彥博異其容止,問而知之,語諸子,令視以為法。
良規沒,調知武強縣。從韓琦大名幕府。彥博及吳充在樞管,更薦之為檢詳吏房文字,徙知大宗正丞,加秘閣校理,改宗正丞。時增諸宗院講書教授官,而逐院自備緡錢為月饋,貧者或不能以時致,宗師輒移文督取。君錫言:「國家養天下士於太學,尚不較其費,安有教育宗室令自行束脩之理!」詔悉從官給。歷開封府推官。
元祐初,遷司勳右司郎中、太常少卿,擢給事中。論蔡確、章惇有罪不宜復職;大河不可輕議東回,請亟罷修河司,以省邦費,寬民力。蘇軾出知杭州,君錫言:「軾之文,追攀《六經》,蹈藉班、馬,知無不言。壬人畏憚,為之消縮;公論倚重,隱如長城。今飄然去國,邪黨必謂朝廷稍厭直臣,且將乘隙復進,實系消長之機。不若留之在朝,用其善言則天下蒙福,聽其讜論則聖心開益,行其詔令則四方風動,而利博矣。」進刑部侍郎、樞密都承旨,拜御史中丞。即上疏勸哲宗親講學,廣諮問,為躬政之漸。
君錫素有志行,後隨人低昂,無大建明。初稱蘇軾之賢,遇賈易劾軾題詩怨謗,即繼言「軾負恩懷逆,無禮先帝,願亟正其罪。」宣仁後覽之不悅,曰:「君錫全無執守。」復以吏部侍郎、天章閣待制知鄭陳澶三州、河南府,徙應天。因清明出郊,具奠謁杜衍、張忭、張方平、趙概、王堯臣、蔡抗、蔡挺之塋,邀七家子孫,陪祭於側,時人傳其風義。紹聖中,貶少府少監,分司南京,卒,年七十二。紹興六年,贈徽猷閣直學士。
陳彭年,字永年,撫州南城人。父省躬,鹿邑令。彭年幼好學,母惟一子,愛之,禁其夜讀書。彭年篝燈密室,不令母知。年十三,著《皇綱論》萬餘言,為江左名輩所賞。唐主李煜聞之,召入宮,令子仲宣與之遊。金陵平,彭年師事徐鉉為文。太平興國中,舉進士,在場屋間頗有雋名。嘗因京城大酺,跨驢出遊構賦,自東華門至闕前,已口占數千言。然佻薄好嘲詠,頻為宋白所黜,雍熙二年始中第。
調江陵府司理參軍。因監決死囚,怖之,換江陵主簿,歷澧、懷二州推官。在懷,深為知州喬惟岳倚任。會樊知古為河北轉運,以親嫌,徙澤州,丁內艱免。御史中丞王化基薦其才,改衛尉寺丞,遷秘書郎,為大理寺詳斷官。坐事出監湖州鹽稅,尋又停官。彭年素貧窶,居喪免職,賴僕人傭販以濟。真宗即位,復為秘書郎。喬惟岳刺史海州,及知蘇、壽二州,並表彭年通判州事。
鹹平三年,屢上疏言事,召試學士院,遷秘書丞、知閬州。未行,改金州。四年,上疏曰:「夫事有雖小而可以建大功,理有雖近而可以為遠計者,其事有五:一曰置諫官,二曰擇法吏,三日簡格令,四曰省冗員,五曰行公舉。此五者,實經世之要道,致治之坦塗也。」會詔舉賢良方正,翰林學士朱昂以彭年聞,召之,辭以貧乏,請終秩。
景德初,代還,真秘閣。杜鎬、刁衎薦其該博,命直史館兼崇文院檢討。又代潘慎修起居注,賜緋魚。獻《大寶箴》曰:
二儀之內,最靈者人。生民之中,至大者君。民既可畏,天亦無親。
所輔者德,所歸者仁。恭己御下,輝光益新。載籍斯在,謀猷備陳。□
內綏萬姓,外撫百蠻。治亂所始,言動之間。觀之則易,處之甚難。
由是先哲,喻彼投艱。苟能慮未,乃可防閒。審求逆耳,無惡犯顏。□
既庶而富,教化乃施。慈儉之政,富庶之基。鰥寡孤獨,人之所悲。
發號施令,宜先及之。黃發鮐背,心實多知。左右侍從,何尚於茲。□
瞻言百辟,鹹代天工。儻無虛授,可建大中。克彰慎柬,惟藉至公。
知人則哲,聽德則聰。才固難備,道亦少同。葑菲罔捨,杞梓乃充。□
不扶自直,惟蓬在麻。非揀莫見,惟金在沙。參備顧問,必辨忠邪。
獻替以正,裨益無涯。自匿草澤,亦有國華。訪此髦士,可拒朋家。□
三章之立,庶民作程。欽哉恤哉,可以措刑。七代之建,奸孽是平。
本仁本義,可以弭兵。是為齊禮,亦曰好生。有教無類,自誠而明。□
宗廟社稷,饗之以恭。宮室苑囿,誡之在豐。春鬼秋獮,不廢三農。
擊石拊石,用格神宗。使人以悅,乃克成功。治國以政,罔或不從。□
濟濟多士,用之有光。硜硜小器,謀之弗臧。忠言致益,豈讓膏粱。
六藝為樂,寧後笙簧。任賢勿貳,堯所以昌。改過不吝,湯所以王。□
六合至廣,萬匯尤多。風俗靡一,嗜欲相摩。如馭朽索,若防決河。
左契斯執,六轡遂和。導之以德,民免嬰羅。不懈於位,俗乃偃戈。□
先王之訓,罔不鹹然。吾君之治,亦取斯焉。小心翼翼,終日乾乾。
三靈降鑒,百祿無愆。由茲率土,永戴先天。巍巍洪業,億萬斯年。□
頃之,預修《冊府元龜》。三年,遷右正言,充龍圖閣待制,賜金紫。先是,詔諫官御史舉職言事,唯彭年與侍御史賈翱數有章奏,建白彈射,真宗令中書置籍記之。加刑部員外郎。與晁迥同知貢舉,請令有司詳定考試條式。真宗因命彭年與戚綸參定,多革舊制,專務防閒。其所取者,不復揀擇文行,止較一日之藝,雖杜絕請托,然置甲等者,或非宿名之士。
大中祥符中,議建封禪,彭年預詳定儀注,上言辨正包茅之用。禮成,進秩工部郎中,加集賢殿修撰。三年,改兵部郎中、龍圖閣直學士。遷右諫議大夫兼秘書監,詔就賜食廳編次《太宗御集》,賜勳上柱國。
嘗因奏對,真宗謂之曰:「儒術汙隆,其應實大,國家崇替,何莫由斯。故秦衰則經籍道息,漢盛則學校興行。其後命歷迭改,而風教一揆。有唐文物最盛,朱梁而下,王風寢微。太祖、太宗丕變弊俗,崇尚斯文。朕獲紹先業,謹導聖訓,禮樂交舉,儒術化成,實二後垂裕之所致也。又君之難,由乎聽受;臣之不易,在乎忠直。其君以寬大接下,臣以誠明奉上,君臣之心皆歸於正。直道而行,至公相遇,此天下之達理,先王之成憲,猶指諸掌,孰謂難哉!」彭年曰:「陛下聖言精詣,足使天下知訓,伏願躬演睿思,著之篇翰。」真宗為制《崇儒術》、《為君難為臣不易》二論示之。彭年復請示輔臣,刻石國子監焉。
六年,召入翰林,充學士兼龍圖閣學士,同修國史。彭年嘗謁王旦,旦辭不見。翌日,見向敏中。敏中以彭年所上文字示旦,旦瞑目不覽,曰:「是不過興建符瑞,圖進取耳。」真宗奉祀亳州太清宮,丁謂為經度制置使,以彭年副之。又與謂同知禮儀院,禮成,加給事中。時謂懇讓進秩,彭年亦辭之,不許,又為天書同刻玉副使。國史成,遷工部侍郎。九年,拜刑部侍郎、參知政事,判禮儀院,充會靈觀使。
天禧大禮,為天書儀衛副使。又為參詳儀制奉寶冊使。正月九日,侍真宗朝天書,將詣太廟,退就中書閣中如廁,眩僕,肩輿還家。遣中使挾醫診療,旦夕存問。進兵部侍郎,表求罷奉,不許。二月,卒,年五十七。真宗親臨,涕泗久之。又睹所居陋弊,歎息數四。廢朝,贈右僕射,謚曰文僖,錄子佺期大理寺丞,孫彥先太常寺奉禮郎。真宗前後賜彭年御制歌詩凡六篇。彭年妻入謁,出彭年像示之,錫繼甚厚。
彭年性敏給,博聞強記,慕唐四子為文,體制繁靡。貴至通顯,奉養無異貧約。所得奉賜,惟市書籍。大中祥符間,附王欽若、丁謂,朝廷典禮,無不參預。其儀制沿革、刑名之學,皆所詳練,若前世所未有,必推引依據以成就之。故時政大小,日有諮訪,應答該辯,一無凝滯,皆與真宗意諧。
及升內閣,李宗諤、楊億皆在後。宗諤卒,億病退,而彭年專任矣。事務既叢,形神皆耗,遂舉止失措,顛倒冠服,家人有不記其名者。奉詔同編《景德朝陵地裡》、《封禪》、《汾陰》三記,《閣門》、《客省》、《御史台儀制》,又受詔編御集及宸章,集歷代婦人文集。所著《文集》百卷,《唐紀》四十卷。
論曰:楊礪遭遇龍飛,致位崇顯,自以夢協其兆,而忠言善政,一無可述。惟棄官侍母,不以科名自伐,蓋有取焉。宋湜懿文多識,名動人主,至與李沆同命。雖去沆遠甚,然樂善好施,士類歸之,亦可尚也。王嗣宗治家能睦,為政可稱,所至立徹淫祀,亦人之所難。至於剛復少文,謀害王旦、王曾,與寇准相忤,其餘不足觀也矣。李昌齡累更劇任,遂階大用,黨邪徇貨,遂貽終身之玷,良可丑也。趙安仁言事,切中時弊,及答契丹書,不失祖宗規式,又能以凶器之言折敵,不使矜戰,可謂才辨之臣矣。其孫君錫於元祐反正,論格蔡確、章惇復官之命,庶幾無忝所生。陳彭年以辭藻被遇,上表獻箴,詳練儀制,若可嘉尚。乃附王欽若、丁謂,溺志爵祿,甘為小人之歸,豈不重可歎也哉!
任中正 弟中師 周起 程琳 姜遵 范雍孫子奇 曾孫坦 趙稹 任布
高若訥 孫沔
任中正,字慶之,曹州濟陰人。父載,右拾遺。中正進士及第,為池州推官。歷大理評事、通判邵州,改太府寺丞、通判濮州。以翰林學士錢若水薦,遷秘書省著作佐郎、通判大名府。
轉運使陳緯徙陝西,舉中正自代,太宗曰:「朕自知之。」召為秘書丞、江南轉運副使。中正軀幹頎長,帝擇大笏,命內臣取緋衣之長者賜之。至部,歲大稔,民出租賦、平糴皆盈羨。發運使王子輿欲悉調餉京師,中正曰:「東南歲輸五百餘萬,而江南所出過半。今歲有餘,或歲少歉則數不登,患及吾民矣。」乃止。
擢監察御史、兩浙轉運使。民饑,中正不俟詔,發官廩振之。按晉州盛梁獄,論如法。遷殿中侍御史、判三司憑由司。既而有與梁善者,密中之,出為荊湖轉運使。遷左司諫、直史館、知梓州。擢樞密直學士,代張詠知益州。在郡五載,遵詠條教,蜀人便之。知審刑院,出知并州。遷給事中、權知開封府。
大中祥符九年,拜尚書工部侍郎、樞密副使。馬知節知密院,改同知院事。明年,曹利用為樞密使,復為副使,再進兵部侍郎、參知政事。
仁宗在東宮時,以右丞兼賓客。遷工部尚書。帝既即位,乃拜兵部尚書。中正素與丁謂善,謂且貶,左右莫敢言者,中正獨營救謂,降太子賓客、知鄆州。中正弟尚書兵部員外郎、判三司鹽鐵勾院中行,右正言中師,皆坐貶。頃之,以母老徙曹州,遷禮部尚書。卒,贈尚書左僕射,謚康懿。
初,中正母入謁禁中,與陳彭年、王曾、張知白妻同見真宗,命中正母為班首,且賜坐。中正事親孝,平居簡素,而飲食極豐美。
中師字祖聖,進士及第,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平陸縣。真宗將祀汾陰,命陳堯叟判河中府,以經制祀事,辟掌箋奏,累遷著作佐郎,歷知千乘、襄邑縣,改秘書丞。以張知白薦,遂為右正言。中正貶,中師亦降太常博士、監宿州酒稅。未幾,通判應天府。
曹利用闢為群牧判官,徙知滑州,入為開封府判官。累遷尚書度支郎中、直史館、知澶州。以太常少卿、直昭文館知廣州。視事之明日,吏白,故事當謁諸祠廟,而廨有淫祠,中師遽命撤去之。兼市舶使,市舶置使自此始。
還,為諫議大夫、判尚書刑部。加集賢院學士,再知澶州。未行,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知并州,許便宜從事。改樞密直學士、知益州。先是,轉運使韓瀆急於籠利,自薪芻、蔬果之屬皆有算,而中師盡奏蠲之。
康定中,任布守河陽,數上書論事,帝欲用之。呂夷簡薦中師才不在任布下,遂並召為樞密副使。明年,建北京,令中師領修建。進給事中,宣撫河東,不行。求補郡,以尚書禮部侍郎、資政殿學士知永興軍。求內徙,得知陳州。
逾年,上書言:「臣老矣,家本曹人,願得守曹。」遂以知曹州。改戶部侍郎。明年,請老,拜太子少傅致仕,進少師。卒,贈太子太傅,謚安惠。中師性樂易,平居自奉甚儉約,晚知養生之術,號大塊翁。
周起字萬卿,淄州鄒平人。生而豐下,父意異之,曰:「此兒必起吾門。」因名起。幼敏慧如成人。意知衛州,坐事削官,起才十三,詣京師訟父冤,父乃得復故官。舉進士,授將作監丞、通判齊州。擢著作佐郎、直史館,累遷戶部、度支判官。
真宗北征,領隨軍糧草事。以右正言知制誥,權判吏部流內銓。尋為東京留守判官,判登聞鼓院。封泰山,攝御史中丞、考制度副使,所過得採訪官吏能否及民利病以聞。東封還,近臣率頌功德,起獨以居安為戒。進金部員外郎、判集賢院。
初置糾察刑獄司,因命起,起乃請諸已決而事有所枉及官吏非理榜掠者,並聽受訴,從之。擢樞密直學士、權知開封府。起聽斷明審,舉無留事。真宗嘗臨幸問勞,起請曰:「陛下昔龍潛於此,請避正寢,居西廡。」詔從之,名其堂曰繼照。
起嘗奏事殿中,適仁宗始生,帝曰:「卿知朕喜乎?宜賀我有子矣」即入禁中,懷金錢出,探以賜起。改勾當三班院兼判登聞檢院。從祀汾陰,貿權知河中府,徙永興、天雄軍,所至有風烈,數賜書褒諭。三遷右諫議大夫、知并州。拜給事中、同知樞密院事。進禮部侍郎,為樞密副使。嘗與寇准過同列曹瑋家飲酒,既而客多引去者,獨起與寇准盡醉,夜漏上乃歸。明日入見,引咎伏謝。真宗笑曰:「天下無事,大臣相與飲酒,何過之有?」
起素善寇准。准且貶,起亦罷為戶部郎中、知青州,又降太常少卿、知光州。稍遷秘書監,徙揚、杭二州,又徙應天府。復為禮部侍郎、判登聞鼓院。以疾請知穎州,徙陳州、汝州。卒,贈禮部尚書,謚安惠。
起性周密,凡奏事及答禁中語,隨輒焚草,故其言,外人無知者。家藏書至萬余卷。起能書。弟超,亦能書,集古今人書並所更體法,為《書苑》十卷,累官主客郎中。起子:延荷,以孝友聞,官殿中丞;延雋,頗雅厚,官太常少卿。
程琳,字天球,永寧軍博野人。舉服勤辭學科,補泰寧軍節度推官。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壽陽縣,監左藏庫,召試,直集賢院。改太常博士、權三司戶部判官,契丹館伴使。契丹使者謂琳曰:「先皇帝嘗通使承天,太后獨無使,何也?」琳曰:「南北,兄弟也。先皇帝視承天猶從母,故無嫌;今皇太后乃嫂也,禮不通問。」契丹使者語屈。後修《真宗實錄》,而大中祥符以來起居注闕,琳追述上之,遂修起居注,提舉在京諸司庫務,知制誥、判吏部流內銓。
權三司使范雍使契丹,命琳發遣三司使。太倉贍軍粟陳腐不可食,歲且饑,琳盡發以貸民,凡六十萬斛,饑民賴以全活,而軍得善粟。鹽鐵官任布請鑄大錢一當十,度支判官許申請以銅鐵雜鑄,下其議。琳曰:「第五琦用大錢,法卒不可行。乞令申試之。」鑄卒不就。
契丹遣蕭蘊、杜防來,蘊出位圖示琳曰:「中國使者坐殿上高位,今我位乃下,請升之。」琳曰:「此真宗所定,不可易。」防曰:「大國之卿,可以當小國之君。」琳曰:「南北雖兩朝,無小大之異,卿嘗坐我殿上,我顧小國耶?」防無以對。宰相將許之,琳曰:「許其小必啟其大。」
以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。宰相張知白尤器之,當除命,喜曰:「不辱吾筆矣。」時歲饑,上疏請罷諸土木營造,蠲被災郡縣租賦。改樞密直學士、知益州。上元張燈,州人夜聚游嬉,琳戒曰:「有火則隨救之,毋白也。」已而果有火,終宴人無知者。或告振武軍變,琳曰:「軍中動靜我自知之,苟有謀,不待告也。」
遷給事中、權知開封府。王蒙正子齊雄捶老卒死,貸妻子使以病告。琳察其色辭異,令有司驗得捶死狀。蒙正連姻章獻太后家,太后謂琳曰:「齊雄非殺人者,乃其奴嘗捶之。」琳曰:「奴無自專理,且使令與己犯同。」太后嘿然,遂論如法。外戚吳氏離其夫而挈其女歸,夫訴於府。琳命還女,吳氏曰:「已納宮中矣。」琳請於帝曰:「臣恐天下人有竊議陛下奪人妻女者。」帝亟命出之。笞而歸其妻。
遷工部侍郎、龍圖閣學士,復為御史中丞。不拜,以翰林侍讀學士兼龍圖閣學士再知開封府。改三司使,出納尤謹,禁中有所取,輒奏罷之。內侍言琳專,琳曰:「三司財賦,皆朝廷有也。臣為陛下惜,於臣何有?」帝然之。或請並天下農田稅物名者,琳曰:「合而為一,易於勾校,可也。後有興利之臣,復用舊名增之,是重困民,無已時也。」再遷吏部侍郎,遂參知政事,遷尚書左丞。
時元昊反,猶遣使來朝,眾請按誅之。琳曰:「遣使,常事也,殺之不祥。」後使者益驕橫,大臣患之。琳曰:「始不殺,無罪也;今既驕橫,可暴其惡誅之,國法也,又何患耶?」又議重賄唃廝囉使討賊,得地即與之。琳曰:「使□角廝囉得地是復生一元昊矣。不若用間,使二羌勢不合,中國利也。
故樞密副使張遜第在武成坊,其曾孫偕才七歲,宗室女生也,貧不自給。乳媼擅出券鬻第,琳欲得之,使開封府吏密諭媼,以偕幼,宜得御寶許鬻乃售。乳媼以宗室女故,入宮見章惠太后。既得御寶,琳乃市取之。又令吏市材木,買婦女。已而吏以贓敗,御史按劾得狀,降光祿卿、知穎州。
頃之,為戶部侍郎,尋復吏部、知天雄軍。又以左丞為資政殿學士。及建天雄軍為北京,內侍皇甫繼明主營宮室,欲侈大以要賞。琳以為方事邊陲,又事土木以困民,不可。既而繼明數有論奏,帝遣御史魚周詢按視,遂罷繼明,命琳獨主之。遷工部尚書,加大學士、河北安撫使。改武昌軍節度使、知永興軍、陝西安撫使。以宣徽北院使判延州,仍為陝西安撫使。
元昊死,諒祚立,方幼,三大將分治其國。議者謂可因此時,以節度使啖三將,使各有所部分,以弱其勢,可不戰而屈矣。琳曰:「幸人之喪,非所以柔遠人,不如因而撫之。」議者惜其失幾。
既而遣使冊命,夏人方圍慶陽。琳曰:「彼若貪此,可緩慶州之難矣。」具禮幣賜予之數移報之,果喜,即日迎冊使,慶陽之圍亦解。嘗獲戎首,不殺,戒遣之,夏人亦相告毋捕漢民。久之,以五百戶驅牛羊扣邊請降,且言:「契丹兵至衙頭矣,國中亂,願自歸。」琳曰:「彼詐也。契丹至帳下,當舉國取之,豈容有來降者?間聞夏人方捕叛者,此其是邪?不然,誘我也。」拒不受。已而賊果以騎三萬臨境上,以捕降者為辭。琳諜知之,閉壁倒旗,戒諸將勿動,賊疑有備,遂引去。
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大名府。琳持重不擾,前後守魏十年,度要害,繕壁壘,增守禦備。植雜木數萬,曰:「異時樓櫓之具,可不出於民矣。」人愛之,為立生祠。改武勝軍,又換鎮安軍節度使。上書曰:「臣雖老,尚能為國守邊。」未報,得疾卒。贈中書令,謚文簡。
琳為人敏厲深嚴,長於政事,辨議一出,不肯下人。然性嗇於財,而厚自奉養。章獻太后時,嘗上《武後臨朝圖》,人以此薄之。
姜遵,字從式,淄州長山人。進士及第,為蓬萊尉,就辟登州司理參軍,開封府右軍巡判官。有疑獄,將抵死,遵辨出之。遷太常博士,王曾薦為監察御史,殿中侍御史,開封府判官。知吉州高惠連與遵有隙,發遵在廬陵時贓事,按驗無狀,猶降通判延州。復入為侍御史、判戶部勾院。利州路饑,以遵為體量安撫,遷知邢州。
仁宗即位,徙滑州,為京東轉運使,徙京西。未幾,以刑部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。建言三司、開封府日接賓客,廢事,有詔禁止。歷三司副使,再遷右諫議大夫、知永興軍。奏罷咸陽富民元氏歲貢梨。召拜樞密副使,遷給事中,卒。贈吏部侍郎。
遵長於吏事,為治尚嚴猛,所誅殘者甚眾。在永興,太后嘗詔營浮屠,遵毀漢、唐碑碣代磚甓,既成,得召用。
范雍,字伯純,世家太原。曾祖仁恕,仕蜀為宰相。祖從龜,刑部侍郎,入朝,改右屯衛將軍,後葬河南,遂為河南人。雍中進士第,為洛陽縣主簿。累官殿中丞、知端州。遷太常博士。寇准闢為河南通判,還,判三司開拆司。河決滑州,選為京東轉運副使。歷河北、陝西轉運使,入為三司戶部副使,又徙度支。以尚書工部郎中為龍圖閣待制、陝西都轉運使。還,提舉諸司庫務,勾當三班院。
環、原州屬羌擾邊,以雍為安撫使。建言:「屬羌因罪罰羊者,舊輸錢,而比年責使出羊,羌人頗以為患。請輸錢如舊,罪輕者以漢法贖金。」從之。遷右諫議大夫、權三司使。
雍在京東時,平滑州水患。以勞加龍圖閣直學士。明年,拜樞密副使。丁母憂,起復,遷給事中。玉清昭應宮災,章獻太后泣對大臣曰:「先帝竭力成此宮,一夕延燎幾盡,惟一二小殿存爾。」雍抗言曰:「不若悉燔之也。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,遽為灰燼,非出入意;如因其所存,又將葺之,則民不堪命,非所以畏天戒也。」時王曾亦止之,遂詔勿葺。遷尚書禮部侍郎。
太后崩,罷為戶部侍郎、知陝州,改永興軍。是歲饑疫,關中為甚,雍為振恤。以疾,請近郡,遂知河陽。進吏部侍郎,徙應天府,又改河南府,進資政殿學士。陳安邊六事,又請於天雄軍聚甲兵以備河北,於水興軍、河中府益募土兵以備陝西,即涇原、環慶有警,河中援之。
既而元昊反,拜振武軍節度使、知延州。因言:「延州最當賊沖,地闊而砦柵疏,近者百里,遠者二百里,土兵寡弱,又無宿將為用,而賊出入於此,請益師。」不報。元昊先遣人通款於雍,雍信之,不設備。一日,引兵數萬破金明砦,乘勝至城下。會大將石元孫領兵出境,守城者才數百人。雍召劉平於慶州,平帥師來援,合元孫兵與賊夜戰三川口,大敗,平、元孫皆為賊所執。雍閉門堅守,會夜大雪,賊解去,城得不陷。左遷戶部侍郎、知安州。居一歲,復吏部侍郎、知河中府。
又為資政殿學士、知永興軍兼轉運司事,遷尚書左丞,加大學士。初,完永興城,或言其非便,詔止其役,雍匿詔而趣成之。明年,賊犯定川,邠、岐之間皆恐,而永興獨不憂寇。復徙河南府,又遷禮部尚書,卒。贈太子太師,謚忠獻。
雍為治尚恕,好謀而少成。在陝西,嘗請於商、虢置監鑄鐵錢,後不可行;又括諸路牛以興營田,亦隨廢。頗知人,喜薦士,後多至公卿者。狄青為小校時,坐法當斬,雍貸之。
子宗傑,為兵部員外郎、直史館,歷陝西轉運使,先雍卒。宗傑子子奇。
子奇字中濟,階祖雍蔭,簽書并州判官。以唐介薦,神宗賜對,提舉修在京倉。三司使又薦,按覆營繕,匠吏積為欺隱,懼罪,造飛語間之。神宗遣大閹張茂則察其無私,勞之曰:「為吏當如是,無恤人言。」授戶部判官,為湖南轉運副使。建言:「梅山蠻恃險為邊患,宜拓取之。」後章惇開五溪,議由此起。
入判將作監。使於遼,導者改路回遠,子奇謂曰:「此去雲中有直道,旬日可至,何為出此?」導者又欲沮子奇下馬館門外,子奇曰:「異時於中門下馬,今何以輒易?」導者計屈。歷河東、陝西、河北、京東四路轉運使,工部、左司二郎中,加直龍圖閣,使河北。諸郡猶榷鹽,奏罷之。
元祐初,為將作監、司農卿,復使陝西,以病解。起知鄭州,加集賢殿修撰、知河陽。召權戶部侍郎。刪酒戶苛禁及奴婢告主給賞法。未幾,出知慶州,廣儲蓄,繕城柵,嚴守備,羈黠羌,推誠待下,人樂為用。入為吏部侍郎,以待制致仕,卒,年六十三。子坦。
坦字伯履,以父任為開封府推官、金部員外郎、大理少卿,改左司員外郎。押伴夏國使,應對合旨,賜進士第,權起居舍人。使於遼,覆命,具語錄以獻。徽宗覽而善之,付鴻臚,令後奉使者視為式。遷殿中監,知開封府,再命使遼。時興邊議,非時遣使以觀釁,坦以不宜始禍,辭其行。徽宗怒,責舒州團練副使,稍復集賢殿修撰,知江寧府、洪揚二州。
召為戶部侍郎,論當十及夾錫錢之弊。以便親請外,知河陽。入辭,徽宗曰:「夾錫錢之害,甚於當十,宜速正之,為一道率。」坦至,即奏罷之。政和初,復為戶部,遂改當十錢為當三;罷淮鹽入東北;鬻諸州公田,以實常平。又上疏言:「戶部歲入有限,用則無窮。今節度使八十員,留後至刺史數千員,自非軍功得之,宜減其半奉;及他工技末作,一切裁損。」時以為當。
時張商英為相,坦多與之合。及商英去,言者論坦助為匱竭之說,以搖眾聽;又言坦建議鬻田、改常平法、廢元符令及罷夾錫錢之罪,貶黃州團練副使,安置韶州。以赦,復徽猷閣待制,卒,年六十二。
趙稹,字表微。其先單父人,後徙宣城。為人誠質寬厚,少好學。吳太府卿田霖退居郡中,名有風鑒,故以女妻稹。擢進士第,歷平定軍判官、台州推官。改大理寺丞、知昆山縣,通判楚州。遷殿中丞、知通州。召還,同判宗正寺,樞密直學士李浚薦為監察御史,再遷侍御史、判登聞鼓院、開封府判官,徙三司開拆、憑由司。帝祀汾陰,為留守推官。
遷尚書兵部員外郎、益州路轉運使,真宗諭曰:「蜀遠而數亂,其利害朕所欲聞。卿至,悉條上之,祗附常奏,毋著姓名。」稹至,數言部中事,至一日章數上。蒲江縣捕劫盜不得,反逮系平民,楚掠誣服。稹適行部,意其冤,馳入縣獄,問得狀,悉縱之。遷工部郎中。
召為侍御史知雜事、同判吏部流內銓,糾察在京刑獄。慎從吉知開封府,其子鈞、銳受賕,事連錢惟演。稹與王曾白其奸狀,從吉坐免,惟演亦罷去。
改三司鹽鐵副使,擢右諫議大夫、集賢院學士、知益州。度支市錦六千匹,召工計歲織裁千餘匹,止以歲所織數上供。久之,或言稹不達民情,喜尊大,降知同州,徙鳳翔、京兆府,三遷工部侍郎,復糾察在京刑獄。加樞密直學士、知并州,代還,遷刑部侍郎。
天聖八年,擢樞密副使,遷吏部侍郎。時,權出宮掖,稹厚結劉美人家婢,以故致位政府。命未出,人馳告稹,稹問曰:「東頭?西頭?」蓋意在中書也。聞者皆以為笑。章獻太后崩,罷為尚書左丞、知河中府,遷禮部尚書。既病,乞骸骨,拜太子少傅致仕。卒,贈太子太保,謚僖質。
任布,字應之,河南人。後唐宰相圜四世孫也。力學,家貧,嘗從人借書以讀。進士及第,補安肅軍判官,輒刺問虜中事,上疏請飭邊備,仍奏河北利害。後契丹至澶淵,真宗識其名,特改大理寺丞、知安陽縣。通判嘉州,還,知開封府司錄事,通判大名府。初置提點刑獄,選布領荊湖南路。
入權三司鹽鐵判官,判度支勾院。京城東南有泉湧出,為築祥源觀,男女徒跣奔走瞻拜。布論之曰:「明朝不宜以神怪衒愚俗。」遂忤宰相意。又與徐奭、麻溫其試開封府進士,而奭潛發封卷視之。降監鄧州稅,徙知宿州。
時越州守闕,寇准曰:「越州有職分田,歲入且厚,今爭者頗眾,非廉士莫可予。」乃徙布越州。有祖訟其孫者「醉酒詈我」,已而悔,日哭於庭曰:「我老無子,賴此孫以為命也。」布聞之,貸其死,上書自劾,朝廷亦不之責。
寇准貶,布亦徙建州,累遷尚書職方員外郎。丁謂既逐,稍用為白波發運使。歲余,判三司開拆司,出為梓州路轉運使。富順監鹽井,歲久鹵薄而課存,主者至破產,或鬻子孫不能償。布奏除之。遷祠部郎中、權戶部判官,擢江、淮制置發運使。前使者多聚山海珍異之物以餉權要,布一切罷去。
召為三司度支副使,奉使契丹。還,加直史館、知荊南。為鹽鐵副使,命管伴契丹使。歷兵部、刑部郎中,拜右諫議大夫、知真定府。或欲省河北兵,布言:「契丹、西夏方窺伺中國,備未可弛也。」築甬道屬滹沱河,跨絕泥潦。徙滑州,改天雄軍。遷給事中、集賢院學士、知許州。未幾,為龍圖閣直學士,徙澶州。黃德和誣劉平降賊,欲收平家,布力言平非降賊者。復徙真定,又徙河南府,未至,召為樞密副使。
布純約自守,及秉政,無所建明。子遜嘗上書,詆大臣及布皆為不才,御史魚周詢因奏疏曰「布不才,其子能知之。」乃以尚書工部侍郎罷知河陽。議者以周詢引遜語逐其父,為不知體。改蔡州,授太子少保致仕,進少傅。皇祐間,詔陪祀明堂,稱疾不赴。賜一子進士出身,遷少師。
始,布歸洛中,作五知堂,謂知恩、知道、知命、知足、知幸也。卒,贈太子太傅,謚恭惠。子達,性亦恬遠,尚釋氏學,歷官為司封郎中。
高若訥,字敏之,本并州榆次人,徙家衛州。進士及第,補彰德軍節度推官,改秘書省著作佐郎,再遷太常博士、知商河縣。縣有職分田,而牛與種皆假於民,若訥獨廢不耕。
御史知雜楊偕薦為監察御史裡行,遷尚書主客員外郎、殿中侍御史裡行。改左司諫、同管勾國子監,遷起居舍人、知諫院。時范仲淹坐言事奪職知睦州,余靖、尹洙論救仲淹,相繼貶斥。歐陽修乃移書責若訥曰:「仲淹剛正,通古今,班行中無比。以非辜逐,君為諫官不能辨,猶以面目見士大夫,出入朝廷,是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耶!今而後,決知足下非君子。」若訥忿,以其書奏,貶修夷陵令。未幾,加直史館,以刑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
王蒙正知蔡州,若訥言:「蒙正起裨販,因緣戚裡得官。向徙郴州,物論猶不平,今予之大州,可乎?」詔寢其命。大慶殿設祈福道場,若訥奏曰:「大慶殿非行禮不御,非法服不坐,國之路寢也,豈可聚老、釋為瀆慢?」閻文應為入內都知,若訥言其肆橫不法,請出之,遂出文應為相州兵馬鈐轄。又奏三公坐而論道,今二府對才數刻,何以盡萬幾?宜賜坐從容,如唐延英故事。
擢天章閣待制、知永興軍,留判吏部流內銓,出為河東路都轉運使。召還,兼侍讀、權判尚書刑部。丁母憂,始許行服,給實奉終喪。服除,加龍圖閣直學士、史館修撰,以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。時宰相賈昌朝與參知政事吳育數爭事上前。明年春,大旱,帝問所以然者,若訥曰:「陰陽不和,責在宰相。《洪範》,大臣不肅,則雨不時若。」於是昌朝及育皆罷,若訥遂代育為樞密副使。
王則據貝州,討之,逾月未下。或議招降,若訥言:「河朔重兵所積,今釋不討,後且啟亂階。」及破城,知州張得一送御史台劾治,有臣賊狀。朝廷議貸死,若訥謂:「守臣不死,自當誅,況為賊屈?」得一遂棄市。
以工部侍郎、參知政事為樞密使。凡內降恩,若訥多覆奏不行。入內都知王守忠欲得節度使,固執為不可。若訥畏惕少過,而前騶驅路人輒至死,御史奏彈之。皇祐五年,罷為觀文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、尚書左丞、同群牧制置使、判尚書都省,止命舍人草詞。卒,贈右僕射,謚文莊。
若訥強學善記,自秦、漢以來諸傳記無不該通,尤喜申、韓、管子之書,頗明歷學。因母病,遂兼通醫書,雖國醫皆屈伏。張仲景《傷寒論訣》、孫思邈《方書》及《外台秘要》久不傳,悉考校訛謬行之,世始知有是書。名醫多出衛州,皆本高氏學焉。
皇祐中,詔累黍定尺以制鐘律,爭論連年不決。若訥以漢貨泉度一寸,依《隋書》定尺十五種上之。並損益祠祭服器,悉施用。有集二十卷。
孫沔,字元規,越州會稽人。中進士第,補趙州司理參軍。跌蕩自放,不守士節,然材猛過人。後以秘書丞為監察御史裡行。
景祐元年,禮院奏用冬至日冊後,沔奏:「喪未祥禫而行嘉禮,非制也。」同安縣尉李安世上書指切朝政,被劾,沔奏:「加罪安世,恐杜天下言者,請勿治。」黜知衡山縣。道上書言時事,再貶永州監酒。移通判潭州、知處州。復為監察御史,再知楚州。所在皆著能跡。召為左正言,論事益有直名。遷尚書工部員外郎,提舉兩浙刑獄,遂以起居舍人為陝西轉運使。
時宰相呂夷簡求罷,仁宗優詔弗許。沔上書言:「自夷簡當國,黜忠言,廢直道,及以使相出鎮許昌,乃薦王隨、陳堯叟代己。才庸負重,謀議不協,忿爭中堂,取笑多士,政事寢廢。又以張士遜冠台席,士遜本乏遠識,至隳國事。蓋夷簡不進賢為社稷遠圖,但引不若己者為自固之計,欲使陛下知輔相之位非己不可,冀復思己而召用也。陛下果召夷簡還,自大名入秉朝政,於茲三年,不更一事。以姑息為安,以避謗為智。西州將帥累以敗聞,契丹無厭,乘此求賂。兵殲貨悖,天下空竭,刺史牧守,十不得一。法令變易,士民怨嗟,隆盛之基,忽至於此。今夷簡以病求退,陛下手和御藥,親寫德音,乃謂『恨不移卿之疾在於朕躬』,四方義士傳聞詔語,有泣下者。夷簡在中書二十年,三冠輔相,所言無不聽,所請無不行,有宋得君,一人而已,未知何以為陛下報?天下皆稱賢而陛下不用者,左右毀之也;皆謂憸邪而陛下不知者,朋黨蔽之也。比契丹復盟,西夏款塞,公卿忻忻,日望和平。若因此振紀綱,修廢墜,選賢任能,節用養兵,則景德、祥符之風,復見於今矣。若恬然不顧,遂以為安,臣恐土崩瓦解,不可復救。而夷簡意謂四方已寧,百度已正,欲因病默默而去,無一言啟沃上心,別白賢不肖,雖盡南山之竹,不足書其罪也。」
書聞,帝不之罪,議者喜其謇切。居兩月,以天章閣待制為都轉運使,又遷禮部郎中,為環慶路都總管、安撫經略使、知慶州。元昊死,諸將欲乘其隙,大舉滅之。沔曰:「乘危伐喪,非中國體。」三司所給特支,物惡而估高,軍士有語,優人因戲及之。沔曰:「此朝廷特賜,何敢妄言動眾!」命斬之徇。將佐爭言:「此特戲爾,不足深罪也。」沔徐呼還,杖脊配嶺南,謂之曰:「汝賴戲我前,即私議動眾,汝必死,而告者超遷矣。」明日,給特支,士無敢歡者。
歷知陝州、河東都轉運使,又知慶州,聚戰亡遺骸葬祭之,軍中感泣。凡三知慶州,邊人服其能。遷龍圖閣直學士,又遷樞密直學士、知成都府,未至,以母喪罷。服除,為陝西都轉運使。求知明州,會京東多盜,乃以知徐州,明購賞,嚴誅罰,盜遂止。
徙秦州,時儂智高反,沔入見,帝以秦事勉之。對曰:「臣雖老,然秦州不足煩聖慮,陛下當以嶺南為憂也。臣睹賊勢方張,官軍朝夕當有敗奏。」明日,聞蔣偕死,帝諭執政曰:「南事誠如沔所料。」宰相龐籍奏遣沔行,以為湖南、江西路安撫使,以便宜從事,加廣南東、西路安撫使。沔請益發騎兵,且增選偏裨二十八人,求武庫精甲五千。參知政事梁適折之曰:「毋張皇!」沔曰:「前日惟亡備,故至此。今指期滅賊,非可以僥倖勝,乃欲示鎮靜耶?夫實備不至而貌為鎮靜,危亡之道也。」居二日,促行,才與兵七百。沔憂賊度嶺而北,乃檄湖南、北曰:「大兵且至,其繕治營壘,多具宴犒。」賊疑不敢北侵。會遣狄青為宣撫使,沔與青會。青與智高遇,戰歸仁舖,智高敗走。青還,沔留治後事,遷給事中。及還,帝問勞,解御帶賜之,以知杭州。至南京,召為樞密副使。
張貴妃薨,追冊為皇后,命沔讀冊。故事,正後,翰林學士讀冊。沔既陳不可用宰相護葬,且曰:「陛下若以臣沔讀冊則可,以樞密副使讀冊則不可。」遂求罷職。以資政殿學士知杭州。遷大學士,徙知青州。又遷觀文殿學士、知并州。而諫官吳及、御史沈起奏沔淫縱無檢,守杭及並所為不法,乃徙壽州。
詔按其跡,而使者奏:「沔在處州時,於遊人中見白牡丹者,遂誘與奸。及在杭州,嘗從蕭山民鄭旻市紗,旻高其直,沔為恨。會旻貿紗有隱而不稅者,事覺,沔取其家簿記,積計不稅者幾萬端,配隸旻他州。州人許明有大珠百,沔妻弟邊珣以錢三萬三千強市之。沔愛明所藏郭虔暉畫《鷹圖》,明不以獻。初,明父禱水仙大王廟生明,故幼名『大王兒』。沔即捕按明僭稱王,取其畫鷹,刺配之。及沔罷去,明詣提點刑獄,斷一臂自訟,乃得釋。杭州人金氏女,沔白晝使吏卒輿致,亂之。有趙氏女已許嫁莘旦,沔見西湖上,遂設計取趙女至州宅,與飲食臥起。所刺配人以百數,及罷,盜其按去,後有訴冤者多以無按,不能自解。在并州,私役使吏卒,往來青州、麟州市賣紗、絹、綿、紙、藥物。官庭列大梃,或以暴怒擊訴事者,嘗剔取盜足後筋,斷之。」奏至,乃責寧國節度副使,監司坐失察,皆被絀。其後復光祿卿,分司南京,居宿州。會恩,知濠州,以尚書禮部侍郎致仕。
英宗即位,遷戶部。帝與執政議守邊者,難其人,參知政事歐陽修奏:「孫沔向守環慶,養練士卒,招撫蕃夷,恩信最著。今雖七十,心力不衰,中間曾以罪廢,然宜棄瑕使過。」遂起為資政殿學士、知河中府,又以為觀文殿學士、知慶州,徙延州,道卒。
沔居官以才力聞,強直少所憚,然喜宴游女色,故中間坐廢。妻邊氏悍妒,為一時所傳。初,陝西用兵,朝廷多假邊帥倚以集事,近臣出帥或驕恣越法。及沔廢後,真定路安撫使呂溱繼得罪,自此守帥之權宜微矣。
論曰:君子惟能立身,而後可以佐國。中正、起自陷朋黨,遵、稹憸邪,沔頗知兵而以污敗。琳有才器,能斷大事,然獻《武後臨朝圖》於章獻,君子鄙之。雍任邊寄而覆軍敗將,幾不自保。若訥喜申、韓、管子之書,中師、布少所建明,殆亦未足與議也。
高瓊 子繼勳 繼宣 范廷召 葛霸 子懷敏
高瓊,家世燕人。祖霸,父乾。五代時,李景據江南,潛結契丹,歲遣單使往復。霸將契丹之命,以乾從行使景。方至江左,諜間北使與中夏構隙,以紓疆場之難,遂殺霸,居乾濠州,聲言為汴人所殺。乾在濠州生三子,以江左蹙弱,尋挈族歸中朝,給田亳州之蒙城,因土著焉。
瓊少勇鷙無賴,為盜,事敗,將磔於市,暑雨創潰,伺守者稍怠,即掣釘而遁。事王審琦,太宗尹京邑,知其材勇,召置帳下。太宗嘗侍宴禁中,甚醉,及退,太祖送至苑門。時瓊與戴興、王超、李斌、桑贊從,瓊左手執靮,右手執鐙,太宗乃能乘馬。太祖顧瓊等壯之,因賜以控鶴官衣帶及器帛,且勖令盡心焉。
太宗即位,擢御龍直指揮使。從征太原,命押弓弩兩班,合圍攻城。及討幽薊,屬車駕倍道還,留瓊與軍中鼓吹殿後,六班扈從不及,惟瓊首率所部見行在,太宗大悅,慰勞之。太平興國四年,遷天武都指揮使、領西州刺史。明年,改為神衛右廂都指揮使、領本州團練使。車駕巡師大名,命瓊與日騎右廂都指揮使朱守節分為京城內巡檢。坐事,出為許州馬步軍都指揮使。
會有龍騎亡命卒數十人,因知州臧丙出郊,謀劫其導從以叛。瓊聞即白丙,趣還城,因自率從卒數十人,挾弓矢單騎追捕,至榆林村,及之。賊入村後捨,登牆以拒。賊首青腳狼者注弩將射瓊,瓊引弓一發斃之,遂悉擒送於州。丙上其事。會將北伐,召歸。授馬步軍都軍頭、領薊州刺史、樓船戰棹都指揮使,步船千艘赴雄州。又城易州。師還,為天武右廂都指揮使、領本州團練使。
端拱初,遷左廂,改領富州團練使。是秋,出為單州防禦使,改貝州部署。其出守也,與范廷召、王超、孔守正並命焉。數月,廷召等皆復補兵職,瓊頗悒悒。時王承衍鎮貝丘,公主每入禁中,頗知上於瓊厚,承衍每寬慰之。二年,召還。故事,廉察以上入朝,始有茶藥之賜,至是特賜瓊焉。三月,遷朔、易帥臣,制授瓊侍衛步軍都指揮使、領歸義軍節度,廷召輩始加觀察使,不得與瓊比。出為并州馬步軍都部署,時潘美亦在太原,舊制,節度使領軍職者居上,瓊以美舊臣,表請居其下,從之。戍兵有以廩食陳腐嘩言者,瓊知之,一日,出巡諸營,士卒方聚食,因取其飯自啖之,謂眾曰:「今邊鄙無警,爾等坐飽甘豐,宜知幸也。」眾言遂息。改鎮州都部署。至道中,就改保大軍節度,典軍如故。
真宗即位,加彰信軍節度,充太宗山陵部署,復為並代都部署。鹹平中,契丹犯塞,其母車帳至狼山大夏。上親巡河朔,遣楊允恭馳往,召瓊率所部出土門,與石保吉會鎮、定。既而傅潛以逗留得罪,即召瓊代之。兵罷,復還本任。轉運使言其政績,詔褒之。
鹹平三年,代還,以手創不任持笏,詔執梃入謁,授殿前都指揮使。先是,范廷召、桑贊所將邊兵臨敵退衄,言者請罪之。以問瓊,瓊對曰:「兵違將令,於法當誅。然陛下去歲已釋其罪,今復行之,又方屯諸路,非時代易,臣恐眾心疑懼。」乃止。
景德中,車駕北巡。時前軍已與敵接戰,上欲親臨營壘,或勸南還,瓊曰:「敵師已老,陛下宜親往,以督其成。」上悅,即日進幸澶淵。明年,以罷兵,料簡兵卒諸班直十年者出補軍校,年老者退為本班剩員。瓊進曰:「此非激勸之道,宿衛豈不勞乎?」自是八年者皆得敘補焉。
馬軍都校葛霸權步軍司,會以疾在告,令瓊兼領二司。瓊從容上言曰:「臣衰老,儻又有犬馬之疾,則須一將總此二職。臣事先朝時,侍衛都虞候以上常至十員,職位相亞,易於遷改,且使軍伍熟其名望,邊藩緩急,亦可選用。」上深然之。未幾,以久疾求解兵柄,授檢校太尉、忠武軍節度。三年冬,疾甚,上欲親臨問之,宰相不可,乃止。卒,年七十二,贈侍中。
瓊不識字,曉達軍政,然頗自任,罕與副將參議。善訓諸子:繼勳、繼宣、繼忠、繼密、繼和、繼隆、繼元。繼勳、繼宣最知名。
繼勳字紹先,初補右班殿直。儀狀頎偉,太宗見而異之,召問其家世,以瓊子對。擢寄班祗候,累遷內殿崇班。
鹹平初,王均據益州。以崇儀副使為益州兵馬都監、提舉西川諸州軍巡檢公事。招安使雷有終以兵五百授繼勳,守東郭二門,會賊攻彌牟砦,繼勳引兵轉斗至嘉州,敗之,獲黃繖、金塗鎗以還。有終益以勁兵復進攻二門,克之,乃建幟城上。諸將知城拔,有終乃引軍薄天長門,賊復來拒戰。會日暮,有終欲少休,繼勳曰:「賊窘矣,急擊之,無失也。」率十數騎鏖戰,身被數創,血濡甲;馬死,更馬以進。會入內都知秦翰來援,賊退保子城,不敢出。繼勳潛知賊欲夜遁,開圍使得潰去,均卒敗滅。以功遷崇儀使。賊餘黨保山藪中,時出剽劫,乃徙綿漢劍門路都巡檢使。繼勳募惡少年偵賊動靜,窮躡巖穴,掩其不備,悉擒殺之。
又徙峽路鈐轄,還朝,遷洛苑使、並代州鈐轄。徙屯岢嵐軍。契丹聚兵五萬屯草城川,繼勳登高望之,謂軍使賈宗曰:「彼眾而陣不整,將不才也。我兵雖少,可以奇取勝。先伏兵山下,敵見我弱,必急攻我。我誘之南走,爾起乘之,當大潰。」轉戰至寒光嶺,伏發,契丹果敗,相蹂躪死者萬餘人,獲馬、牛、橐駝甚眾。遷弓箭庫使,賜金帶、錦袍,領榮州刺史,徙麟、府州鈐轄。
時屯兵河外,饋運不屬。繼勳扼兔毛川,援送軍食,師乃濟。徙知環州,又徙瀛州。時歲饑,募富人出粟以給貧者。明年大稔,木生連理者四,郡人上治狀請留。遷內藏庫使,以宮苑使奉使契丹。還,知定州,遷西上閣門使、昭州團練使,徙鄜延路鈐轄,坐市馬虧價失官。已而復為西上閣門使、榮州刺史、知冀州、領果州團練使。徙貝州,復知瀛州。
仁宗即位,改東上閣門使,真授隴州團練使、知雄州。其冬,契丹獵燕薊,候卒報有兵入鈔,邊州皆警。繼勳曰:「契丹歲賴漢金繒,何敢損盟好邪?」居自若,已,乃知渤海人叛契丹,行剽兩界也。擢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、連州防禦使,又知瀛州。歷步軍馬軍殿前都虞候、步軍副都指揮使、邕州觀察使、涇原路副都總管兼知渭州。入宿衛,出為天雄軍都總管,願復護邊,既而留不遣。後為真定府定州路都總管,改威武軍節度觀察留後,遂拜保順軍節度使、馬軍副都指揮使。
恭謝禮成,徙昭信軍節度使,為莊獻明肅太后山陵、莊懿太后園陵都總管,以老病乞骸骨。召見便殿,許一子扶掖,俾勿拜,聽辭管軍。授建雄軍節度使、知滑州。河水暴溢,嚙堤岸,繼勳雖老,躬自督役,露坐河上,暮夜猶不輟,水乃殺怒,滑人德之。卒,年七十八,輟視朝一日,贈太尉。繼勳性謙,有機略,善撫御士卒,臨戰輒勝。在蜀有威名,號「神將」。
子遵甫,官至北作坊副使。嘉佑八年,遵甫女正位皇后,神宗即位,冊皇太后。累贈繼勳太師、尚書令兼中書令,追封康王,謚穆武。熙寧九年,帝詔宰相王珪為神道碑,御篆碑首曰「克勤敏功鐘慶之碑」。遵甫亦贈太師、尚書令兼中書令,追封楚王。
繼宣字舜舉。幼善騎射,頗工筆札,知讀書。以恩補西頭供奉官、惠民河巡督漕船。會歲饑多盜,兼沿河巡檢捉賊,遷閣門祗候、邠州兵馬都監。曹瑋守邠,數與言兵,薦其可用。
乾興初,以內殿崇班為益州都監。蜀人富侈,元夕大張燈,知府薛奎戒以備盜,繼宣籍惡少年飲犒之,使夜中潛志盜背,明日皆獲。歷磁、相、邢、洺都巡檢使,知安肅軍,徙保州。累遷禮賓使、益州路兵馬鈐轄。還,為西上閣門使、涇原路鈐轄兼安撫使、知渭州,遷四方館使、昭州刺史、知雄州。
初,元昊反,聲言侵關隴。繼宣請備麟府。未幾,羌兵果入寇河外,陷豐州。擢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、恩州團練使、知并州。俄寇麟府,繼宣帥兵營陵井,抵天門關。是夕大雨,及河,師半濟,黑凌暴合,舟不得進,乃具牲酒為文以禱。已而凌解,師濟,進屯府谷,間遣勇士夜亂賊營。又募黥配廂軍,得二千餘人,號清邊軍,命偏將王凱主之。軍次三松嶺,賊數萬眾圍之,清邊軍奮起,斬首千餘級。其相躪藉死者不可勝計。築寧遠砦,相視地脈,鑿石出泉。已而城五砦,遷眉州防御使,卒。
范廷召,冀州棗強人。父鐸,為裡中惡少年所害。廷召年十八,手刃父仇,剖取其心以祭父墓。弱冠,身長七尺餘,有膂力。嘗為盜,以勇壯聞。周廣順初,應募為北面招收指揮使。世宗即位,入補衛士。從征高平,戰疾力,遷殿前指揮使。從征淮南,戰紫金山,流矢中左股。
宋初,從平李筠、李重進,轉本班都知。又從征太原,再轉散都頭、都虞候、領費州刺史。太平興國中,以日騎軍都指揮使從平太原,征范陽。秦王廷美嘗遣親吏閻懷忠、趙瓊犒禁軍列校,廷召預焉,坐出為唐州馬步軍都指揮使。
雍熙三年,議北征,召入為馬步軍都軍頭、領平州刺史、幽州道前軍先鋒都指揮使。與賊遇固安南,破其眾三千,斬首千餘級,克固安、新城二縣,乘勝下涿州。廷召復與賊戰,中流矢,血漬甲縷,神色自若,督戰益急,詔褒之。師還,遷日騎右廂都指揮使、領本州圍練使,又遷左廂,移領高州。端拱初,出為齊州防禦使,數月,授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、領澄州防禦使。二年,轉殿前都虞候、領涼州觀察使、鎮州副都部署。大破契丹三萬眾於徐河,斬首數千級。
淳化二年,為平虜橋砦都部署,歷並代、環慶兩路副部署。至道中,遣將從五路討李繼遷,命廷召副李繼隆為環慶靈都部署。廷召出延州路,與賊遇白池,獲米募軍主吃囉等兵器、鎧甲數萬。是役也,諸將失期,獨廷召與王超大小數十戰,屢克捷,上嘉之。俄又為並代兩路都部署。三年,遷侍衛馬軍都指揮使、領河西軍節度,為定州行營都部署。
鹹平二年,契丹入塞,車駕北巡。廷召與戰瀛州西,斬首二萬級,逐北至莫州東三十里,又斬首萬餘,奪其所掠老幼數萬口,契丹遁去。師還,錄功加檢校太傅,益賦邑,又改殿前都指揮使。四年正月被疾,車駕臨問,卒,年七十五,贈侍中。
廷召在軍四十餘年,由顯德以來,凡親征,未嘗不從。善騎射,嘗出獵,有群鳥飛過,廷召發矢,並貫其三,觀者駭異。性惡飛禽,所至處彈射殆絕。尤不喜驢鳴,聞必擊殺之。
子守均至散員都虞候、演州刺史;守信內殿承製、閣門祗候;守宣內殿崇班;守慶更名珪,後為西京作坊副使、淮南江浙荊湖制置發運副使。
葛霸,真定人。姿表雄毅,善擊刺騎射。始事太宗於藩邸;踐阼,補殿前指揮使,稍遷本班都知,三遷至散員都虞候。雍熙中,幽州之師失律,大補軍校,以霸為驍騎軍都指揮使、領檀州刺史,戍定州。嘗遇敵唐河,與戰,敗走之,斬獲甚眾。俄召為御前忠佐馬步軍都軍頭。端拱初,出為博州團練使,歷潞、代二州部署。淳化元年,擢殿前都虞候、領潘州觀察使,為高陽關副都部署,進都部署。凡七戰。召還,制授保順軍節度,典軍如故。出為鎮州都部署,徙天雄軍。
鹹平三年,車駕勞師於大名,霸與石保吉同來覲。時康保裔沒於河間,即日以霸為貝、冀、高陽關前軍行營都部署。二月,就遷副都指揮使。未幾,改邠寧、涇原、環慶三路都部署。四年,遷侍衛馬軍都指揮使,領感德軍節度。
景德元年,河決澶州橫□埽,命為修河都部署。未行,屬北邊有警,真宗議親征,以霸為駕前西面邢洺路都部署,又副李繼隆為駕前東面排陣使,駐澶州。明年召還,以功特加封邑。上言朝廷居明德心喪,尚遏音樂,請停迎授之制,奏可。是年冬,以霸久典兵,年且老,罷軍職,授昭德軍節度、並代都部署。時廷臣有隸麾下者,頗擾軍民,霸昏耄,為所罔,真宗知之,故有是召。
四年夏,徙知耀州。霸雖懦,然能謹直自持。會東封,表求扈蹕。既以疾不能從,車駕還次衛南,疾少間,迎謁行在。上嘉其意,勞問久之。未幾卒,年七十五,贈太尉。
子懷信、懷正、懷敏、懷煦。懷信至如京副使,懷煦內殿承製,懷正博州團練使、知滄、莫二州。
懷敏以蔭授西頭供奉官,加閣門祗候。歷同提點益州路刑獄、襄鄧都巡檢。使契丹,知隰、莫、保三州,累遷東染院使、康州刺史、知雄州,就遷西上閣門使。上《平燕策》。會歲旱,塘水涸,懷敏慮契丹使至測知其廣深,乃擁界河水注之,塘復如故。召對邊事,復還雄州,改萊州團練使。濁流砦兵叛,殺官吏潰去,懷敏發兵掩襲,盡誅其黨。在雄州五年,徙滄州。
懷敏為王德用妹婿,德用貶,亦絳知滁州。陝西用兵,起為涇原路馬步軍副總管兼涇原秦鳳兩路經略、安撫副使。既入對,以曹瑋嘗所被介冑賜之,令制置鄜延、環慶兩路存廢砦柵。擢龍神衛四廂都指揮、眉州防禦使、本路副都總管、知涇原。遷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、鄜延路副都總管。進殿前都虞候、知延州。范仲淹言其猾懦不知兵,復徙涇原路兼招討、經略、安撫副使。
慶歷二年,元昊寇鎮戎軍,懷敏出瓦亭砦,督砦主都監許思純、環慶路都監劉賀、天聖砦主張貴,及緣邊都巡檢使向進、劉湛、趙瑜等禦敵。軍次安邊砦,給芻秣未絕,懷敏輒離軍,夜至開遠堡北一里而捨。既而自鎮戎軍西南,又先引從騎百余以前,承受趙正曰:「敵近,不可輕進。」懷敏乃少止。日暮趨養馬城,與知鎮戎軍曹英及涇原路都監李知和王保王文、鎮戎軍都監李岳、西路都巡檢使趙璘等會兵。聞元昊徙軍新壕外,懷敏議質明襲之,乃命諸命將分四路趣定川砦:劉湛、向進出西水口,涇原路都監趙珣出蓮華堡,曹英、李知和出劉璠堡,懷敏出定西堡。知和與英督軍夜發。翌日,湛、進行次趙福堡,遇敵,戰不勝,保向家峽,懷敏使珣、英並鎮戎軍西路巡檢李良臣、孟淵援之。
俄報敵已拔柵逾邊壕,懷敏入保定川砦,敵毀板橋,斷其歸路,別為二十四道以過軍,環圍之。又絕定川水泉上流,以飢渴其眾。劉賀率蕃兵門於河西,不勝,餘眾潰去。懷敏為中軍屯塞門東偏,英等陣東北隅。敵自褊江三、葉燮會出,四面環之。先以銳兵沖中軍,不動,回擊英軍。會黑風起東北,部伍相失,陣遂擾。士卒攀城堞爭入,英面被流矢,僕壕中,懷敏部兵見之亦奔駭。懷敏為眾蹂躪幾死,輿致甕城,久之乃蘇。復選士據門橋,揮手刃以拒入城者。趙珣等以騎軍四合禦敵,敵眾稍卻,然大軍無鬥志。珣馳入,勸懷敏還軍中。
是夕,敵聚火圍城四隅,臨西北呼曰:「爾得非總管廳點陣圖者邪?爾固能軍,乃入我圍中,今復何往!」夜四鼓,懷敏召曹英、趙珣、李知和、王保、王文、許思純、劉賀、李良臣、趙瑜計議,莫知所出,遂謀結陣走鎮戎軍。雞鳴,懷敏自諭:「親軍左右及在後者皆毋得動,平明,從吾往安西堡。以英、珣為先鋒,賀、思純為左右翼,知和為殿,聽中軍鼓乃得行。」至卯,鼓未作,懷敏先上馬,而大軍按堵未動。懷敏周麾者再,將徑去,有執鞚者勸不可,懷敏不得已而還。使參謀郭京等取芻城中,未至,懷敏復上馬,叱執轡者使去,不聽,拔劍且擊之,士遂散。懷敏驅馬東南馳二百里,至長城壕,路已斷,敵周圍之,遂與諸將皆遇害。余軍九千四百餘人,馬六百餘匹,為敵所斷。其子宗晟與趙正、郭京、承受王昭明等還保定川。
初,懷敏令軍中步兵毋得動,及前陣已去,後軍多不知者,故皆得存。時韓質、郝從政、胡息以兵六千保蓮華堡,劉湛、向進兵一千保向家峽,皆不赴援。於是敵長驅抵渭州,幅員六七百里,焚蕩廬舍,屠掠民畜而去。奏至,帝嗟悼久之,贈懷敏鎮戎軍節度使兼太尉,英、知和、珣、保、文、質、岳、貴、璘、思純、良臣及同時戰沒者,及涇原巡檢楊遵、籠竿城巡檢姚奭、涇原都巡檢司監押董謙、同巡檢唐斌、指使霍達,皆贈官有差。復降向進等官,落郝從政、趙瑜職。
懷敏通時事,善候人情,故多以才薦之。及用為將,而輕率昧於應變,遂至覆軍。帝念之,賜謚忠隱。子宗晟、宗壽、宗禮、宗師,皆遷官。
論曰:真宗澶淵之役,高瓊之功亦盛矣。范廷召年十八,能手刃父仇;瓊將磔於市,幸以逃免;葛霸善擊刺馬射,給事藩邸:皆非素習韜略者也。及其出身戎行,迭居節鎮,而卓有可觀,由所遇之得其時也。或謂瓊頗自用,謀議不及參佐,而洞曉軍政;霸雖失於巽懦,而能謹直自持;廷召性雖癖,在軍中四十年,累從征討,所至有功:皆不害其為驍果也。廷召諸子,珪為最賢,霸子懷敏以戰死,固皆足稱。若繼宣、繼勳之將業,則過其父遠甚,此「克勤敏功鐘慶之碑」所由以立歟!夫以三子之自樹如此,而不得與狄青、郭逵同日而論者,豈非拳勇之有餘,而器識之不足也歟!
曹利用 孫繼鄴附 張耆子希一等 楊崇勳 夏守恩弟守贇 子隨 狄青 張玉 孫節附 郭逵
曹利用,字用之,趙州寧晉人。父諫,擢明經第,仕至右補闕,以武略改崇儀使。利用少喜談辯,慷慨有志操。諫卒,補殿前承旨,改右班殿直,遷為鄜延路走馬承受公事。
景德元年,契丹寇河北,真宗幸澶州,射殺契丹大將撻覽,契丹欲收兵去,使王繼忠議和,擇可使契丹者。利用適奏事行在,樞密院以利用應選,帝曰:「此重事也,毋輕用人。」明日,樞密使王繼英又薦利用,遂授閣門祗候、崇儀副使,奉書詣契丹軍。帝語利用曰:「契丹南來,不求地則邀賂爾。關南地歸中國已久,不可許;漢以玉帛賜單于,有故事。」利用憤契丹,色不平,對曰:「彼若妄有所求,臣不敢生還。」帝壯其言。
利用馳至軍中,耶律隆緒母見利用車上,車軛設橫板,布食器,召與飲食,其從臣重行坐。飲食畢,果議關南地,利用拒之。遣其臣韓杞來報命,利用再使契丹。契丹母曰:「晉德我,畀我關南地,周世宗取之,今宜還我。」利用曰:「晉人以地畀契丹,周人取之,我朝不知也。若歲求金帛以佐軍,尚不知帝意可否,割地之請,利用不敢以聞。」其政事舍人高正始遽前曰:「我引眾以來,圖復故地。若止得金帛歸,則愧吾國人矣。」利用曰:「子盍為契丹熟計,使契丹用子言,恐連兵結釁,不得而息,非國利也。」契丹度不可屈,和議遂定,利用奉約書以歸。擢東上閣門使、忠州刺史,賜第京師。契丹遣使來聘,遂命利用迎勞之。
知宜州劉永規馭下殘酷,軍校乘眾怨,殺永規叛,陷柳城縣,圍象州,分兵掠廣州,嶺南騷動。帝謂輔臣曰:「向者司天占候當用兵,朕固憂遠方守將非其人,以起邊釁,今果然。曹利用曉方略,盡心於事,其以為廣南安撫使。」利用至嶺外,遇賊武仙縣。賊持健標,蒙采盾,衣甲堅利,鋒鏑不能入。利用使士持巨斧長刀破盾,遂斬首以徇。嶺南平,遷引進使。歷客省使、嘉州防禦使,出為鄜延路總管。大中祥符七年,拜樞密副使,加宣徽北院使、同知院事,進知院事,遂拜樞密使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
利用在位既久,頗恃功。天禧二年,輔臣丁謂、李迪爭論帝前,迪斥謂奸邪,因言利用與之為朋黨。利用曰:「以片文遇主,臣不如迪;捐軀以入不測之虜,迪不逮臣也。」迪坐是免,而利用以檢校太師兼太子少保為會靈觀使,進尚書右僕射。
乾興初,加左僕射兼侍中、武寧軍節度使、景靈宮使,詔如曹彬給公使錢歲萬緡。契丹使者蕭從順桀驁,稱疾留館下,不時發。朝廷遣使問勞,相望於道。利用請一切罷之,從順乃引去。
加司空。舊制,樞密使雖檢校三司兼侍中、尚書令,猶班宰相下。乾興中,王曾由次相為會靈觀使,利用由樞密使領景靈宮使,時重宮觀使,詔利用班曾上,議者非之。未幾,曾進昭文館大學士、玉清昭應宮使,將告謝,而利用猶欲班曾上,閣門不敢裁。帝與太后坐承明殿久之,遣押班趣班,閣門惶懼莫知所出,曾抗聲目吏曰:「但奏宰臣王曾等告謝。」班既定,而利用怏怏不平。帝使同列慰曉之,仍詔宰臣、樞密使序班如故事,而利用益驕,尚居次相張知白上。尋召張旻於河陽,為樞密使,利用疑代己,始悔懼焉。
初,章獻太后臨朝,中人與貴戚稍能軒輊為禍福,而利用以勳舊自居,不恤也。凡內降恩,力持不予,左右多怨,太后亦嚴憚利用,稱曰「侍中」而不名。利用奏事簾前,或以指爪擊帶□,左右指以示太后曰:「利用在先帝時,何敢爾邪?」太後頷之。利用奏抑內降恩難屢卻,亦有不得已從之者。人揣知之,或紿太后曰:「蒙恩得內降輒不從,今利用家媼陰諾臣請,其必可得矣。」下之而驗,太后始疑其私,頗銜怒。
內侍羅崇勳得罪,太后使利用召崇勳戒敕之,利用去崇勳冠幘,詬斥良久,崇勳恨之。會從子汭為趙州兵馬監押,而州民趙德崇詣闕告汭不法事。奏上,崇勳請往按治,遂窮探其獄。汭坐被酒衣黃衣,令人呼萬歲,杖死。初,汭事起,即罷利用樞密使,加兼侍中判鄧州。及汭誅,謫左千牛衛將軍、知隨州。又坐私貸景靈宮錢,貶崇信軍節度副使,房州安置,命內侍楊懷敏護送;諸子各奪二官,沒所賜第,籍其貲,黜親屬十餘人。宦者多惡利用,行至襄陽驛,懷敏不肯前,以語逼之,利用素剛,遂投繯而絕,以暴卒聞。
後其家請居鄧州,帝惻然許之,命其子內殿崇班淵監本州稅。明道二年,追復節度兼侍中,後贈太傅,還諸子宮,賜謚襄悼,命學士趙概作神道碑,帝為篆其額曰「旌功之碑」,詔歸所沒舊產。
利用性悍梗少通,力裁僥倖,而其親舊或有因緣以進者,故及於禍。然在朝廷忠藎有守,始終不為屈,死非其罪,天下冤之。
孫繼鄴字元嗣,其先金陵人。祖謙,事李升為長劍都指揮使,南伐閩,援兵不至,戰死。父承睿時為小校,憤將兵者不如期,致其父沒,乃刺殺之,亡去,轉徙淮、楚間。久之,入京師,以策上太宗,授左班殿直,終左藏庫使。
繼鄴初以三班奉職監涔陽酒稅。會宜州陳進反,曹利用辟以自隨,為前驅,破賊於象州大烏嶺。以功遷左侍禁、端州兵馬監押。徙秦州永寧砦,總徒城洛門,改西頭供奉官。晁迥薦為閣門祗候,上御戎策十數事。又用曹瑋薦,為鄜延路兵馬都監,徙知環州,累遷崇儀副使。會修築洪德砦,與總兵者論事不協,絀為冀州兵馬都監,起知保安軍,徙涇州。使契丹。
樞密使曹利用欲用之,繼鄴惡其權盛,陰知利用將有禍,數以疾辭,遂除左龍武軍統軍致仕。利用貶,復為崇儀副使,遷供備庫使、知石州,徙保州,領恩州刺史、知雄州。累遷西上閣門使,擢為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、端州防禦使。出為環慶路副都總管,道改涇原路,兼知渭州。建言:「蕭關故道,前控大川,善水草,賊騎所從出也。誠得屬羌,與奉賜,且羈其酋領,使為藩籬,則可無西顧憂矣。」為步軍都虞候,徙真定路,卒。
張耆,字元弼,開封人。年十一,給事真宗藩邸,及即位,授西頭供奉官。嘗與石知顒侍射苑中,連發中的,擢供備庫副使、帶御器械。
鹹平中,契丹犯邊,以功遷南作坊使、昭州刺史、天雄軍兵馬鈐轄。邊兵未解,徙鎮州行營鈐轄,又徙定州。契丹圍望都,耆與諸將從間道往援,比至,城已陷矣。耆與敵戰,身被數創,殺契丹梟將。遲明復戰,而王繼忠為契丹所執。耆還,因言天道方利先舉者,請大舉討之,及上興師出境之日。帝以問輔臣,以為不可。遷昭州團練使、並代州鈐轄。明年,契丹兵復入,旁欲親征,耆奏邊事十餘條,多論兵貴持重及所以取勝者。召還,入對,帝曰:「卿嘗請北伐,契丹入塞,與卿所請興師之日同,悔不用卿策。今領守澶州而未得人,如何?」耆請行。帝喜,命為駕前西面鈐轄,令至澶州候契丹遠近。耆馳騎往,改東面排陣鈐轄。
事平,會曹州趙諫告耆受金,為人求薦禮部,貶供備庫使、潞州都監。久之,事稍辨,復官管勾皇城司。帝以耆歷河東,稔邊事,召耆至宣和閣,問地裡險易狀。耆因言:「雲、應、蔚、朔四郡,間遣人以文移至並、代間,非覘邊虛實,即欲熟道路。宜密諭代州,使自雲、應、蔚至者由大石谷入,自朔至者由土墱入,余間道皆塞之以示險。」景德罷兵,耆與曹璨、李神祐、岑保正閱軍籍,請汰罷癃者。遷英州防禦使、侍衛親軍馬軍都虞候。
從帝東封,遷絳州防禦使、殿前都虞候。時建玉清宮,耆奏疏謂殫國財力,非所以承天意。遷相州觀察使、馬軍副都指揮使。從祀汾陰,授威塞軍節度使,進宣徽南院使兼樞密副使。罷,判河陽。丁父母憂,起復,徙武寧軍節度使,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陳州。累遷鎮安軍、淮南節度使、判壽州。遣中書舍人張師德就賜告敕。尋召為樞密使兼群牧制置使、會靈觀使。
先名旻,至是表改名耆。加尚書左僕射,歷河陽、泰寧、山南東道、昭德軍節度使,進兼侍中,封鄧國公。章獻太后崩,以左僕射、護國軍節度出判許州,移襄、鄧、孟、許、陳、壽六州,封徐國公。
耆為人重密,有智數,真宗在東宮,嘗命授以《論語》、《左氏春秋》,後又賜《宸戒》二十條及《聖政記》、《冊府元龜》,故頗知傳記及術數之學,言象緯輒中。章獻太后微時嘗寓其家,耆事之甚謹。及太后預政,寵遇最厚,賜第尚書省西,凡七百楹,安佚富盛逾四十年。家居為曲闌,積百貨其中,與群婢相貿易。有病者親為診切,以藥儥之,欲錢不出也。所歷藩鎮,人頗以為擾。然御諸子嚴,日一見之,即出就外捨,論者亦以此多之。以太子太師致仕,卒,贈太師兼侍中,謚榮僖。
子二十四人。得一,慶歷中守貝州,妖人王則作亂,不能死,又與之草禮儀,伏誅;可一,坐與群婢賊殺其妻,棄市;利一,團練使;誠一,客省使、樞密都承旨。
希一字簡翁,以父耆任,累官引進使,在知冀、邢等九州。貝州叛,希一先引兵至,得其水門。猶絓兄得一累,監洪州鹽。復為河北緣邊安撫副使。請徙邊兵內地以寬糴費,每州歲為市平以糴邊谷,使人不能高下其價;戍卒之孥給糧,先軍士一日,使其家為伍保,坐以逃亡之累,皆著為法。徙成都利州路鈐轄、真定府路總管。
累使遼及館客,遼人嘗以雄州不當禁漁界河、及役白溝兩屬民為言。希一曰:「界河之禁,起於大國統和年,今文移尚存。白溝本輸中國田租,我太宗特除之,自是大國侵牟立稅,故名兩屬,惡有中國不役之理?」遼人詞塞。以均州防禦使提舉集禧觀,卒。弟利一。
利一字和叔。以蔭補供奉官、光州都監。提點京東、淮南刑獄,知莫、冀二州,為河北緣邊安撫都監兼閣門通事舍人、知廣信軍。
諜告遼人宋元寇邊,利一置酒高會於譙門,元率眾遁去。徙知保州、雄州,累遷西上閣門使、嘉州團練使。遼人刺兩屬民為兵,民不堪其辱,利一綏來之。有大姓舉族南徙,慕而來者至二萬。利一發稟振恤,且移詰涿州,自是不敢復刺。
巡檢趙用有罪,坐不察舉,改衛州鈐轄。久之,為定州路鈐轄,進馬步軍總管,徙真定、大名府路。歷知代、滄、澶、鄭、相州,終雄州團練使。
楊崇勳,字寶臣,薊州人。祖守斌,事太祖為龍捷指揮使。父全美,事太宗為殿前指揮使。崇勳以父任為東西班承旨,事真宗於東宮。帝嘗曰:「聞若嗜學,吾授若書。」崇勳自是稍通兵法及前代興廢之事。真宗即位,遷左侍禁、西頭供奉官、寄班祗候。
雷有終討王均,崇勳承受公事,以奏捷擢內殿崇班。累遷西上閣門使、群牧都監,改副使,以左衛大將軍、恩州刺史為樞密都承旨,尋提舉樞密諸房、通進銀台司事。以英州防禦使為馬軍都虞候、並代州馬步軍副都總管,留為客省使、領群牧使。
真宗久不豫,寇准罷。入內副都知周懷政謀奉帝為太上皇,傳位太子,復相準。嘗以謀訪崇勳,崇勳以變告。丁謂得其辭,夜造曹利用,共議發之。翌日,誅懷政,擢崇勳鄧州觀察使,不拜,乃以內客省使領桂州觀察使,復兼群牧使。初,群牧置使皆以文臣領之,崇勳曰:「馬者戰備,雖無事,可去邪?」
仁宗即位,以彰德軍節度觀察留後知陳州,授殿前都虞候、真定府定州路副都總管、知定州,歷馬軍副都指揮使、殿前都指揮使、振武軍節度使,拜宣徽南院使兼樞密副使。宮中火,為修葺副使。又歷鎮南、定武軍、山南東道節度使。
章獻與仁宗言,先帝最稱崇勳質信,可任大事,乃進樞密使。百官詣洪福院上章懿冊,退而立班奉慰,宰相張士遜過崇勳園飲,日中期不至。御史中丞范諷劾奏,與士遜俱罷,以同平章事、河陽三城節度使判許州。翌日,改陳州。景祐初,懷政家人訟冤,遂罷同平章事,知壽州,徙亳州,復知陳州。
契丹將渝盟,朝廷擇將備邊,崇勳請行,復拜同平章事、判定州。既而老不任事,徙成德軍,又徙鄭州。坐其子宗誨納賕枉法,以左衛上將軍致仕,改太子太保,卒。贈太尉,溢恭密,尋改謚恭毅。
崇勳性貪鄙,久任軍職。當真宗時,每對,輒肆言中外事,喜中傷人,人以是畏之。在藩鎮日,嘗役兵工作木偶戲人,塗以丹白,舟戴鬻於京師。
夏守恩,字君殊,并州榆次人。父遇,為武騎軍校,與契丹戰,歿。時守恩才六歲。補下班殿侍,給事襄王宮,累遷西頭供奉官。
真宗即位,四遷至北作坊使、普州刺史。帝幸澶淵,守恩從行,數見任使。遷博州刺史,歷龍神衛、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,泰州防禦使。帝不豫,中宮預政,以守恩領親兵,倚用之。擢殿前都虞候,以安遠軍節度使觀察留後管勾殿前馬步軍都指揮使事。
天聖初,加步軍副都指揮使、威塞軍節度使,為永定陵總管。雷允恭、邢中和徙皇堂,穿地得水泉,土石相半,人疫,功不就。守恩以聞,允恭等伏誅。徙節河陽三城,歸本鎮,知澶、相、曹三州,並代路馬步軍都總管,歷天雄、泰寧、武寧節度使,為真定府定州路都總管。
守恩所至,恃寵驕恣不法。其子元吉通賂遺,市物多不予直。定州通判李參發其贓,命侍御史趙及與大名府通判李鉞鞫問得實,法當死,帝命貸之,除名連州編管,卒貶所。
守贇字子美。初,守恩給事襄王邸,王問其兄弟,守恩言守贇四歲而孤,日侍王邸,不得時撫養,心輒念之。王為動容,即日召入宮,而憐其幼,聽就外捨。後二年,復召入,王乳母齊國夫人使傅婢拊視之。
稍長,習通文字。王為太子,守贇典工作事。及即位,授右侍禁。李繼遷叛,命使綏、夏伺邊釁,遷西頭供奉官、寄班祗候。帝幸大名,為駕前走馬承受。康保裔與賊戰,沒,部曲畏誅,聲言保裔降賊,密詔守贇往察之。守贇變服入營中,廉問得狀,還奏稱旨。詔恤保裔家,以守贇為真定路走馬承受公事。
帝幸澶淵及祀汾陰,皆為駕前巡檢,累遷東綾錦副使。從幸亳州,命修行宮。轉崇儀使、提舉倉草場。帝甚親信之,遣中使問守贇曰:「欲管軍乎?為橫行使乎?」守贇曰:「臣得日近冕旒足矣。」尋遷西上閣門使、提舉諸司庫務,以右千牛衛大將軍、昭州刺史為樞密都承旨,兼領三班院。
每契丹使至,與楊崇勳迭為館伴副使,凡十餘年。擢侍衛親軍步軍都虞候,改馬軍、並代州都總管。累遷步軍、馬軍殿前副都指揮使,建武、鎮東、保大軍節度使。俄以修大內勞,除殿前都指揮使,徙定國軍節度使。
守恩坐贓廢,守贇亦以鎮海軍節度使罷管軍,之本鎮。逾年,徙定州路都總管,召知樞密院事。既入見,帝問西事,守贇言:「平時小障屯兵馬不及千餘,賊兵盛至,固守不暇,安能出門邪?宜並其兵以據衝要,伺便邀擊,功或可成。」帝然之。
劉平、石元孫敗,人有以降賊誣告者。守贇頗辨其枉,引康保裔事為質,自請將兵擊賊。換宣徽南院使、陝西馬步軍都總管兼經略、安撫、緣邊招討使,命勾當御藥院張德明、黎用信掌御劍以隨之。然守贇性庸怯,寡方略,不為士卒所服。
尋詔駐軍河中,居數月,徙屯鄜州。其子隨為陝西緣邊招討副使。時晏殊、宋綬知樞密院,又召守贇同知院事。隨卒,守贇請罷,以宣徽南院使、天平軍節度使判澶州,以疾徙相州。疾稍平,復為真定府定州等路都總管,未至,徙高陽關,就判瀛州。卒,贈太尉,謚忠僖。
隨字君正,頗好儒術,多從士大夫游。以父蔭為茶酒班殿侍,遷右班殿直。仁宗在東宮,為率府副率兼春坊謁者。及即位,除內殿承製、閣門祗候,累遷西上閣門使,出為天雄軍兵馬鈐轄。以母疾召還,領三班院,再遷四方館使、營州刺史。出知衛州,真拜韶州團練使。徙邠州,遷泰州防禦使。
元昊反,為鄜延路副都總管。隨本名元亨,與元昊有嫌,因奏改焉。尋徙環慶路,未幾,復還鄜延。元昊為書及錦袍、銀帶投境上,以遺金明李士彬,且約與同叛。候人得之,諸將皆疑士彬,獨隨曰:「此行間爾。士彬與羌世仇,若有私約,通贈遺,豈使眾知邪?」乃召士彬與飲,厚撫之。士彬感泣,後數日,果擊賊,斬首獲羊馬自效。
及守贇知樞密院事,除耀州觀察使、知亳州。劉平、石元孫敗,以隨知河中府。守贇經略安撫陝西,留領會靈觀事。守贇還,復為陝西副都總管兼緣邊招討副使。帝曰:「朝廷方以邊事委卿,卿毋以父在機密為嫌。」時隨已病,次陝州,卒。贈昭信軍節度使,謚莊恪。隨在邊陲無多戰功,然慎重少過。
論曰:「曹利用投身不測之淵,以口舌啖契丹,使河北七十年無鋒鏑之虞,勳業固偉矣。嶺南之戰,亦豈可少哉!恃功怙寵,祝萌而弗悟,可悲也已!耆、崇勳二夏奮闒茸,位將相,皆驕侈貪吝,恃私恩,違清議,君子所不取也。
狄青,字漢臣,汾州西河人。善騎射。初隸騎御馬直,選為散直。寶元初,趙元昊反,詔擇衛士從邊,以青為三班差使、殿侍、延州指使。時偏將屢為賊敗,士卒多畏怯,青行常為先鋒。凡四年,前後大小二十五戰,中流矢者八。破金湯城,略宥州,屠SV咩、歲香、毛奴、尚羅、慶七、家口等族,燔積聚數萬,收其帳二千三百,生口五千七百。又城橋子谷,築招安、豐林、新砦、大郎等堡,皆扼賊要害。嘗戰安遠,被創甚,聞寇至,即挺起馳赴,眾爭前為用。臨敵被發、帶銅面具,出入賊中,皆披靡莫敢當。
尹洙為經略判官,青以指使見,洙與談兵,善之,薦於經略使韓琦、范仲淹曰:「此良將材也。」二人一見奇之,待遇甚厚。仲淹以《左氏春秋》授之曰:「將不知古今,匹夫勇爾。」青折節讀書,悉通秦、漢以來將帥兵法,由是益知名。以功累遷西上閣門副使,擢秦州刺史、涇原路副都總管、經略招討副使,又加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、惠州團練使。
仁宗以青數有戰功,欲召見問以方略,會賊寇渭州,命圖形以進。元昊稱臣,徙真定路副都總管,歷侍衛步軍殿前都虞候、眉州防禦使,遷步軍副都指揮使、保大安遠二軍節度觀察留後,又遷馬軍副都指揮使。
青奮行伍,十餘年而貴,是時面涅猶存。帝嘗敕青傅藥除字,青指其面曰:「陛下以功擢臣,不問門地,臣所以有今日,由此涅爾,臣願留以勸軍中,不敢奉詔。」以彰化軍節度使知延州,擢樞密副使。
皇祐中,廣源州蠻儂智高反,陷邕州,又破沿江九州,圍廣州,嶺外騷動。楊畋等安撫經制蠻事,師久無功。又命孫沔、余靖為安撫使討賊,仁宗猶以為憂。青上表請行,翌日入對,自言:「臣起行伍,非戰伐無以報國。願得蕃落騎數百,益以禁兵,羈賊首致闕下。」帝壯其言,遂除宣徽南院使、宣撫荊湖南北路、經制廣南盜賊事,置酒垂拱殿以遣之。時智高還據邕州,青合孫沔、余靖兵次賓州。
先是,蔣偕、張忠皆輕敵敗死,軍聲大沮。青戒諸將毋妄與賊鬥,聽吾所為。廣西鈐轄陳曙乘青未至,輒以步卒八千犯賊,潰於崑崙關,殿直袁用等皆遁。青曰:「令之不齊,兵所以敗。」晨會諸將堂上,揖曙起,並召用等三十人,按以敗亡狀,驅出軍門斬之。沔、靖相顧愕眙,諸將股慄。
已而頓甲,令軍中休十日。覘者還,以為軍未即進。青明日乃整軍騎,一晝夜絕崑崙關,出歸仁舖為陣。賊既失險,悉出逆戰。前鋒孫節搏賊死山下,賊氣銳甚,沔等懼失色。青執白旗麾騎兵,縱左右翼,出賊不意,大敗之,追奔五十里,斬首數千級,其黨黃師宓、儂建中智中及偽官屬死者五十七人,生擒賊五百餘人,智高夜縱火燒城遁去。遲明,青按兵入城,獲金帛鉅萬、雜畜數千,招復老壯七千二百嘗為賊所俘脅者,慰遣之。梟黃師宓等邕州城下,斂屍築京觀於城北隅。時賊屍有衣金龍衣者,眾謂智高已死,欲以上聞。青曰:「安知非詐邪?寧失智高,不敢誣朝廷以貪功也。」初,青之至邕也,會瘴霧昏塞,或謂賊毒水上流,土飲者多死,青殊憂之。一夕,有泉湧砦下,汲之甘,眾遂以濟。
復為樞密副使,遷護國軍節度使、河中尹。還至京師,帝嘉其功,拜樞密使,賜第敦教坊,優進諸子官秩。初,青既行,帝每憂之曰:「青有威名,賊當畏其來。左右使令,非青親信者不可;雖飲食臥起,皆宜防竊發。」乃馳使戒之。及聞青已破賊,顧宰相曰:「速議賞,緩則不足以勸矣。」
始,交阯願出兵助討智高,余靖言其可信,具萬人糧於邕、欽待之。詔以緡錢三萬賜交址為兵費,許賊平厚賞之。青既至,檄余靖無通使假兵,即上奏曰:「李德政聲言將步兵五萬、騎一千赴援,非其情實。且假兵於外以除內寇,非我利也。以一智高而橫蹂二廣,力不能討,乃假兵蠻夷,蠻夷貪得忘義,因而啟亂,何以御之?請罷交阯助兵。」從之。賊平,人服其有遠略。
青在樞密四年,每出,士卒輒指目以相矜誇。又言者以青家狗生角,且數有光怪,請出青於外以保全之,不報。嘉祐中,京師大水,青避水徙家相國寺,行止殿上,人情頗疑,乃罷青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,出判陳州。明年二月,疽發髭,卒。帝發哀,贈中書令,謚武襄。
青為人慎密寡言,其計事必審中機會而後發。行師先正部伍,明賞罰,與士同饑寒勞苦,雖敵猝犯之,無一士敢後先者,故其出常有功。尤喜推功與將佐。始,與孫沔破賊,謀一出青,賊既平,經制餘事,悉以諉沔,退若不用意者。沔始歎其勇,既而服其為人,自以為不如也。尹洙以貶死,青悉力賙其家事。子諮、詠,並為閣門使。詠數有戰功。
熙寧元年,神宗考次近世將帥,以青起行伍而名動夷夏,深沈有智略,能以畏慎保全終始,慨然思之,命取青畫像入禁中,御制祭文,遣使繼中牢祠其家。
張玉字寶臣,保定人。以六班散直隸狄青麾下,築青澗、招安砦。遇夏兵三萬,有馳鐵騎挑戰者,玉單持鐵簡出鬥,取其首及馬,軍中因號曰張鐵簡。以狀聞。仁宗曰:「真勇將也。」以為本路同巡檢。從征儂智高,抵歸仁驛,賊列三銳陳以逆官軍,軍小卻,玉率右廂突騎橫貫賊壘,賊大潰。帝召見,使作銳陳於殿廷下,觀破賊之勢。擢為廣西鈐轄,徙大名,進龍、神四廂都指揮使,為副都總管。
諒祚攻大順城,玉以兵三千夜擊之,驚潰而去。累遷昭州防禦使,徙涇原。熙寧中,慶州卒叛,玉襲逐於石門,卒窮蹙請降,玉斬二百人,坐奪職,降為陵州團練使,居數月,復之。
王韶開熙河,玉遷宣州觀察使,為副都總管。河北置三十七將,以玉為第一將。入為馬步軍都虞候,卒,贈建雄留後。
孫節,開封人。少隸軍籍,以才勇補右侍禁。與狄青同在延州,數攻破敵砦有功,累遷西京左藏庫副使。及青討智高,辟隸麾下。至歸仁舖,節為前鋒,直前搏戰,賊銳甚,節鏖山下,俄中槍而沒。特贈忠武軍節度留後,封其妻為仁壽郡君,官其子二人、從子三人,給諸司副使奉,終其喪。
郭逵,字仲通,其先自邢徙洛。康定中,兄遵死於敵,錄逵為三班奉職,隸陝西范仲淹麾下。仲淹勉以問學。延安清剛社募兵誤殺熟羌,將論死,逵請而免之,活壯士十三人。方議取靈武,逵曰:「地遠而食不繼,城大而兵不多,未見其利。」未幾,涇原任福以全軍沒,人服其先見。
陳執中安撫京東,奏為駐泊將。執中與賓佐論當今名將,共推葛懷敏。逵曰:「懷敏易與爾,他日必敗朝廷事。」執中始怒,居數日,問曰:「君何以知葛懷敏非名將而敗事邪?」曰:「喜功徼幸,徒勇無謀,可禽也。」執中歎曰:「君真知兵,懷敏既覆師矣。」為真定兵馬監押。
保州卒叛,田況遣逵往招之。逵與亂者侍其臻嘗同事范仲淹,馳至城下,示以舊所佩紫囊。臻識之,即與其黨韋貴、史克順皆再拜,邀逵登城。既見,申諭禍福,眾或疑不即下,曰:「若降,恐不免。」逵請以身為質,於是開城降。論功加閣門祗候、環慶兵馬都監。遭母憂,不得解官,凡三請乃許。慶帥杜杞贐以錢四十萬,謝弗受。卒喪,為涇原都監。拔古渭城,轉通事舍人,徙河北緣邊安撫都監。副吳奎使契丹,值其主受尊號,入觀禮。使還,黜為汾州都監。
龐籍鎮河東,俾權忻州。契丹來求天池廟地,籍不能決,以諉逵。逵訪得太平興國中故牘,證為王土,檄報之,契丹愧伏。
湖北溪蠻彭仕羲叛,加帶御器械,為路鈐轄兼知澧州。得蠻親信為鄉導,盡平諸隘,遂破其所居桃花州,仕羲棄城走,眾悉降。遷禮賓使,徙南路鈐轄、知邵州。武岡蠻反,逵討平之。累遷容州觀察使。仁宗山陵,以逵掌宿衛。遷殿前都虞候,出為涇原路副都部署。
治平二年,以檢校太保同簽書樞密院,旋出領陝西宣撫使,判渭州。逵雖立軍功,而驟躋政地,議者不厭,諫官、御史交論之,不聽。神宗即位,遷靜難軍留後,召還。言者復力爭,乃改宣徽南院使、判鄆州。至鄆七日,徙鎮鄜延。
種諤受嵬名山降,取綏州,夏人遂殺楊定。朝論以邊釁方起,欲棄綏。逵曰:「虜既殺王官,而又棄綏不守,見弱已甚。且名山舉族來歸,當何以處?」既而夏人欲以塞門、安遠二砦來易,朝廷許之。逵曰:「此正商於六百里之策也。非先交二砦,不可與。」遣其屬趙离、薛昌朝與夏使議,唯言砦基,离曰:「二砦之北,舊有三十六堡,且以長城嶺為界,西平王祥符所移書固在也。」虜使驚不能對,乃寢其請。初,詔焚棄綏州,逵匿而不下。至是,帝問大臣,皆莫知,逵始自劾向者違詔旨之罪,帝手詔褒答。
夏人又求以亡命景詢易名山,逵曰:「詢,庸人也,於事何所輕重!受之則不得不還名山,恐自是蕃酋無復敢向化矣。」逵詗得殺楊定者首領姓名,諜告將斬之於境以謝罪,逵曰:「是且梟死囚以紿我。」報曰:「必執李崇貴、韓道喜來。」夏人言:「殺之矣。」逵命以二人狀貌物色詰問虜,情得,乃執獻之。加檢校太尉、雄武軍留後。
韓絳主種諤計圖橫山,與逵議出兵。逵曰:「諤,狂生爾,朝廷徒以家世用之,必誤大事。」絳怒,以為沮撓,奏召逵還。明年,慶州亂,出判永興,徙秦州。王韶開熙河,逵案其不法。朝廷遣蔡確鞫之,謂逵誣罔,落宣徽使、知潞州。徙太原,復宣徽使。
交阯李乾德陷邕管,召為安南行營經略招討使兼荊湖、廣南宣撫使,請鄜延、河東舊吏士自隨。將行,宴於便殿,賜中軍旗章劍甲以示寵。次長沙,先遣將復邕、廉;至廣西,討拔廣源州,降守將劉應紀;又拔決裡隘,乘勝取桄榔、門州,大戰富良江,斬偽王子洪真。乾德窮蹙,奉表歸命。時兵夫三十萬人,冒暑涉瘴地,死者過半。至是,與賊隔一水不得進,乃班師。坐貶左衛將軍,西京安置,屏處十年。哲宗立,復左屯衛大將軍致仕。起知潞州,進廣州觀察使、知河中。辭歸洛,改左武衛上將軍、提舉崇福宮,卒。輟視朝一日,贈雄武軍節度使。
逵慷慨喜兵學,神宗嘗訪八陣遺法,對曰:「兵無常形,是特奇正相生之一法爾。」因為帝論其詳。在延安,使以教兵,久不就。逵擇諸校習金鼓屯營者六十四人,使人教一隊,頃刻而成。尤善用偏裨,每至所部,令人自言所能,暇日閱按之,故臨陣皆盡其技。
李復圭治慶州之敗,既斬李信、劉甫,又欲罪鄜延都巡檢使白玉。玉見逵托以後事,且泣言不得終養母。逵哀之,不遣,申救甚力,得免。已而玉大捷於新砦,神宗謂逵曰:「白玉能以功補過,卿之力也。」每戰,先招懷,後戰鬥,愛惜士卒,不妄加誅戮。其殺賊婦女老弱者,皆不賞。雖坐征南無功久廢,猶隱然為一時宿將雲。
論曰:宋至仁宗時,承平百年,武夫鷙卒遭時致位者雖有之,起健卒至政府,隱然為時名將,惟青與逵兩人爾。青在邊境凡二十五戰,無大勝,亦無大敗,最後崑崙一舉,頗著奇雋。考其識量,亦過人遠矣。逵料葛懷敏之敗,如燭照龜卜,一時最為知兵。雖南征無功,用違其長,又何尤焉。
吳育 宋綬 子敏求 從子昌言 李若谷 子淑 孫壽朋 復圭 王博文 子疇 王鬷
吳育,字春卿,建安人也。父待問,與楊億同州裡,每造億,億厚禮之。門下少年多易之,億曰:「彼他日所享,非若曹可望也。」累官光祿卿,以禮部侍郎致仕。
育少奇穎博學,舉進士,試禮部第一,中甲科。除大理評事,遷寺丞。歷知臨安、諸暨、襄城三縣。自秦悼王葬汝後,子孫從葬,皆出宦官典護。歲時上塚者,往來呼索擾州縣。育在襄城,請凡官所須,具成數,毋容使者妄索,羊豕悉出大官,由是民省供費殆半。宦官過者銜之,或中夜叩縣門,索牛駕車,育拒不應。異時宗子所過,縱鷹犬暴民田,入襄城境,輒相戒約,毋敢縱者。
舉賢良方正,擢著作郎、直集賢院、通判蘇州。還知太常禮院,奏定禮文,名《太常新禮慶歷祀儀》。改右正言,歷三司鹽鐵、戶部二判官。尋以本官供諫職。
元昊僭號,議出兵討之。群臣曰:「元昊,小丑也,旋即誅滅矣。」育獨建言:「元昊雖稱蕃臣,其尺賦斗租,不入縣官,且服叛不常,請置之,示不足責。且已僭輿服,勢必不能自削,宜援國初江南故事,稍易其名,可以順拊而收之。」不報。復上言:「宜先以文誥告諭之,尚不賓,姑嚴守禦,不足同中國叛臣亟加征討。且征討者,貴在神速;守禦者,利於持重。羌人剽悍多詐,出沒不時,我師乘銳,見小利小勝,必貪功輕進,往往墮賊計中。第嚴約束,明烽候,堅壁清野,以挫其鋒。」時方銳意討之,既而諸將多覆軍者,久之無功,卒封元昊為夏國主,如育所議。
育又上言:「天下久安,務因循而厭生事,政令紀綱,邊防機要,置不復修。一有邊警,則倉皇莫知所為,殆稍安靜,則又無敢輒言者。若政令修,紀綱肅,財用富,恩信給,賞罰明,將帥練習,士卒精銳,則四夷望風,自無他志。若一不備,則乘間而起矣。」
又曰:「漢通西域諸國,斷匈奴右臂。諸戎內附,雖有桀黠,不敢獨叛。唐太宗嘗賜回鶻可汗並其相手書,納其貢奉,厚以金帛。真宗命潘羅支攻殺李繼遷,而德明乃降。元昊第見朝廷比年與西域諸戎不通朝貢,乃得以利啗鄰境,固其巢穴,無肘腋之患。跳梁猖獗,彼得以肆而不顧矣。請募士諭唃廝囉及他蕃部,離散其黨與,使並力以攻,而均其恩賜,此伐謀之要也。」因錄上真宗時通西域諸蕃事跡。除同修起居注,遂知制誥,進翰林學士,累遷禮部郎中。
契丹與元昊構兵,元昊求納款。契丹使來請勿納元昊,朝廷未知所答。育因上疏曰:「契丹受恩,為日已久。不可納一叛羌,失繼世兄弟之歡。今二蕃自鬥,斗久不解,可觀形勢,乘機立功。萬一過計亟納元昊,臣恐契丹窺兵趙、魏,朝廷不得元昊毫髮之助,而太行東西,且有煙塵之警矣。宜使人諭元昊曰:『契丹汝世姻,一旦自絕,力屈而歸我,我所疑也,若無他者,當順契丹如故,然後許汝歸款。』告契丹曰:『已詔元昊,如能投謝轅門,即聽內附;若猶堅拒,當為討之。』如此,則彼皆不能歸罪我矣。」於是召兩制,出契丹書,令兩制同上對,不易育議。
尋知開封府。居數日,發大奸吏一人,流嶺外。又得巨盜,積贓萬九千緡,獄具而輒再變,帝遣他吏按之,卒伏法。時歲饑多盜,育嚴賞功之法,嘗得盜而未賞者,一切賞之,以明不欺。
慶歷五年,拜右諫議大夫、樞密副使。居數月,改參知政事。山東盜起,帝遣中使按視,還奏:「盜不足慮。兗州杜衍、鄆州富弼,山東人尊愛之,此可憂也。」帝欲徙二人於淮南。育曰:「盜誠無足慮者,小人乘時以傾大臣,禍幾不可御矣。」事遂寢。章獻、章懿太后升祔真宗廟,議者請覃恩,且優賜軍士。育曰:「無事而啟僥倖,誰為陛下建此議者,請治之。」已而外人多怨執政者,帝以語輔臣。育曰:「此必建議者欲動搖上聽,臣以身許國,何憚此耶?」
向綬知永靜軍,為不法,疑通判江中立發其陰事,因構獄以危法中之,中立自經死。綬宰相子,大臣有營助,欲傅輕法。育曰:「不殺綬,無以示天下。」卒減死一等,流南方。御史唐詢請罷制科,帝刊其名付中書,育奏疏駁議,帝因諭輔臣曰:「彼上言者,乞從內批行下,今乃知欺罔也。」育曰:「非睿聽昭察,則挾邪蠹國,靡所不為。願出姓名按劾,以明國法。」
育在政府,遇事敢言,與宰相賈昌朝數爭議上前,左右皆失色。育論辨不已,乃請曰:「臣所辨者,職也;顧力不勝,願罷臣職。」乃復以為樞密副使。明年大旱,御史中丞高若訥曰:「大臣喧爭為不肅,故雨不時若。」遂罷昌朝,而育歸給事中班。未幾,出知許州,徙蔡州。設伍保法,以檢制盜賊。時京師有告妖人千數聚確山者,詔遣中使往召捕者十人。至,則以巡檢兵往索之,育曰:「使者欲得妖人還報邪?」曰:「然。」曰:「育在此,雖不敏,聚千人境內,毋容不知。此特鄉民用浮圖法相聚,以利錢財爾,一弓手召之,可致也。今以兵往,人相驚疑,請留毋往。」中使以為然。頃之,召十人者至,械送闕下,皆無罪釋之。而告者伏辜。
尋以資政殿學士知河南府,徙陝州。上字論詔獄曰:「先王凝旒黈纊,不欲聞見人之過失也。設有罪,即屬之有司。楊儀嘗為三司判官,近自御史台移劾都亭驛,械縛過市,人人不測為何等大獄。及聞案具,乃止請求常事。使道路眾口紛紛竊議,朝廷之士,人皆自危,豈養廉恥、示敦厚之道哉。」
遷禮部侍郎、知永興軍,召兼翰林侍讀學士。以疾辭,且請便郡。帝語大臣曰:「吳育剛正可用,第嫉惡太過耳。」因命知汝州,遣內侍賜以禁中良藥。會疾不已,又請居散地,以集賢院學士判西京留司御史台。外台舊不領民事,時張堯佐知河陽,民訟久不決,多詣育訴。育為辨曲直,判書狀尾,堯佐畏懼奉行。復為資政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、知陝州,進資政殿大學士。召還,判尚書都省。
一日,侍讀禁中,帝因語及「臣下毀譽,多出愛憎,卿所當慎也。」育曰:「知而形之言,不若察而行之事。聖主之行,如日月之明。進一人,使人皆知其善,出一人,使人皆曉其惡,則陰邪不能構害,公正可以自立,百王之要道也。」帝數欲大用,為諫官劉元瑜誣奏育在河南嘗貸民出息錢。久之,除宣徽南院使、鄜延路經略安撫使、判延州。
夏人既稱臣,而並邊種落數侵耕為患。龐籍守并州,欲築堡備之。育謂:「要契未明而亟城,則羌人必爭,爭而受患者必麟府也。」移文河東,又遺籍手書及疏於朝,不報。既而夏人果犯河外,陷驍將郭恩,而太原將佐皆得罪去。疾復作,辭不任邊事,求解宣徽使,復以為資政殿大學士、尚書左丞、知河中府,徙河南。病革,視事如平日,因閱囚辨非罪,竄舞文吏二人。已而卒,年五十五。贈吏部尚書,謚正肅。
育性明果,所至作條教,簡疏易行而不可犯。遇事不妄發,發即人不能撓。辨論明白,使人聽之不疑。
初尹開封,范仲淹在政府,因事與仲淹忤。既而仲淹安撫河東,有奏請,多為任事者所沮,育取可行者固行之。其在二府,待問以列卿奉朝請,育不自安,請罷去,不聽。及出帥永興,時待問尚亡恙,肩輿迎侍,時人榮之。晚年在西台,與宋庠相唱酬,追裴、白遺事至數百篇。體素羸,少時力學,得心疾。後得古方,和丹砂餌之,大醉,一夕而愈。後數發,每發數十日乃已。有集五十卷。弟充,為宰相,自有傳。
宋綬,字公垂,趙州平棘人。父皋,尚書度支員外郎、直集賢院。綬幼聰警,額有奇骨,為外祖楊徽之所器愛。徽之無子,家藏書悉與綬。綬母亦知書,每躬自訓教,以故博通經史百家,文章為一時所尚。
初,徽之卒,遺奏補太常寺太祝。年十五,召試中書,真宗愛其文,遷大理評事,聽於秘閣讀書。大中祥符元年,複試學士院,為集賢校理,與父皋同職。後賜同進士出身,遷大理寺丞。及祀汾陰,召赴行在,與錢易、陳越、劉筠集所過地誌、風物、故實,每捨止即以奏。將祠亳州太清宮,以簽書亳州判官事,入為左正言、同判太常禮院。久之,判三司憑由司。建言:「比歲下赦令釋逋負,後期未報者六十八州。請於諸路選官考核,欺半月以聞。」於是脫械系三千二百人,蠲積負數百萬。
擢知制誥、判吏部流內銓兼史館修撰、玉清昭應宮判官。累遷戶部郎中、權直學士院,同修《真宗實錄》,進左司郎中,遂為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、勾當三班院。始詔讀唐史,固求解三班以顓進講。同修國史,遷中書舍人。昭應宮災,罷二學士。逾年,復翰林學士。史成,遷尚書工部侍郎兼侍讀學士。
時太后猶稱制,五日一御承明殿,垂簾決事,而仁宗未嘗獨對群臣也。綬奏言:「唐先天中,睿宗為太上皇,五日一受朝,處分軍國重務,除三品以下官,決徒刑。宜約先天制度,令群臣對前殿,非軍國大事,除拜皆前殿取旨。」書上,忤太后意,改龍圖閣學士,出知應天府。太后崩,帝思綬言,召還,將大用,而宰相張士遜沮止之,復加翰林侍讀學士。詔定章獻明肅、章懿太后祔廟禮,綬援《春秋》考仲子之宮、唐坤儀廟故事,請別築宮曰奉慈廟以安神主,事多採用。
始置端明殿學士,以命綬,綬固辭。又言:「帝王御天下,在總攬威柄。而一紀以來,令出簾帷。自陛下躬親萬務,內外延首,思見聖政,宜懲違革弊,以新百姓之耳目。而賞罰號令,未能有過於前日,豈非三事大臣不能推心悉力,以輔陛下之治耶?頃太后朝多吝除拜,而邪幸或逕取升擢,議者謂恩出太后。今恩賞雖行,又謂自大臣出,非大臣朋黨罔上,何以得此。朋黨之為朝廷患,古今同之。或窺測帝旨,密令陳奏;或附會己意,以進退人。大官市恩以招權,小人趨利以售進,此風浸長,有蠹邦政。太宗嘗曰:『國家無外憂必有內患。外憂不過邊事,皆可預防;奸邪共濟為內患,深可懼也。』真宗亦曰:『唐朋黨尤盛,王室遂卑。』願陛下思祖宗之訓,念王業艱難,整齊綱紀,正在今日。」張士遜罷,乃拜綬參知政事。
初,有詔罷修寺觀,而章惠太后以舊宅為道觀,諫官、御史言之。帝曰:「此太后奩中物也,諫官、御史欲邀名邪?」綬進曰:「彼豈知太后所為哉,第見興土木違近詔,即論奏之。且事有疑似,彼猶指為過,或陛下有大闕失,近臣雖不言,然傳聞四方,為聖政之累,何可忽也。太祖嘗謂唐太宗為諫官所詆,不以為愧。何若動無過舉,使無得而言哉?」
郭皇后廢,帝命綬作詔曰:「當求德閥,以稱坤儀。」既而左右引富人陳氏女入宮,綬曰:「陛下乃欲以賤者正位中宮,不亦與前日詔語戾乎?」後數日,王曾入對,又論奏之。帝曰:「宋綬亦如此言。」時大臣繼有論者,卒罷之。
帝春秋富,天下久無事,綬慮宴樂有漸,乃言:「人心逸於久安,而患害生於所忽。故立防於無事,銷變於未萌。事至而應,不亦殆歟?臣願飭勵群司,不以承平自怠。」又上:「馭下之道有三:臨事尚乎守,當機貴乎斷,兆謀先乎密。能守則奸不能移,能斷則邪不能惑,能密則事不能撓。願陛下念之!至若深居燕間,聲味以調六氣,節宣以順四時,保養聖躬,宗社之休也。」再遷吏部侍郎。
時宰相呂夷簡、王曾論議數不同。綬多是夷簡,而參知政事蔡齊間有所異,政事繇此依違不決,於是四人者皆罷。綬以尚書左丞、資政殿學士留侍講筵,權判尚書都省。歲余,加資政殿大學士,以禮部尚書知河南府。
元昊反,劉平、石元孫敗沒,帝以手詔賜大臣居外者,詢攻守之策。綬畫十事以獻。復召知樞密院事,遷兵部尚書、參知政事。時綬母尚在,綬既得疾,不視事,猶起居自力,區處後事。尋卒,贈司徒兼侍中,謚宣獻。
綬性孝謹清介,言動有常。為兒童時,手不執錢。家藏書萬餘卷,親自校讎,博通經史百家,其筆札尤精妙。朝廷大議論,多綬所財定。楊億稱其文沈壯淳麗,曰:「吾殆不及也。」及卒,帝多取所書字藏禁中。初,郊祀,綬攝太僕卿。帝問儀物典故,占對辨洽,因上所撰《鹵簿圖》十卷。子敏求。
敏求字次道,賜進士及第,為館閣校勘。預蘇舜欽進奏院會,出簽書集慶軍判官。王堯臣修《唐書》,以敏求習唐事,奏為編修官。持祖母喪,詔令居家修書。卒喪,同知太常禮院。
石中立薨,子繼死,無他子。其孫祖仁疑所服,下禮官議。敏求謂宜為服三年,當解官,斬衰。同僚援據不一,判寺宋祁是其議,遂定為令。加集賢校理。從宋庠辟,通判西京。為群牧度支判官。墜馬傷足,出知亳州。治平中,召為《仁宗實錄》檢討官,同修起居注、知制誥、判太常寺。
英宗在殯,有言宗室服疏者可嫁娶,敏求以為大行未發引,不可。逾年,又有言者。敏求言宗室義服,服降而練,可嫁娶矣。坐前後議異,貶秩知絳州。王珪、范鎮乞留之,使成《實錄》。神宗曰:「典禮,國之所重,而誤謬如是,安得無責。」然敏求議初不誤,曾公亮惡禮院劉瑾附敏求為說,故因是去之。是歲,即詔還。
徐國公主以夫兄為侄奏官,敏求疏其亂天倫,執正之。王安石惡呂公著,誣其言韓琦欲因人心,如趙鞅興晉陽之甲,以逐君側之惡,出之穎州。敏求當草制,安石諭旨使明著罪狀,敏求但言敷陳失實。安石怒白於帝,命陳升之改其語,敏求請解職,未聽。
會李定自秀州判官除御史,敏求封還詞頭,遂以本官右諫議大夫奉朝請。策試賢良方正,孔文仲對語切直,擢置優等,安石愈怒,罷文仲。人為敏求懼,帝獨全護之,除史館修撰、集賢院學士。鄧潤甫為帝言:「比群臣多尚告訐,非國家之美,宜登用敦厚之士,以變薄俗。」乃加敏求龍圖閣直學士,命修《兩朝正史》,掌均國公箋奏。元豐二年,卒,年六十一。特贈禮部侍郎。
敏求家藏書三萬卷,皆略誦習,熟於朝廷典故,士大夫疑議,必就正焉。補唐武宗以下《六世實錄》百四十八卷,它所著書甚多,學者多咨之。嘗建言:「河北、陝西、河東舉子,性樸茂,而辭藻不工,故登第者少。請令轉運使擇薦有行藝材武者,特官之,使人材參用,而士有可進之路。又州郡有學舍而無學官,故士輕去鄉裡以求師,請置學官。」後頗施行之。族弟昌言。
昌言字仲謨,以蔭為澤州司理參軍。州有殺人獄,昌言疑其冤,堅請跡捕,果得真犯者。稍遷河陰發運判官。自濟源之官,見道上棄屍若剮剝狀者甚眾,竊歎郡縣之不治。既至河陰,得凶盜六輩,殺人而鬻之,如是十餘年,掩其家,猶得執縛未殺者七人。縣吏與市井少年共為胠橐,昌言窮治其淵藪,皆法外行之,而流其家人。擢都水監丞。
熙寧初,河決棗強而北。昌言建議,欲於二股河口西岸新灘,立土約障水,使之東流。候稍深,即斷北流,縱出葫盧下流,以除恩、冀、深、瀛水患。詔從之。提舉河渠王亞以為不可成,不如修生堤。朝廷遣翰林學士司馬光往視,如昌言策。不兩月,決口塞。光奏昌言獨有功,若與同列均受賞,恐不足以勸。詔理提點刑獄資序,遷開封府推官、同判都水監。汴水漲,昌言請塞訾家口。已而汴流絕,監丞侯叔獻唱為昌言罪,昌言懼,求知陝州。歷濮、冀二州。河決曹村,召判都水監,往護河堤。靈平埽成,轉少府監。卒,贈絹二百匹。
李若谷,字子淵,徐州豐人。少孤遊學,依姻家趙況於洛下,遂葬父母緱氏。舉進士,補長社縣尉。州葺兵營,課民輸木,檄尉受之,而吏以不中程,多退斥,欲苛苦輸者,因以取賕;若谷度財,別其長短、大小為程,置庭中,使民自輸。
改大理寺丞、知宜興縣。官市湖洑茶,歲約戶稅為多少,率取足貧下,若谷始置籍備勾檢。茶惡者舊沒官,若谷使歸之民,許轉貿以償其數。知連州。真宗將朝謁太清宮,選通判亳州。累遷度支員外郎、權三司戶部判官,出為京東轉運使。會河決白馬,調取芻楗,同列盧士倫協三司意,趣刻擾州縣,而若谷寬之。士倫不悅,構於朝,徙知陝州。盜聚青灰山久不散,遣牙吏持榜招諭之,盜殺其黨與自歸。改梓州。
天聖初,判三司戶部勾院。使契丹,陛辭,不俟垂簾請對,乃遽詣長春殿奏事,罷知荊南。士族元甲恃蔭屢犯法,若谷杖之,曰:「吾代若父兄訓之爾。」王蒙正為駐泊都監,挾太后姻橫肆,若谷繩以法。監司右蒙正,奏徙若谷潭州。
洞庭賊數邀商人船殺人,輒投屍水中。嘗捕獲,以屍無驗,每貸死,隸他州。既而逃歸,復功劫,若谷擒致之,磔於市。自是寇稍息。累遷太常少卿、集賢殿修撰、知滑州。河嚙韓村堤,夜馳往,督兵為大埽,至旦堤完。以右諫議大夫知延州。州有東西兩城夾河,秋、夏水溢,岸輒圮,役費不可勝紀。若谷乃制石版為岸,押以巨木,後雖暴水,不復壞。官倉依山而貯谷少,若谷使作露囤,囤可貯二萬斛,他郡多取法焉。遷給事中、知壽州。豪右多分佔芍陂,陂皆美田,夏雨溢壞田,輒盜決。若谷摘冒占田者逐之,每決,輒調瀕陂諸豪,使塞堤,盜決乃止。
加集賢院學士、知江寧府。卒挽舟過境,寒瘠甚者,留養視之,須春溫遣去。民丐於道者,以分隸諸僧寺,助給舂爨。還,勾當三班院,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河南府。貴人多葬洛陽,敕使須索煩擾,若谷奏令鴻臚預約所調移府,逆為營辦。改樞密直學士、知并州。民貧失婚姻者,若谷出私錢助其嫁娶。贅婿、亡賴委妻去,為立期,不還,許更嫁。並多降人,喜盜竊,籍累犯者,以三人為保,有犯,並坐之,悛者削去籍名。
進尚書工部侍郎、龍圖閣直學士、知開封府,拜參知政事。建言:「風俗ND惡,在上之人作而新之。君子小人,各有其類,今一目以朋黨,恐正人無以自立矣。」帝悟,為下詔諭中外。以耳疾,累上章辭位,罷為資政殿大學士、吏部侍郎、提舉會靈觀事。以太子少傅致仕,卒,年八十。贈太子太傅,謚康靖。
若谷性資端重,在政府,論議常近寬厚。治民多智慮,愷悌愛人,其去,多見思。少時與韓億為友,及貴顯,婚姻不絕焉。子淑。
淑字獻臣,年十二,真宗幸亳,獻文行在所。真宗奇之,命賦詩,賜童子出身。試秘書省校書郎,寇准薦之,授校書郎、館閣校勘。
乾興初,遷大理評事。修《真宗實錄》,為檢討官。書成,改光祿寺丞、集賢校理,為國史院編修官。召試,賜進士及第,改秘書郎,進太常丞、直集賢院、同判太常寺,擢史館修撰,再遷尚書禮部員外郎,上時政十議。改知制誥、勾當三班院,為翰林學士,進吏部員外郎。會若谷參知政事,改侍讀學士,加端明殿學士。若谷罷,進本曹郎中,典豫王府章奏。
以右諫議大夫知許州。歲饑,取民所食五種上之,帝惻然,為蠲其賦。權知開封府,復為翰林學士、中書舍人。言者指其在開封多褻近吏人,改給事中、知鄭州。徙河陽,轉尚書禮部侍郎,復為翰林學士。罷端明殿學士,判流內銓,復加端明殿學士。
初,在鄭州,作《周陵詩》。國子博士陳求古以私隙訟其議訕朝廷,除龍圖閣學士,出知應天府。累表論辨,不報,乃請侍養。明年,復端明、侍讀二學士,判太常寺。父喪免官,終喪起復,再為翰林學士。諫官包拯、吳奎等言淑性奸邪,又嘗請侍養父而不及其母,罷翰林學士,以端明、龍圖閣學士奉朝請。丁母憂,服除,為端明、侍讀二學士。遷戶部侍郎,復為翰林學士,而御史中丞張升等又論奏之,不拜,除兼龍圖閣學士。由是台郁不得志,出知河中府,暴感風眩,卒。贈尚書右丞。
淑警慧過人,博習諸書,詳練朝廷典故,凡有沿革,帝多諮訪。製作誥命,為時所稱。其他文多裁取古語,務為奇險,時人不許也。
初,宋郊有學行,淑恐其先用,因密言曰:「『宋』,國姓;而『郊』者交,非善應也。」又宋祁作《張貴妃制》,故事,妃當冊命,祁疑進告身非是,以淑明典故問之,淑心知其誤,謂祁曰:「君第進,何疑邪?」祁遂得罪去,其傾側險陂類此。嘗修《國朝會要》、《三朝訓鑒圖》、《閣門儀制》、《康定行軍賞罰格》,又獻《系訓》三篇,所著別集百餘卷。子壽朋、復圭。
壽朋字延老。慶歷初,與弟復圭同試學士院,賜進士出身,判吏部南曹。使行諸陵,奏言:「昭憲皇后誕育二聖,為國文母,獨以合葬安陵,不及時祭,請更其禮。」從之。遷群牧判官,擊斷敏甚。皇城卒邏其縱游無度,出知汝州。盡推職田之入歸前守楊畋;畋死,又經理其家。以饑歲營州廨勞民,降為荊門軍。
歷開封府推官、戶部判官、知鳳翔府滄州。滄地震,壞城郭帑庾。壽朋以席為屋,督吏采繕葺,未數月,復其舊。括蕪田三萬頃,縱民耕,擇其壯者使習兵。河方北湧,隨塞之,故道狹,壽朋度必東潰,諭居人徙避,後三縣四鎮果墊焉。司馬光出使。薦其能,加直史館。入直舍人院、同修起居注,進戶部、鹽鐵副使。性疏雋任俠,奉祠西太一宮,飲酒食肉如常時,暴得疾卒。詔中使撫其孥,賜白金三百兩。
復圭字審言。通判澶州。北使道澶,民主驛率困憊。豪杜氏十八家,詭言唐相如晦後,每賕吏脫免,復圭按籍役之。知滑州。兵匠相忿鬩,揮所執鐵椎,椎殺爭者於廳事,立斬之。徙知相州。
自太宗時,聚夏人降者五指揮,號「廳子馬」,子弟相承,百年無它役。復圭斥不如格者,選能騎射士補之。為度支判官、知涇州。始時二稅之入,三司移折已重,轉運使又覆折之,復圭為奏免,民立生祠。歷湖北、兩浙、淮南、河東、陝西、成都六轉運使。浙民以給衙前役,多破產,復圭悉罷遣歸農,令出錢助長名人承募,民便之。瀕海人賴蛤沙地以生,豪家量受稅於官而佔為己有,復圭奏蠲其稅,分以予民。
熙寧初,進直龍圖閣、知慶州。夏人築壘於其境,不犯漢地。復圭貪邊功,遣大將李信帥兵三千,授信以陳圖,使自荔原堡夜出襲擊,敗還,復圭斬信自解。又欲澡前恥,遣別將破其金湯、白豹、西和市,斬首數千級。後七日,秉常舉國入寇。御史謝景溫劾復圭擅興,致士卒死傷,邊民流離,謫保靜軍節度副使。歲余,知光化軍。張商英言:「夏人謀犯塞之日久矣,與破金湯適相值,非復圭生事。」乃召判吏部流內銓,知曹、蔡、滄州,還為鹽鐵副使,以集賢殿修撰知荊南,卒。
復圭臨事敏決,稱健吏,與人交不以利害避。然輕率躁急,無威重,喜以語侵人,獨為王安石所知,故既廢即起。
王博文,字仲明,曹州濟陰人。祖諫,給事太宗藩邸,為西京作坊副使。博文年十六,善屬文,舉進士開封府,以迴文詩百篇為公卷,人謂之「王回文」。淳化三年,太宗親試進士,以年少罷歸。後諫卒官廬州,州守劉蒙叟為言,召試舍人院,為安豐主簿,歷南豐尉,有能名。調南劍州軍事推官,改大理寺丞,監荊南榷貨務,遷殿中丞。陳堯咨薦之,試中書,賜進士第,擢知濠州,歷真州。真宗幸亳,權江、淮制置司事。改監察御史、梓州路轉運使。以疾,請出知海州,徙密州。負海有鹽場,歲饑,民多盜鬻,吏捕之輒抵死。博文請弛鹽禁,候歲豐乃復,從之。除殿中侍御史。
天禧中,朱能、王先在長安偽為《乾祐天書》,事覺,能既敗死,先與其徒就禽,詔博文乘驛按劾。博文唯治首惡,脅從者七人,得以減論。還為開封府判官,丁母憂。
始,博文幼喪父,其母張氏改適韓氏。及博文在朝,謂子無絕母禮,請得以恩封之。母死,又謂古之為父後者不為出母服,以廢宗廟祭也。今喪者皆祭,無害於行服。乃請解官持服,然議者以喪而祭為非禮。服除,為三司戶部判官。出為河北轉運使,遷侍御史、陝西轉運使。
屬羌撒逋渴以族落數千帳叛,既又寇原州柳泉鎮、環州鵓鴿泉砦,梧州刺史杜澄、內殿崇班趙世隆戰沒。博文劾奏內侍都知周文質、押班王懷信為涇原、環慶兩路鈐轄,提重兵駐大拔砦,玩寇逗留,耗用邊費,請用曹瑋、田敏代。既而文質、懷信坐法,遂以瑋知永興軍,使節制邊事。會瑋病不行,又用敏為涇原路總管,寇遂平。
遷尚書兵部員外郎,為三司戶部副使,再遷戶部郎中、龍圖閣待制、判吏部流內銓、權發遣三司使事。與監察御史崔暨、內侍羅崇勳同鞫真定府曹汭獄。及還,權知開封府,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知秦州。為走馬承受賈德昌所毀,徙鳳翔府,又徙永興軍。明年,德昌以贓敗,改樞密直學士,復知秦州。
初,沿邊軍民之逃者必為熟戶畜牧,又或以遺遠羌易羊馬,故常沒者數百人。其禽生羌,則以錦袍、銀帶、茶絹賞之。間有自歸,而中道為夏人所得,亦不能辨,坐法皆斬。博文乃遣習知邊事者,密持信紙往招,至則悉貸其罪,由是歲減殊死甚眾。朝廷下其法旁路。
又言河西回鶻多緣互市家秦、隴間,請悉遣出境,戒守臣使譏察之。再遷右諫議大夫,以龍圖閣學士復知開封府。都城豪右邸捨侵通衢,博文製表木按籍,命左右判官分撤之,月餘畢。出知大名府,遷給事中。召權三司使,遂同知樞密院事,逾月而卒。帝臨奠,贈尚書吏部侍郎。
博文以吏事進,多任劇繁,為政務平恕,常語諸子曰:「吾平生決罪,至流刑,未嘗不陰擇善水土處,汝曹志之。」然治曹汭獄,議者多謂博文希太后旨,縱崇勳傅致其罪。子疇。
疇字景彝,以父蔭補將作監主簿。中進士第,累遷太常博士。翰林學士宋祁提舉諸司庫務,薦疇勾當公事。時有宦官同提舉者,疇辭於中書曰:「翰林先進,疇恐不得事也。然以朝士大夫而為閹人指使,則疇實恥之。」
用賈昌朝薦,改編修《唐書》。仁宗獵近郊,疇引十事以諫。皇祐中,手詔禁貴戚近習私謁者,疇獻《聖政惟公頌》。召試,直秘閣,為開封府推官。宦者李允良訴其叔父死,疑為仇家所毒,請發棺驗視,眾欲許之,疇獨不可。曰:「苟無實,是無故而暴屍,且安知非允良有奸?」窮治,果與其叔父家有怨。歷三司度支判官、修起居注、知制誥、權判吏部流內銓,以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。
時陳升之拜樞密副使,諫官、御史唐介等奏彈升之不當大用,朝廷持不行,介等爭數月不已,乃兩罷之。而論者謂介等為眾人游談所誤。疇疏言:「浮華險薄之徒,往來諫官、御史家,掎摭人罪,浸以成俗,請出詔戒勵。」從之。遷給事中。
英宗既即位,感疾,皇太后垂簾聽政。其後帝疾平,猶未御正殿,疇上疏請御朝聽政。及永昭陵復土,祭仁宗虞主於集英殿,以宗正卿攝事。疇奏曰:「人子之葬其親,送形而往,迎神而返,故虞祭所以安神也。位尊者禮重,禮重者祭多,故天子之虞數至於九。今山陵,嗣君不得親往,則道路五虞,理可命宗正攝事。若神主既至,則四虞之祭,雖或聖躬未寧,亦宜勉強。況陛下在藩邸,以好古知禮、仁孝聰明聞於中外,此先帝所以托天下也。臣願始終令德,以全美名。」
帝既視朝前後殿,而於聽事猶持謙抑。疇復上疏曰:「廟社擁佑陛下,起居安平,臨朝以時,僅逾半載,而未聞開發聽斷,德音遏塞,人情缺然。伏望思太祖、太宗艱難取天下之勞,真宗、仁宗憂勤守太平之力,勉於聽決大政,以慰母后之慈。勿為疑貳謙抑,自使盛德暗然不光。」
未幾,又上疏曰:
董仲舒為武帝言天人之際曰:「事在勉強而已。勉強學問,則聞見廣而智益明;勉強行道,則德日起而大有功。」陛下起自列邸,光有天命,然而祖宗基業之重,天人顧享之際,所以操心治身、正家保國者,尤在於勉強力行也。陛下昔在宗藩,已能務德好學,語言舉動未嘗越禮,是天性有聖賢之資。自疾平以來,於茲半歲,而臨朝高拱,無所可否。群臣關白軍國之政者日益至,其請人主財決者日益多,然猶聖心盤桓,無所是非者,何也?得非以初繼大統,或慮未究朝廷之事,故謙抑而未皇耶?或者聖躬尚未寧,而不欲自煩耶?抑有所畏忌而不言耶?苟為謙抑而未皇,則國家萬務,日曠月廢,其勢將趨於禍亂無疑也。若聖躬未能寧,則天下之名醫良工,日可召於前。而方技不試,藥石不進,養疾於身,坐俟歲月,非求全之道也。苟有所畏忌而不言,則又過計之甚也。
今中外之事,無可疑畏,臣嘗為陛下力言之矣。陛下何不坦心布誠、廓開大明以照天下,外則與執政大臣講求治體,內則於母后請所未至。延禮賢俊,諮訪忠直,廣所未見,達所未聞。若陛下朝行之,則眾心夕安矣。況陛下向居藩邸,日夕於側者,惟一二講學之師,與左右給使之人耳。修身行己,德業日新,而知者無幾,則是為善多而得名常少也;然而終能德成行尊,美名遠聞,此先帝之所以屬心也。今處億兆之上,有一言動則天下知之,簡冊書之,比之於昔,是善行易顯而美名易成也。然而尚莫之聞者,是不為爾,非不能也。有始有終者,聖賢之能事,在陛下勉強而已。
疇又上疏欲車駕行幸,以安人心。時大臣亦有請,帝乃出禱雨,都人瞻望歡呼。數日,皇太后還政,疇又上疏:「請詔二府大臣講求所以尊崇母后之禮。若朝廷嚴奉之體,與歲時朔望之儀,車服承衛之等威,百司拱擬之制度,它時尊稱之美號,外家延賞之恩典,凡可以稱奉親之意者,皆宜優異章大,以發揚母后之功烈,則孝德昭於天下矣。」
時詔近臣議仁宗配祭。故事,冬、夏至祀昊天上帝、皇地祗,以太祖配;正月上辛祈谷,孟夏雩祀,孟冬祀神州地祇,以太宗配;正月上辛祀感生帝,以宣祖配;季秋大饗明堂、祀昊天上帝,以真宗配。而學士王珪等與禮官上議,以謂季秋大饗,宜以仁宗配,為嚴父之道。知制誥錢公輔獨謂仁宗不當配祭。疇以謂珪等議遺真宗不得配,公輔議遺宣祖、真宗、仁宗俱不得配,於禮意未安。乃獻議曰:「請依王珪等議,奉仁宗配饗明堂,以符《大易》配考之說、《孝經》嚴父之禮。奉遷真宗配孟夏雩祀,以仿唐貞觀、顯慶故事。太宗依舊配正月上辛祈谷、孟冬祀神州祗,余依本朝故事。如此,則列聖並侑;對越昊穹,厚澤流光,垂裕萬祀。必如公輔之議,則陷四聖為失禮,導陛下為不孝,違經戾古,莫此為甚。」自此公輔不悅,而朝廷以疇論事有補,帝與執政大臣皆器異之。
遷翰林學士、尚書禮部侍郎、同提舉諸司庫務。數月,拜樞密副使。於是公輔言疇望輕資淺,在台素餐,不可大用,又頗薦引近臣可為輔弼者。公輔坐貶。疇在位五十五日,卒。帝甚悼惜之,臨哭,賜白金三千兩,贈兵部尚書,謚忠簡。
疇名臣子,性介特,厲風操,喜言朝廷事。好治容服,坐立嶷然,言必文,未嘗慢戲,吏治審密,文辭嚴麗。其執政未久、終於位及所享壽,類其父雲。
王鬷字總之,趙州臨城人。七歲喪父,哀毀過人。既長,狀貌奇偉。舉進士,授婺州觀察推官。代還,真宗見而異之,特遷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祁縣,通判湖州。再遷太常博士、提點梓州路刑獄,權三司戶部判官。使契丹還,判都磨勘司。以尚書度支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上言:「方調兵塞決河,而近郡災歉,民力雕敝,請罷土木之不急者。」改三司戶部副使。樞密使曹利用得罪,鬷以同裡為利用所厚,出知湖州,徙蘇州。還為三司鹽鐵副使。
時龍圖閣待制馬季良方用事,建言京師賈人常以賤價居茶鹽交引,請官置務收市之。季良挾章獻姻家,眾莫敢迕其意,鬷獨不可,曰:「與民競利,豈國體耶!」擢天章閣待制、判大理寺、提舉在京諸司庫務,安撫淮南,權判吏部流內銓,累遷刑部。
益、利路旱饑,為安撫使,以左司郎中、樞密直學士知益州。戍卒有夜焚營、殺馬、脅軍校為亂者,鬷潛遣兵環營,下令曰:「不亂者斂手出門,無所問。」於是眾皆出,命軍校指亂者,得十餘人,即戮之。及旦,人莫知也。其為政有大體,不為苛察,蜀人愛之。拜右諫議大夫、同知樞密院事。景祐五年,參知政事。明年,遷尚書工部侍郎、知樞密院事。
天聖中,鬷嘗使河北,過真定,見曹瑋,謂曰:「君異日當柄用,願留意邊防。」鬷曰:「何以教之?」瑋曰:「吾聞趙德明嘗使人以馬榷易漢物,不如意,欲殺之。少子元昊方十餘歲,諫曰:『我戎人,本從事鞍馬,而以資鄰國易不急之物,已非策,又從而斬之,失眾心矣。』德明從之。吾嘗使人覘元昊,狀貌異常,他日必為邊患。」鬷殊未以為然也。比再入樞密,元昊反,帝數問邊事,鬷不能對。及西征失利,議刺鄉兵,又久未決。帝怒,鬷與陳執中、張觀同日罷,鬷出知河南府,始歎瑋之明識。未幾,得暴疾卒。贈戶部尚書,謚忠穆。
鬷少時,館禮部尚書王化基之門,樞密副使宋湜見而以女妻之。宋氏親族或侮易之,化基曰:「後三十年,鬷富貴矣。」果如所言。
論曰:吳育剛毅不撓,而設施無聞,其才不逮志者與?宋綬博洽明敏,若谷務長厚,博文習吏事,當仁宗時,先後與政,僅能恭慎寡過,保有祿位,施及後嗣。敏求、淑俱練達典故,傅以文采,而淑以傾險敗德,視疇之介特,數建忠謀,則賢不肖之相去遠矣。王鬷不留意曹瑋之言,卒以昧於邊事見黜,宜哉!
李諮 程戡 夏侯嶠 盛度 丁度 張觀 鄭戩 明鎬 王堯臣 孫抃 田況
李諮,字仲詢,唐趙國公峘之後。峘貶死袁州,因家新喻,遂為新喻人。諮幼有至性,父文捷出其母,諮日夜號泣,食飲不入口,父憐之而還其母,遂以孝聞。舉進士,真宗顧左右曰:「是能安其親者。」擢第三人,除大理評事、通判舒州,召試中書,為太子中允、直集賢院。歷三司、開封府判官,再遷左正言,出為淮南轉運副使。帝幸亳,以勞,遷尚書禮部員外郎。會江南饑,徙江東轉運副使,為度支判官。擢知制誥,寇准數改諮所擬制辭,諮不樂,以父留鄉里請外,遂出知荊南。會翰林學士闕,宰相擬他官,帝曰:「不如李諮。」遂為學士。
仁宗即位,超遷本曹郎中、權知開封府,數月,權三司使,拜右諫議大夫。嘗奏事兩宮曰:「天下賦調有定,今西北寢兵且二十年,而邊饋如故。戍兵雖未可滅,其末作浮費非本務者,宜一切裁損以厚下。」即詔諮與御史中丞劉筠等同議冗費,以景德較天禧,計所減得十三之上。
時陝西緣邊數言軍食不給,度支都內錢不足支月奉,章獻太后憂之,命呂夷簡、魯宗道、張士遜與諮等經度其事。諮曰:「舊法商人入粟邊郡,算茶與犀象、緡錢,為虛實三估,出錢十四文,坐得三司錢百文。」諮請變法以實錢入粟,實錢售茶,三者不得相為輕重。既行而商人果失厚利,怨謗蜂起。諮以疾累請郡,改樞密直學士、知洪州。行數月,而御史台鞫吏王舉、句獻私商人,多請慈州礬,會計茶法不折虛費錢,妄稱增課百萬緡,以覬恩賞。諮坐不察奪職。
久之,進給事中、知杭州,復樞密直學士、知永興軍。衣冠子弟恃蔭無賴者,諮悉杖之,境內肅然。還,勾當三班院,坐舉吏降左諫議大夫。權三司使事,是歲,禁中火,倉卒營造,應辦舉集。
進尚書禮部侍郎,拜樞密副使。數月,遭父喪,起復,遷戶部侍郎、知諫院事。是時榷茶法浸壞,乃詔諮、蔡齊等更議之。諮以前坐變法得罪,固辭,不許。於是復用諮所變法,語具《食貨志》。卒,贈右僕射,謚憲成。
諮性明辨,周知世務,其處煩猝,常若閒暇,吏不敢欺。在樞府,專務革濫賞,抑僥倖,人以為稱職。無子,以族子為後。
程戡,字勝之,許州陽翟人。少力學,舉進士甲科,補涇州觀察推官,再遷秘書丞、通判許州。曹利用貶,戡以利用婿降通判蘄州。徙虔州,州人有殺母,暮夜置屍仇人之門,以誣仇者。獄已具,戡獨辨之,正其罪。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知歸州,召為侍御史、三司度支判官。
寶元初,忻、代地震,壞城郭、廬舍,死傷甚眾,命戡安撫,頗以便宜從事。改起居舍人、知諫院,遷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、三司戶部副使。擢天章閣待制、陝西都轉運使。
未幾,知渭州。陝西有保毅軍,人苦其役。戡奏曰:「保毅在鄉兵外,不黥而有籍,所以佐邊備也。已隸保捷兵,而保毅籍如故,州縣以供力役,率困憊,至破析財產售田者,猶數戶出一夫,民不勝苦。」因詔:私役保毅者以計傭律坐之。
進樞密直學士、知成都府。坐嘗保任貝州張得一,得一伏誅,奪職出知鳳翔府,尋徙河中。御史中丞張觀辨之,復為樞密直學士、知永興軍,徙瀛州,四遷給事中。契丹使過,稱疾,求著帽見,戡使謂曰:「有疾,可毋相見,見當如禮。」使者語屈,冠而見。
人言歲在甲午蜀且有變,孟知祥之割據,李順之起而為盜,皆此時也。仁宗自擇戡再知益州,遷端明殿學士,召見慰遣。至彭州,民妄言有兵變,捕斬之。守益州者以嫌,多不治城堞,戡獨完城浚池自固,不以為嫌也。
召拜參知政事,奏禁蜀人妖言誣民者。避宰相文彥博親,改尚書戶部侍郎、樞密副使。數與宋庠爭議,諫官、御史皆論之,戡亦自請罷。除吏部侍郎、觀文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、同群牧制置使,尋拜宣徽南院使、鄜延路經略安撫使、判延州。
英宗即位,以安武軍節度使留再任。初,覃恩,蕃官例不序遷。至是,用戡奏始皆得遷。又請首領有戰功材武,皆得召見,選補為蕃官。延州夾河為兩城,雉堞頗卑小。敵登九州台,則下瞰城中。戡調兵夫大增築之。橫山酋豪怨諒祚,欲率其屬叛,取靈、夏,來求兵為援。戡言:「豺虎非自相搏,則未易取也;癰疽非其自潰,則未易攻也。諒祚久悖慢,宜乘此許之,所謂以蠻夷攻蠻夷,中國之利也。」會英宗不豫,大臣重生事,不報。
言者請選大臣帥永興,屯重兵以制五路,敕戡具利害以聞。戡以為「四路距永興皆十數驛,設有警,使聽節制,則不及事矣。且關中財賦不贍,宿軍多,何以給之?」
治平初,命宦官王昭明等領四路蕃部事。戡曰:「蕃部所以亡去,苦邊吏苛暴,為西人誘略爾。今昭明等徒能呼召首領,犒以牛酒,恐未足以結其心也。而甚動邊聽,宜更置路分鈐轄、都監,各部一將兵,兼沿邊巡檢使,無復專蕃部事。」從其奏。夏人遣使入貢,僭漢官移文於州,稱其國中官曰樞密。戡止令稱使副不以官,稱樞密曰「領廬」,方許之。
戡告老章累上,終弗聽,遣使以手詔問勞,賜茶藥、黃金,乃再上章曰:「臣老疾劇矣,高奴屯勁兵為要地,豈養病所耶?」召還,道卒。贈太尉,謚康穆。
戡久在邊,安重習事,治不近名。然不為言者所與,或傳戡交通宦官閻士良,至令妻出見之。
夏侯嶠,字峻極,其先幽州人。高祖秀,為濟州鉅野鎮游奕使,因家焉。父浦,梁開平中,以明經至棣州錄事參軍。嶠幼好學,弱冠,以辭賦稱,周相李谷延置門下。又依西京留守向拱,攝伊陽令;拱移安州,又令攝錄事參軍。
太平興國初,舉進士甲科,解褐大理評事、通判興州,累遷右贊善大夫。從征太原,督芻糧於河朔。遷殿中丞、通判邠州。歲滿,拜監察御史、通判興元府,進秩殿中。
雍熙二年代還,對便殿。太宗語有司曰:「此人朕自知其才行,勿須奏擬。」即日改左補闕、直史館,賜緋魚。會王師護邊,乘傳督河間餫道,就命知莫州。逾月,徙洪州,改起居郎。真宗在襄邸,太宗擇朝士謹厚者為官屬,即召入為翊善,賜金紫,加直昭文館。真宗尹京府,命兼推官,加司封員外郎。東宮建,復兼中捨,遷工部郎中。及嗣位,拜給事中、知審刑院。數月,擢樞密院副使。
鹹平元年,以戶部郎中罷。二年,始建講讀之職,命嶠為翰林侍讀學士。及楊徽之卒,又命兼秘書監。是秋,江、浙饑,命為江南巡撫使,所過疏理刑訟,存問耆老,務從寬簡,人以為便。使還,采病民二十餘事上之,亟詔釐革。又判吏部選事。
嶠善鼓琴,好讀莊、老書,淳厚謹慎,居官無過失。真宗尤愛重之,多所詢訪,每以善人目之。素好道,留意養生,少疾。景德元年五月,以選人俟對崇政殿,暴中風眩,亟詔取金丹,上尊酒餌之,肩輿還第,遣內侍召外內名醫診視。其夕卒,年七十二。詔贈兵部尚書,賵賜外,增賜白金三百兩給葬。錄其子大理寺丞晟為太子中捨,孫恭為奉禮郎,侄孫蔚賜同學究出身。嶠在近侍,恩遇甚渥。卒後數月,畢士安為相,撫坐歎曰:「使夏侯君在,吾豈先據此位!」有集十五卷。
大中祥符初,晟上《漢武封禪圖》,繢金匱、玉匱、石□感、石距之狀,鹹有註釋,上覽而善之。至駕部員外郎。恭至太子中捨。
盛度,字公量,世居應天府,後徙杭州餘杭縣。曾祖璫,仕錢氏為餘杭縣令。父豫,從錢俶入朝,終尚書度支郎中。度舉進士第,補濟陰尉。選為封丘主簿,改府倉曹參軍,為光祿寺丞、御史台推勘官,改秘書省秘書郎。試學士院,為直史館、三司戶部判官,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。
契丹寇邊,從幸大名,數上疏論邊事。奉使陝西,因覽疆域,參質漢、唐故地,繪為《西域圖》以獻。改開封府判官,坐決獄失實,降監洪州稅。起知建昌軍、三司鹽鐵判官,改起居舍人、知制誥。度嘗奏事便殿,真宗問其所上《西域圖》,度因言:「酒泉、張掖、武威、敦煌、金城五郡之東南,自秦築長城,西起臨洮,東至遼碣,延袤萬里。有郡、有軍、有守捉,襟帶相屬,烽火相望,其為形勢備御之道至矣。唐始置節度,後以宰相兼領,用非其人,故有河山之險而不能固,有甲兵之利而不能御。今復繪山川、道路、壁壘、區聚,為《河西隴右圖》,願備上覽。」真宗稱其博學。
後遷右諫議大夫、權知開封府。以疾不拜,改會靈觀判官,入翰林為學士,加史館修撰。歷兵部郎中、景靈宮副使。寇准罷相,度以交通周懷政,出知光州。乾興初,再謫和州團練副使。丁謂貶,起為祠部郎中,復兵部郎中,遷太常少卿、知筠州,更虔、滁、蘇三州。還知審刑院,以右諫議大夫知揚州,加集賢院學士。
初,度謫洪州,建請復賢良方正科,又請建四科以取士,曰:博通墳典達於教化科,才識兼茂明於體用科,軍謀宏遠堪任將帥科,明曉法律能按章覆問科。既而用夏竦議,置六科,其議亦自度始。
復為翰林學士、史館修撰,遷給事中。嘗受詔與御史中丞王隨議通解鹽,聽商旅入錢算鹽,語在《食貨志》。尋進承旨,以禮部侍郎兼端明殿學士,召問邊計,退而條十事上之。又兼侍讀學士。
景祐二年,拜參知政事。時王曾、呂夷簡為相,度與宋綬、蔡齊並參知政事,曾與齊善,而夷簡與綬善,惟度不得志於二人。及二人俱辭相,仁宗問度曰:「王曾、呂夷簡力求退,何也?」度對曰:「二人腹心之事,臣不得而知,陛下詢二人以孰可代者,則其情可察矣。」仁宗果以問曾,曾薦齊,又問夷簡,夷簡薦綬,於是四人俱罷,而度獨留。遷知樞密院事。
章得像既相,以度嘗位其上,即拜武寧軍節度使。坐令開封府吏馮士元強取其鄰所賃官舍,以尚書右丞罷。復知揚州,加資政殿學士、知應天府。暴感風眩,以太子少傅致仕,卒。贈太子太保,謚文肅。
度好學,家居列圖書,每歸,未嘗釋手。敏於為文,而氾濫不精。嘗奉詔同編《續通典》、《文苑英華》,註釋御集。真宗祀汾陰,仁宗在藩邸,詔掌起居箋奏及留司章奏。有《愚谷》、《銀台》、《中書》、《樞中》四集,又有《中書》、《翰林》二制集。
天禧三年,詔許中書舍人、給事中、諫議大夫母封郡太君,而學士不預。時度官兵部郎中,因請追封其母,自是學士官未至諫議者,其母皆得封郡君。
度體肥大,艱於拜起,賓客有拜之者,則俯伏不能興,往往瞪視而詬詈之。性極猜險,雖平居,僚友不敢易語言。所至,下貧無賴,多所縱捨;稍有貲者,一切繩之以法。
子申甫,終尚書兵部郎中、集賢校理,嘗為福建轉運使,頗以修潔稱。
從兄京,有吏能,以尚書工部侍郎致仕,卒。
丁度,字公雅,其先恩州清河人。祖顗,後唐清泰初陷契丹,逃歸,徙居祥符。父逢吉,以醫術事真宗藩邸,然好聚書,與儒者游。度強力學問,好讀《尚書》,尚擬為《書命》十餘篇。大中祥符中,登服勤詞學科,為大理評事、通判通州,改太子中允、直集賢院。坐解送國子監進士失實,監齊州稅。還知太常禮院,判吏部南曹。上書論六事:一、增講讀官;二、增諫員;三、補蔭用大功以上親;四、選河北、河東役兵補禁軍;五、籍令佐墾田為殿最;六、凡緣公事坐私罪仗者,聽保任遷官。章獻太后善之。
舊制,監司及藩鎮辭謁皆賜對。仁宗初即位,止令附中書、樞密奏之,度言,附奏非所以防壅蔽也。又嘗獻《王鳳論》於章獻太后,以戒外戚。歷三司磨勘司、京西轉運使。司天言永昌陵有白氣,請增築以厭之,有詔按視。度奏神道貴靜,不可輕繕治,乃止。入知制誥,遷翰林學士,糾察在京刑獄,判太常禮院兼群牧使。
劉平、石元孫敗,帝遣使問所以御邊。度奏曰:「今士氣傷沮,若復追窮巢穴,饋糧千里,輕用人命以快一朝之意,非計之得也。唐都長安,天寶後,河、湟覆沒,涇州西門不開,京師距寇境不及五百里,屯重兵,嚴烽火,雖常有侵軼,然卒無事。太祖時,疆場之任,不用節將。但審擢材器,豐其廩賜,信其賞罰,方陲輯寧幾二十年。為今之策,莫若謹亭障,遠斥堠,控扼要害,為制御之全計。」因條上十策,名曰《備邊要覽》。
時西疆未寧,二府三司,雖旬休不廢務。度言:「苻堅以百萬師寇晉,謝安命駕出遊以安人心。請給假如故,無使外夷窺朝廷淺深。」從之。累遷中書舍人,為承旨。
時葉清臣請商州置監鑄大錢,以一當十。度奏曰:「漢之五銖,唐之開元及國朝錢法,輕重大小,最為折中。歷代改更,法雖精密,不能期年,即復改鑄。議者欲繩以峻法,革其盜鑄。昔漢變錢幣,盜鑄死者數十萬。唐鑄乾元及重輪乾元錢,錢輕幣重,嚴刑不能禁止。今禁旅戍邊,月給百錢,得大錢裁十,不可畸用,舊錢不出,新錢愈輕,則芻糧增價。臣嘗知湖州,民有抵茶禁者,受千錢立契代鞭背。在京西,有強盜殺人,取其弊衣,直不過數百錢。盜鑄之利,不啻數倍。復有湖山絕處,凶魁嘯聚,爐冶日滋,居則鑄錢,急則為盜。民間銅鉛之器,悉為大錢,何以禁止。」
度又言:「祥符、天聖間,牧馬至十餘萬,其後言者以天下無事,不可虛費,遂廢八監。然猶秦渭環階麟府文州、火山保德岢嵐軍,歲市馬二萬二百匹,補京畿、塞下之闕。自西鄙用兵,四年所牧,三萬而已。馬少地閒,坊監誠可罷;若賊平馬歸,則不可闕。今河北、河東、京東西、淮南皆籍丁壯為兵,請令民畜一戰馬者,得免二丁,仍不許貲產以升戶等,則緩急有備,而國馬蕃矣。」
慶歷中,副杜衍宣撫河東。久之,遷端明殿學士、知審刑院。時江西轉運使移屬州,凡市米鹽鈔,每百緡貼納錢三之一。通判吉州李虞卿受財免貼納,事覺,大理將以枉法論。度曰:「枉法,謂於典憲有所阿曲。虞卿所違者,轉運使移文爾。」遂貸虞卿死。
帝嘗問,用人以資與才孰先?度對曰:「承平時用資,邊事未平宜用才。」時度在翰林已七年,而朝廷方用兵,故對以此。諫官孫甫論度所言,蓋自求柄用,帝諭輔臣曰:「度在侍從十五年,數論天下事,顧未嘗及私,甫安從得是語。」
未幾,擢工部侍郎、樞密副使。因言:「周世宗募驍健,有朝出群盜、夕備宿衛者;太祖閱猛士實騎軍。請擇河北、河東、陝西就糧馬軍,以補禁旅之闕。」又言:「契丹嘗渝盟,預備不可忽。」因上《慶歷兵錄》五卷、《贍邊錄》一卷。明年,參知政事。會春旱,降秩中書舍人,逾月,復官。
後二年,衛士為變,事連宦官楊懷敏,樞密使夏竦請御史與宦官同於禁中鞫之,不可滋蔓,令反側者不自安。度曰:「宿衛有變,事關社稷,此而可忍孰不可忍!請付外台窮治黨與。」爭於帝前。仁宗從竦言,度遂求解政事,罷為紫宸殿學士兼侍讀學士。御史何郯言,紫宸非官稱所宜。改觀文殿學士、知通進銀台司、判尚書都省,再遷尚書左丞,卒。贈吏部尚書,謚文簡。
度性淳質,不為威儀,居一室十餘年,左右無姬侍。然喜論事,在經筵歲久,帝每以學士呼之而不名。嘗問蓍龜占應之事,乃對:「卜筮雖聖人所為,要之一技而已,不若以古之治亂為監。」又嘗示以欹器曰:「朕欲臨天下以中正之道。」度對曰:「臣等亦願無傾滿以事陛下。」因奏太宗嘗作此器,真宗亦嘗著論,於是帝制《後述》以賜之。
度著《邇英聖覽》十卷、《龜鑒精義》三卷、《編年總錄》八卷,奉詔領諸儒集《武經總要》四十卷。子諷,集賢校理。
張觀,字思正,絳州絳縣人。少謹願好學,有鄉曲名。中服勤辭學科,擢為第一,授將作監丞、通判解州。會鹽池吏以贓敗,坐失舉劾,降監河中府稅。復通判果州,改秘書省秘書郎。
仁宗即位,遷太常丞,擢右正言、直史館,為三司度支判官,同修起居注,改右司諫、知制誥、判登聞檢院,出知杭州。還判國子監,權發遣開封府事,進為翰林學士、知審官院,累遷左司郎中,以給事中權御史中丞。
時星流、地震、雷發正月,詔求直言。觀謂:「承平日久,政寬法慢,用度漸侈,風俗漸薄,以致災異。」因上四事:一曰知人,二曰嚴禁,三曰尚質,四曰節用。河北大雨水,又條七事,曰:「導積水以廣播種,緩催欠以省禁錮,寬刑罰以振淹獄,收逃田以募歸復,罷工役以先急務,止配率以阜民財,通商旅以濟艱食。復知審官院,遂拜同知樞密院事。
康定中,西兵失利,因議點鄉兵,久之不決,遂與王鬷、陳執中俱罷,以資政殿學士、尚書禮部侍郎知相州。徙澶州。河壞孫陳埽及浮梁,州人大恐,或請趨北原以避水患。觀曰:「太守獨去,如州民何。」乃躬率卒徒增築之,堤完,水亦退。
徙鄆州。舊法,亦東通安邑鹽,而瀕海之地禁私煮。觀上言:「利之所在,百姓趨之,雖日殺於市,恐不能止,請弛禁以便民。」歲免黥配者不可勝計。歷知應天府、孟州、河南府,以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。以父居業高年多病,請便郡,以觀文殿學士知許州。月餘,拜左丞。丁父憂,哀毀過人,既練而卒。贈吏部尚書,謚文孝。
觀性至孝,初為秘書郎,其父方為州從事,因上書願以官授父。真宗嘉之,以居業為京官。及觀貴,居業繇恩至太府卿。居業嘗過洛,嘉其山川風物,曰:「吾得老於此足矣。」觀於是買田宅、營林榭,以適其意。早起奉藥、膳,然後出視事,未嘗一日廢也。趣尚恬曠,持廉少欲,平生書必為楷字,無一行草,類其為人。仁宗飛白書「清」字賜觀,以賞其節。然於吏事非所長,知開封府,民犯夜禁,觀詰之曰:「有人見否?」眾傳以為笑。
鄭戩,字天休,蘇州吳縣人。早孤力學。客京師,事楊億,以屬辭知名,後復還吳。及億卒,賓客弟子散去,戩乃倍道會葬。舉進士,擢甲科,授太常寺奉禮郎、簽書寧國軍節度判官事,召試學士院,為光祿寺丞、集賢校理、通判越州。還,改太子中允、同知太常禮院,註釋御制《發願文》、《三寶贊》,升直史館、三司戶部判官,同修起居注,以右正言知制誥。判國子監;選明經生講解經義。徙知審刑院,遷起居舍人、龍圖閣直學士、權知開封府。
吏馮士為奸利,有告士元受賕藏禁書者,戩窮治之。辭連宰相呂夷簡、知樞密院盛度、參知政事程琳,遂逮捕夷簡子公綽、公弼參劾其狀。既而士元流海島,度、琳坐嘗交關士元罷去,其餘絀罰者自御史中丞孔道輔、天章閣待制龐籍又十餘人,朝議畏其皦核。戩敏強善聽決,喜出不意,獨假貸細民,即豪宗大姓,繩治益急,政有能跡。徙權三司使,復轉運使考課格,分別殿最。又勾較三司出入,得羨錢四百萬緡,以右諫議大夫、同知樞密院改樞密副使。
戩與參知政事宋庠,為宰相呂夷簡所忌,與庠皆罷,以資政殿學士知杭州。錢塘湖溉民田數十頃,錢氏置撩清軍,以疏淤填之患。既納國後不復治,葑土堙塞,為豪族僧坊所佔冒,湖水益狹。戩發屬縣丁夫數萬辟之,民賴其利。事聞,詔本郡歲治如戩法。
遷給事中,徙并州,道改鄆州,又徙永興軍。建言:「凡軍行所須,願下有司相緩急,析為三等,非急罷去。」先是,衙吏輸木京師,浮渭泛河,多漂沒,既至,則斥不中程,往往破家不能償,戩奏歲減二十餘萬;又奏罷括糴,以勸民積粟。長安故都多豪惡,戩治之尚嚴,甚者至黥竄,人皆惕息。
未幾,為陝西四路都總管兼經略、安撫、招討使,駐涇州,聽便宜從事。遷尚書禮部侍郎。時知慶州滕宗諒、知渭州張亢過用公使錢,戩致於法。行邊至鎮戎軍,趣蓮花堡,天寒,與將佐置酒,元昊擁兵近塞。會暮塵起,有報敵騎至者,戩曰:「此必三川將按邊回,非敵騎也。」已而果然。及疆事少寧,詔還,知永興軍。
初,靜邊砦主劉滬謀築水洛、結公二城,以通秦、渭援兵,招生羌大王族為邊衛。戩使滬與著作佐郎董士廉督其役。會罷戩四路,宣撫使韓琦、知渭州尹洙皆以為不便,召滬、士廉罷役歸,不聽。乃使裨將狄青將兵以往,械送德順軍獄。戩力爭於朝,卒城之。
進戶部侍郎、資政殿大學士、知并州。契丹與元昊方交兵,邊奏互上,獨戩不以聞。詔遣使問其故,戩對曰:「敵自相攻,中國不足憂也。」麟、府間有棄地曰草城川,戩募土人為弓箭手,計口給田。初,兵興,用不足。河東行鐵錢,山多炭、鐵,鼓鑄利厚,重辟不能止。戩乃請三當一。令既下,兵民相扇動,數千人邀走馬承受訴。承受,中貴人,不能遏。又群噪州門,守門者拒不得入。戩聞,悉召至庭下,推首謀者數十人,黥隸他州,事乃定。
遷吏部侍郎,改宣徽北院使,拜奉國軍節度使,卒。贈太尉,謚文肅。戩遇事,果敢必行。然憑氣近俠,用刑峻深,士民多怨之。
明鎬字化基,密州安丘人。中進士第,補蘄州防禦推官。真宗崩,上《真頌》四十六篇,改大理寺丞。薛奎領秦州,闢為節度判官。奎徙益州,辟知錄事參軍。程琳代奎,奏為簽書節度判官,就通判州事,遷太常博士。還朝,仁宗問鎬所能,奎稱其沈鷙有謀,能斷大事,除開封推官。獻《六冗書》,進尚書祠部員外郎,為三司戶部判官,改刑部員外郎、京東轉運使,遷兵部員外郎、直史館、益州路轉運使。會歲饑,民無積聚,盜賊間發,鎬為平物價,募民為兵,人賴以安。
知陵州,楚應幾贓敗,或告以先期奏之,鎬曰:「獲罪則已,安可欺朝廷耶?」卒坐失察,降知同州。未逾月,會元昊寇延州,起為陝西轉運使。虜破金明砦,既去,議修復其城,帥臣擁兵不即進,而鎬止以百餘騎,自督將士,一月而成。又嘗閱同州廂軍,得材武者三百餘人,教以強弩,奏為清邊軍,號最驍悍。其後,陝西、河東頗仿置之。
遷戶部郎中、直昭文館、知陝州,徙江、淮制置發運使。未行,會賊破豐州,擢天章閣待制、河東都轉運使。修建寧中候百勝砦、鎮川清塞堡,凡五城,以勞遷左司郎中。
明年,擢龍圖閣直學士、知并州。鎬大巡邊以備賊。時邊任多紈褲子弟,鎬乃取尤不職者杖之,疲軟者皆自解去,遂奏擇習事者守堡砦。軍行,娼婦多從之,鎬欲驅逐,惡傷士卒心,會有忿爭殺娼婦者,吏執以白,鎬曰:「彼來軍中何耶?」縱去不治,娼婦聞皆散走。以樞密直學士、左諫議大夫知成德軍,入知開封府。
王則叛,命鎬為體量安撫使;則未下,又命參知政事文彥博為宣撫使,以鎬副之。貝州平,遷端明殿學士、給事中、權三司使,諸將悉超遷,都虞候、士卒八千四百人,第其功為五等,每等遷一資。彥博數推鎬功,拜參知政事。
已而疽發背,帝謂輔臣曰:「鎬忠亮有勞,及其未亂,思一見之。」臨問,惻然曰:「方賴卿謀國事,何遽被疾!」鎬氣憊,猶能頓首謝。翌日,卒,謚文烈。鎬端挺寡言,所至安靜有體,而遇事不苟,為世所推重。
王則者,本涿州人。歲饑,流至恩州,自賣為人牧羊,後隸宣毅軍為小校。恩、冀俗妖幻,相與習《五龍》、《滴淚》等經及圖讖諸書,言釋迦佛衰謝,彌勒佛當持世。初,則去涿,母與之訣別,刺「福」字於其背以為記。妖人因妄傳字隱起,爭信事之,而州吏張巒、卜吉主其謀,黨連德、齊諸州,約以慶歷八年正旦,斷澶州浮梁,亂河北。會其黨潘方淨以書謁北京留守賈昌朝,事覺被執,故不待期,亟以七年冬至叛。
時知州張得一方與官謁天慶觀,則率其徒劫庫兵,得一走保驍捷營。賊焚門,執得一囚之。兵馬都監、內殿承製田斌以從卒巷鬥,不勝而出。城扉闔,提點刑獄田京、任黃裳持印,棄其家縋城出,保南關。賊從通判董元亨取軍資庫鑰,元亨拒之,殺元亨。又出獄囚,囚有憾司理參軍王獎者,遂殺獎。既而節度判官李浩、清河令齊開、主簿王浟皆被害。
則僭號東平郡王,以張巒為宰相,卜吉為樞密使,建國曰安陽。榜所居門曰中京,居室廄庫皆立名號,改年曰得聖,以十二月為正月。百姓年十二以上、七十以下,皆涅其面曰「義軍破趙得勝」。旗幟號令,率以「佛」為稱。城以一樓為一州,書州名,補其徒為知州,每面置一總管。然縋城下者日眾。於是令守者伍伍為保,一人縋,余悉斬。
有州民汪文慶、郭斌、趙宗本、汪順者,自城上系書射鎬帳,約為內應,夜垂緪以引官軍。既內數百人,焚樓櫓,賊覺,率眾拒戰。初,官軍既登,欲專其功,斷緪以絕後來者。及與賊戰,兵寡不敵,與文慶等復縋而下。是夜,城幾克。則期正月十四日出要劫契丹使,諜者以告。鎬遣殿侍安素伏兵西門,賊果以數百人夜出,伏發,皆就獲。
城峻不可攻,乃為距闉,將成,為賊所焚。遂即南城為地道,日攻其北牽制之。及文彥博至,穴通城中,選壯士中夜由地道入,眾登城。賊縱火牛,官軍以槍中牛鼻,牛還攻之,賊大潰,開東門遁。閣門祗候張姻緣壕與戰,死之。總管王信捕得則,其餘眾保村舍,皆焚死。檻送則京師,支解以徇。則叛凡六十六日。
王堯臣,字伯庸,應天府虞城人。舉進士第一,授將作監丞、通判湖州。召試,改秘書省著作郎、直集賢院。會從父沖坐事,出堯臣知光州。父喪,服除,為三司度支判官,再遷右司諫。
郭皇后薨,議者歸罪內侍都知閻文應,堯臣請窮治左右侍醫者,不報。時上元節,有司張燈,堯臣俟乘輿出,即上言:「後已復位號,今方在殯,不當游幸。」帝為罷張燈。擢知制誥、同知通進銀台司、提舉諸司庫務,知審刑院,入翰林為學士、知審官院。
陝西用兵,為體量安撫使。將行,請曰:「故事,使者所至,稱詔存問官吏將校,而不及於民。自元昊反,三年於今,關中之民凋弊為甚,請以詔勞來,仍諭以賊平蠲租賦二年。」仁宗從之。
使還,上言:
陝西兵二十萬,分屯四路,然可使戰者止十萬。賊眾入寇,常數倍官軍。彼以十戰一,我以一戰十,故三至而三勝,由眾寡不侔也。涇原近賊巢穴,最當要害,宜先備之。今防秋甚邇,請益團士兵,以二萬屯渭州,為鎮戎山外之援;萬人屯涇州,為原、渭聲勢;二萬屯環慶,萬人屯秦州,以制其衝突。
且賊之犯邊,不患不能入,患不能出也。並塞地形,雖險易不同,而兵行須由大川,大川率有砦柵為控扼。賊來利在虜掠,人自為戰,故所向無前。若延州之金明、塞門砦,鎮戎之劉璠、定川堡,渭州山外之羊牧隆城、靜邊砦,皆不能扼其來。故賊不患不能入也。既入漢地,分行鈔略,驅虜人畜,劫掠財貨,士馬疲睏,奔趨歸路,無復鬥志。若以精兵扼險,強弩注射,旁設奇伏,斷其首尾,且追且擊,不敗何待。故賊之患在不能出也。
賊屢乘戰勝,重掠而歸,諸將不能追擊者,由兵寡而勢分也。若尚循故轍,必無可勝之理。
又論:「延州、鎮戎軍、渭州山外三敗之由,皆為賊先據勝地,誘致我師,將帥不能據險擊歸,而多倍道趨利。兵方疲頓,乃與生羌合戰;賊始縱鐵騎衝我軍,繼以步卒挽強注射,鋒不可當,遂致掩覆,此主帥不思應變以懲前失之咎也。願敕邊吏,常遠斥候,遇賊至,度遠近立營砦,然後量敵奮擊,毋得輕出。」詔以其言戎邊吏。
時韓琦坐好水川兵敗徙秦州,范仲淹亦以擅復元昊書降耀州。堯臣言:二人者,皆忠義智勇,不當置之散地。又薦種世衡、狄青有將帥才。明年,賊果自鎮戎軍、原州入寇,敗葛懷敏,乘勝掠平涼、潘原,關中震恐,自邠、涇以東,皆閉壘自守。仲淹自將慶州兵捍賊,賊引去。仁宗思其言,乃復以琦、仲淹為招討使,置府涇州,益屯兵三萬人,而使堯臣再安撫涇原。
初,曹瑋開山外地,置籠竿等四砦,募弓箭手,給田使耕戰自守。其後將帥失撫御,稍侵奪之,眾怨怒,遂劫德勝砦將姚貴,閉城畔。堯臣適過境上,作書射城中,諭以禍福,眾遂出降。乃為申明約束如舊而去。
既還,上言:「自陝西用兵,夏竦、陳執中並以兩府舊臣,為陝西經略、安撫、招討使,韓琦、范仲淹止為經略、安撫副使。既而張存知延州,王沿知渭州,張奎知慶州,俱是學士、待制之職,亦止管勾本路總管司事。及竦、執中罷,四路置帥,遂各帶都總管及經略、安撫、招討等使,因而武臣副總管亦為副使。今琦、仲淹、龐籍既為陝西四路都總管、緣邊經略安撫招討等使,四路當稟節制,而尚帶經略使名者九人,各置司行事。名號不異,而所稟非一。今請逐路都總管、副總管並罷經略,只充緣邊安撫使。」既而滕宗諒亦以為請,遂罷之。
又言:「鄜延、環慶路,其地皆險固而易守;惟涇原自漢、唐以來,為衝要之地。自鎮戎軍至渭州,沿涇河大川直抵涇、邠,略無險阻。雖有城砦據平地,賊徑交屬,難以捍防,如郭子儀、渾瑊,常宿重兵守之。自元昊叛命數年,由此三入寇。朝廷置帥府於涇州,為控扼關、陝之會,誠合事機。然頻經敗覆,邊地空虛,士氣不振。願深監近弊,精擇將佐;其新集之兵,未經訓練,宜易以舊人。儻一路兵力完實,則賊不敢長驅入寇矣。」因論沿邊城砦、控扼要害、賊徑通屬及備御輕重之策為五事上之。又請涇、原五州營田,益置弓箭手,及請徹潼關樓櫓,皆報可。
以戶部郎中權三司使,辟張溫之、杜杞等十餘人為副使、判官。時入內都知張永和建議,收民僦舍錢十之三以助軍費。堯臣入對曰:「此衰世之事,召怨而攜民,唐德宗所以致朱泚之亂也。」度支副使林濰畏永和,附會其說,堯臣奏黜濰,議乃定。
夔州轉運使請增鹽井歲課十餘萬緡,堯臣以為上恩未嘗及遠人,而反牟取厚利,適足以斂怨,罷之。遷翰林學士承旨兼端明殿學士,為群牧使。丁母喪,服除,轉右諫議大夫。
初,學士蘇易簡、丁度皆自郎中進中書舍人充承旨,及堯臣為承旨,不遷官,意宰相賈昌朝所抑。及是,文彥博為相,因其歲滿,遂優遷之。大享明堂,加給事中。與三司更議茶法,較天下每歲財賦出入,上其數,遂拜樞密副使。
會儂智高反,請析廣西宜、容、邕州為三路,以融、柳、象隸宜州,白、高、竇、雷、化、鬱林、儀、籐、梧、龔、瓊隸容州,欽、賓、廉、橫、潯、貴隸邕州;遇蠻入寇,三路會支郡兵掩擊,令經略、安撫使守桂州以統制焉;益募澄海、忠敢土軍分屯,運全、永、道三州米以餉之,罷遣北兵遠戍。時狄青經制嶺南,詔青審議,以為便。
居樞密三年,務裁抑徼幸,於是有鏤匿名書以布京城,然仁宗不以為疑也。以戶部侍郎參知政事。久之,帝欲以為樞密使,而當制學士胡宿固抑之,乃進吏部侍郎。卒,贈尚書左僕射,謚文安。
堯臣以文學進,典內外制十餘年,其為文辭溫麗。執政時,嘗與宰相文彥博、富弼、劉沆勸帝早立嗣,且言英宗嘗養宮中,宜為後,為詔草挾以進,未果立。
元豐三年,子同老進遺稿論父功,帝以訪文彥博,具奏本末,遂加贈太師、中書令,改謚文忠。
孫抃,字夢得,眉州眉山人。六世祖長孺,喜藏書,號「書樓孫氏」,子孫以田為業。至抃始讀書屬文。中進士甲科,以大理評事通判絳州。召試學士院,除太常丞、直集賢院,為開封府推官,判三司開拆司,同修起居注,以右正言知制誥,遷起居舍人、翰林學士兼侍讀學士、史館修撰,累遷尚書吏部郎中。抃雖久處顯要,罕所建明。
皇祐中,以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。制下,諫官韓絳論奏抃非糾繩才,不可任風憲。抃即手疏曰:「臣觀方今士人,趨進者多,廉退者少。以善求事為精神,以能訐人為風采;捷給若嗇夫者謂之有議論,刻深若酷吏者謂之有政事。諫官所謂才者,無乃謂是乎?若然,臣誠不能也。」仁宗察其言,趣視事,且命知審官院。抃辭以任言責不當兼事局,乃止。
在台,數言事,不為矯激,尤喜稱薦人才。帝欲除入內都知王守忠領武寧軍節度使,抃奏罷之。溫成皇后葬,以劉沆為監護使,抃奏沆為宰相,不當為后妃護葬喪事。時又議為後建陵立廟,抃率官屬言非禮。因相與請對,固爭不能得,伏地不起,帝為改容遣之。御史請罷宰相梁適,未聽,抃奏曰:「適在相位,上不能持平權衡,下不能篤訓子弟。言事官數論奏,未聞報可,非罷適無以慰物論。」宰相陳執中婢為嬖妾張氏榜殺,置獄取證左,執中弗遣,有詔勿推。抃復與官屬請對論列,疏十上,適、執中卒皆罷。
改翰林學士承旨,復兼侍讀學士。帝讀《史記龜策傳》,問:「古人動作必由此乎?」對曰:「古有大疑,既決於己,又詢於眾,猶謂不有天命乎,於是命龜以斷吉凶。所謂『謀及乃心,謀及卿士,謀及庶人,謀及卜筮』。蓋聖人貴誠,不專人謀,默與神契,然後為得也。」帝善其對。
諫官陳升之上選用、責任、考課轉運使三法,命抃與御史中丞張升典之,卒亦無所進退焉。再遷禮部侍郎。抃久居侍從,泊如也,人以為長者。既而樞密副使程戡罷,帝欲用舊人,即以命抃。歲中,參知政事。
抃性篤厚寡言,質略無威儀。居兩府,年益耄,無所可否。又善忘,語言舉止多可笑,好事者至傳以為口實。御史韓縝彈奏之,罷為觀文殿學士、同群牧制置使,復兼侍讀學士。英宗即位,進戶部侍郎。告老,以太子少傅就第,卒。贈太子太保,謚文懿。
田況,字元均,其先冀州信都人。晉亂,祖行周沒於契丹。父延昭,景德中脫身南歸,性沈鷙,教子甚嚴,累官至太子率府率。況少卓犖有大志,好讀書。舉進士甲科,補江陵府推官,再調楚州判官,遷秘書省著作佐郎。舉賢良方正,改太常丞、通判江寧府。
趙元昊反,夏竦經略陝西,闢為判官。時竦與韓琦、尹洙等畫上攻守二策,朝廷將用攻策,范仲淹議未可出師。況上疏曰:
昔繼遷擾邊,太宗部分諸將五路進討,或遇賊不擊,或戰衄而還。又嘗令白守素、馬紹忠護送糧餉於靈州,諸將多違詔自奮,浦洛河之敗,死者數萬人。今將帥士卒,素已懦怯,未甚更練。又知韓琦、尹洙同建此策,恐未甚稟服,臨事進退,有誤大舉。其不可一也。
計者以為賊常並力而來,我常分兵以御,眾寡不敵,多貽敗衄,今若全師大舉,必有成功,此思之未熟爾。夫三軍之命,繫於將帥。人之才有大小,智有遠近,以漢祖之善將,不若淮陰之益辦,況庸人乎?今徙知大眾可以威敵,而不思將帥之才否,此禍之大者也。兩路之人,眾十餘萬,庸將驅之,若為舒捲;賊若據險設伏,邀截衝擊,首尾前後,勢不相援,一有不利,則邊防莫守,別貽後患。安危之計,決於一舉。其不可二也。
自西賊叛命以來,雖屢乘機會,然終不敢深寇郡縣,以厭其欲者,非算之少也。直以中國之大,賢俊之盛,甲兵之眾,未易可測。今師深入,若無成功,挫國威靈,為賊輕侮,或別墮奸計,以致他虞。其不可三也。
計者又雲,將帥雖未足倚,下流勇進,或有其人。自劉平、石元孫陷沒,士氣挫怯,未能振起。今兵數雖多,疲懦者眾,以庸將驅怯兵,入不測之地,獨其下使臣數輩,干賞蹈利,欲邀奇功,未見其利。其不可四也。
計者又雲,非欲深絕沙磧,以窮妖巢,但淺入山界,以挫賊氣,如襲白豹城之比。臣謂乘虛襲掠,既不能破戎首、拉凶黨,但殘戮孥弱,以厚怨毒,非王師吊伐招徠之體。然事出無策,為彼之所為,亦當霆發雷逝,往來輕速,以掩其不備。今興師十萬,鼓行而西,賊已清野據險以待,我師何襲挫之有?其不可五也。
自元昊寇邊,人皆知其誅賞明、計數黠。今未有間隙可窺,而暴為興舉,計事者但欲決勝負於一戰。幸其或有所成,否則願自比王恢以待罪,勇則勇矣,如國事何。其不可六也。
昨仲淹奏乞朝廷,敦包荒之量,存鄜延一路。今諸將勒兵嚴備,未行討伐,容示以恩意,歲時之間,或可招納。若使涇原一路獨入,則孤軍進退,憂患不淺。傳聞賊謀,俟我師諸路入界,並兵以敵,此正陷賊計中。其不可七也。
以臣所見,夏竦、韓琦、尹洙同獻此策,今若奏乞中罷,則是自相違異;欲果決進討,則又仲淹執議不同。乞召兩府大臣定議,但令嚴設邊備,若有侵掠,即出兵邀擊;或賊界謹自守備,不必先用輕舉。如此則全威制勝,有功而無患也。
於是罷出師議。
況又言治邊十四事。遷右正言,管勾國子監、判三司理欠憑由司,專供諫職,權修起居注,遂知制誥。嘗面奏事,論及政體,帝頗以好名為非,意在遵守故常,況退而著論上之。其略曰:
名者由實而生,非徒好而自至也。堯、舜三代之君,非好名者。而鴻烈休德,倬若日月,不能纖晦者,有實美而然也。設或謙弱自守,不為恢閎睿明之事,則名從而晦矣,雖欲好之,豈可得耶。
方今政令寬弛,百職不修,二虜熾結,凌慢中國,朝廷恫矜下民橫罹殺掠,竭瀝膏血,以資繕備,而未免侵軼之憂。故屈就講和,為翕張予奪之術。自非君臣朝夕恥憤,大有為以遏後虞,則勢可憂矣。陛下若恐好名而不為,則非臣之所敢知也。陛下倘奮乾剛,明聽斷,則有英睿之名;行威令,懾奸宄,則有神武之名;斥奢汰,革風俗,則有崇儉之名;澄冗濫,輕會斂,則有廣愛之名;悅亮直,惡巧媚,則有納諫之名;務咨詢,達壅蔽,則有勤政之名;責功實,抑偷幸,則有求治之名。今皆非之而不為,則天下何所望乎?抑又聖賢之道曰名教,忠誼之訓曰名節,群臣諸儒所以尊輔朝廷,紀綱人倫之大本也。陛下從而非之,則教化微,節義廢,無恥之徒爭進,而勸沮之方不行矣,豈聖人率下之意耶。
時邊奏契丹修天德城及多葺堡砦。況意其蓄奸謀,乃上疏曰:
朝廷予契丹金帛歲五十萬,朘削生民,輸將道路,疲弊之勢,漸不可久。而近西羌通款,歲又予二十萬,設或復肆貪瀆,再有規求,朝廷尚可從乎?臣至愚,不當大責,每念至此,則惋歎不已。矧兩府大臣,皆宗廟社稷、天下生民所望而系安危者,豈不為陛下思之哉?每旦垂拱之對,不過目前政事數條而已,非陛下所以待輔臣,非輔臣所以憂朝廷之意也。
有唐故事,肅宗以天下未乂,除正衙奏事外,別開延英以詢訪宰相,蓋旁無侍衛,獻可替否,曲盡討論。今北敵桀慢,而河朔將佐之良愚,中兵之善窳,道路之夷險,城壘之堅弊,軍政之是否,財糧之多少,在兩府輔臣,實未有知之者。萬一變發所忽,制由中出,少有差跌,則事不測矣。如前歲蕭英、劉六符始來,和議未決,中外惶擾,不知為計,此臣所目睹也。和議既定,又復恬然若無事者,是豈得為安哉。
願因燕閒,召執政大臣於便殿,從容賜坐,訪逮時政,專以慮患為急。則人人惟恐不知以誤應對,事事惟恐不集以孤聖懷,旦夕憂思,不敢少懈,同心協力,必有所為。今不以此為務,而日以委瑣之事,更相辯對,議者羞之。臣叨備近列,實系朝廷休戚,惟陛下不以人廢言。
尋為陝西宣撫副使,還領三班院。保州雲翼軍殺州吏據城叛,詔況處置之。既而除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成德軍。況督諸將攻,以敕榜招降叛卒二千餘人,坑其構逆者四百二十九人,以功遷起居舍人。徙秦州。丁父憂,詔起復,固辭。又遣內侍持手敕起之,不得已,乞歸葬陽翟。既葬,托邊事求見,泣請終制,仁宗惻然許之。帥臣得終喪自況始。服除,以樞密直學士、尚書禮部郎中知渭州。
遷右諫議大夫、知成都府。蜀自李順、王均再亂,人心易搖,守得便宜決事,多擅殺以為威,雖小罪,猶並妻子徙出蜀,至有流離死道路者。況至,拊循教誨,非有甚惡不使遷,蜀人尤愛之。
遷給事中,召為御史中丞。既至,權三司使,加龍圖閣學士、翰林學士。況鉤考財賦,盡知其出入,乃約《景德會計錄》,以今財賦所入,多於景德,而歲之所出,又多於所入。因著《皇祐會計錄》上之。以禮部侍郎為三司使。至和元年,擢樞密副使,遂為樞密使。以疾,罷為尚書右丞、觀文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,提舉景靈宮,遂以太子少傅致仕,卒。贈太子太保,謚宣簡。
況寬厚明敏,有文武材。與人若無不可,至其所守,人亦不能移也。其論天下事甚多,至並樞密院於中書以一政本,日輪兩制館閣官一員於便殿備訪問,以錫慶院廣太學,興鎮戎軍、原渭等州營田,汰諸路宣毅、廣捷等冗軍,策元昊勢屈納款,必令盡還延州侵地,毋過許歲幣,並入中青鹽,請戮陝西陷歿主將隨行親兵。其論甚偉,然不盡行也。有奏議二十卷。
始,契丹寇澶州,略得數百人,以屬其父延昭。延昭哀之,悉縱去,因自脫歸中國。延昭生八男,子多知名,況長子也。保州之役,況坑殺降卒數百人,朝廷壯其決,後大用之。然卒無子,以兄子為後。
論曰:時治平而文德用,則士之負藝者致位政府,宜矣。李諮、程戡曉暢吏事。諮變茶法,雖浮議動搖,乍行乍止,卒無能易其說;戡任邊寄,守以安靜,非必智謀,抑所遇之時耳。嶠尚莊、老,以善著稱。張觀、丁度、孫抃,世推其德性淳易,而盛度每為寮友猜憚,心跡固何如也。戩明偉宏放,亦一時之俊。堯臣論議鏗鏗,正誼而不謀利,其最優乎。鎬堅正寡合,馭軍嚴,臨事果,其安撫河東邊塞,後來父老道其舉動措置,輒嗟歎追思。況有文武才略,言事精暢,然欲懲兵驕,乃坑降卒,弗忌陰禍,惜哉!
田錫 王禹偁 張詠
田錫,字表聖,嘉州洪雅人。幼聰悟,好讀書屬文。楊徽之宰峨眉,宋白宰玉津,皆厚遇之,為之延譽,繇是聲稱翕然。太平興國三年,進士高等,釋褐將作監丞、通判宣州。遷著作郎、京西北路轉運判官。改左拾遺、直史館,賜緋魚。錫好言時務,既居諫官,即上疏獻軍國要機者一、朝廷大體者四。其略曰:
頃歲王師平太原,未賞軍功,迄今二載。幽燕竊據,固當用兵,雖稟宸謀,必資武力。願陛下因郊禋、耕籍之禮,議平戩之功,則駕馭戎臣,莫茲為重,此要機也。
今交州未下,戰士無功,《春秋》所謂「老師費財」者是也。臣聞聖人不務廣疆士,惟務廣德業,聲教遠被,自當來賓。周成王時,越裳九譯來貢,且曰:「天無迅風疾雨、海不揚波三年矣。意者中國其有聖人乎?盍往朝之。」交州瘴海,得之如獲石田,臣願陛下務修德以來遠,無鈍兵以挫銳,又何必以蕞爾蠻夷,上勞震怒乎?此大體之一也。
今諫官不聞廷爭,給事中不聞封駁,左右史不聞升陛軒、記言動,豈聖朝美事乎?又御史不敢彈奏,中書舍人未嘗訪以政事,集賢院雖有書籍而無職官,秘書省雖有職官而無圖籍。臣願陛下擇才任人,使各司其局,苟職業修舉,則威儀自嚴。此大體之二也。
爾者寓縣平寧,京師富庶。軍營馬監,靡不恢崇;佛寺道宮,悉皆輪奐。加又辟西苑,廣御池,雖周之靈囿,漢之昆明,未足為比。而尚書省湫隘尤甚,郎曹無本局,尚書無聽事。九寺三監,寓天街之兩廊,貢院就武成王廟,是豈太平之制度邪?臣願陛下別修省寺,用列職官。此大體之三也。
案獄官令,枷杻有短長,鉗鎖有輕重,尺寸斤兩,並載刑書,未聞以鐵為枷者也。昔唐太宗觀《明堂圖》,見人之五藏皆麗於背,遂減徒刑。況隆平之時,將措刑不用,於法所無,去之可矣。此大體之四也。
疏奏,優詔褒答,賜錢五十萬。僚友謂錫曰:「今日之事鮮矣,宜少晦以遠讒忌。」錫曰:「事君之誠,惟恐不竭,矧天植其性,豈為一賞奪邪?」時趙普為相,令有司受群臣章奏,必先白錫。錫貽書於普,以為失至公之體,普引咎謝之。
六年,為河北轉運副使,驛書言邊事曰:
臣聞動靜之機,不可妄舉;安危之理,不可輕言。利害相生,變易不定;取捨無惑,思慮必精。夫動靜之機,不可妄舉者,動謂用兵,靜謂持重。應動而靜,則養寇以生奸;應靜而動,則失時以敗事。動靜中節,乃得其宜。今北鄙繹騷,蓋亦有以居邊任者,規羊馬細利為捷,矜捕斬小勝為功,賈怨結仇,興戎致寇,職此之由。前歲邊陲俶擾,親迂革輅,戎騎既退,萬乘方歸。是皆失我機先,落其術內,勞煩耗斁,可勝言哉。伏願申飭將帥,慎固封守,勿尚小功。許通互市,俘獲蕃口,撫而還之。如此不出五載,河朔之民,得務農業,亭障之地,可積軍諸。然後待其亂而取之則克,乘其衰而兵之則降,既心服而忘歸,則力省而功倍。
誠願考古道,務遠圖,示綏懷萬國之心,用駕馭四夷之策,事戒輒發,理貴深謀,所謂安危之理,不可輕言者。國家務大體,求至治則安;捨近謀遠,勞而無功則危。為君有常道,為臣有常職,是務大體也。上不拒諫,下不隱情,是求至治也。漢武帝躬秉武節,登單于之台;唐太宗手結雨衣,伐遼東之國:則是捨近謀遠也。沙漠窮荒,得之無用,則是勞而無功也。在位之臣,敢言者少,言而見聽,未必蒙福,言而不從,方且虞禍,欲下不隱情得乎?惡在其務大體而求至治也。
臣又謂利害相生,變易不定者,《兵書》曰:「不能盡知用兵之害者,則不能盡知用兵之利。」蓋事有可進而退,則害成之事至焉;可退而進,則利用之事去焉。可速而緩,則利必從之而失;可緩而速,則害必由之而致。可誅而赦,則奸宄之心,或有時而生害;可赦而誅,則患勇之人,或無心於利國。可賞而罰,則有以害勤勞之功;可罰而賞,則有以利僭逾之幸。能審利害,則為聰明。以天下之耳聽之則聰,以天下之目視之則明。故《書》曰「明四目、達四聰」,此之謂也。臣又謂取捨不可以有惑者,故曰「孟賁之狐疑,不如童子之必至」。思慮不可以不精者,故曰「差若毫釐,繆以千里」。自國家圖燕以來,連兵未解,財用不得不耗,人心不得不憂,願陛下精思慮,決取捨,無使曠日持久,窮兵極武焉。
書奏,上嘉之。七年,徙知相州,改右補闕。復上章論事。
明年,移睦州。睦州人舊阻禮教,錫建孔子廟,表請以經籍給諸生,詔賜《九經》,自是人知向學。會文明殿災,又拜章極言時政,上嘉納焉。轉起居舍人,還判登聞鼓院,上書請封禪。以本官知制誥,尋加兵部員外郎。
端拱二年,京畿大旱,錫上章,有「調變倒置」語,忤宰相,罷為戶部郎中,出知陳州。坐稽留殺人獄,責授海州團練副使,後徙單州。召為工部員外郎,復論時政闕失,俄詔直集賢院。至道中,復舊官。
真宗嗣位,遷吏部。出使秦、隴,還,連上章言,陝西數十州苦於靈、夏之役,生民重困,上為之戚然。同知審官院兼通進、銀台、封駁司,賜金紫;與魏廷式聯職,以議論不協求罷,出知泰州。會彗星見,拜疏請責躬以答天戒,再召見便殿。及行,降中使撫諭,仍加優賜。
鹹平三年,詔近臣舉賢良方正,翰林學士承旨宋白以錫應詔。還朝,屢召對言事。錫嘗奏曰:「陛下即位以來,治天下何道?臣願以皇王之道治之。舊有《御覽》,但記分門事類。臣請鈔略四部,別為《御覽》三百六十卷,萬幾之暇,日覽一卷,經歲而畢。又采經史要切之言。為《御屏風》十卷,置扆座之側,則治亂興亡之鑒,常在目矣。」真宗善其言,詔史館以群書借之,每成書數卷,即先進內。錫乃先上《御覽》三十卷、《御屏風》五卷。
《御覽序》曰:「聖人之道,布在方冊。《六經》則言高旨遠,非講求討論,不可測其淵深。諸史則跡異事殊,非參會異同,豈易記其繁雜。子書則異端之說勝,文集則宗經之辭寡。非獵精義以為鑒戒,舉綱要以觀會通,為日覽之書,資日新之德,則雖白首,未能窮經,矧王者乎?臣每讀書,思以所得上補聖聰,可以銘於座隅者,書於御屏;可以用於常道者,錄為御覽。冀以涓埃之微,上裨天地之德,俾功業與堯、舜比崇,而生靈亦躋仁壽之域矣。」
《御屏風序》曰:「古之帝王,盤盂皆銘,幾杖有戒,蓋起居必睹,而夙夜不忘也。湯之《盤銘》曰:『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』武王銘於幾杖曰:『安不忘危,存不忘亡,熟惟二者,後必無凶。』唐黃門侍郎趙智為高宗講《孝經》,舉其要切者言之曰:『天子有爭臣七人,雖無道不失其天下。』憲宗采《史》、《漢》、《三國》已來經濟之要,號《前代君臣事跡》,書於屏間。臣每覽經、史、子、集,因取其語要,輒用進獻,題之御屏,置之座右,日夕觀省,則聖德日新,與湯、武比隆矣。」
五年,再掌銀台,覽天下奏章,有言民饑盜起及詔敕不便者,悉條奏其事。上對宰相稱錫「得爭臣之體」,即日以本官兼侍御史知雜事,擢右諫議大夫、史館修撰。連上八疏,皆直言時政得失。六年冬,病卒,年六十四。遺表勸上以慈儉守位,以清淨化人,居安思危,在治思亂。上覽之惻然,謂宰相李沆曰:「田錫,直臣也。朝廷少有闕失,方在思慮,錫之章奏已至矣。若此諫官,亦不可得。」嗟惜久之,特贈工部侍郎。錄其二子,並為大理評事,給奉終喪。
錫耿介寡合,未嘗趨權貴之門,居公庭,危坐終日,無懈容。慕魏徵、李絳之為人,以盡規獻替為己任。嘗曰:「吾立朝以來,章疏五十有二,皆諫臣任職之常言。苟獲從,幸也,豈可藏副示後,謗時賣直邪?」悉命焚之。然性凝執,治郡無稱。所著有《鹹平集》五十卷。
王禹偁,字元之,濟州鉅野人。世為農家,九歲能文,畢士安見而器之。太平興國八年擢進士,授成武主簿。徙知長洲縣,就改大事評事。同年生羅處約時宰吳縣,日相與賦詠,人多傳誦。端拱初,太宗聞其名,召試,擢右拾遺、直史館,賜緋。故事,賜緋者給塗金銀帶,上特命以文犀帶寵之。即日獻《端拱箴》以寓規諷。
時北庭未寧,訪群臣以邊事。禹偁獻《御戎十策》,大略假漢事以明之:「漢十二君,言賢明者,文、景也;言昏亂者,哀、平也。然而文、景之世,軍臣單于最為強盛,肆行侵掠,候騎至雍,火照甘泉。哀、平之時,呼韓邪單于每歲來朝,委質稱臣,邊烽罷警。何邪?蓋漢文當軍臣強盛之時,而外任人、內修政,使不能為深患者,由乎德也。哀、平當呼韓衰弱之際,雖外無良將,內無賢臣,而致其來朝者,繫於時也。今國家之廣大,不下漢朝,陛下之聖明,豈讓文帝。契丹之強盛,不及軍臣單于,至如撓邊侵塞,豈有候騎至雍,而火照甘泉之患乎?亦在乎外任人、內修德爾。臣愚以為:外則合兵勢而重將權,罷小臣詗邏邊事,行間諜離其黨,遣趙保忠、折御卿率所部以掎角。下詔感勵邊人,使知取燕薊舊疆,非貪其土地;內則省官以寬經費,抑文士以激武夫,信用大臣以資其謀,不貴虛名以戒無益,禁游惰以厚民力。」帝深嘉之。又與夏侯嘉正、羅處約、杜鎬表請同校《三史書》,多所釐正。
二年,親試貢士,召禹偁,賦詩立就。上悅曰:「此不逾月遍天下矣。」即拜左司諫、知制誥。是冬,京城旱,禹偁疏云:「一谷不收謂之饉,五穀不收謂之饑。饉則大夫以下,皆損其祿;饑則盡無祿,廩食而已。今旱雲未沾,宿麥未茁,既無積蓄,民饑可憂。望下詔直云:『君臣之間,政教有闕,自乘輿服御,下至百官奉料,非宿衛軍士、邊庭將帥,悉第減之,上答天譴,下厭人心,俟雨足復故。』臣朝行中家最貧,奉最薄,亦願首減奉,以贖耗蠹之咎。外則停歲市之物;內則罷工巧之伎。近城掘土,侵塚墓者瘞之;外州配隸之眾,非贓盜者釋之。然後以古者猛虎渡河、飛蝗越境之事,戒敕州縣官吏。其餘軍民刑政之弊,非臣所知者,望委宰臣裁議頒行,但感人心,必召和氣。」
未幾,判大理寺,廬州妖尼道安誣訟徐鉉,道安當反坐,有詔勿治。禹偁抗疏雪鉉,請論道安罪,坐貶商州團練副使,歲余移解州。四年,召拜左正言,上以其性剛直不容物,命宰相戒之。直弘文館,求補郡以便奉養,得知單州,賜錢三十萬。至郡十五日,召為禮部員外郎,再知制誥。屢獻討李繼遷便宜,以為繼遷不必勞力而誅,自可用計而取。謂宜明數繼遷罪惡,曉諭蕃漢,垂立賞賜,高與官資,則繼遷身首,不梟即擒矣。其後潘羅支射死繼遷,夏人款附,卒如禹偁言。
至道元年,召入翰林為學士,知審官院兼通進、銀台、封駁司。詔命有不便者,多所論奏。孝章皇后崩,遷梓宮於故燕國長公主第,群臣不成服。禹偁與客言,後嘗母信儀天下,當遵用舊禮。坐謗訕,罷為工部郎中、知滁州。初,禹偁嘗草《李繼遷制》,送馬五十匹為潤筆,禹偁卻之。及出滁,閩人鄭褒徒步來謁,禹偁愛其儒雅,為買一馬。或言買馬虧價者,太宗曰:「彼能卻繼遷五十馬,顧肯虧一馬價哉?」移知揚州。真宗即位,遷秩刑部,會詔求直言,禹偁上疏言五事:
一曰謹邊防,通盟好,使輦運之民有所休息。方今北有契丹,西有繼遷。契丹雖不侵邊,戍兵豈能減削?繼遷既未歸命,饋餉固難寢停。關輔之民,倒懸尤甚。臣愚以為宜敕封疆之吏,致書遼臣,俾達其主,請尋舊好。下詔赦繼遷罪,復與夏台。彼必感恩內附,且使天下知陛下屈己而為民也。
二曰減冗兵,並冗吏,使山澤之饒,稍流於下。當乾德、開寶之時,土地未廣,財賦未豐,然而擊河東,備北鄙,國用未足,兵威亦強,其義安在?由所蓄之兵銳而不眾,所用之將專而不疑故也。自後盡取東南數國,又平河東,土地財賦,可謂廣且豐矣,而兵威不振,國用轉急,其義安在?由所蓄之兵冗而不盡銳,所用之將眾而不自專故也。臣愚以為宜經制兵賦,如開寶中,則可高枕而治矣。且開寶中設官至少。臣本魯人,占籍濟上,未及第時,一州止有刺史一人、司戶一人,當時未嘗闕事。自後有團練推官一人,太平興國中,增置通判、副使、判官、推官,而監酒、榷稅算又增四員。曹官之外,更益司理。問其租稅,減於曩日也;問其人民,逃於昔時也。一州既爾,天下可知。冗吏耗於上,冗兵耗於下,此所以盡取山澤之利,而不能足也。夫山澤之利,與民共之。自漢以來,取為國用,不可棄也;然亦不可盡也。只如茶法從古無稅,唐元和中,以用兵齊、蔡,始稅茶。唐史稱是歲得錢四十萬貫,今則數百萬矣,民何以堪?臣故曰減冗兵,並冗吏,使山澤之饒,稍流於下者此也。
三曰艱難選舉,使入官不濫。古者鄉舉裡選,為官擇人,士君子學行修於家,然後薦之朝廷,歷代雖有沿革,未嘗遠去其道。隋、唐始有科試,太祖之世,每歲進士不過三十人,經學五十人。重以諸侯不得奏辟,士大夫罕有資蔭,故有終身不獲一第,沒齒不獲一官者。太宗毓德王藩,睹其如此。臨御之後,不求備以取人,捨短用長,拔十得五。在位將逾二紀,登第殆近萬人,雖有俊傑之才,亦有容易而得。臣愚以為數百年之艱難,故先帝濟之以泛取,二十載之霈澤,陛下宜糾之以舊章,望以舉場還有司,如故事。至於吏部銓官,亦非帝王躬親之事,自來五品已下,謂之旨授官,今幕職、州縣而已,京官雖有選限,多不施行。臣愚以為宜以吏部還有司,依格敕注擬可也。
四曰沙汰僧尼,使疲民無耗。夫古者惟有四民,兵不在其數。蓋古者井田之法,農即兵也。自秦以來,戰士不服農業,是四民之外,又生一民,故農益困。然執干戈衛社稷,理不可去。漢明之後,佛法流入中國,度人修寺,歷代增加。不蠶而衣,不耕而食,是五民之外,又益一而為六矣。假使天下有萬僧,日食米一升,歲用絹一匹,是至儉也,猶月費三千斛,歲用萬縑,何況五七萬輩哉。不曰民蠹得乎?臣愚以為國家度人眾矣,造寺多矣,計其費耗,何啻億萬。先朝不豫,捨施又多,佛若有靈,豈不蒙福?事佛無效,斷可知矣。願陛下深鑒治本,亟行沙汰,如以嗣位之初,未欲驚駭此輩,且可以二十載,不度人修寺,使自銷鑠,亦救弊之一端也」
五曰親大臣,遠小人,使忠良蹇諤之士,知進而不疑,奸憸傾巧之徒,知退而有懼。夫君為元首,臣為股肱,言同體也。得其人則勿疑,非其人則不用。凡議帝王之盛者,豈不曰堯、舜之時,契作司徒,咎繇作士,伯夷典禮,後夔典樂,禹平水土,益作虞官。委任責成,而堯有知人任賢之德。雖然,堯之道遠矣,臣請以近事言之。唐元和中,憲宗嘗命裴□銓品庶官,□曰:「天子擇宰相,宰相擇諸司長官,長官自擇僚屬,則上下不疑,而政成矣。」識者以□為知言。願陛下遠取帝堯,近鑒唐室,既得宰相,用而不疑。使宰相擇諸司長官,長官自取僚屬,則垂拱而治矣。古者刑人不在君側,《語》曰:「放鄭聲,遠佞人。」是以周文王左右,無可結襪者,言皆賢也。夫小人巧言令色,先意希旨,事必害正,心惟忌賢,非聖明不能深察。舊制,南班三品,尚書方得升殿;比來三班奉職,或因遣使,亦許升殿,惑亂天聽,無甚於此。願陛下振舉紀綱,尊嚴視聽,在此時矣。
臣愚又以為今之所急,在先議兵,使眾寡得其宜,措置得其道。然後議吏,使清濁殊塗,品流不雜,然後艱選舉以塞其源,禁僧尼以去其耗,自然國用足而王道行矣。
疏奏,召還,復知制誥。鹹平初,預修《太祖實錄》,直書其事。時宰相張齊賢、李沆不協,意禹偁議論輕重其間。出知黃州,嘗作《三黜賦》以見志。其卒章云:「屈於0身而不屈於道兮,雖百謫而何虧!」三年,濮州盜夜入城, 略知州王守信、監軍王昭度,禹偁聞而奏疏,略曰:
伏以體國經野,王者保邦之制也。《易》曰「王公設險,以守其國」。自五季亂離,各據城壘,豆分瓜剖,七十餘年。太祖、太宗,削平僭偽,天下一家。當時議者,乃令江淮諸郡毀城隍、收兵甲、徹武備者,二十餘年。書生領州,大郡給二十人,小郡減五人,以充常從。號曰長吏,實同旅人;名為郡城,蕩若平地。雖則尊京師而抑郡縣,為強幹弱枝之術,亦匪得其中道也。臣比在滁州,值發兵挽漕,關城無人守禦,止以白直代主開閉,城池頹圮,鎧仗不完。及徙維揚,稱為重鎮,乃與滁州無異。嘗出鎧甲三十副,與巡警使臣,彀弩張弓,十損四五,蓋不敢擅有修治,上下因循,遂至於此。今黃州城雉器甲,復不及滁、揚。萬一水旱為災,盜賊竊發,雖思御備,何以枝梧。蓋太祖削諸侯跋扈之勢,太宗杜僭偽覬望之心,不得不爾。其如設法救世,久則弊生,救弊之道,在乎從宜。疾若轉規,固不可膠柱而鼓瑟也。今江、淮諸州,大患有三:城池墮圮,一也;兵仗不完,二也;軍不服習,三也;濮賊之興,慢防可見。望陛下特紆宸斷,許江、淮諸郡,酌民戶眾寡,城池大小,並置守捉。軍士多不過五百人,閱習弓劍,然後漸葺城壁,繕完甲冑,則郡國有禦侮之備,長吏免剽略之虞矣。
疏奏,上嘉納之。
四年,州境二虎鬥,其一死,食之殆半。群雞夜鳴,經月不止。冬雷暴作。禹偁手疏引《洪範傳》陳戒,且自劾;上遣內侍乘馹勞問,醮禳之,詢日官,云:「守土者當其咎。」上惜禹偁才,是日,命徙蘄州。禹偁上表謝,有「宣室鬼神之問,不望生還;茂陵封禪之書,止期身後」之語。上異之,果至郡未逾月而卒,年四十八。訃聞,甚悼之,厚賻其家。賜一子出身。
禹偁詞學敏贍,遇事敢言,喜臧否人物,以直躬行道為己任。嘗云:「吾若生元和時,從事於李絳、崔群間,斯無愧矣。」其為文著書,多涉規諷,以是頗為流俗所不容,故屢見擯斥。所與游必儒雅,後進有詞藝者,極意稱揚之。如孫何、丁謂輩,多游其門。有《小畜集》二十卷、《承明集》十卷、《集議》十卷、詩三卷。子嘉祐、嘉言俱知名。
嘉祐為館職,寇准曰:「吾尹京,外議雲何?」對曰:「人言丈人且入相。」准曰:「於吾子意何如?」嘉祐曰:「以愚觀之,不若不為相之善也,相則譽望損矣。自古賢相,所以能建功業、澤生民者,其君臣相得,如魚之有水,故言聽計從,而臣主俱榮。今丈人負天下重望,中外有太平之責焉,丈人於明主,能若魚之有水乎?」准大喜,執其手曰:「元之雖文章冠天下,至於深識遠慮,或不逮吾子也。」嘉祐官不顯。
嘉言以進士第為江都簿,真宗嘗觀禹偁奏章,嗟美切直,因訪其後,宰相以嘉言聞。即召對,擢大理評事,至殿中侍御史。
曾孫汾舉進士甲科,仕至工部侍郎,入元祐黨籍。
張詠,字復之,濮州鄄城人。少任氣,不拘小節,雖貧賤客遊,未嘗下人。太平興國五年,郡舉進士,議以詠首薦。有夙儒張覃者未第,詠與寇准致書郡將,薦覃為首,眾許其能讓。是歲,詠登進士乙科,大理評事、知鄂州崇陽縣。再遷著作佐郎。以蘇易簡薦,入為太子中允,遷秘書丞、通判麟相二州,乞掌濮州市征以便養。俄召還,賜緋魚,知浚儀縣。會李沆、宋湜、寇准連薦其才,以為荊湖北路轉運使,奏罷歸、峽二州水遞夫,就轉太常博士。
太宗聞其強幹,召還,超拜虞部郎中,賜金紫。旬日,與向敏中並擢為樞密直學士、同知銀台通進封駁司兼掌三班院。張永德為並代部署,有小校犯法,笞之至死,詔案其罪。詠封還詔書,且言:「陛下方委永德邊任,若以一部校故,推辱主帥,臣恐下有輕上之心。」太宗不從。未幾,果有營兵脅訴軍校者,詠引前事為言,太宗改容勞之。
出知益州,時李順構亂,王繼恩、上官正總兵攻討,緩師不進。詠以言激正,勉其親行,仍盛為供帳餞之。酒酣,舉爵屬軍校曰:「汝曹蒙國厚恩,無以塞責,此行當直抵寇壘,平蕩丑類。若老師曠日,即此地還為爾死所矣。」正由是決行深入,大致克捷。繼恩帳下卒縋城夜遁,吏執以告。詠不欲與繼恩失歡,即命縶投眢井,人無知者。時寇略之際,民多脅從,詠移文諭以朝廷恩信,使各歸田裡。且曰:「前日李順脅民為賊,今日吾化賊為民,不亦可乎?」時民間訛言,有白頭翁午後食人兒女,一郡囂然。至暮,路無行人,既而得造訛者戮之,民遂帖息。詠曰:「妖訛之興,沴氣乘之,妖則有形,訛則有聲,止訛之術,在乎識斷,不在乎厭勝也。」
初,蜀士知向學,而不樂仕宦。詠察郡人張及、李畋、張逵者皆有學行,為鄉裡所稱;遂敦勉就舉,而三人者悉登科,士由是知勸。民有諜訴者,詠灼見情偽,立為判決,人皆厭服。好事者編集其辭,鏤板傳佈。詠嘗曰:「詢君子得君子,詢小人得小人,各就其黨詢之,則無不審矣。」其為政,恩威並用,蜀民畏而愛之。丁外艱,起復,改兵部郎中。會詔川、陝諸州參用銅鐵錢,每銅錢一當鐵錢十。詠上言:「昨經利州,以銅錢一換鐵錢五,綿州銅錢一換鐵錢六,益州銅錢一換鐵錢八。若一其法,公私非便。望依旬估折納銅錢。」
真宗即位,加左諫議大夫。鹹平初,入拜給事中、戶部使,改御史中丞。承天節齊會,丞相大僚有酒失者,詠奏彈之。二年,同知貢舉。是夏,以工部侍郎出知杭州。屬歲歉,民多私鬻鹽以自給,捕獲犯者數百人,詠悉寬其罰而遣之。官屬請曰:「不痛繩之,恐無以禁。」詠曰:「錢塘十萬家,饑者八九,苟不以鹽自活,一旦蜂聚為盜,則為患深矣。俟秋成,當仍舊法。」有民家子與姊婿訟家財。婿言妻父臨終,此子裁三歲,故見命掌貲產;且有遺書,令異日以十之三與子,余七與婿。詠覽之,索酒酹地,曰:「汝妻父,智人也,以子幼故托汝。苟以七與子,則子死汝手矣。」亟命以七給其子,余三給婿,人皆服其明斷。知永興軍府。
五年,馬知節自益徙延州,朝議擇可代者。真宗以詠前在蜀治行優異,覆命知益州,仍加刑部侍郎、樞密直學士,就遷吏部侍郎。轉運使黃觀上其治狀,有詔褒美。會遣謝濤巡撫西蜀,上因令傳諭詠曰:「得卿在蜀,朕無西顧之憂矣。」歸朝,復掌三班,領登聞檢院。
詠剛中歲瘍生腦,頗妨巾櫛,求知穎州。真宗以其公直,有時望,再任益部,皆以政績聞,不當蒞小郡。令中書召問,將委以青社或真定,令其自擇。詠辭不就,遂命知升州。大中祥符初,加左丞。三年春,州民以詠秩滿借留,就轉工部尚書,令再任。是秋,以江左旱歉,命充升、宣等十州安扶使,進禮部。上聞詠腦瘍甚,憫之,令薛映馳驛代還。以疾未見,恨不得面陳所蘊,乃抗論言:「近年虛國帑藏,竭生民膏血,以奉無用之土木,皆賊臣丁謂、王欽若啟上侈心之為也。不誅死,無以謝天下。」章三上,出知陳州。
初,詠與青州傅霖少同學。霖隱不仕。詠既顯,求霖者三十年不可得,至是來謁。閽吏白傅霖請見,詠責之曰:「傅先生天下賢士,吾尚不得為友,汝何人,敢名之!」霖笑曰:「別子一世尚爾邪,是豈知世間有傅霖者乎?」詠問:「昔何隱,今何出?」霖曰:「子將去矣,來報子爾。」詠曰:「詠亦自知之。」霖曰:「知復何言。」翌日別去。後一月而詠卒,年七十。贈左僕射,謚忠定。
詠剛方自任,為治尚嚴猛,嘗有小吏忤詠,詠械其頸。吏恚曰:「非斬某,此枷終不脫。」詠怒其悖,即斬之。少學擊劍,慷慨好大言,樂為奇節。有士人游宦遠郡,為僕夫所持,且欲得其女為妻,士人者不能制。詠遇於傳捨,知其事,即陽假此僕為馭,單騎出近郊,至林麓中,斬之而還。嘗謂其友人曰:「張詠幸生明時,讀典墳以自律,不爾,則為何人邪?」故其言曰:「事君者廉不言貧,勤不言苦,忠不言己效,公不言己能,斯可以事君矣。」性躁果卞急,病創甚,飲食則痛楚增劇,御下益峻,尤不喜人拜跪,命典客預戒止。有違者,詠即連拜不止,或倨坐罵之。真守嘗稱其材任將帥,以疾不盡其用。自號乖崖,以為「乖」則違眾,「崖」不利物。有集十卷。弟詵,為虞部員外郎。
論曰:《傳》云:「邦有道,危言危行。」三人者,躬骨鯁蹇諤之節,蔚為名臣,所遇之時然也。禹偁制戎之策,厥後果符其言,而醇文奧學,為世宗仰。錫身沒之後,特降褒命,以賁直操,與夫容容嘿嘿,以持祿固位者異矣。詠所至以政績聞。天子嘗曰:「詠在蜀,吾無西顧之憂。」其被獎與如此。然皆骯髒自信,道不諧偶,故不極於用雲。
掌禹錫 蘇紳 王洙 子欽臣 胥偃 柳植 聶冠卿 馮元 趙師民 張錫張揆 楊安國
掌禹錫,字唐卿,許州郾城人。中進士第,為道州司理參軍。試身言書判第一,改大理寺丞,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、通判并州。擢知廬州,未行,丁度薦為侍御史,上疏請嚴備西羌。時議舉兵,禹錫引周宣薄伐為得,漢武遠討為失;且建畫增步卒,省騎兵。舊法,薦舉邊吏,貪贓皆同坐。禹錫奏謂:「使貪使愚,用兵之法也。若舉邊吏必兼責士節,則莫敢薦矣。材武者孰從而進哉?」後遂更其法。
出提點河東刑獄。杜衍薦,召試,為集賢校理,改直集賢院兼崇文院檢討。歷三司度支判官、判理欠司、同管勾國子監。歷判司農、太常寺。數考試開封國學進士,命題皆奇奧,士子憚之,目為「難題掌公」。遷光祿卿,改直秘閣。英宗即位,自秘書監遷太子賓客。御中劾禹錫老病不任事,帝憐其博學多記,令召至中書,示以彈文。禹錫惶怖自請,遂以尚書工部侍郎致仕,卒。
禹錫矜慎畏法,居家勤儉,至自舉幾案。嘗預修《皇祐方域圖志》、《地理新書》,奏對帝前,王洙推其稽考有勞,賜三品服。及校正《類篇》、《神農本草》,載藥石之名狀為《圖經》。喜命術,自推直生日,年庚寅,日乙酉,時壬午,當《易》之《歸妹》、《困》、《震》初中末三卦。以世應飛伏納五甲行軌析數推之,卦得二十五少分,三卦合七十五年約半,祿秩算數,盡於此矣。著《郡國手鑒》一卷,《周易集解》十卷。好儲書,所記極博,然迂漫不能達其要。常乘駑馬,衣冠污垢,言語舉止多可笑,僚屬或慢侮之,過閭巷,人指以為戲雲。
蘇紳,字儀甫,泉州晉江人。進士及第。歷宜、復、安三州推官,改大理寺丞。母喪,寓揚州。州將盛度以文學自負,見其文,大驚,自以為不及,由是知名。再遷太常博士,舉賢良方正科,擢尚書祠部員外郎、通判洪州,徙揚州。歸,上十議,進直史館,為開封府推官、三司鹽鐵判官。時眾星西流,並代地大震,方春而雷,詔求直言,紳上疏極言時事。
安化蠻蒙光月率眾寇宜州,敗官軍,殺鈐轄張懷志等六人。紳上言曰:
國家比以西北二邊為意,而鮮復留意南方,故有今日之患,誠不可不慮也。臣頃從事宜州,粗知本末。安化地幅員數百里,持兵之眾,不過三四千人。然而敢肆侵擾,非特恃其險絕,亦由往者守將失計,而國家姑息之太過也。
向聞宜州吏民言,祥符中,蠻人騷動,朝廷興兵討伐。是時,唯安撫都監馬玉勒兵深入,多殺所獲。知桂州曹克明害其功,累移文止之,故玉志不得逞。蠻人畏伏其名,至今言者猶惜之。使當時領兵者皆如玉,則蠻當殄滅,無今日之患矣。至使乘隙蹂邊,屠殺將吏,其損國威,無甚於此。朝廷儻不以此時加兵,則無以創艾將來,而震疊荒裔。彼六臣者,雖不善為馭,自致喪敗,然銜冤負恥,當有以刷除。
臣觀蠻情,所恃者地形險□厄,據高臨下,大軍難以並進。然其壤土磽確,資蓄虛乏,刀耕火種,以為餱糧。其勢可以緩圖,不可以速取;可以計覆,不可以力爭。今廣東西教閱忠敢澄海、湖南北雄武等軍,皆慣涉險阻。又所習兵器,與蠻人略同。請速發詣宜州策應,而以他兵代之。仍命轉運使備數年軍食,今秋、冬之交,嵐氣已息,進軍據其出路,轉粟補卒,為曠日持久之計。伺得便利,即圖深入,可以傾蕩巢穴,杜絕蹊逕。縱使奔迸林莽,亦且壞其室廬,焚其積聚,使進無鈔略之獲,退無攻守之備。然後諭以國恩,許以送款,而徙之內郡,收其土地,募民耕種,異時足以拓外夷為屏蔽也。
仍詔旁近諸蠻,諭以朝廷討叛之意,毋得相為聲援;如獲首級,即優賞以金帛。計若出此,則不越一年,逆寇必就殄滅。況廣西溪峒、荊湖、川峽蠻落甚多,大抵好為騷動。因此一役,必皆震讋,可保數十年無俶擾之虞矣。
朝廷施用其策,遣馮伸己守桂州經制之,蠻遂平。
又陳便宜八事:
一曰重爵賞。先王爵以褒德,祿以賞功,名以定流品,位以民才實。未有無德而據高爵,無功而食厚祿,非其人而受美名,非其才而在顯位者。不妄與人官,非惜寵也,蓋官非其人,則不肖者逞。不妄賞人,非愛財也,蓋實非其人,則徼幸者眾。非特如此而已,則又敗國傷政,納侮詒患。上干天氣,下戾人心,災異既興,妖孽乃見。故漢世五侯同日封,天氣赤黃,及丁、傅封而其變亦然。楊宣以為爵土過制,傷亂土氣之祥也。
二曰慎選擇。今內外之臣,序年遷改,以為官濫,而復有論述微效,援此希進者。朝臣則有升監司,使臣則有授橫行。不問人材物望,可與不可,並甄祿之。不三數年,坐致清顯。如此不止,則異日必以將相為賞矣。
三曰明薦舉。今有位多援親舊,或迫於權貴,甚非薦賢助國,為官擇人之道。若要官闕人,宜如祖宗故事,取班簿親擇五品以上清望官,各令舉一二人,述其才能德業,陛下與執政大臣,參驗而擢之。試而有效,則先賞舉者,否則黜責之。如此,則人人得以自勸。又選人條約太嚴。舊制,三人保者,得選京官,今則五人。舊轉運使、提點刑獄率當三人,今止當一人。舊大兩省官歲舉五人,今才舉三人;升朝官舉三人,今則舉一人。舊不以在任及所統屬皆得奏舉,今則須在任及統屬方許論薦。驅馳下僚,未免有賢愚同滯之歡也。
四曰異服章。朝班中執技之人與丞郎清望同佩金魚,內侍班行與學士同服金帶,豈朝廷待賢才、加禮遇之意?宜加裁定,使采章有別,則人品定而朝儀正矣。
五曰適才宜。古者自黃、散而下,及隋之六品,唐之五品,皆吏部得專去留。今審官院、流內銓,則古之吏部;三班院,古之兵部。不問官職之閒劇,才能之長短,惟以資歷深淺為先後,有司但主簿籍而已。欲賢不肖有別,不可得也。太宗皇帝始用趙普議,置考課院以分中書之權,今審官是也,其職任豈輕也哉?宜擇主判官,付之以事權,責成其選事。若以為格例之設久,不可遽更。或有異才高行,許別論奏,如寇准判銓,薦選人錢若水等三人,並遷朝官為直館。其非才亦許奏殿,如唐盧從願為吏部,非才實者並令罷選,十不取一是也。
六曰擇將帥。漢制邊防有警,左右之臣,皆將帥也。唐室文臣,自員外、郎中以上,為刺史、團練、防禦、觀察、節度等使,皆是養將帥之道,豈嘗限以文武?比年設武舉,所得人不過授以三班官,使人監臨,欲圖其建功立事,何可得也?臣僚舉換右職者,必人才弓馬兼書算策略,亦責之太備。宜使有材武者居統領之任,有謀畫者任邊防之寄,士若素養之,不慮不為用也。
七曰辨忠邪。夫忠賢之嫉奸邪,謂之去惡,惡不去則害政而傷國。奸邪陷忠良,謂之蔽明,明不蔽,則無以稔其慝而肆其毒矣。忠邪之端,惟人主深辨之。自古稱帝之聖者,莫如唐堯,然而四凶在朝,圮毀善類。好賢之甚者,莫如漢文,然而絳、灌在列,不容賢臣。願監此而不使譽毀之說得行,愛憎之徒逞志,則忠賢進而邪慝消矣。
八曰修預備。國家承平,天下無事將八十載,民食宜足而不足,國用宜豐而未豐,甚可怪也。往者明道初,蟲螟水旱,幾遍天下。始之以饑饉,繼之以疾疫,民之轉流死亡,不可勝數。幸而比年稍稔,流亡稍復,而在位未嘗留意於備預之道,莫若安民而厚利,富國而足食。欲民之安,則不之擇守宰、明教化;欲民之利,則為之去兼併、禁游末。恤其疾苦,寬其徭役,則民安而利矣。欲國之富,則必崇節儉,敦質素,蠲浮費。欲食之足,則省官吏之冗,去兵釋之蠹,絕奢靡之弊,塞凋偽之原,則國食足矣。民足於下,國富於上,雖有災沴,不足憂也。
書奏,帝嘉納之。進史館修撰,擢知制誥,入翰林為學士。再遷尚書禮部郎中。
王素、歐陽修為諫官,數言事,紳忌之。會京師閔雨,紳請對,言:「《洪範》五事,『言之不從,是謂不乂,厥咎僭,厥罰常□昜。』蓋言國之號令,不專於上,威福之柄,或移臣下,虛嘩憤亂,故其咎僭。」又曰:「庶位逾節茲謂僭。刑賞妄加,群陰不附,則陽氣勝,故其罰常□昜。今朝廷號令,有不一者,庶位有逾節而陵上者,刑賞有妄加於下者,下人有謀而僭上者。此而不思,雖禱於上下神祇,殆非天意。」紳意以指諫官。諫官亦言紳舉御史馬端非其人,改龍圖閣學士、知揚州,復為翰林學士、史館修撰、權判尚書省。
紳銳於進取,善中傷人。陰中王德用,其疏至有「宅枕乾岡,貌類藝祖」之語,帝惡之,匿其疏不下。遂出紳,以吏部郎中改侍讀學士、集賢殿修撰、知河陽,徙河中。未行感疾,為醫者藥所誤,猶力疾笞之,已而卒。
紳博學多知,喜言事。嘗請罷連日視朝,復唐制朔望喚仗入閣,間開便殿,延對輔臣;寬制舉科格,以收才傑;選命諫員,勿侵御史職事。趙元昊反,請詔邊帥為入討之計,且曰:「以十年防守之費,為一歲攻取之資;不爾,則防守之備,不止於十年矣。」又曰:「今邊兵止備陝西,恐賊出不意窺河東,即麟、府不可不慮,宜稍移兵備之。鄜、延與原州、鎮戎軍,皆當賊沖,而兵屯從寡不均。或寇原州、鎮戎軍,則鄜、延能應援。陝西屯卒太多,永興為關、隴根本,而戍者不及三千。宜留西戍之兵,壯關中形勢,緩急便於調發。郡縣備盜不謹,請增尉員,益弓手藉。」其論利害甚多。
紳與梁適同在兩禁,人以為險詖,故語曰:「草頭木腳,陷人倒卓。」子頌,別有傳。
王洙,字原叔,應天宋城人。少聰悟博學,記問過人。初舉進士,與郭稹同保。人有告稹冒祖母禫,主司欲脫洙連坐之法,召謂曰:「不保,可易也。」洙曰:「保之,不願易。」遂與稹俱罷。再舉,中甲科,補舒城縣尉。坐覆縣民鐘元殺妻不實免官
後調富川縣主簿。晏殊留守南京,厚遇之,薦為府學教授。召為國子監說書,改直講。校《史記》、《漢書》,擢史館檢討、同知太常禮院,為天章閣侍講。專讀寶訓、要言於邇英閣。累遷太常博士、同管勾國子監,預修《崇文總目》成,遷尚書工部員外郎。修《國朝會要》,加直龍圖閣、權同判太常寺。坐赴進奏院賽神與女妓雜坐,為御史劾奏,黜知濠州,徙襄州。
會貝卒叛,州郡皆恟□,襄佐史請罷教閱士,不聽。又請毋給真兵,洙曰:「此正使人不安也。」命給庫兵,教閱如常日,人無敢嘩者。
徙徐州。時京東饑,朝廷議塞商胡,賦楗薪,輸半而罷塞。洙命更其餘為谷粟,誘願輸者以餔流民,因募其壯者為兵,得千餘人,盜賊衰息。有司上其最,為京東第一,徙亳州。復為天章閣侍講、史館檢討。
帝將祀明堂,宋祁言:「明堂制度久不講,洙有《禮》學,願得同具其儀。」詔還洙太常,再遷兵部員外郎,命撰《大饗明堂記》。除史館修撰,遷知制誥。詔諸儒定雅樂,久未決。洙與胡瑗更造鐘磬,而無形制容受之別。皇祐五年,有事於南郊,勸上用新藥,既而議者多非之,卒不復用。
夏竦卒,賜謚文獻。洙當草制,封還其目曰:「臣下不當與僖祖同謚。」因言:「前有司謚王溥為文獻,章得像為文憲,字雖異而音同,皆當改。」於是太常更謚竦文莊,而溥、得像皆易謚。
嘗使契丹,至靴澱。契丹令劉六符來伴宴,且言耶律防善畫,向持禮南朝,寫聖容以歸,欲持至館中。洙曰:「此非瞻拜之地也。」六符言恐未得其真,欲遣防再往傳繪,洙力拒之。
嘗言天下田稅不均,請用郭諮、孫琳千步開方法,頒州縣以均其稅。貴妃張氏薨,治喪皇儀殿,追冊溫成皇后。洙鉤摭非禮,陰與內侍石全彬附會時事。陳執中、劉沆在中書,喜其助己,擢洙為翰林學士。既而溫成即園立廟,且欲用樂,詔禮院議。禮官論未一,洙令禮直官填印紙,上議請用樂,朝廷從其說。禮官吳充、鞠直卿移文開封府,治禮直官擅發印紙罪。知府蔡襄釋不問,而諫官范鎮疏禮院議園陵前後不一,請詰所以。御史繼論之不已,宰相意充等風言者,皆罷斥。
既而洙以兄子堯臣參知政事,改侍讀學士兼侍講學士。罷一學士,換二學士且兼講讀,前此未嘗有也。是歲,京東、河北秋大稔。洙言:「近年邊糴,增虛價數倍,雖復稍延日月之期,而終償以實錢及山澤之物,以致三司財用之蹙。請借內藏庫禁錢,乘時和糴京東、河北之粟,以供邊食,可以坐紓便糴之急。」又言:「近時選諫官、御史,凡執政之臣嘗所薦者,皆不與選。且士之飭身勵行,稍為大臣所知,反置而不用,甚可惜也。」及得疾逾月,帝遣使問:「疾少間否,能起侍經席乎?」時不能起矣。
洙泛覽傳記,至圖緯、方技、陰陽、五行、算數、音律、詁訓、篆隸之學,無所不通。及卒賜謚曰文,御史吳中復言官不應得謚,乃止。預修《集韻》、《祖宗故事》、《三朝經武聖略》、《鄉兵制度》,著《易傳》十卷、雜文千有餘篇。子欽臣。
欽臣字仲至,清亮有志操,以文贄歐陽修,修器重之。用蔭入官,文彥博薦試學士院,賜進士及第。歷陝西轉運副使。元祐初,為工部員外郎。奉使高麗,還,進太僕少卿,遷秘書少監。開封尹錢勰入對,哲宗言:「此閱書詔,殊不滿人意,誰可為學士者?」勰以欽臣對。哲宗曰:「章惇不喜。」乃以勰為學士,欽臣領開封。改集賢殿修撰、知和州。徙饒州,斥提舉太平觀。徽宗立,復待制、知成德軍。卒,年六十七。
欽臣平生為文至多,所交盡名士,惟嗜古,藏書數萬卷,手自讎正,世稱善本。
胥偃,字安道,潭州長沙人。少力學,河東柳開見其所為文曰:「異日必得名天下。」舉進士甲科,授大理評事、通判湖、舒二州,直集賢院、同判吏部南曹、知太常禮院,再遷太常丞、知開封縣。
與御史高昇試府進士,既封彌卷首,輒發視,擇有名者居上。降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監光化軍酒。起通判鄧州,復太常丞。林特知許州,辟通判州事,徙知漢陽軍。還判三司度支勾院、修起居注。累遷商書刑部員外郎,遂知制誥,遷工部郎中,入翰林為學士,權知開封府。
忻州地震,偃以為:「地震,陰之盛。今朝廷政令,不專上出,而後宮外戚,恩澤日蕃,此陽不勝陰之效也。宜選將練師,以防邊塞。」趙元昊朝貢不至,偃曰:「遽討之,太暴。宜遣使問其不臣狀,待其辭屈而後加兵。則其不直者在彼,而王師之出有名矣。」又奏:「戍兵代還,宜如祖宗制,閱其藝後殿次進之。」
會有衛卒賂庫吏求揀冬衣,坐系者三十餘人。時八月,霜雪暴至。偃推《洪範》「急,恆寒若」之咎,請從未減,奏可。西塞用兵,士卒妻子留京師者犯法當死,帝不忍用刑,或欲以毒置飲食中,令得善死。偃極言其不可,帝亦悔而止。宦人程智誠與三班使臣馮文顯八人抵罪,帝使赦智誠三人,而文顯五人坐如法。偃曰:「恤近遺遠,非政也,況同罪異罰乎?」詔並釋之。未幾,卒。
偃未仕時,家有良田數十頃,既貴,悉以予族人。初,天下職田,無日月之限,而赴官者多以前後為斷。偃請水陸田各限以月,因著為令。嘗與謝絳受詔試中書吏,而大臣有以簡屬偃者,偃不敢發視,亟焚之。歐陽修始見偃,偃愛其文,召置門下,妻以女。偃糾察刑獄,范仲淹尹京,偃數糾其立異不循法者。修方善仲淹,因與偃有隙。
子元衡,有學行,能自立,為尚書都官員外郎,並其子茂諶鹹早卒。偃妻,直史館刁約之妹。與元衡婦韓、茂諶婦謝皆寡居丹陽,閨門有法,江、淮人至今稱之。
柳植,字子春,真州人。少貧,自奮為學,從祖開頗器之。舉進士甲科,為大理評事、通判滁州。遷著作郎、直集賢院、知秀州。除三司度支判官,出知宣州。擢修起居注、知制誥。求知蘇州,徙杭州,累遷尚書工部員外、郎中。召還,為翰林學士,遷諫議大夫、御史中丞。既而以疾辭,改侍讀學士、知鄧州。遷給事中、移穎州。
先是,張海、郭邈山叛京西,攻掠縣鎮,而光化卒邵興亦率其徒作亂,逐官吏,取庫兵而去。時植領京西安撫使,坐賊發部中不能察,降右諫議大夫、知黃州。久之,復其官。坐薦張得一落職,未幾,復其職如故。歷知壽、亳、蔡、揚四州,分司西京,遂致仕。累遷吏部侍郎,卒。
植平居畏慎,寡言笑,所至官舍,蔬果不輒采,家無長物,時稱其廉。
聶冠卿,字長孺,歙州新安人。五世祖師道,楊行密版奏,號問政先生,鴻臚卿。冠卿舉進士,授連州軍事推官。楊億愛其文章,於是大臣交薦,召試學士院,校勘館閣書籍。遷大理寺丞,為集賢校理、通判蘄州。坐嘗校《十代興亡論》謬誤落職。
再遷太常博士,復集賢校理。言:「天下旬奏獄,雖笞、杖並覆,而徒、流不系獄者乃不以聞,非所以矜慎刑罰之意。請自今罷覆笞、杖罪,自徒以上雖不系獄,亦奏覆。」從之。判登聞鼓院,歷開封府判官、三司鹽鐵度支判官,同修起居注。累遷尚書工部郎中。
初,翰林侍講學士馮元修大樂,命冠卿檢新閱事跡。又預選《景祐廣樂記》,特遷刑部郎中、直集賢院。以兵部郎中、知制誥判太常禮院,糾察刑獄。奉使契丹,其主謂曰:「君家先世奉道,子孫固有昌者。」嘗觀所著《蘄春集》,詞極清麗,因自擊球縱飲,命冠卿賦詩,禮遇甚厚。還,同知通進銀台司、審刑院,入翰林為學士。母亡,起復,判昭文館。未幾,兼侍讀學士。
冠卿每進讀《左氏春秋》,必引尊王黜霸之義以諷。一日,墜笏上前,帝憫冠卿喪毀羸瘠,既退,賜禁中湯劑。未幾,告歸葬親,至揚州卒。詔以其弟太常博士世卿通判宣州。初,世卿監延豐倉,掘地得古磚,有隸書字,半漫滅。其可辨者云:「公先世餌霞棲雲,高尚不仕,累石於江濱。」又云:「昭王大丞相聶。」又云:「水龍夜號,夕雞駭飛。其年九月十二日卒,年五十有五。」冠卿始見而惡之,至是,校所卒歲月及其享年,無少異者。
冠卿嗜學好古,手未嘗釋卷,尤工詩,有《蘄春集》十卷。
論曰:學士大夫異於眾人者,以操行修爾。《詩》曰:「靡不有初,鮮克有終。」君子不可不慎也。禹錫迂陋,不知止足之戒,取譏當世。紳急進喜傾。洙阿諛附會,晚節污變,卒忘平生之學。偃之恬正,植之廉介,冠卿之雅尚,其列侍從,庶亡愧焉。
馮元,字道宗。高祖禧,唐末官廣州,以術數仕劉氏。傳三世至父邴,廣南平,入朝為保章正。元幼從崔頤正、孫奭為《五經》大義,與樂安孫質、吳陸參、譙夏侯圭善,群居講學,或達旦不寢,號「四友」。進士中第,授江陰尉。
時詔流內銓取明經者補學官,元自薦通《五經》。謝泌笑曰:「古治一經,或至皓首,子尚少,能盡通邪?」對曰:「達者一以貫之。」更問疑義,辨析無滯。補國子監講書,遷大理評事,擢崇文院檢討兼國子監直講。王旦聞其名,嘗令說《論語》、《老子》,群子弟侍聽,因薦之。
真宗試進士殿中,召元講《易》。元進說曰:「地天為《泰》者,以天地之氣交也。君道至尊,臣道至卑,惟上下相與,則可以輔相天地,財成萬化。」帝悅。未幾,遷太子中允、直龍圖閣,詔預內朝,直龍圖閣預內朝自此始。
天禧初,數與查道、李虛己、李行簡入講《易》於宣和門北閣。遷太常丞兼判禮部、吏部南曹。皇子為壽春郡王,王旦又薦元宜講經資善堂。帝以元少,更用崔遵度。會遵度卒,擢左正言兼太子右諭德。
仁宗即位,遷戶部員外郎,為直學士兼侍講。與孫奭以經術並進講論,自是仁宗益響學。歷會靈觀副使、知通進銀台司、判登聞檢院、同判國子監。故事,國子監多宿儒典領,後頗用公卿子弟,任均管庫。及奭、元並命,士議悅服。同知貢舉,進龍圖閣學士,預修《三朝正史》。為翰林學士、判都省三班院、史館修撰、判流內銓兼群牧使,四遷給事中。
明道元年,當監護宸妃葬事。及帝親政,追冊宸妃為莊懿皇后,改葬永定陵。既發壙而流泉沮洳,言者以監護不職,罷翰林學士、知河陽。王曾為言元東朝舊臣,不宜以細故棄外。即召為翰林侍講學士,遷禮部侍郎、知審官院,復判禮院、國子監。上《金華五箴》,賜書褒答。修《景祐廣樂記》,書成,遷戶部侍郎。足疾氣駮,屬李淑、宋祁為銘志。卒,贈本部尚書,謚章靖。
元性簡厚,不治聲名,非慶吊未嘗過謁二府。執親喪,自括發至祥練,皆案禮變服,不為世俗齋薦,遇祭日,與門生對坐,誦說《孝經》而已。多識古今台閣品式之事,尤精《易》。
初,七歲,方讀《易》,每夜夢異人,以紺蓮華與元吞之,且曰:「善讀此,後必貴顯。」元且老,率三日一誦《易》。無子,以兄之子譓為後。
趙師民,字周翰,青州臨淄人。九歲能屬文,舉進士第,孫奭辟兗州說書,領諸城主簿。師民學問精博,奭自以為不及。夏竦尤所奇重,稱為「盛德君子」,論其文行,願回兩子恩,授以京秩。除齊州推官、青州教授,更天平軍節度推官。
年五十來京師,近臣張觀、宋郊、王堯臣、龐籍、韓琦、明鎬列薦,為國子監直講,兼潤、冀二王宮教授。改著作佐郎、宗正寺主簿,加崇文院檢討、崇政殿說書,遷宗正丞。
會趙元昊反,罷進講。師民上書陳十五事:一曰咨輔相,二曰命將帥,三曰柬侍從,四曰擇守宰,五曰治軍旅,六曰修邊防,七曰求諫諍,八曰延講誦,九曰革貢舉,十曰久官政,十一曰謹財用,十二曰不遺年,十三曰容誹謗,十四曰除忌諱,十五曰慎出令。因獻《勸講箴》。明年春,帝遂御迎陽門,召近臣觀圖畫,覆命講讀經史。師民見朝廷厭兵,屈意以招元昊,內不能平。乃上言請任方面,以圖報效。遷天章章閣侍講、同知貢舉,進待制、同判宗正寺。
嘗講《詩》「如彼泉流」,曰:「水之初出,喻王政之發。順行則通,通故清潔;逆亂則壅,壅故濁敗。賢人用,則王政通而世清平;邪人進,則王澤壅而世濁敗。幽王失道,用邪絀正,正不勝邪,雖有善人,不能為治,亦將相牽而淪於污濁也。」帝曰:「水何以喻政?」對曰:「水者,順行而潤下,利萬物,故以喻政,此於比興,義最大。」
後講《論語》,問「修文德」,曰:「文者,經天緯地之總稱。君人之道,撫之以仁,制之以義,接之以禮,講之以信,皆是。」帝曰:「然其所先者,無若信也。」曰:「信者,天下之大本,仁義禮樂,皆必由之,此實至道之要。」復問「鑽燧改火」,曰:「古之聖王,舉動必順天時,所以四時變,火隨木色。近世漸務苟簡,以為非治具而遂廢之,至其萬事皆不如古。」又問:「子夏、子張所言交道孰勝?」曰:「聖哲之道,含覆廣大,與天地參。善者有以進德,惡者俾之改行。子張之言為優。」
他日讀《漢記》,問長安城,眾莫能知,共推師民。因陳自古都雍年世,舊址所在,若畫諸掌。帝悅曰:「何其所記如此!」在經筵十餘年,甚見器異。嘗盛夏屬疾家居,帝飛白書團扇為「和平」字,賜以寄意。
累請補郡,除龍圖閣直學士、知耀州。帝自寫詩寵行,目以「儒林舊德」。將行,上疏曰:
近睹太陽食於正朔,此雖陰陽之事,亦慮是天意欲以感動聖心。臣非瞽史,不知天道,但率愚意言之。其月在亥,亥為水,水為正陰。其日在丙,丙為正陽。月掩日,陰侵陽,下蔽上之象也。《詩》曰:「十月之交,朔日辛卯。」又曰:「彼月而微,此日而微。」謂以陰奸陽,失其敘也。又曰:「百川沸騰,山塚崒崩。高岸為谷,深谷為陵。」謂下陵上,侵其權也。又曰:「皇父卿士,番惟司徒。家伯維宰,中允膳夫。聚子內史,蹶維趣馬,楀維師氏。」謂大小之臣,有不得其人者也。宗周之間,時王失德。今而引喻,蓋事有所譬,固當不諱。
凡天之示象,由人君有失,不然,則下蔽其上。古人君之失,不過暴虐怠慢,奢侈縱放,不師古始。捨是,何失道之有?今聖心慈仁恭勤,儉約自檢,動循典禮,如此自非下蒙上、邪撓正,使主恩不下究,而誰之咎歟?望陛下朝夕咨於丞弼心膂之臣,洎左右近侍耳目之官。其忠而純者,與之慎柬內外百執事及州縣牧宰,使主恩究於下,不為群邪所蔽塞,則億兆之幸也。
三遷刑部郎中,復領宗正,卒。
師民淳靜剛敏,舉止凝重。幼喪父,哀感,不畜婢妾,年四十四始婚。志尚清遠,專以讀書為事。性極慈恕,勤於吏治,政有惠愛。嘗奏蠲陝西旱租。又欲論榷酤諸敝,會仁宗不豫而止。常患近世官失其守,作《正官名》,議多不載。有集三十卷。子彥若,試中書舍人。
張錫,字貺之,其先京兆人。曾祖山甫,嘗從唐僖宗入蜀,蜀平,徙家漢陽。錫進士甲科,為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南昌縣。遷著作郎、知新州。初建學於州,自是人始知學。再遷太常博士、監染院。詔選能吏治畿縣,乃以錫知東明。始至,令其下曰:「吾所治者三:恃力、恃富、恃贖者,吾所先也。」歲中以治跡聞。樞密直學士李及薦為監察御史。丁謂貶崖州,議還內地。錫疏謂:「奸邪弄國,本與天下共棄之;今復還,是違天下意。」由是止徙雷州。
王清昭應宮災,連繫甚眾。錫言:「天災反以罪人,恐重天怒,願修德以應之。」會論者眾,獄遂解。遷殿中侍御史,權三司鹽鐵判官,出為荊湖北路轉運使,改尚書兵部員外郎,還判度支勾院,為京東轉運使。淄、青、齊、濮、鄆諸州人冒耕河壖地,數起爭訟。錫命籍其地,收租絹歲二十餘萬,訟者亦息。判鹽鐵勾院,為河北轉運使,改江、淮制置發運使,召兼侍御史知雜事、判大理寺、權知諫院,安撫利、夔路。歷度支、鹽鐵副使。喪母,起復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河中府,累遷右司郎中,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滑州,遷右諫議大夫、知審官院。進翰林侍讀學士、判太常寺、國子監。卒,贈尚書工部侍郎。
錫淳重清約,雖貴,奉養如少賤時。讀書老而彌篤。初,舉廣文館進士,考官任隨以為第一,及隨死,無子,錫屢賙其家。
張揆字貫之,其先范陽人,後徙齊州。擢進士第,歷北海縣尉,改大理寺丞。以疾解官,十年不出戶。讀《易》,因通揚雄《太玄經》。陳執中安撫京東,薦揆經明行淳,召為國子監直講,徙諸王府侍講。以尚書度支員外郎直史館、荊王府記室參軍。府罷,權三司戶部判官。上所著《太玄集解》數萬言。詔對邇英閣,令揲耆,得斷首,且言:「斷首准《易》之《□》,蓋以陽剛決陰柔,君子進、小人退之象。」仁宗悅。擢天章閣待制兼侍讀,累遷右諫議大夫,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給事中、判太常寺。一日,進讀漢《馬後傳》。至服大練、抑止外家,因言:「今妃族太盛,不可不裁損,使保其家。」帝嘉納之。詔改王溥謚,有議欲為文忠者,揆曰:「溥,周之宰相,國亡不能死,安得為忠?」乃謚為文康。加翰林侍讀學士、知審刑院,出知齊州。卒,贈尚書禮部侍郎。
揆性剛狷少容,闊於世務,然好讀書,老而不倦。與弟掞相友愛,掞,為龍圖閣直學士。
楊安國字君倚,密州安丘人。父光輔,居馬耆山,學者多從受經,州守王博文薦為太學助教。孫奭知兗州,又薦為太常寺奉禮郎,州學講書。既而奭與馮元薦安國為國子監直講,並召光輔至。仁宗命說《尚書》,光輔曰:「堯、舜之事,遠而未易行,願講《無逸》一篇。」時年七十餘矣,而論說明暢。帝悅,欲留為學官,固辭,以國子監丞老於家。
安國《五經》及第,為枝江縣尉,後遷大理寺丞。光輔教授兗州,請監兗州酒稅,徙監益州糧料院,入為國子監直講,景祐初,置崇政殿說書,安國以國子博士預選。久之,進天章閣侍講、直龍圖閣,遂為天章閣待制、龍圖閣直學士,皆兼侍講。進翰林侍講學士,歷判尚書刑部、太常寺,糾察在京刑獄,累遷給事中。年七十餘,卒,贈尚書禮部侍郎。
安國講說,一以註疏為主,無他發明,引喻鄙俚,世或傳以為笑。尤喜緯書及註疏所引緯書,則尊之與經等。在經筵二十七年,仁宗稱其行義淳質,以比先朝崔遵度。
嘗講《易》至《鼎卦》,帝問:「九四象如何?」安國對:「九四上承至尊,上應初爻,行重非據,故折足覆餗。亦猶任得其人,則雖重可勝,非其人,必有顛覆之患。」帝稱善。又嘗講《周官》至「大荒大札,則薄征緩刑」,因進言曰:「古所謂緩刑,乃貰過誤之民爾。今眾持兵仗取民廩食,一切寬之,恐無以禁奸。」帝曰:「不然,天下皆吾赤子,迫於餓莩。至起為盜。州縣既不能振恤,乃捕而殺之。不亦甚乎。」嘗請書《無逸篇》於邇英閣之後屏,帝曰:「朕不欲背聖人之言,」,命蔡襄書《無逸》、王洙書《孝經》四章列置左右。
論曰:馮元質直博雅,有古君子之風,歐陽修稱師民醇儒碩學,在仁宗時,並繇宿望,先後執經勸講,庶有所補益矣。張錫清慎斂晦,晚始見知。揆及安國父子俱侍經幄,考求其說,亡過人者。夫博習修潔之士,潛德隱行,不聞於世者多矣。由是言之,士遇不遇,豈非命哉!
尹洙 孫甫 謝絳 子景溫 葉清臣 楊察
尹洙,字師魯,河南人。少與兄源俱以儒學知名。舉進士,調正平縣主簿。歷河南府戶曹參軍、安國軍節度推官、知光澤縣。舉書判拔萃,改山南東道節度掌書記、知伊陽縣,有能名。用大臣薦,召試,為館閣校勘,遷太子中允。會范仲淹貶,敕榜朝堂,戎百官為朋黨。洙上奏曰:「仲淹忠亮有素,臣與之義兼師友,則是仲淹之黨也。今仲淹以朋黨被罪,臣不可苟免。」宰相怒,落校勘,復為掌書記、監唐州酒稅。
西北久安,洙作《敘燕》、《息戍》二篇,以為武備不可弛。
《敘燕》曰:
戰國世,燕最弱。二漢叛臣,持燕挾虜,蔑能自固,以公孫伯珪之強,卒制於袁氏。獨慕容乘石虎亂,乃並趙。雖勝敗異術,大概論其強弱,燕不能加趙。趙、魏一,則燕固不敵。唐三盜連衡百餘年,虜未嘗越燕侵趙、魏,是燕獨能支虜也。自燕入於契丹,勢日熾大。顯德世,雖復三關,尚未盡燕南地。國初,始與併合,勢益張,然止命偏師備御。王師伐蜀伐吳,泰然不以兩河為顧,是趙、魏足以制之明矣。並寇既平,悉天下銳專力契丹,不能攘尺寸地。頃嘗以百萬眾駐趙、魏,訖敵退莫敢抗,世多咎其不戰。然我眾負城,有內顧心,戰不必勝,不勝則事亟矣,故不戰未嘗咎也。
原其弊,在兵不分。設兵為三,壁於爭地,掎角以疑其勢,設覆以待其進。邊壘素固,驅民以守之,俾其兵頓堅城之下,乘間夾擊,無不勝矣。蓋兵不分有六弊:使敵蓄勇以待戰,無他枝梧,一也;我眾則士怠,二也;前世善將兵者必問幾何,今以中才盡主之,三也;大眾儻北,彼遂長驅無復顧忌,四也;重兵一屬,根本虛弱,纖人易以干說,五也;雖委大柄,不無疑貳,覆命貴臣監督,進退皆由中御,失於應變,六也。兵分則盡易其弊,是有六利也。
勝敗兵家常勢。悉內以擊外,失則舉所有以棄之,苻堅淝水、哥舒翰潼關是也。是則制敵在謀不在眾。以趙、魏、燕南,益以山西,民足以守,兵足以戰。分而帥之,將得專制,就使偏師挫衄,他眾尚奮,詎能系國安危哉?故師覆於外而本根不搖者,善敗也。昔者六國各有地千里,師敗於秦,散而復振,幾百戰猶未及其都,守國之固也。陳勝、項梁舉關東之眾,朝敗而夕滅,新造之勢也。以天下之廣謀其國,不若千里之固,而襲新造之勢,僥倖於一戰,庸非惑哉?兵既久弭,士大夫誦習,謂百世不復用,非甚妄者不談。然兵果廢則已,儻後世復用之,鑒此少以悟世主,故跡其勝敗雲。
《息戍》曰:
國家割棄朔方,西師不出三十年,而亭徼千里,環重兵以戍之。雖種落屢擾,即時輯定,然屯戍之費,亦已甚矣。西戎為寇,遠自周世,西漢先零,東漢燒當,晉氐、羌,唐禿髮,歷朝侵軼,為國劇患。興師定律,皆有成功,而勞弊中國,東漢尤甚,費用常以億計。孝安世,羌叛十四年,用二百四十億。永和末,復經七年,用八十餘億。及段紀明,用裁五十四億,而剪滅殆盡。今西北涇原、邠寧、秦鳳、鄜延四帥,戍卒十餘萬。一卒歲給,無慮二萬,騎卒與冗卒,較其中者,總廩給之數,恩賞不在焉,以十萬較之,歲用二十億。白靈武罷兵,計費六百餘億,方前世數倍矣。平世屯戍,且猶若是,後雖有他警,不可一日輟去,是十萬眾,有增而無損期也。國家厚利募商入粟,傾四方之貨,然無水漕之運,所挽致亦不過被邊數郡爾。歲不常登,廩有常給,頃年亦嘗稍匱矣。儻其乘我荐饑,我必濟師,饋饟當出於關中,則未戰而西垂已困,可不慮哉?
按唐府兵,上府千二百人,中府千人,下府八百人。為今之計,莫若籍丁民為兵,擬唐置府,頗損其數。又今邊鄙雖有鄉兵之制,然止極塞數郡,民籍寡少,不足備敵。料京兆西北數郡,上戶可十餘萬,中家半之,當得兵六七萬。質其賦無他易,賦以帛名者不易以五穀,畜馬者又蠲其雜徭。民幸於庇宗,樂然隸籍。農隙講事,登材武者為什長、隊正,盛秋旬閱,常若寇至。以關內、河東勁兵傅之,盡罷京師禁旅,慎簡守帥,分其統,專其任。分統則兵不重,專任則將益勵,堅其守備,習其形勢,積粟多,教士銳,使虜眾無隙可窺,不戰而懾。《兵志》所謂「無恃其不來,恃吾有以待之」,其廟勝之策乎?
又為《述享》、《審斷》、《原刑》、《敦學》、《矯察》、《考績》、《廣諫》,凡《雜議》共九篇上之。
趙元昊反,大將葛懷敏闢為經略判官。洙雖用懷敏辟,尤為韓琦所深知。頃之,劉平、石元孫戰敗,朝廷以夏竦為經略、安撫使,范仲淹、韓琦副之,復以洙為判官。洙數上疏論兵,請便殿召對二府大臣議邊事,及講求開寶以前用兵故實,特出睿斷,以重邊計。又請減並柵壘,召募土兵,省騎軍,增步卒。又上鬻爵令。時詔問攻守之計,竦具二策,令琦與洙詣闕奏之。帝取攻策,以洙為集賢校理。洙遂趨延州謀出兵,而仲淹持不可。還至慶州,會任福敗於好水川,因發慶州部將劉政銳卒數千,趨鎮戎軍赴救,未至,賊引去。夏竦奏洙擅發兵,降通判濠州。當時言者謂福之敗,由參軍耿傅督戰太急。後得傅書,乃戒福使持重,毋輕進。洙以傅文吏,無軍責而死於行陣,又為時所誣,遂作《憫忠》、《辨誣》二篇。
未幾,韓琦知秦州,辟洙通判州事,加直集賢院。上奏曰:
漢文帝盛德之主,賈誼論當時事勢,猶雲可為慟哭。孝武帝外制四夷,以強主威,徐樂、嚴安尚以陳勝亡秦、六卿篡晉為戒。二帝不以危亂滅亡為諱,故子孫保有天下者十餘世。秦二世時,關東盜起。或以反者聞,二世怒,下吏;或曰逐捕今盡,不足憂,乃悅。隋煬帝時,四方兵起,左右近臣皆隱賊數,不以實聞,或言賊多者,輒被詰。二帝以危亂滅亡為諱,故秦、隋宗社數年為丘墟。陛下視今日天下之治,孰與漢文?威制四夷,孰與漢武?國家基本仁德,陛下慈孝愛民,誠萬萬於秦、隋矣。至於西有不臣之虜,北有強大之鄰,非特閭巷盜賊之勢也。
自西夏叛命四年,並塞苦數擾,內地疲遠輸。兵久於外而休息無期,卒有乘弊而起。《兵法》所謂「雖有智者,不能善其後」。當此之時,陛下宜夙夜憂懼,所以慮事變而塞禍源也。陛下延訪邊事,容納直言,前世人主。勤勞寬大,未有能遠過者。然未聞以宗廟為憂,危亡為懼,此賤臣所以感憤於邑而不已也。何者?今命令數更,恩寵過濫,賜與不節。此三者,戒之慎之,在陛下所行爾,非有難動之勢也。而因循不革,弊壞日甚。臣謂陛下不以宗廟為憂、危亡為懼者,以此。
未命令者,人主所以取信於下也。異時民間,朝廷降一命令,皆竦視之;今則不然,相與竊語,以為不久當更,既而信然,此命令日輕於下也。命令輕,則朝廷不尊矣。又聞群臣有獻忠謀者,陛下始甚聽之,年復一人沮之,則意移矣。忠言者以信之不能終,頗自詘其謀,以為無益,此命令數更之弊也。
夫爵賞,陛下所持之柄也。近時外戚、內臣以及士人,或因緣以求恩澤,從中而下謂之「內降」。臣聞唐氏政衰,或母后專制,或妃主擅朝,樹恩私黨,名為「斜封」。今陛下威柄自出,外戚、內臣賢而才者,當與大臣公議而進之,何必襲「斜封」之弊哉。且使大臣從之,則壞陛下綱紀;不從,則沮陛下德音。壞綱紀,忠臣所不忍為;沮德音,則威柄輕於上。且盡公不阿,朝廷所以責大臣。今乃自以私暱撓之,而欲責大臣之不私,難矣。此恩寵過濫之弊也。
夫賜予者,國家所以勤功也。比年以來,嬪御及伶官、太醫之屬,賜予過厚。民間傳言,內帑金帛,皆祖宗累朝積聚。陛下用之,不甚愛惜,今之所存無幾。疏遠之人,誠不能知內府豐匱之數,但見取於民者日煩,即知畜於公帑者不厚。臣亦知國家自西方宿兵,用度浸廣,帑藏之積,未必悉為賜予所費,然下民不可家至而戶曉,獨見陛下行事感動爾。往歲聞邊將王珪,以力戰賜金,則無不悅服;或見優人所得過厚,則往往憤歎。人情不可不察,此賜予不節之弊也。
臣所論三事,皆人人所共知,近臣從諛而不言,以至今日。方今非獨四夷之為患,朝政日弊而陛下不寤,人心日危而陛下不知。故臣願先正於內,以正於外。然後忠謀漸進,紀綱漸舉,國用漸足,士心漸奮。邊境之患,庶乎息矣。惟深察秦、隋惡聞忠言所以亡,遠法漢王不諱危亂所以存,日親盛德,與民更始,則天下幸甚。
仁宗嘉納之。
改太常丞、知涇州。以右司諫、知渭州兼領涇原路經略公事。會鄭戩為陝西四路都總管,遣劉滬、董士廉城水洛,以通秦、渭援兵。洙以為前此屢困於賊者,正由城砦多而兵勢分也。今又益城,不可,奏罷之。時戩已解四路。而奏滬等督役如故。洙不平,遣人再召滬,不至;命張忠往代之,又不受。於是諭狄青械滬、士廉下吏。戩論奏不已,卒徙洙慶州而城水洛。又徙晉州,遷起居舍人、直龍圖閣、知潞州。會士廉詣闕上書訟洙,詔遣御史劉湜就鞫,不得他罪。而洙以部將孫用由軍校補邊,自京師貸息錢到官,亡以償。洙惜其才可用,恐以犯法罷去,嘗假公使錢為償之,又以為嘗自貸,坐貶崇信軍節度副使,天下莫不以為湜文致之也。徙監均州酒稅,感疾,沿牒至南陽訪醫,卒,年四十七。嘉祐中,宰相韓琦為洙言,乃追復故官,及官其子構。
洙內剛外和,博學有識度,尤深於《春秋》。自唐末歷五代,文格卑弱。至宋初,柳開始為古文,洙與穆修復振起之。其為文簡而有法,有集二十七卷。自元昊不庭,洙未嘗不在兵間,故於西事尤練習。其為兵制之說,述戰守勝敗,盡當時利害。又欲訓土兵代戍卒,以減邊費,為御戎長久之策,皆未及施為。而元昊臣,洙亦去而得罪矣。
孫甫字之翰,許州陽翟人。少好學,日誦數千言,慕孫何為古文章。初舉進士,得同學究出身,為蔡州汝陽縣主簿。再舉進士及第,為華州推官。轉運使李紘薦其材,遷大理寺丞、知絳州翼城縣。杜衍闢為永興司錄,凡吏職,纖末皆倚辦甫。甫曰:「待我以此,可以去矣。」衍聞之,不復以小事屬甫。衍與宴語,甫必引經以對,言天下賢俊,歷評其才性所長。衍曰:「吾辟屬官,得益友。」諸生亦多從甫學問。
徙知永昌縣,監益州交子務,再遷太常博士。蜀用鐵錢,民苦轉貿重,故設書紙代錢,以便市易。轉運使以偽造交子多犯法,欲廢不用。甫曰:「交子可以偽造,錢亦可以私鑄,私鑄有犯,錢可廢乎?但嚴治之,不當以小仁廢大利。」後卒不能廢。衍為樞密副使,薦於朝,授秘閣校理。
是歲,詔三館臣僚言事。甫進十二事,按祖宗故實,校當世之治有所不逮者,論述以為諷諫,名《三聖政范》。改右正言。時河北降赤雪,河東地震五六年不止,甫推《洪範五行傳》及前代變驗,上疏曰:「赤雪者,赤眚也,人君舒緩之應。舒緩則政事弛,賞罰差,百官廢職,所以召亂也。晉太康中,河陰降赤雪。時武帝怠於政事,荒宴後宮。每見臣下,多道常事,不及經國遠圖,故招赤眚之怪,終致晉亂。地震者,陰之盛也。陰之象,臣也,後宮也,四夷也。三者不可過盛,過盛則陰為變而動矣。忻州趙分,地震六年。每震,則有聲如雷,前代地震,未有如此之久者。惟唐高宗本封於晉,及即位,晉州經歲地震。宰相張行成言,恐女謁用事,大臣陰謀,宜制於未萌。其後武昭儀專恣,幾移唐祚。天地災變,固不虛應,陛下救紓緩之失,莫若自主威福,時出英斷,以懾奸邪,以肅天下。救陰盛之變,莫若外謹戎備,內制後宮。謹戎備,則切責大臣,使之預圖兵防,熟計成敗;制後宮,則凡掖庭非典掌御幸者,盡出之,且裁節其恩,使無過分,此應天之實也。」時契丹、西夏稍強,後宮張修媛寵幸,大臣專政,甫以此諫焉。
又言:「修媛寵恣市恩,禍漸已萌。夫後者,正嫡也,其餘皆婢妾爾。貴賤有等,用物不宜過僭。自古寵女色,初不制而後不能制者,其禍不可悔。」帝曰:「用物在有司,朕恨不知爾。」甫曰:「世謂諫臣耳目官,所以達不知也。若所謂前世女禍者,載在書史,陛下可自知也。」
夏國乞盟,甫上一利、曰害曰:「宿兵以來,國用空耗。今若與之約和,則邊兵可減,科斂可省。其為利一也。始,契丹聲言,嘗遣使諭西人使臣中國。今和議既成,必恃其功。去歲有割地之請,朝廷已增歲賂,若更有求,將安拒之?其為害一也。自承平四十年,武事不飭,及邊鄙有警,而用不習之將,不練之兵,故久無成功。然比來邊臣中材謀勇健者,往往復出,方在講訓不懈,以張中國之威。一旦因議和弛備,復如曩日,緩急必不可用。其為害二也。自元昊拒命,終不敢深入關中者,以唃廝囉等族不附,慮為後患也。今中國與之和,獲歲遺之厚,彼必專力以制二蕃,強大之勢,自茲為始。其為害三也。且朝廷恃久安之勢,法令紀綱,弛而不葺。及西戎累敗,王師始議更張,以救前弊。今見戎人請和,苟貪無事,他時之患,不可救矣。其為害四也。凡利害之機,願陛下熟圖之。」
又言:「張子奭使夏州回,元昊復稱臣,然乞歲賣青鹽十萬石,兼欲就京師互市諸物,仍求增歲給之數。臣以謂西鹽數萬石,其直不下錢十餘萬緡。況朝廷已許歲賜二十五萬,若又許其賣鹽,則與遺契丹物數相當。使契丹聞之,則貪得之心生矣。況自德明之時,累乞放行青鹽,先帝以其亂法,不聽。及請之不已,追德明弟入質而許之,是則以彼難從之事,杜其意也。蓋鹽,中國之大利,又西戎之鹽,味勝解池所出,而出產無窮。既開其禁,則流於民間,無以堤防矣。兼聞張子奭言,元昊自拒命以來,收結人心,鈔掠所得,旋給其眾,兵力雖勝,用度隨窘。當此之時,尤宜以計困之,安得汲汲與和,曲徇其請乎?」
時陝西經略招討副使韓琦、判官尹洙還朝,甫建議請詔琦等,條四路將官能否,為上、中、下三等,黜其最下者。保州兵變前,有告者,大臣不時發之。甫因言樞密使副當得罪,使,乃杜衍也。邊將劉滬城水洛於渭州,總管尹洙以滬違節度,將斬之。大臣稍主洙議,甫以謂:「水洛通秦、渭,於國家為利,滬不可罪。」由是罷洙而釋滬。衍屢薦甫,洙與甫素善者,而甫不少假借,其鯁亮不私如此。
甫嘗言參知政事陳執中不學亡術,不可用。帝難之,由是求補外,不許。其後奏丁度因對求進用,帝曰:「度未嘗請也。」度乞與甫辯,且指甫為宰相杜衍門人。乃以右司諫出知鄧州,徙安州,歷江東、兩浙轉運使。
范仲俺知杭州,多以便宜從事。甫曰:「范公,大臣也。吾屈於此,則不得伸於彼矣。」一切繩之以法,然退未嘗不稱其賢。再遷尚書兵部員外郎,改直史館、知陝州,徙晉州。為河東轉運使、三司度支副使,遷刑部郎中、天章閣待制、河北都轉運使,留為侍讀。卒,特贈右諫議大夫。
甫性勁果,善持論,有文集七卷,著《唐史記》七十五卷。每言唐君臣行事,以推見當時治亂,若身履其間,而聽者曉然,如目見之。時人言:「終日讀史,不如一日聽孫論也。」《唐史》藏秘閣。
謝絳,字希深,其先陽夏人。祖懿文,為杭州鹽官縣令,葬富陽,遂為富陽人。父濤,以文行稱,進士起家,為梓州榷鹽院判官。李順反成都,攻陷州縣,濤嘗畫守禦之計。賊平,以功遷觀察推官,權知華陽縣。亂亡之後,田廬荒廢,詔有能佔田而倍入租者與之,於是腴田悉為豪右所佔,流民至無所歸。濤收詔書,悉以田還主。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興國軍。還,以治行召對長春殿,命試學士院。會契丹入寇,真宗議親征,時曹、濮多盜,而契丹聲言趨齊、鄆,以濤知曹州。屬縣賦稅多輸睢陽助兵食,是歲霖潦,百姓苦於轉送,濤悉留不遣。奏曰:「江、淮漕運,日過睢陽,可取以餉軍。願留曹賦繇廣濟河以饋京師。」轉運使論以為不可,詔從濤奏。嘗使蜀還,舉所部官三十餘人。宰相疑以為多,濤曰:「有罪,願連坐之。」奉使舉官連坐,自濤始。久之,用馮拯薦,復召試,以尚書兵部員外郎直史館,遂兼侍御史知雜事。真宗山陵靈駕所經道路,有司請悉壞城門、廬舍,以過車輿象物。濤言:「先帝車駕封祀,儀物大備,猶不聞有所毀撤,且遺詔從儉薄。今有司治明器侈大,以勞州縣,非先帝意,願下少府裁損之。」進直昭文館,累官至太子賓客。
絳以父任試秘書省校書郎,舉進士中甲科,授太常寺奉禮郎、知汝陰縣。善議論,喜談時事,嘗論四民失業,累數千言。天禧中,上疏謂宋當以土德王天下。時大理寺丞董行父,請用天為統,以金為德。詔兩制議,皆言:「用土德,則當越唐上承於隋;用金德,則當越五代紹唐。而太祖實受終周室,豈可弗遵傳繼之序?」絳、行父議皆黜不用。
楊億薦絳文章,召試,擢秘閣校理、同判太常禮院。丁母憂,服除,仁宗即位,遷太常博士。用鄭氏《經》、唐故事議宣祖非受命祖,不宜配享感生帝,請以真宗配之。翰林學士承旨李維以為不可。尋出通判常州。天聖中,天下水旱、蝗起,河決滑州,絳上疏曰:
去年京師大水,敗民廬舍,河渠暴溢,幾冒城郭;今年苦旱,百姓疫死,田谷焦槁,秋成絕望:此皆大異也。按《洪範》、京房《易傳》皆以為簡祭祀,逆天時,則水不順下;政令逆時,水失其性,則壞國邑,傷稼穡;顓事者知,誅罰絕理,則大水殺人;欲德不用,茲謂張,厥災荒;上下皆蔽,茲謂隔,其咎旱:天道指類示戒,大要如此。陛下夙夜勤苦,思有以上塞時變,固宜策告殃咎,變更理化,下罪己之詔,修順時之令,宣群言以導壅,斥近幸以損陰。而聖心優柔,重在改作,號令所發,未聞有以當天心者。
夫風雨、寒暑之於天時,為大信也;信不及於物,澤不究於下,則水旱為沴。近日制命,有信宿輒改,適行遽止,而欲風雨以信,其可得乎?天下之廣,萬幾之眾,不出房闥,豈能盡知?而在廷之臣,未聞被數刻之召,吐片言之善,朝夕左右,非恩澤即佞幸,上下皆蔽,其應不虛。
昔兩漢日食、地震、水旱之變,則策免三公,以示戒懼。陛下進用丞弼,極一時之選,而政道未茂,天時未順,豈大臣輔佐不明邪?陛下信任不篤邪?必若使之,宜推心責成,以極其效;謂之不然,則更選賢者。比來奸邪者易進,守道者數窮,政出多門,俗喜由徑。聖心固欲盡得天下之賢能,分職受業;而宰相方考賢進吏,無敢建白。欲德不用之應,又可驗矣。
今陽驕莫解,蟲孽漸熾,河水妄行。循故道之跡,行尋常之政,臣恐不足回靈意、塞至戒。古者,谷不登則虧膳,災屢至則降服,凶年不塗塈。願下詔引咎,損太官之膳,避路寢之朝,許士大夫斥諱上聞,譏切時病。罷不急之役,省無名之斂,勿崇私恩,更進直道,宣德流化,以休息天下。至誠動乎上,大惠浹於下,豈有時澤之艱哉!
仁宗嘉納之。
會修國史,以絳為編修官,史成,遷祠部員外郎、直集賢院。時濤官西京,且老矣,因請便養,通判河南府。又論:「唐室麗正、史官之局,並在大明、華清宮內。太宗皇帝肇修三館,更立秘閣於升龍門左,親為飛白書額,作贊刻石閣下。景德中,圖書浸廣,真宗皇帝益以內帑四庫。二聖數嘗臨幸,親加勞問,遞宿廣內者,有不時之召。人人力道術、究藝文,知天子尊禮甚勤,而名臣高位,繇此其選也。往者遭遘延燔,未遑中葺,或引兩省故事,別建外館,直捨卑喧,民檐叢接。大官衛尉,供擬滋削,虧體傷風,莫茲為甚。陛下未嘗迂翠華、降玉趾,寥寥冊府,不聞輿馬之音,曠有日矣。議者以謂慕道不篤於古,待士少損於前。士無延訪之勤,而因循相尚,不自激策,文雅漸弊,竊為聖朝惜之。願辟內館,以恢景德之制。」詔可。
絳雖在外,猶數論事。奏言:「近歲不逞之徒,託言數術,以先生、處士自名,禿巾短褐,內結權幸,外走州邑,甚者矯誣詔書,傲忽官吏。請嚴禁止。嘗以墨敕賜封號者,追還之。」
還權開封府判官,言:
蝗亙田野,坌人郛郭,跳擲官寺,井郾皆滿。魯三書螟,《谷梁》以為哀公用田賦虐取於民。朝廷斂弛之法,近於廉平,以臣愚所聞,似吏不甚稱而召其變。凡今典城牧民,有顓方面之執:才者掠功取名,以嚴急為術,或辯偽無實,數蒙獎錄;愚者期會簿書,畏首與尾。二者政殊,而同歸於弊。
夫為國在養民,養民在擇吏,吏循則民安,氣和而災息。願先取大州邑數十百,詔公卿以下,舉任州守者,使得自辟屬縣令長,務求術略,不限資考。然後寬以約束,許便宜從事。期年條上理狀,或徙或留,必有功化風跡,異乎有司以資而任之者焉。漢時,詔問京房災異可息之術,房對以考功課吏。臣願陛下博訪理官,除煩苛之命;申敕計臣,損聚斂之役。勿起大獄,勿用躁人,務靜安,守淵默。《傳》曰:「大侵之禮,百官備而不制。言省事也。」如此而沴氣不弭,嘉休不至,是靈意言□讕,而聖言罔惑歟。
會郭皇后廢,絳陳《詩白華》,引申後、褒姒事以諷,辭甚切至。徙三司度支判官,再遷兵部員外郎。上言:「邇來用物滋侈,賜予過制,禁中須索,去年計為緡錢四十五萬。自今春至四月,已及二十餘萬。比詔裁節費用,而有司移文,但求鹹平、景德簿書。簿書不存,則無所措置。臣以謂不若推近及遠,遞考歲用而裁節之,不必鹹平、景德為準也。」
初,詔罷織密花透背,禁人服用,且雲自掖庭始。既而內人賜衣,復取於有司。又後苑作制玳瑁器,索龜筒於市。龜筒,禁物也,民間不得有,而索不已。絳皆論罷之。又言:「號令數變則虧國體,利害偏聽則惑聰明。請者務欲各行,而守者患於不一。請罷內降,凡詔令皆由中書、樞密,然後施行。」因進《聖治箴》五篇。
以父憂去,服除,擢知制誥,判吏部流內銓、太常禮院。吏部擬官,舊視職田有無,不問多寡,以是不均。絳為核其實,以多寡為差,其有名而無實者皆不用,人以為便。初改判禮院為知禮儀事,自張絳建請。
使契丹,還,請知鄧州。距州百二十里,有美陽堰,引湍水溉公田。水來遠而少,利不及民;濱堰築新土為防,俗謂之墩者,大小又十數,歲數壞,輒調民增築。奸人蓄薪茭,以時其急,往往盜決堰墩,百姓苦之。絳按召信臣六門堰故跡,距城三里,壅水注鉗廬陂,溉田至三萬頃。請復修之,可罷州人歲役,以水與民,未就而卒,年四十六。
絳以文學知名一時,為人修潔醞藉,所至大興學舍,嘗請諸郡立學。在河南修國子學,教諸生,自遠錠而至者數百人。好施宗族,喜賓客,以故,卒之日,家無余貲。有文集五十卷。子景初、景溫、景平、景回。景平好學,著詩書傳說數十篇,終秘書丞。景回早卒。
景溫字師直。中進士第,通判汝、莫二州,江東轉運判官。興宣城百丈圩,議者以為罪,降通判、知漣水軍。神宗初,知諫院邵亢直其前事,徙真州,提點江西刑獄。歷京西、淮南轉運使。
景溫平生未嘗仕中朝,王安石與之善,又景溫妹嫁其弟安禮,乃驟擢為侍御史知雜事。安石方惡蘇軾,景溫劾軾向丁憂歸蜀,乘舟商販。朝廷下六路捕逮篙工、水師窮其事,訖無一實。蘇頌等論李定不持母服,景溫察安石指,為辨於前。已而事下台,景溫難違眾議,始雲定當追服。又言薛向不當得侍從,王韶邊奏誣罔,浸失安石意,然猶以嘗助己,但改直史館兼侍讀。不敢拜,出知鄧州。
逾年,進陝西都轉運使,以不奉司農約束,改知鄧、襄、澶三州,加直龍圖閣,判將作監。轉右諫議大夫、知潭州。章惇開五溪,景溫協力拓築,論功進官,召拜禮部侍郎。復出知洪州、應天府、瀛州。
元祐初,進寶文閣直學士、知開封府。未滿歲,御史中丞劉摯言其非撥煩吏。右司諫王覿言:「瀛州妖婦李自稱事九仙聖母,能與人通語言,談禍福。景溫在郡為所惑,禮餉甚厚,遣十兵挈之入京。數遣子慥至其處;補李婿為小史,使出入官府,崇大聲勢;至縱嬖妾之弟,醉歐市人。為政若此,尚何惜而不加譴。」於是罷知蔡州。
三年初,置權六曹尚書,以為刑部。劉安世復論之,改知鄆州,再歷永興軍。時章惇為相,景溫言元祐大臣改先帝之政,並西夏人偃蹇終未順命,宜罷分畫,以馬跡所至為境。惇用其說,徙知河陽,卒,年七十七。
葉清臣,字道卿,蘇州長洲人。父參,終光祿卿。清臣幼敏異,好學善屬文。天聖二年,舉進士,知舉劉筠奇所對策,擢第二。宋進士以策擢高第,自清臣始。授太常寺奉禮郎、簽書蘇州觀察判官事。還為光祿寺丞、集賢校理,通判太平州、知秀州。入判三司戶部勾院,改鹽鐵判官。
上言九事:請遣使循行天下,知民疾苦,察吏能否;興太學,選置博士,許公卿大臣子弟補學生;重縣令;諸科舉人取名大義,責以策問;省流外官,無得入仕;聽武臣終三年之喪;罷度僧;廢讀經一業;訓兵練將,慎出令,簡條約。詞多不載。出知宣州,累遷太常丞,同修起居注,判三司鹽鐵勾院,進直史館。
是冬,京師地震,上疏曰:「天以陽動,君之道也;地以陰靜,臣之道也。天動地靜,主尊臣卑。易此則亂,地為之震。乃十二月二日丙夜,京師地震,移刻而止;定襄同日震,至五日不止,壞廬寺,殺人畜,凡十之六。大河之東,彌千五百裡而及都下,誠大異也。屬者熒惑犯南鬥,治歷者相顧而駭。陛下憂勤庶政,方夏泰寧,而一歲之中,災變仍見。必有下失民望、上戾天意者,故垂戒以啟迪清衷。而陛下泰然不以為異,徒使內侍走四方,治佛事,修道科,非所謂消復之實也。頃范仲淹、余靖以言事被黜,天下之人,齰舌不敢議朝政者,行將二年。願陛下深自咎責,許延忠直敢言之士,庶幾明威降鑒,而善應來集也。」書奏數日,仲淹等皆得近徙。
會詔求直言,清臣復上疏言大臣專政,仁宗嘉納之。清臣請外,為兩浙轉運副使。並太湖有民田,豪右據上游,水不得洩,而民不敢訴。嘗建請疏盤龍匯、滬瀆港入於海,民賴其利。以右正言知制誥,知審官院,判國子監。
時陝西用兵,上言:「當今將不素蓄,兵不素練,財無久積。小有邊警,外無驍將,內無重兵。舉西北二垂觀之,若濩落大瓠,外示雄壯,其中空洞,了無一物。脫不幸戎馬猖突,腹內諸城,非可以計術守也。自元昊僭竊,因循至於延州之寇,中間一歲矣。而屯戍無術,資糧不充,窮年畜兵,了不足用,連監牧馬,未幾已虛。使蚩蚩之甿無所倚而安者,此臣所以孜孜憂大瓠之穿也。今羌戎稍卻,變詐亡窮,豈宜乘即時之小安,忘前日之大辱?又將泰然自處,則後日視今,猶今之視前也。」
元昊圍延州,既解去,鈐轄內侍盧守勤與通判計用章更訟於朝。時內侍用事者,多為守勤遊說,朝廷議薄守勤罪,而流用章嶺南。清臣上疏曰:「臣聞眾議,延州之圍,盧守勤首對范雍號泣,謀遣李康伯見元昊,為偷生之計。計用章以為事急,不若退保鄜州,李康伯遂有『死難,不可出城見賊』之語。自元昊退,守勤懼金明之失、二將之沒,朝廷歸罪邊將;又思倉卒之言,一旦為人所發,則禍在不測。遂反覆前議,移過於人,先為奏陳,冀望取信。正如黃德和誣奏劉平,欲免退走之罪。尋聞計用章亦疏斥守勤事狀,詔文彥博置劾,未分曲直,而遽罪用章、康伯,牲赦守勤。此必有議者結中人、惑聖聽,以為方當用師邊陲,不可輕起大獄。臣觀前史,魏尚、陳湯雖有功,尚不免削爵,罰作案驗吏士。何況擁兵自固,觀望不出,恣縱羌賊,破一縣,擒二將。大罪未戮,又自蔽其過,矯誣上奏,此而不按,何罪不容?設用章有退保之言,止坐畏懦;而守勤謀見賊之行,乃是歸款。二者之責,孰重孰輕,望詔彥博鞫正其獄。苟用章之狀果虛,守勤之罪果白,用章更置重科,物論亦允。無容偏聽一辭,以虧王道無黨之義。」其後獄具,守勤才降湖北兵馬都監。
時西師未解,急於經費,中書進擬三司使,清臣初不在選中。帝曰:「葉清臣才可用。」擢為起居舍人、龍圖閣學士、權三司使公事。始奏編前後詔敕,使吏不能欺,簿帳之叢冗者,一切刪去。內東門、御廚皆內侍領之,凡所呼索,有司不敢問,乃為合同以檢其出入。清臣與宋庠、鄭戩雅相善,為呂夷簡所惡,出知江寧府。逾年,入翰林學士,知通進銀台司、勾當三班院。丁父憂,言者以清臣為知兵,請起守邊。及服除,宰相陳執中素不悅之,即除翰林侍讀學士、知邠州。道由京師,因請對,改澶州,進尚書戶部郎中、知青州。徙知永興軍,浚三白渠,溉田逾六千頃。
仁宗御天章閣,召公卿,出手詔問當世急務。清臣聞之,為條對,極論時政闕失,其言多劘切權貴。且曰:「陛下欲息奔競,此系中書。若宰相裁抑奔競之流,則風俗惇厚,人知止足;宰相用憸佞之士,則貪榮冒進,激成渾波。向有職在管庫,日趨走時相之門。入則取街談巷言,以資耳目;出則竊廟謨朝論,以驚流輩。一旦皆擢職司,以酬所任。比日人士競踵此風,出入權要之家,時有『三屍』、『五鬼』之號。乃列館職,或置省曹。且台諫官為天子耳目,今則不然,盡為宰相肘腋。宰相所惡,則捃以微瑕,公行擊搏;宰相所善,則從而唱和,為之先容。中書政令不平,賞罰不當,則箝口結舌,未嘗敢言。人主纖微過差,或宮闈小事,即極言過當,用為訐直。供職未逾歲時,遷擢已加常等。宋禧為御史,勸陛下宮中畜犬設棘,以為守衛。削弱朝體,取笑四夷,不加訶譴,擢為諫官。王達兩為湖南、江西轉運使,所至苛虐,誅剝百姓,徒配無辜,特以宰相故舊,不次拔擢,遂有河北之行。如此,是長奔競也。」其他所列利害甚眾。
會河決商胡,北道艱食,復以為翰林學士、權三司使。舊制,有三司使、權使公事,而清臣所除,止言「權使」,自是分三等焉。以戶部副使向傳式不職,奏請出之。皇祐元年春,帝御便殿,訪近臣以備邊之策。清臣上對,略曰:
陛下臨御天下,二十八年,未嘗一日自暇自逸。而西夏、契丹頻歲為患者,豈非將相大臣,不得其人,不能為陛下張威德而攘四夷乎?昔王商在廷。單于不敢仰視。郅都臨代,匈奴不敢犯邊。今內則輔相寡謀,綱紀不振;外則兵不素練,將不素蓄。此外寇得以內侮也。慶歷,劉六符來,執政無術略,不能折衝樽俎,以破其謀。六符初亦疑大國之有人,藏奸計而未發。既見表裡,遂肆陸梁。只煩一介之使,坐致二十萬物,永匱膏血,以奉腥膻。此有識之士,所以為國長太息也。
今詔問:「北使詣闕,以伐西戎為名,即有邀求,何以答之?」臣聞誓書所載,彼此無求。況元昊叛邊,累年致討,契丹坐觀金鼓之出,豈有毫髮之助?今彼國出師,輒求我助,奸盟違約,不亦甚乎?若使辯捷之人,判其曲直,要之一戰,以破其謀,我直彼曲,豈不憚服。苟不知咎,或肆侵陵,方河朔災傷之餘,野無廬舍,我堅壁自守,縱令深入,其能久居?既無所因之糧,則亟當遁去。然後選擇驍勇,遏絕歸師,設伏出奇,邀擊首尾,若不就禽,亦且大敗矣。
詔問:「輔翊之能,方面之才,與夫帥領偏裨,當今敦可以任此者。」臣以為不患無人,患有人而不能用爾。今輔翊之臣,抱忠義之深者,莫如富弼。為社稷之固者,莫知范仲淹。諳古今故事者,莫如夏竦。議論之敏者,莫如鄭戩。方面之才,嚴重有紀律者,莫如韓琦。臨大事能斷者,莫如田況。剛果無顧避者,莫如劉渙。宏達有方略者,莫如孫沔。至於帥領偏裨,貴能坐運籌策,不必親當矢石,王德用素有威名,范仲淹深練軍政,龐籍久經邊任,皆其選也。狄青、范全頗能馭眾,蔣偕沉毅有術略,張亢倜儻有膽勇,劉貽孫材武剛斷,王德基純愨勁勇,此可補偏裨者也。
詔謂:「朔方災傷,軍儲缺乏。」此則三司失計置,轉運使不舉職,固非一日。既往固已不咎,來者又復不追,臣未見其可也。且如施昌言承久弊之政,方欲竭思慮、辦職事,一與賈昌朝違戾,遂被移徙,軍儲何由不乏?自去年秋八月,計度市糴,而昌朝執異議,仲春尚未與奪,財賦何緣得豐?先朝置內帑,本備非常。今為主者之吝,自分彼我,緩急不以為備,則臣不知其所為也。至如粒食之重,轉徙為難,莫若重立爵等,少均萬數,豪民詿誤,使得入粟,以免杖笞,必能速辦。夫能儉嗇以省費,漸致於從容。德音及此,天下之福也。比日多以卑官躐請厚奉,或身為內供奉而有遙刺之給,或為觀察使便占留後之封,幸門日開,賜予無藝,若令有司執守,率循舊規,庶幾物力亦獲寬弛。
詔問:「戰馬乏絕,何策可使足用?」臣前在三司,嘗陳監牧之弊,占良田九萬餘頃,歲費錢百萬緡。天閒之數,才三四萬,急有徵調,一不可用。今欲不費而馬立辦,莫若賦馬於河北、河東、陝西、京東西五路。上戶一馬,中戶二戶一馬,養馬者復其一丁。如此,則坐致戰馬二十萬匹,不為難矣。
時清臣以河北乏兵食,自汴漕米繇河陰輸北道者七十餘萬;又請發大名庫錢,以佐邊糴。而安撫使賈昌朝格詔不從,清臣固爭,且疏其跋扈不臣。宰相方欲兩中之,乃徙昌朝鄭州,罷清臣為侍讀學士、知河陽。卒,贈左諫議大夫。
清臣天資爽邁,遇事敢行,奏對無所屈。郭承祐妻舒王元偁女,封郡主,給奉;及承祐為殿前副都指揮使,妻以不加封,請增月給,清臣執奏不可。仁宗曰:「承祐管軍,妻又諸王女,當優之。」清臣曰:「是終為僥倖。」遂卷其奏置懷中,不行。數上書論天下事,陳九議、十要、五利,皆當世可行者。有文集一百六十卷。子均,為集賢校理。
楊察,字隱甫。其先晉人,從唐僖宗入蜀,家於成都。至其祖鈞,始從孟昶歸朝。鈞生居簡,仕真宗時,至尚書都官員外郎,嘗官廬州,遂為合肥人。居簡生察,景祐元年,舉進士甲科,除將作監丞、通判宿州。遷秘書省著作郎、直集賢院,出知穎、壽二州,入為開封府推官,判三司鹽鐵、度支勾院,修起居注,歷江南東路轉運使。屬吏以察年少,易之。及行部,數摘奸隱,眾始畏伏。察在部,專以舉官為急務。人或議之,察曰:「此按察職也,苟掎拾羨余,則俗吏之能,何必我哉!」召為右正言、知制誥,權判禮部貢院。時上封者請罷有司糊名考士,及變文格,使為放軼以襲唐體。察以謂:「防禁一潰,則奔競復起。且文無今昔,惟以體要為宗,若肆其澶漫,亦非唐氏科選之法。」前議遂寢。
晏殊執政,以妻父嫌,換龍圖閣待制。母憂去職,服除,復為知制誥,拜翰林學士、權知開封府,擢右諫議大夫、權御史中丞。論事無所避。會詔舉御史,建言:「台屬供奉殿中,巡糾不法,必得通古今治亂良直之臣。今舉格太密,公坐細故,皆置不取,恐英偉之士,或有所遺。」御史何郯以論事不得實,中書問狀。察又言:「御史,故事許風聞;縱所言不當,自系朝廷采擇。今以疑似之間,遽被詰問,臣恐台諫官畏罪緘默,非所以廣言路也。」
又數以言事忤宰相陳執中。未幾,三司戶部判官楊儀以請求貶官,察坐前在府失出笞罪,雖去官,猶罷知信州。徙揚州,復為翰林侍讀學士,又兼龍圖閣學士、知永興軍,加端明殿學士、知益州。再遷禮部侍郎,復權知開封府,復兼翰林學士、權三司使。
內侍楊永德毀察於帝,三司有獄,辭連衛士,皇城司不即遣,而有詔移開封府鞫之。察由是乞罷三司,乃遷戶部侍郎兼三學士,提連集禧觀,進承旨。逾年,復以本官充三司使。餌鐘乳過劑,病癰卒。贈禮部尚書,謚宣懿。
察美風儀。幼孤,七歲始能言,母頗知書,嘗自教之。敏於屬文,其為制誥,初若不用意;及稿成,皆雅致有體,當世稱之。遇事明決,勤於吏職,雖多益喜不厭。癰方作,猶入對,商畫財利,歸而大頓,人以為用神太竭雲。有文集二十卷。無子,以兄子庶為嗣。
弟寘,舉進士第一,通判潤州,以母憂不赴,毀瘠而卒。時人傷之。
論曰:當仁宗在位時,宋興且百年,海內嘉靖,上下安佚。然法制日以玩弛,僥倖之弊多。自西陲用兵,關中困擾,天子憫勞元元,奮然欲用群材以更內外之治,於時俊傑輩出。尹洙崎嶇兵間,亦頗論天下之事。孫甫馳騁言路,鹹以文學、方正知名。絳文詞議論,尤為儒林所宗。朝廷方欲倚用之,不幸死矣。最後,清臣、察繇進士高等,不數年致位侍從,立朝謇謇,無所附麗,為一時名臣。豈非出於上之所自擢,故奮勵不撓,以圖報稱哉?
韓丕 師頏 張茂直 梁顥 子固 楊徽之 楊澈 呂文仲 王著 呂祐之潘慎修 杜鎬 查道 從兄陶
韓丕,字太簡,華州鄭人。父杲,晉開運中,為曲陽主簿,契丹攻城,陷沒焉。母改適他氏。丕幼孤貧,有志操,讀書於驪山、嵩陽,通《周易》、《禮記》,為人講說。常有山林之志,家雖甚貧,處之晏如。年長,始學文。開寶中,鄭牧知文州,與之偕行,遂薄游兩川。及牧知成都,劉熙古延置門下,掌書奏,以孫女妻之。
太平興國三年舉進士,聲名籍甚,公卿多薦之者。嘗著《孟母碑》、《返魯頌》,人多諷誦之。解褐大理評事、通判衡州。石熙載薦其文行,代還,以文學試中書,擢著作佐郎、直史館,賜緋魚。未幾,改左拾遺。八年,遷職方員外郎、知制誥。雍熙初,加虞部郎中。二年,與賈黃中、徐鉉同知貢舉。丕屬思艱澀,及典書命,傷於稽緩。宰相宋琪性褊急,常加督責,或申以諧謔,丕不能平。又舍人王祐以前輩負氣,每陵轢面折之。丕乃表求外郡,出知虢州,就改職方郎中。端拱初,拜右諫議大夫,賜金紫,知河陽、濠州。
丕起寒素,以沖澹自處,不奔競於名宦,太宗甚嘉重之。淳化二年,召入為翰林學士,終以遲鈍不敏於用。俄罷職,充集賢殿修撰、知均州。就遷給事中、工部侍郎,徙金州。召還,充史館修撰,又出知滁州,就加禮部。大中祥符二年,卒。
丕純厚畏慎,似不能言者。歷典州郡,雖不優於吏事,能以清介自持,時稱其長者雲。
師頏,字霄遠,大名內黃人。父均,後唐長興二年進士,終永興節度判官,因家關右。頏少篤學,與兄頌齊名。建隆二年舉進士,竇儀典貢舉,擢之上第。釋褐耀州軍事推官,以疾解,久不赴調。開寶中,復為解州推官。太平興國初,召還,遷大理寺丞、陝西河北轉運判官,就改著作佐郎。秩滿,遷監察御史、通判永興軍府。坐秦王廷美假公帑緡錢,左授乾州團練副使,尋復舊官。六年,改殿中侍御史、通判邠州。徙知簡州,轉起居舍人。以公累去官,復為殿中侍御史,知資、眉二州。頏所至,以簡靜為治,蜀人便之。代還,遷侍御史、知安州,賜緡錢二十萬。移朗州,超拜工部郎中,命知陝州,賜金紫。
時西鄙用兵,餫道所出,軍士多亡命,嘯聚山林為盜。頏嚴其巡捕,盜越他境。改刑部郎中,未幾召還。真宗以其舊人,素負才望,而久次於外,累召對,詢其文章。頏謙遜自晦,上益嘉之。翌日,命以本官知制誥,兼史館修撰。鹹平二年,與溫仲舒、張詠同知貢舉。明年,召入翰林為學士。五年,復與陳恕同典貢部,又知審官院、通進銀台封駁司。俄卒,年六十七。詔遣官護葬,給其子仲回秘書丞奉終喪。
頏曠達夷雅,搢紳多慕其操尚。有集十卷。子三人:仲回,端拱元年進士及第,至太常博士;仲宰,國子博士;仲說,殿中丞。
張茂直,字林宗,兗州瑕丘人。父延升,以經術教授鄉里。茂直方弱冠,慕容彥超據州城,驅之守陴。及周師破敵,擁城守者列坐,將斬之。有卒挾刃謂茂直曰:「汝發甚鬒,惜為頸血所污,可先斷之。」茂直許焉。刃未及發,會得釋。後勵志於學。
開寶中,州將器其為人,首薦之,且給錢五萬,以助其裝。二年,登進士第,解褐海州推官,進司農寺丞、通判泰州。為轉運使韋務升誣奏,徙監梓州富國監。代還,自陳得雪。復通判靜安軍。軍不領縣,城闉之外,即深州之下博,茂直奏割下博隸焉。進秩著作佐郎。扈蒙薦其才,改秘書丞。
會福州民訟田,命茂直按之,將行,留不遣。參知政事李至稱其端實,命入益王元傑府為記室參軍。王好學,多為詩什,遇茂直甚厚。雖受時果之賜,亦分餉焉。王嘗遣使征詩,茂直援筆而就,甚稱賞之。
端拱元年,召對,賜金紫。數日,改度支員外郎,三遷本曹郎中。真宗居藩時,茂直與朱昂並在諸王府,每預宴集,屢因酬唱識其名。即位,選用舊臣,得茂直及昂,與梁周翰、師頏輩相繼知制誥。茂直既入西閣,會元傑生旦,遣持禮幣為賜,復至舊府,時人榮之。
茂直淳至寡言,晚年多疾,才思梗澀不稱職。改秘書少監,出知穎州。鹹平四年,卒,年七十五。子成列,端拱二年進士及第;成務,比部員外郎。
梁顥,字太素,鄆州須城人。曾祖涓,成武主簿。祖惟忠,以明經歷佐使府,至天平軍節度判官。父文度早世,顥養於叔父。王禹偁始與鄉貢,顥依以為學,嘗以疑義質於禹偁,禹偁拒之不答。顥發憤讀書,不期月,復有所質,禹偁大加器賞。初舉進士,不中第,留闕下。獻疏曰:
臣歷觀史籍,唐氏之御天下也,列聖間出,人文闡燿,尚且渴於共治,旁求多彥,設科之選,逾四十等。當時秉筆之士,彬彬翔集,表著所以。左右前後,有忠有良,導化原、樹治本者,享三百年,得人之由也。
五代不競,茲制日淪。國家興儒,追風三代。方今科名之設,俊造畢臻,秉筆者如林,趨選者如雲。貢於諸侯,考於春官,陛下躬臨慎擇,必盡至公。奈何所取不出於詩賦、策論,簡於心者援而陟之,咈於心者推而黜之,寧無濫陟枉黜之失耶?其間闒茸妄進,濫廁科場者,間亦有之。
若曰陛下嘉惠孤寒沉滯之士,罔計賢否,悉拔而登之,一視同仁。臣竊謂此非確論。蓋聖人在上,則內君子而外小人。若薰蕕同器,甚非所以正人倫、淳風俗也。況丘園之下,豈無宏才茂德之士。陛下誠能設科以擢異等之士,俾陳古今之治亂、君臣之得失、生民之休戚、賢愚之用捨,庶幾有益於治,不特詩賦、論策之小技,以應有司之求而已。
疏上,不報。
雍熙二年,復舉進士,廷試,方禹中獻賦。太宗召升殿,詢其門第,賜甲科,解褐大名府觀察推官。四年,與梁湛並召為右拾遺、直史館,賜緋。判鼓司、登聞院。顥在大名佐趙昌言。昌言人掌樞密,會翟馬周事,顥坐貶虢州司戶參軍。起知魚台縣,就加大理評事。召還,遷殿中丞。頃之,復直史館,壓開封府推官、三司關西道判官,轉太常博士,丁內艱,起令赴職,改右司諫。
真宗初,詔群臣言事,顥時使陝西,途中作《聽政箴》以獻。還為度支判官。鹹平元年,與楊勵、李若拙、朱台符同知貢舉。時詔錢若水重修《太祖實錄》,表顥參其事,又同修起居注。扈蹕大名,詔訪群臣邊事,顥上疏曰:
臣聞自古用兵之道,在乎明賞罰而已。然而賞不可以獨任,罰不可以少失。故《兵法》曰:「罰之不行,譬如驕子之不可用。」又曰:「善為將者,威振敵國,令行三軍。盡忠益時者,雖仇必賞;犯法敗事者,雖親必罰。」故孫武斬隊長而兵皆整,穰苴斬監軍而敵遂退。以此言之,兵法不可不正也。
昨者命將出師,乘秋備塞,而傅潛奉明詔,握重兵,逗撓無謀,守陴玩寇,老精兵於不用。以至蕃馬南牧,邊塵畫驚,河朔之民,流移失所,魏博以北,蹂踐一空。遂至殘妖未殄,鑾輅親征,此所謂以賊遺君父者也。乃或赦而不問,則何以謝橫死之民;或黜而不戮,則何以恢用兵之略。以軍法論之,固合斬潛以徇軍中,降詔以示天下。如此,則協前古之典章,戒後來之將帥,然後擇邊臣之可用者,就委用之。
臣嘗讀漢史,李廣之屯兵行師也,無部伍行陣,就善水草,人人自便,不擊刁斗以自衛,遠於斥候,未嘗遇害,而廣終為名將,士卒樂用。又唐高祖之備北邊也,選頸兵為游騎,不繼軍糧,隨逐水草,遇敵則殺,當時以為得策。願於邊將中,不以名位高卑,但擇其武勇謀略素為眾所推服者,取十人焉。人付騎士五十,器甲完備,輕繼糧糗,逐水草以為利,往復扞御。不令入郡邑,不許聚處,遇有寇兵,隨時掩捕。仍令烽候相望,交相救應。緣邊州郡守城兵帥,即堅壁以待之。遇游騎近城,掩殺邊寇,內量出兵甲援救。如此,則乘城者不堅閉壘門,免坐觀於勝負;捍邊者不苟依郡郭,可行備於寇攘。雖匪良籌,且殊膠柱。
時論頗稱之。
三年,與李宗諤、趙安仁並命知制誥,賜金紫,是年冬,王均平,命為峽路安撫使。歸掌三班。韓國華判大理,以斷刑失中,乃選顥以代之。四年,張齊賢使關右安撫,以顥為之副。
顥有吏才,每進對,詞辯明敏,真宗嘉賞之。凡群臣上封者,悉付顥洎薛映詳閱可否。冬,以河北饑盜,命與映分為東、西路巡檢使。還,拜右諫議大夫,充戶部使。會罷三部使,以顥為翰林學士同知審官院、三班。景德元年,權知開封。
顥美風姿,強力少疾,閨門雍睦。與人交久而無改,士大夫多之。六月,暴病卒,年九十二。上甚軫惻,賜贈加等。所著文集十五卷。子固、述、適。適相仁宗,別有傳。
固字仲堅。幼有志節,嘗著《漢春秋》,顥器賞之。初,以顥遺蔭,賜進士出身。服闋,詣登聞院讓前命,願赴鄉舉,許之。大中祥符元年,舉服勤詞學科,擢甲第。解褐將作監丞、同判密州,就遷著作佐郎。歸朝,改著作郎、直史館,賜緋。歷戶部判官、判戶部勾院。
為人氣調俊爽,善與人交,疏財慷慨,尚氣義,明於吏道。馬元方領三司,臨事粗率,固摭其曠闕之狀,屢請對條奏。嘗詔鞠獄,時稱平審。天禧大禮成,奏頌甚工。無幾卒,年三十三。有集十卷。
楊徽之,字仲猷,建州浦城人。祖郜,仕閩為義軍校。家世尚武,父澄獨折節為儒,終浦城令。徽之幼刻苦為學,邑人江文蔚善賦,江為能詩,徽之與之遊從,遂與齊名。嘗肄業於潯陽廬山,時李氏據有江表,乃潛服至汴、洛,以文投竇儀、王樸,深賞遇之。
周顯德中,舉進士,劉溫叟知貢部,中甲科。同時登第者十六人,世宗命覆試,惟徽之與李覃、何□嚴、趙鄰幾中選。解褐校書郎、集賢校理。宰相范質深器重之。歷著作佐郎、右拾遺。竇儼纂禮樂書,徽之預焉。
乾德初,與鄭□並出為天興令,府帥王彥超素知其名,待以賓禮。蜀平,移峨眉令。時宋白宰玉津,多以吟詠酬答。復為著作佐郎、知全州,就遷左拾遺、右補闕。太平興國初,代還。太宗素聞其詩名,因索所著。徽之以數百篇奏御,且獻詩為謝,其卒章有「十年流落今何幸,叨遇君王問姓名」語。太宗覽之稱賞,自是聖制多以別本為賜。遷侍御史、權判刑部。嘗屬疾,遣尚醫診療,賜錢三十萬。轉庫部員外郎,賜金紫,判南曹,同知京朝官差遣。會詔李昉等采緝前代文字,類為《文苑英華》,以徽之精於風雅,分命編詩,為百八十卷。歷遷刑、兵二部郎中。獻《雍熙詞》,上賡其韻以賜。
端拱初,拜左諫議大夫,出知許州。入判史館事,加修撰。因次對上言,曰:「自陛下嗣統鴻圖,闡揚文治,廢墜修舉,儒學響臻,乃至周巖野以聘隱淪,盛科選以來才彥,取士之道,亦已至矣。然擅文章者多超遷,明經業者罕殊用,向非振舉,曷勸專勤,師法不傳,祖述安在!且京師四方之會,太學首善之地。今五經博士,並闕其員,非所以崇教化、獎人材、繇內及外之道也。伏望浚發明詔,博求通經之士,簡之朝著,拔自草萊,增置員數,分教冑子,隨其所業,授以本官,廩稍且優,旌別斯在。淹貫之士,既蒙厚賞,則天下善類知所勸矣,無使唐、漢專稱得人。」太宗嘉納之,顧謂宰相曰:「徽之儒雅,操履無玷,置於館閣宜矣。」未幾,改判集賢院。嘗詔預觀燈乾元樓,上嘉其精力不衰。
時劉昌言拔自下位,不逾時參掌機務,懼無以厭人望,常求自安之計。董儼為右計使,欲傾昌言代之,嘗謂徽之曰:「上遇張洎、錢若水甚厚,旦夕將大用。」有直史館錢熙者,與昌言厚善,詣徽之,徽之語次及之。熙遽以告昌言,昌言以告洎。洎方固寵,謂徽之遣熙構飛語中傷己,遂白上。上怒,召昌言質其語。出徽之為山南東道行軍司馬,熙落職通判朗州。徽之未行,改鎮安軍行軍司馬。
真宗尹京,妙選僚佐,驛召為左諫議大夫,與畢士安並充開封府判官,召對便殿,諭以輔導意。東宮建屬,以徽之兼左庶子。嘗出巡田,真宗作詩言懷,因以寄之。遷給事中。即位,拜工部侍郎、樞密直學士,俄兼秘書監。鹹平初,加禮部侍郎。二年春,以衰疾求解近職,改兵部,仍兼秘書監,入謝,命坐,勞之曰:「圖書之府,清淨無事,俾卿得以養性也。」是秋,特置翰林侍讀學士,命與夏侯嶠、呂文仲並為之,賜宴秘閣,且褒以詩。
未幾,以足疾請告,上取名藥以賜。郊祀不及扈從,錫繼如侍祠之例。車駕北巡,徽之力疾辭於苑中。上顧謂曰:「卿勉進醫藥,比見,當不久也。」及駐蹕大名,特降手詔存諭。明年春正月,車駕還,又遣使臨問。卒,年八十。贈兵部尚書,賜其家錢五十萬,絹五百匹。錄其外孫宋綬太常寺太祝,侄孫偃、集並同學究出身。
徽之純厚清介,守規矩,尚名教,尤疾非道以干進者。嘗言:「溫仲舒、寇准用搏擊取貴位,使後輩務習趨競,禮俗浸薄。」世謂其知言。徽之寡諧於俗,唯李昉、王祐深所推服,與石熙載、李穆、賈黃中為文義友。自為郎官、御史,朝廷即待以舊德。善談論,多識典故,唐室以來士族人物,悉能詳記。酷好吟詠,每對客論詩,終日忘倦。既沒,有集二十卷留於家,上令夏侯嶠取之以進。徽之無子。後徽之妻王卒,及葬,復以緡帛賜其家。
澈字晏如,徽之宗人也,世家建陽。父思進,晉天福中北渡海,因家於青州之北海,累佐使幕。澈幼聰警,七歲讀《春秋左氏傳》,即曉大義。周宰相李谷召令默誦,一無遺誤,谷甚異之。年十六,思進為鎮趙從事,會昭慶令缺,使府命澈假其任。時河決鄰郡,府督役甚急。澈部徒數千,逕大澤中,多蘆葦,令采刈為筏,順流而下。既至,執事者訝以後期,俄而葦筏繼至,駭而問之,澈以狀對,乃更嗟賞。
建隆初,舉進士,時竇儀典貢部,謂澈文詞敏速,可當書檄之任。調補河內主簿,再遷青州司戶參軍。知州張全操多不法,澈鞫獄平允,無所阿畏。太祖知其名,召試禁中,改著作佐郎,出知渠州。江南平,改通判虔州,令就大將曹彬分兵以行。既入境,偽帥郭再興擁兵自固,澈單騎直趨其壘,諭以朝廷威信,再興即奉符以代。澈悉料城中軍士之勇壯者,凡五百人為一綱,部送京師。土豪黎、羅二姓,聚眾依山謀亂,澈率兵平之,擒二豪,械送闕下。
遷右贊善大夫、知淄州。事親以孝聞,求便侍養,徙同判青州。三遷祠部員外郎,復知淄州,又知舒州,累轉祠部郎中。鹹平初,遴選王府僚佐,以澈為雍王府記室參軍,賜金紫,加度支郎中。
景德初,車駕幸澶淵,王為東京留守,澈遷兵部郎中,充留守判官。軍巡囚逸,王驚而感疾,及薨,又得閨門殘忍之狀,坐輔導不善免官。未幾,起為祠部郎中。卒,年七十四。子巒,淳化進士,職方員外郎。
呂文仲,字子臧,歙州新安人。父裕,偽唐歙州錄事參軍。文仲在江左,舉進士,調補臨川尉,再遷大理評事,掌宗室書奏。入朝,授太常寺太祝,稍遷少府監丞。預修太平《御覽》、《廣記》、《文苑英華》,改著作佐郎。太平興國中,上每御便殿觀古碑刻,輒召文仲與舒雅、杜鎬、吳淑讀之。嘗令文仲讀《文選》,繼又令讀《江海賦》,皆有賜繼。以本官充翰林侍讀,寓直御書院,與侍書王著更宿。時書學葛湍亦直禁中,太宗暇日,每從容問文仲以書史、著以筆法、湍以字學。雍熙初,文仲遷著作佐郎,副王著使高麗。覆命改左正言,巡撫福建。未幾,賜金紫,加左諫議大夫。
淳化中,與陳堯叟並兼關西巡撫使。時內品方保吉專幹榷酤,威制郡縣。民疲吏擾,變易舊法,訟其掊克者甚眾。文仲等具奏其實,太宗怒甚。亟召保吉,將劾之,反為保吉所訟,下御史驗問。文仲所坐皆細事,而素巽懦,且恥與保吉辨對,因自誣伏,遂罷職。既而太宗知其由,復令直秘閣;逾月,再為侍讀。一日,召於崇政殿,讀上草書經史故實數十軸,詔模刻於石。遷起居舍人、兵部員外郎、同判吏部銓,知銀台通進封駁司、審官院。鹹平三年,拜工部郎中,充翰林侍讀學士,受詔集太宗歌詩為三十卷,詔書加獎,又知審刑院。六年,授御史中丞。
景德中,鞫曹州奸民趙諫獄。諫多與士大夫交遊,內出姓名七十餘人,令悉窮治。文仲請對,言逮捕者眾,或在外郡,苟悉索之,慮動人聽。上曰:「卿執憲,當嫉惡如仇,豈公行黨庇邪?」文仲頓首曰:「中司之職,非徒繩糾愆違,亦當顧國家大體。今縱七十人悉得奸狀,以陛下之慈仁,必不盡戮,不過廢棄而已。但籍其名,更察其為人,置於冗散,或舉選對揚之日擯斥之,未為晚也。」上從其言。三年,遷工部侍郎,復為翰林侍讀學士。
文仲久居禁近,頗周密兢慎。一日早朝,暴得風疾,請告逾百日,詔續其奉。明年,改刑部侍郎,充集賢院學士,未幾卒,錄其子永為奉禮郎。
文仲富詞學,器韻淹雅。其使高麗也,善於應對,清淨無所求,遠俗悅之。後有使高麗者,必詢其出處。然性頗齷齪,不為時論所許。有集十卷。
王著,字知微,文仲同時人。自言唐相石泉公方慶之後,世家京兆渭南。祖賁,廣明中眾僖宗入蜀,遂為成都人。賁仕王建,為雅州刺史。父景環,萬州別駕。著,偽蜀明經及第,歷平泉、百丈、永康主簿。蜀平赴闕,授隆平主簿,凡十一年不代。著善攻書,筆跡甚媚,頗有家法。太宗以字書訛舛,欲令學士刪定,少通習者。太平興國三年,轉運使侯陟以著名聞,改衛寺丞、史館祗候,委以詳定篇韻。六年,召見,賜緋,加著作佐郎、翰林侍書與侍讀,更直於御書院。
太宗聽政之暇,嘗以觀書及筆法為意,諸家字體,洞臻精妙。嘗令中使王仁睿持御札示著,著曰:「未盡善也。」太宗臨學益勤,又以示著,著答如前。仁睿詰其故,著曰:「帝王始攻書,或驟稱善,則不復留心矣。」久之,復以示著。著曰:「功已至矣,非臣所能及。」其後真宗嘗對宰相語其事,且嘉著之善於規益,於侍書待詔中亦無其比。
雍熙二年,遷左拾遺,使高麗。端拱初,加殿中侍御史。二年,與文仲同賜金紫。明年,卒,特加賵賜,錄其子嗣復為奉禮郎。
呂祐之,字元吉,濟州鉅野人。父文贊,本州錄事參軍。祐之,太平興國初,舉進士,解褐大理評事、通判洋州。改右贊善大夫,出為泰寧軍節度判官,移天雄軍。召拜殿中侍御史,決獄西蜀。還知貝州,換右補闕、直史館、同判吏部南曹,遷起居舍人。
端拱中,副呂端使高麗,假內庫錢五十萬以辦裝。還,遇風濤,舟欲覆,祐之悉取所得貨沉之,即止。復獻《海外覃皇澤詩》十九首,太宗嘉之,仍蠲其所貸。淳化初,判戶部勾院,會分備三館職,以祐之與趙昂、安德裕並直昭文館。俄以本官知制誥,賜金紫,同知貢舉。
有東野日宣者,祐之以妻族嘗薦舉之,坐鞫獄陳州不實,貶官,祐之亦降授殿中丞,再直史館。未幾,復知制誥。太宗嘗閱班簿,擇近臣舉官,睹祐之姓名,宰相因言其前坐舉無狀。上曰:「此正可令贖過矣。」即取祐之焉。
至道初,拜右諫議大夫,賜金紫,知審官院。出知襄州,徙壽州。真宗即位,轉給事中,復知襄州,移升州。歲余,又典襄陽。歸,掌吏部選事,知通進、銀台司,與呂文仲並拜工部侍郎、翰林侍讀學士。自置侍讀、侍講,甚艱其選,至是裁七人。祐之第其名氏,刻石於秘閣。
祐之純謹長者,不喜趨競,所至無顯譽,備顧問,不能有所啟發。會文仲以疾罷近職,祐之亦出為集賢院學士,仍並遷刑部侍郎。景德四年,卒,年六十一。有集三十卷。
潘慎修,字成德,泉州莆田縣人。父承祐,仕閩,後歸江南,仕李景,至刑部尚書致仕。慎修少以父任為秘書省正字,累遷至水部郎中兼起居舍人。
開寶末,王師征江南,李煜遣隨其弟從鎰入貢買宴錢,求緩兵。留館懷信驛。旦夕捷書至,邸吏督從鎰入賀。慎修以為國且亡,當待罪,何賀也?自是每群臣稱賀,從鎰即奉表請罪。太祖嘉其得禮,遣呂使慰諭,供帳牢餼悉加優給。煜歸朝,以慎修為太子右贊善大夫。煜表求慎修掌記室,許之。煜卒,改太常博士。歷膳部、倉部、考功三員外,通判壽州,知開封縣,又知湖、梓二州。
淳化中,秘書監李至薦之,命以本官知直秘閣。慎修善弈棋,太宗屢召對弈,因作《棋說》以獻。大抵謂:「棋之道在乎恬默,而取捨為急。仁則能全,義則能守,禮則能變,智則能兼,信則能克。君子知斯五者,庶幾可以言棋矣。」因舉十要以明其義,太宗覽而稱善。俄與直昭文館韓援使淮南巡撫,累遷倉部、考功二部郎中。鹹平中,又副邢昺為兩浙巡撫使,俄同修起居注。景德初,上言衰老,求外任。真宗以儒雅宜留秘府,止聽解記注之職。數月,擢為右諫議大夫、翰林侍讀學士。從幸澶州,遘寒疾,詔令肩輿先歸。明年正月,卒,年六十九。賻錢二十萬,絹一百匹。
慎修疾雖亟,精爽不亂,托陳彭年草遺奏,不為諸子干澤,但以主恩未報為恨。上憫之,錄其子汝士為大理評事,汝礪為奉禮郎。令有司給舟載其柩歸洪州。
慎修風度醞藉,博涉文史,多讀道書,善清談。先是,江南舊臣多言李煜暗懦,事多過實。真宗一日以問慎修,對曰:「煜或懵理若此,何以享國十餘年?」他日,對宰相語及之,且言慎修溫雅不忘本,得臣子之操,深嘉獎之。當時士大夫與之遊者,鹹推其素尚。然頗恃前輩,待後進倨慢,人以此少之。有集五卷。
汝士至工部員外郎,直集賢院。
杜鎬,字文周,常州無錫人。父昌業,南唐虞部員外郎。鎬幼好學,博貫經史。兄為法官,嘗有子毀父畫像,為旁親所訟,疑其法不能決。鎬曰:「僧道毀天尊、佛像,可比也。」兄甚奇之。舉明經,解褐集賢校理,入直澄心堂。
江南平,授千乘縣主簿。太宗即位,江左舊儒多薦其能,改國子監丞、崇文院檢討。會將祀南郊,彗星見,宰相趙普召鎬問之。鎬曰:「當祭而日食,猶廢;況謫見如此乎?」普言於上,即罷其禮。翌日,遷著作佐郎,改太子左贊善大夫,賜緋魚。歷殿中丞、國子博士,加秘閣校理。太宗觀書秘閣,詢鎬經義,進對稱旨,即日改虞部員外郎,加賜金帛。又問:「西漢賜與悉用黃金,而近代為難得之貨,何也?」鎬曰:「當是時,佛事未興,故金價甚賤。」又嘗召問天寶梨園事,敷奏詳悉。再遷駕部員外郎,判太常禮院,與朱昂、劉承珪編次館閣書籍,虞部郎中,事畢,賜金紫,改直秘閣。會修《太祖實錄》,命鎬檢討故事,以備訪問。
景德初,置龍圖閣待制,因以命錫鎬,加都官郎中。從幸澶淵,遇懿德皇后忌日,疑軍中鼓吹之禮,時鎬先還備儀仗,命馳騎問之。鎬以武王載木主伐紂,前歌後舞為對。預修《冊府元龜》,改司封郎中。四年,拜右諫議大夫、龍圖閣直學士,賜襲衣、金帶,班在樞密直學士下。時特置此職,儒者榮之。
大中祥符中,同詳定東封儀注,遷給事中。三年,又置本閣學士,遷鎬工部侍郎,充其職。上日,賜宴秘閣,上作詩賜之,進秩禮部侍郎。六年冬,卒,年七十六。錄其子渥為大理寺丞及三孫官。
鎬博聞強記,凡所檢閱,必戒書吏云:「某事,某書在某卷、幾行。」覆之,一無差誤。每得異書,多召問之,鎬必手疏本末以聞,顧遇甚厚。士大夫有所著撰,多訪以古事,雖晚輩、卑品請益,應答無倦。年逾五十,猶日治經史數十卷,或寓直館中,四鼓則起誦《春秋》。所居僻陋,僅庇風雨,處之二十載,不遷徙。燕居暇日,多挈醪饌以待賓友。性和易,清素有懿行,士類推重之。
查道,字湛然,歙州休寧人。祖文徽,仕南唐至工部尚書。父元方,亦仕李煜,為建州觀察判官。王師平金陵,盧絳據歙州,遣使傳檄至郡,元方斬其使。及絳擒,太祖聞元方所為,優獎之。拜殿中侍御史、知泉州,卒。
道幼沉嶷不群,罕言笑,喜親筆硯,文徽特愛之。未冠,以詞業稱。侍母渡江,奉養以孝聞。母嘗病,思鱖羹,方冬苦寒,市之不獲。道泣禱於河,鑿冰取之,得鱖尺許以饋。又刲臂血寫佛經,母疾尋愈。後數年,母卒,絕意名宦,游五台,將落髮為僧。一夕,震雷破柱,道坐其下,了無怖色,寺僧異之,鹹勸以仕。
端拱初,舉進士高第,解褐館陶尉。曹彬鎮徐州,闢為從事,深被禮遇。改興元觀察推官。寇准薦其才,授著作佐郎。淳化中,蜀寇叛,命道通判遂州。召對,出御書歷,俾錄其課,給以實奉。至道三年,有使兩川者,得道公正清潔之狀以聞,優詔嘉獎。遷秘書丞,俄徙知果州。
時寇黨尚有伏巖谷依險為柵者,其酋何彥忠集其徒二百餘,止西充之大木槽,彀弓露刃。詔書招諭之,未下,鹹請發兵殄之。道曰:「彼遇人也,以懼罪,欲延命須臾爾。其黨豈無詿誤邪?」遂微服單馬數僕,不持尺刃,間關林壑百里許,直趨賊所。初悉驚畏,持滿外向。道神色自若,踞胡床而坐,諭以詔意。或識之曰:「郡守也,嘗聞其仁,是寧害我者。」即相率投順羅拜,號呼請罪,悉給券歸農。加賜袍帶驛奏,璽書褒諭。
鹹平四年代歸,賜緋魚。上言曰:「朝廷命轉運使、副,不惟審度金谷,蓋以察廉郡縣,庶臻治平,以召和氣。今觀所至,或匪盡公,蓋無懲勸之科,致有因循之弊。望自今每使回日,先令具任內曾薦舉才識者若干,奏絀貪猥者若干,朝廷議其否臧,以為賞罰。」從之。俄出知寧州。會舉賢良方正之士,李宗諤以道名聞,策入第四等,拜左正言、直史館。未幾,出為西京轉運副使。六年,始令三司使分部置副,召入,拜工部員外郎、充度支副使,賜金紫。
道儒雅迂緩,治劇非所長。卞哀為鹽鐵副使,與道同候對,將升殿,遽出奏牘請道同署。及上詢問事本,道素未省視,不能對,遂以本官罷,出知襄州。卒不能自辯,亦無慍色。
大中祥符元年,歸直史館,遷刑部員外郎,預修《冊府元龜》。三年,進秩兵部,為龍圖閣待制,與張知白、孫奭、王曙並命焉。加刑部郎中、判吏部選事,糾察在京刑獄。奉使契丹,以久次,進右司郎中。真宗退朝之暇,召馮元講《易》便坐,惟道與李虛己、李行簡預焉。
天禧元年,以耳聵難於對問,表求外任,得知虢州。將行,上御龍圖閣飲餞之。秋,蝗災民歉,道不候報,出官廩米賑之,又設粥糜以救饑者,給州麥四千斛為種於民,民賴以濟,所全活萬餘人。二年五月,卒,訃聞,真宗軫惜之。詔其子奉禮郎循之乘傳往治喪事,遷大理評事,賦祿終制。
道性淳厚,有犯不較,所至務寬恕,胥吏有過未嘗笞罰,民訟逋負者,或出己錢償之,以是頗不治。嘗出按部,路側有佳棗,從者摘以獻,道即計直掛錢於樹布去。兒時嘗戲畫地為大第,曰:「此當分贍孤遺。」及居京師,家甚貧,多聚親族之煢獨者,祿賜所得,散施隨盡,不以屑意。與人交,情公切至,廢棄孤露者,待之愈厚,多所周給。
初,赴舉,貧不能上,親族裒錢三萬遺之。道出滑台,過父友呂翁家。翁喪,貧窶無以葬,其母兄將鬻女以襄事。道傾褚中錢與之,且為其女擇婿,別加資遣。又故人卒,貧甚,質女婢於人。道為贖之,嫁士族。搢紳服其履行。好學,嗜弈棋,深信內典。平居多茹蔬,或止一食,默坐終日,服玩極於卑儉。嘗夢神人謂曰:「汝位至正郎,壽五十七。」而享年六十四,論者以為積善所延也。有集二十卷,從兄陶。
陶字大均,初事李煜,以明法登科,補常州錄事參軍。歸朝,詔大理評事,試律學,除本寺丞,遷大理正,歷侍御史、權判大理寺,賜緋。斷官仲禹錫訟陶用法非當,陶抗辯得雪。遷工部郎中,俄知台州,累遷兵部。鹹平五年,朱博為大理,議趙文海罪不當,宰相請以陶代。真宗曰:「聞陶亦深文,當加戒勖。」即遷秘書少監、判寺事。時楊億知審刑,陶屢攻其失,又命代之,賜金紫。陶持法深刻,用刑多失中,前後坐罰金百餘斤,皆以失入,無誤出者。景德三年,卒,年七十。子拱之,淳化三年進士,後為都官郎中;慶之,太子中捨。
論曰:典誥命者,以詞章典雅為先;侍講讀者,以道德洽聞為貴。自昔皆難其人,至宋尤重其選。太宗崇尚儒術,聽政之暇,以觀書為樂,置翰林侍讀學士以備顧問。真宗克紹先志,兼置侍講學士,且因內閣以設職名,俾鴻碩之士更直迭宿,相與從容講論。以丕之清介,頑之和豫,顥之明敏,茂直之淳厚,俾領詞職,固無忝矣。若文仲之器韻淹雅,慎修之醞藉該貫,杜鎬之博聞強識,查道之純孝篤義,置諸左右,啟沃尤多,豈直講論文義而已哉。若祐之不喜趨競,徽之深疾幸進,風采凝峻,又其卓然者也。徽之嘗謂:「溫仲舒、寇准以搏擊取貴位,使後輩務習趨競,禮俗浸薄。」君子以為名言雲。
孔道輔 子宗翰 鞠詠 劉隨 曹修古 郭勸 段少連
孔道輔,字原魯,初名延魯,孔子四十五代孫也。父勖,進士及第,為太平州推官,以殿中丞通判廣州。會真宗東封,躬詣孔子祠。帝問宰相:「孔氏今孰為名者?」或言勖有治行,即召對,以為太常博士、知曲阜縣。初,勖在廣州,以清潔聞,及被召,蕃酋爭持寶貨以獻,皆慰遣之。後為御台推直官,累遷秘書監、分司南京,管勾祖廟,以尚書工部侍郎致仕。後道輔卒,年八十九。
道輔幼端重,舉進士第,為寧州軍事推官,數與州將爭事。有蛇出天慶觀真武殿中,一郡以為神,州將帥官屬往奠拜之,欲上其事。道輔徑前以笏擊蛇,碎其首,觀者初驚,後莫不歎服。遷大理寺丞、知仙源縣,主孔子祠事。孔氏故多放縱者,道輔一繩以法。上言廟制庳陋,請加修崇,詔可。再遷太常博士。章獻太后臨朝,召為左正言。受命日,論奏樞密使曹利用,尚御藥羅崇勳竊弄威柄,宜早斥去,以清朝廷。立對稱刻,太后可其言,乃退。未幾,為直史館、判三司理欠憑由司。
奉使契丹,道除右司諫、龍圖閣待制。契丹晏使者,優人以文宣王為戲,道輔艴然徑出。契丹使主客者邀道輔還坐,且令謝之。道輔正色曰:「中國與北朝通好,以禮文相接。今俳優之徒,慢侮先聖而不之禁,北朝之過也。道輔何謝!」契丹君臣默然,又酌大卮謂曰:「方天寒,飲此,可以致和氣。」道輔曰:「不和,固無害。」既還,言者以為生事,且開爭端。仁宗問其故,對曰:「契丹比為黑水所破,勢甚蹙。平時漢使至契丹,輒為所侮,若不較,恐益慢中國。」帝然之。歷判吏部流內銓、糾察在京刑獄。坐糾事不當,出知鄆州,徙青州。還判流內銓,遷尚書兵部員外郎,復出知徐、許二州,徙應天府。
明道二年,召為右諫議大夫、權御史中丞。會郭皇后廢,道輔率諫官孫祖德、范仲淹、宋郊、劉渙,御史蔣堂、郭勸、楊偕、馬絳、段少連十人,詣垂拱殿伏奏:「皇后天下之母,不當輕議絀廢。願賜對,盡所言。」帝使內侍諭道輔等至中書,令宰相呂夷簡以皇后當廢狀告之。道輔語夷簡曰:「大臣之於帝后,猶子事父母也;父母不和,可以諫止,奈何順父出母乎?」夷簡曰:「廢後有漢、唐故事。」道輔復曰:「人臣當道君以堯、舜,豈得引漢、唐失德為法邪?」夷簡不答,即奏言:「伏閣請對,非太平美事。」於是出道輔知泰州。明日晨,入至待漏,聞有詔,亟馳出城。頃之,徙徐州,又徙兗州,進龍圖閣直學士,遷給事中。在兗三年,復入為御史中丞。
道輔性鯁挺特達,遇事彈劾無所避,出入風采肅然,及再執憲,權貴益忌之。初,道輔與其父裡中僦郭贄舊宅居之,有言於帝者曰:「道輔家近太廟,出入傳呼,非所以尊神明。」即詔道輔他徙。集賢校理張宗古上言,漢內史府在太廟□耎垣中,國朝以來,廟垣下皆有官私第捨,謂不須避。帝出宗古通判萊州。道輔歎曰:「憸人之言入矣!」
會受詔鞠馮士元獄,事連參知政事程琳。宰相張士遜素惡琳,而疾道輔不附己,將逐之,察帝有不悅琳意,即謂道輔:「上顧程公厚,今為小人所誣,見上,為辨之。」道輔入對,言琳罪薄不足深治。帝果怒,以道輔朋黨大臣,出知鄆州。已而道輔知為士遜所賣,頗憤惋。時大寒上道,行至韋城,發病卒,天下莫不以直道許之。皇祐三年,王素因對語及道輔,仁宗思其忠,特贈尚書工部侍郎。子宗翰。
宗翰字周翰。登進士第,知仙源縣,而為治有條理,遇族人有恩,不以私故骫法。王珪、司馬光皆上章論薦,由通判陵州為夔峽轉運判官,提點京東刑獄、知虔州。城濱章、貢、兩江,歲為水嚙。宗翰伐石為址,冶鐵錮之,由是屹然,詔書褒美。歷陝、揚、洪、兗州,皆以治聞。哲宗初立求言,吏民上書以千數,詔司馬光采閱其可用者十五人,獨稱獎其二,乃宗翰與王鞏也。
元祐初,召為司農少卿,遷鴻臚卿。言:「孔子之後,自漢以來有褒成、奉聖、宗聖之號,皆賜實封或縑帛,以奉先祀。至於國朝,益加崇禮。真宗東封臨幸,賜子孫世襲公爵,然兼領他官,不在故郡,於名為不正。講自今襲封之人,使終身在鄉里。」詔改衍聖公為奉聖公,不領他職,給廟學田萬畝,賜國子監書,立學官以誨其子弟。進刑部侍郎,屬疾求去,以寶文閣待制知徐州,未拜而卒。
鞠詠字詠之,開封人。父勵,尚書膳部員外郎、廣南轉運使。詠十歲而孤,好學自立。舉進士,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錢塘縣,改著作郎、知山陰縣。
仁宗即位,以太常博士召為監察御史。錢惟演自亳州來朝,圖入相。詠言:「惟演憸險,嘗與丁謂為婚姻,緣此大用。後揣知謂奸狀已萌,懼牽連得禍,因此力攻謂。今若遂以為相,必大失天下望。」太后遣內侍持奏示之,惟演猶顧望不行。詠語諫官劉隨曰:「若相惟演,當取白麻廷毀之。」惟演聞,乃亟去。
大安殿柱生芝草,召群臣就觀。詠言:「陛下新即位,河決未寒,霖雨害稼,宜思所以應災變。臣願陛下以援進忠良、退斥邪佞為國寶,以訓勸兵農、豐積倉廩為天瑞。草木之怪,何足尚哉!」
時王欽若復相,詠嫉欽若阿倚,數睥睨其短,欽若心忌之。會詠兼左巡使,率府率崇俊入朝失儀,詠言崇俊少在邊,今老矣,此不足罪。欽若奏詠廢朝廷儀,出通判信州。又坐鞠陳絳獄失實,徙邵州。欽若卒,御史中丞王臻奏還詠殿中侍御史,為三司鹽鐵判官。曹利用貶死,利用嘗所薦擢者多領兵守邊,朝廷俗罷去之,詠請一切毋治。
天聖六年夏,大星晝隕,有聲如雷,詠條五事上之。因言:「太子少保致仕晁迥,雖老而有器識,宜蒙訪對,其心有補。」又言:「三司使胡則,丁謂黨也,性貪巧,不可任利權。」河北、京師旱饑,奏請出太倉米十萬石振饑民。江、淮制置使鐘離瑾因奏計,多致東南物以賂權貴。詠請御史台劾狀,帝面諭瑾亟還所部。以尚書禮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、權同判吏部流內銓,為三司鹽鐵副使。
八年,特置天章閣待制,以詠及范諷為之。判登聞檢院。定國軍節度使張士遜入覲,冀得再用。詠奏曰:「曹利用擅威福,士遜與之共事,相親厚,援薦以至相位。陛下以東宮僚屬用之,臣願割舊恩,伸公義,趣使之藩。」士遜乃赴鎮。明年詠卒。嘗著《道釋雜言》數十篇,別構淨室以居,自號深寧子。
劉隨,字仲豫,開封考城人。以進士及第,為永康軍判官。軍無城堞,每伐巨木為柵,壞輒以他木易之,頗用民力。隨因令環植楊柳數十萬株,使相連屬,以為限界,民遂得不擾。屬縣令受賕鬻獄,轉運使李士衡托令於隨,不從。士衡憤怒,乃奏隨苛刻,不堪從政,罷歸,不得調。初,西南夷市馬入官,苦吏誅索,隨為繩按之。既罷,夷人數百訴於轉運使曰:「吾父何在?」事聞,乃得調。
後改大理寺丞,為詳斷官。李溥以贓敗,事連權貴,有司希旨不窮治,隨請再劾之,卒抵溥罪。晁迥薦通判益州,呂夷簡安撫川峽,又言其材,以太常博士改右正言。數月,坐嘗為開封府發解巡捕官,而不察舉人,私以策辭相授,降監濟州稅,稍徒通判晉州。
還朝,遷右司諫,為三司戶部判官。隨在諫職數言事,嘗言:「今之所切,在於納諫,其餘守常安靖而已。」又奏:「頻年水旱,咎在執事大臣忿爭不和。請察王欽若等所爭,為辨曲直。」又因星變言:「國家本支蕃衍,而定王之外,封策未行。望擇賢者,用唐故事,增廣嗣王、郡王之封,以慰祖宗意。」時下詔蜀中,選優人補教坊,隨以為賤工不足辱詔書。又劾奏江、淮發運使鐘離瑾載奇花怪石數十艘,納禁中及賂權貴。累疏論丁謂奸邪,不宜還之內地;胡則,謂之黨,既以罪出陳州,不當復進職。王欽若既死,詔塑其像茅山,列於仙官。隨言:「欽若贓污無忌憚,考其行,豈神仙耶?宜察其妄。」又言:「李維以詞臣求換武職,非所以勵廉節。」前後所論甚眾。
帝既益習天下事,而太后猶未歸政,隨請軍國常務,專稟帝旨,又諫太后不宜數幸外家,太后不悅。會隨請外,出知濟州,改起居郎。久之,遷尚書刑部員外郎,入兼侍御史知雜事。上言:「比年庶官僥倖請托,或對見之際,涕泗祈恩,或績效甚微,衒鬻要賞。亦有藩翰之臣,位尊職重,表章不遜,請求靡厭。按察之司,燕安顧望,以容奸為大體,以舉職為近名,以巧詐為賢,以恬退為拙。以至貪殘者瀆於貨財,老疾者不知止足。請行申儆之法。」朝廷為下詔戒中外。
未幾,權同判吏部流內銓,以長定格從事,吏不得為奸。改三司鹽鐵副使。使契丹,以病足痺,辭不能拜。及還,為有司劾奏,奪一官,出知信州,徙宜州,再遷工部郎中、知應天府。召為戶部副使,改天章閣待制,不旬日卒。
隨與孔道輔、曹修古同時為言事官,皆以清直聞。隨臨事明銳敢行,在蜀,人號為「水晶燈籠。」初,使契丹還,會貶,而官收所得馬十五乘。既卒,帝憐其家貧,賜錢六十萬。
曹修古,字述之,建州建安人。進士起家,累遷秘書丞、同判饒州。宋綬薦其材,召還,以太常博士為監察御史。上四事,曰行法令、審故事、惜材力、辨忠邪,辭甚切至。又奏:「唐貞觀中,嘗下詔令致仕官班本品見任上,欲其知恥而勇退也。比有年餘八十,尚任班行,心力既衰,官事何補。請下有司,敕文武官年及七十,上書自言,特與遷官致仕,仍從貞觀舊制,即宿德勳賢,自如故事。」因著為令。
修古嘗偕三院御史十二人晨朝,將至朝堂,黃門二人行馬不避,呵者止之,反為所詈。修古奏:「前史稱,御史台尊則天子奠。故事,三院同行與知雜事同,今黃門侮慢若此,請付所司劾治。」帝聞,立命笞之。晏殊以笏擊人折齒。修古奏:「殊身任輔弼,百僚所法,而忿躁亡大臣體。古者,三公不按吏,先朝陳恕於中書榜人,即時罷黜。請正典刑,以允公議。」
司天監主簿苗舜臣等嘗言,土宿留參,太白晝見,詔日官同考定。及奏,以謂土宿留參。順不相犯;太白晝見,日未過午。舜臣等坐妄言災變被罰。修古奏言:「日官所定,希旨悅上,未足為信。今罰舜臣等,其事甚小,然恐人人自此畏避,佞媚取容,以災為福,天變不告,所損至大。」禁中以翡翠羽為服玩,詔市於南越。修古以謂重傷物命,且真宗時嘗禁采狨毛,故事未遠。命罷之。時頗崇建塔廟,議營金閣,費不可勝計,修古極陳其不可。
久之,出知歙州,徙南劍州,復為開封府判官。歷殿中侍御史,擢尚書刑部員外郎、知雜司事、權同判吏部流內銓。未逾月,會太后兄子劉從德死,錄其姻戚至於廝役幾八十人,龍圖閣直學士馬季良、集賢校理錢暖皆緣遺奏超授官秩,修古與楊偕、郭勸、段少連交章論列。太后怒,下其章中書。大臣請黜修古知衢州,余以次貶。太后以為責輕,命皆削一官,以修古為工部員外郎、同判杭州,未行,改知興化軍。會赦復官,卒。
修古立朝,慷慨有風節。當太后臨朝,權幸用事,人人顧望畏忌,而修古遇事輒言,無所回撓。既沒,人多惜之。家貧,不能歸葬,賓佐賻錢五十萬。委女泣白其母曰:「奈何以是累吾先人也。」卒拒不納。太后崩,帝思修古忠,特贈右諫議大夫,賜其家錢二十萬,錄其婿劉勳為試將作監主簿。修古無子,以兄子覲為後。
覲知封州,儂智高亂,死之,見《忠義傳》。弟修睦,性廉介自立,與修古同時舉進士,有聲鄉里,累官尚書都官員外郎、知邵武軍。御史中丞杜衍薦以為侍御史。歲余,改司封員外郎,出知壽州,徙泉州。坐失舉,奪一官罷去。後以知吉州,不行,上書請老,不聽,分司南京,未幾致仕,年五十一。章得像表其高,詔還所奪官,卒。
曹氏自修古以直諒聞,其女子亦能不累於利,至覲,又能死其官,而修睦亦恬於仕進,不待老而歸,世以是賢之。
郭勸,字仲褒,鄆州須城人。舉進士,授寧化軍判官,累遷太常博士、通判密州。特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、梓州路轉運判官。以母老固辭,復為博士、通判萊州。州民霍亮為仇人誣罪死,吏受賕傅致之,勸為辨理得免。擢殿中侍御史。
時宋綬出知應天府,杜衍在荊南,勸言:「綬有辭學,衍清直,不宜處外。」又言:「武勝軍節度使錢惟演遷延不赴陳州,覬望相位;弟惟濟任觀察使、定州總管,自請就遷留後;胡則以罪罷三司使,乃遷工部侍郎、集賢院學士。請趣惟演上道,罷惟濟兵權,追則除命。」又論劉從德遺奏恩濫,貶太常博士、監濰州稅。
改祠部員外郎、知萊州。月餘,復為侍御史、判三司鹽鐵勾院。郭皇后廢,議選納陳氏,勸進諫曰:「正家以正天下,自后妃始。郭氏非有大故,不當廢。陳氏非世閥,不可以儷宸極。」疏入,後已廢,而陳氏議遂寢。
遷兵部員外郎兼起居舍人、同知諫院。馬季良自貶所求致仕,朝廷從之。勸言:「致仕所以待賢者,豈負罪貶黜之人可得,請追還敕誥。」又言:「發運使劉承德獻輪扇浴器,大率以媚上也。請付外毀,以戒邪佞。」
趙元昊襲父位,以勸為官告使,所遺百萬,悉拒不受。還,兼侍御史知雜事、權判流內銓,遷工部郎中、度支副使,拜天章閣待制、知延州。元昊將山遇率其族來歸,且言元昊將反。勸與兵馬鈐轄李渭議,自德明納貢四十年,有內附者未嘗留,乃奏卻之。是冬,元昊果反,遣其使稱偽官來。勸視其表函猶稱臣,因上奏曰:「元昊雖僭中國名號,然尚稱臣,可漸以禮屈之,願與大臣熟議。」遂落職知齊州,改淄州,數月,移磁州。元昊益侵邊,關陝擾攘,言者猶指勸不當絕山遇事,又降兵部員外郎。丁母憂,起復,知鳳翔府,尋復待制。
召權戶部副使,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滑州,再遷兵部郎中,徙滄州,又徙成德軍。盜起甘陵,徙鄆州。既而知成德軍韓琦言,勸所遣將張忠、劉遵,平賊功皆第一,特詔獎諭。未幾,召為翰林侍讀學士,復判流內銓,改左諫議大夫、權御史中丞。遷給事中,辭不受,而請贈其祖萊陽令寧,遂以為尚書祠部員外郎。
衛士有相惡者,陰置刃衣篋中,從勾當皇城司楊景宗入禁門,既而為閽者所得,景宗輒隱不以聞。勸請先治景宗罪,章再上,不聽,又廷爭累日,卒貶景宗。祀明堂,將加恩中外官,勸就齋次,帥群御史求對,不許,又極論之。是年,復為侍讀學士、同知通進銀台司。
勸性廉儉,居無長物。嘗謂諸子曰:「顏魯公雲,『生得五品服章紱,任子為齋郎,足矣。』」及再為侍讀,曰:「吾起諸生,志不過郡守,今年七十,列侍從,可以歸矣。」遂用元日拜章,三上不得謝,賜銀使市田宅。後二年卒。
子源明,治平中,為太常博士。會御史知雜事呂誨等奏彈中書議追崇濮安懿王典禮非是,被黜,以源明補監察御史裡行。源明乞免除命,請追誨等,遂聽免。後以職方員外郎知單州,卒。
段少連,字希逸,開封人。其母嘗夢鳳集家庭,寤而生少連。及長,美姿表,倜儻有識度。舉服勤詞學,為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崇陽縣。崇陽劇邑,自張詠為令有治狀,其後惟少連能繼其風跡。權杭州觀察判官。預校《道經》,改秘書省著作佐郎,歷知蒙城、名山、金華三縣,以本省丞為審刑院詳議官。張士遜守江寧,辟通判府事,還為御史台推直官,遷太常博士。論劉從德遺奏恩濫,降秘書丞、監漣水軍酒稅。復為博士、通判天雄軍。
太后崩,召為殿中侍御史,與孔道輔等伏閣言郭皇后不當廢,少連坐贖。復上疏曰:「陛下親政以來,進用直臣,開闢言路,天下無不歡欣。一旦以諫官、御史伏閣,遽行黜責,中外皆以為非陛下意。蓋執政大臣,假天威以出道輔、仲淹,而斷來者之說也。竊睹戒諭:『自今有章,宜如故事密上,毋得群詣殿門請對。』且伏閣上疏,豈非故事,今遽絕之,則國家復有大事,誰敢旅進而言者。昔唐城王仲舒伏閣雪陸贄,崔元亮叩殿陛理宋申錫,前史以為美事。今陛下未忍廢黜皇后,而兩府列狀議降為妃,諫官、御史,安敢緘默。陛下深惟道輔等所言為阿黨乎?為忠亮乎?」疏入不報。
又上疏曰:
高明粹清,凝德無累者,天之道也。氛祲蔽翳,晦明偶差,乃陰陽之沴爾。像天德者,君之體也。治陰陽者,臣之職也。陛下秉一德、臨萬方,有生之類,莫不浸涵德澤。而氛祲蔽翳,偶差晦明,以累聖德者,由大臣懷錄而不諫,小臣畏罪而不言。臣獨何人,敢貢狂瞽。竊痛陛下履仁聖之具美,乏骨鯁之良輔,因成不忍之忿,又稽不遠之復。臣是以瀝肝膽,披情愫,為陛下廓清氛祲蔽翳之累。
《易》曰:「夫夫婦婦而家道正,正家而天下定。」《詩》云:「刑於寡妻,以御於家邦。」若然,則君天下修化本者,莫不自內而刑外也。況聞入道降妃之議,出自臣下。且后妃有罪,黜出告宗廟,廢則為庶人,安有不示之於天下,不告之於祖宗,而陰行臣下之議乎?且皇后以小過降為妃,則臣下之婦有小過者,亦當降為妾矣。比抗章請對,不蒙賜召,豈非奸邪之臣,離間陛下耶?臣等赴中書,時執政之臣,謂後有妒忌之行,始議入道,終降為妃。兼雲有上封者,慮後不利於聖躬,故築高垣,置在別館。臣等備言中外之議,以為未可。願速降明詔,復中宮位號,以安民心。翌日詔出,乃云「中宮有過,掖庭具知,特示涵容,未行遽黜,置之別館,俾自省修,供給之間,一切如故。」臣未寧黜置別館,為後為妃?詔書不言,安所取信。況皇后事陛下一紀有餘,而輔臣倉卒以降黜之議,惑於宸聽,搢紳循默,無敢為陛下言者。臣所謂氛祲蔽翳,以累聖德者,蓋臣職有曠爾。
臣竊恐奸邪之人,引漢武幽陳皇后故事,以諂惑陛下。且漢武驕奢淫縱之主,固不足踵其行事。而為人臣者,思致君如堯、舜,豈致君如漢武哉!今皇后置於別館,必恐懼修省,陛下仁恕之德,施於天下,而獨不加於中宮乎?願詔復中宮位號,杜絕非間,待之如初。天地以正,陰陽以和,人神共歡,豈不美哉。陛下苟為邪臣所蔽,不加省察,臣恐高宗王后之枉,必見於他日,宮闈不正之亂,未測於將來,惟聖神慮焉。
未幾,除開封府判官,改尚書刑部員外郎、直集賢院,為三司度支判官,出為兩浙轉運副使。舊使者所至郡縣,索簿書,不暇殫閱,往往委之吏胥,吏胥持以為貨。少連命郡縣上簿書悉緘識,遇事間指取一二自閱,摘其非是者按之,余不及閱者,全緘識以還。由是吏不能為奸,而州縣簿書莫敢不治矣。部吏有過,召詰曰:「聞子所為若此,有之乎?有當告我,我容汝自新;苟以為無,吾不使善人被謗,即為汝辨明矣。」吏不敢欺,皆以實對。少連每得其情,諄諄戒飭使去,後有能自改過者。猶保任之。秀州獄死無罪人,時少連在杭,吏畏恐聚謀,偽為死者服罪款,未及綴,屬少連已拏舟入城,訊獄吏,具服請罪,以為神明。是時,鄭向守杭,無治才。訟者不服,往往自州出,逕趨少連;少連一言處決,莫不盡其理。
徙使淮南,兼發運司事,加兵部員外郎。又徙陝西。附馬都尉柴宗慶知陝州,縱其下撓民,少連入境,劾奏之。入兼侍御史知雜事,逾月,為三司度支副使。河東地震,奉使安撫。還,擢工部郎中、天章閣待制、知廣州。時元昊反,范仲淹薦少連才堪將帥,遷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涇州,改渭州,命未至而卒。少連通敏有才,遇事無大小,決遣如流,不為權勢所屈。既卒,仁宗歎惜之。
論曰:古人有言:「山有猛獸,藜藿為之不採。」當天聖、明道間,天子富於春秋,母后稱制,而內外肅然,紀綱具舉,朝政亡大闕失,奸人不得以自肆者,繇言路得人故也。是時,孔道輔、鞠詠、劉隨、曹修古迭為諫官、御史,郭勸、段少連繼之,皆侃侃正色,遇事輒言,被斥逐,不更其守。及帝既親政,道輔、勸、少連復任言責,郭後之廢,引議慷慨,犯人主,責大臣,其氣益壯,遺風餘烈,天下至今稱之。《詩》所謂「邦之司直」,其庶幾歟!
彭乘 嵇穎 梅摯 司馬池子旦 從子裡 曾孫樸 李及 燕肅 子度 孫瑛 蔣堂 劉夔 馬亮 陳希亮
彭乘,字利建,益州華陽人。少以好學稱州裡,進士及第。嘗與同年生登相國寺閣,皆瞻顧鄉關,有從宦之樂,乘獨西望,悵然曰:「親長矣,安敢捨晨昏之奉,而圖一身之榮乎!」翌日,奏乞侍養。居數日,授漢陽軍判官,遂得請以歸。久之,有薦其文行者,召試,為館閣校勘。固辭還家,後復除鳳州團練推官。
天禧初,用寇准薦,為館閣校勘,改天平軍節度推官。預校正南、北《史》、《隋書》,改秘書省著作佐郎,遷本省丞、集賢校理。懇求便親,得知普州,蜀人得守鄉郡自乘始。普人鮮知學,乘為興學,召其子弟為生員教育之。乘父卒,既葬,有甘露降於墓柏,人以為孝感。服除,知荊門軍,改太常博士。召還,同判尚書刑部,出知安州,徙提點京西刑獄,改夔州路轉運使。會土賊田忠霸誘下溪州蠻將內寇,乘適按郡至境,大集邊吏,勒兵下山以備賊,賊遁去。因遣人間之,其黨斬忠霸,夷其家。召修起居注,擢知制誥,累遷工部郎中,入翰林為學士,領吏部流內銓、三班院,為群牧使。既病,仁宗敕太醫診視,賜以禁中珍劑。卒,賜白金三百兩。御史知雜何郯論請贈官,不許,詔一子給奉終喪。
初,修起居注缺中書舍人,而乘在選中,帝指乘曰:「此老儒也,雅有恬退名,無以易之。」及召見,諭曰:「卿先朝舊臣,久補外,而未嘗自言。」對曰:「臣生孤遠,自量其分,安敢過有所望。」帝頗嘉之。乘質重寡言,性純孝,不喜事生業。聚書萬餘卷,皆手自刊校,蜀中所傳書,多出於乘。晚歲,歷典贊命,而文辭少工雲。
嵇穎,字公實,應天宋城人。父適,嘗為石首主簿。民有父子坐重系,府檄適按之,抵其父於法,而子獲免;父死,假人言曰:「主簿,仁人也,行且生賢子,後必大。」明年穎生。
天聖中,進士及第,授蔡州團練判官。王曾知青州、徙天雄軍,皆闢為從事。後用曾薦,遷太子中允,為集賢校理。歷開封府推官、三司度支判官、同修起居注,擢知制誥,累遷尚書兵部員外郎。召入翰林為學士,未及謝,卒。詔以告敕、襲衣、金帶、鞍勒馬賜其家。
穎舉進士,時王曾、張知白相繼為南京留守,見穎謹厚篤學,謂其子弟曰:「若曹師表也。」張堯封嘗從穎學,所為文,多留穎家。其後堯封女入禁中,為修媛,甚被寵幸,令其弟化基詣穎,求編次其父稿,為序以獻之。穎不答,亦不以獻。
梅摯,字公儀,成都新繁人。進士,起家大理評事、知藍田上元縣,徙知昭州,通判蘇州。二浙饑,官貸種食,已而督償頗急,摯言借貸本以行惠,乃重困民,詔緩輸期。
慶歷中,擢殿中侍御史。時數有災異,引《洪範》上《變戒》曰:「『王省惟歲』,謂王總群吏如歲,四時有不順,則省其職。今日食於春,地震於夏,雨水於秋。一歲而變及三時,此天意以陛下省職未至,而丁寧戒告也。伊、洛暴漲漂廬舍,海水入台州殺人民,浙江潰防,黃河溢埽,所謂『水不潤下』。陛下宜躬責修德,以回上帝之眷佑。陰不勝陽,則災異衰止,而盛德日起矣。」
徙開封府推官,遷判官。僧常瑩以簡札達宮人,輦官鄭玉醉呼,歐徼巡卒,皆釋不問,摯請悉杖配之。改度支判官,進侍御史。論石元孫「不死行陳,系縲以還,國之辱也,不斬無以厲邊臣。」再奏不報。李用和除宣徽使,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摯言:「國初,杜審瓊亦帝舅也,官止大將軍;李繼隆累有戰功,晚年始拜使相。祖宗慎名器如此,今不宜亟授無功。」以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、權判大理寺。言:「權陝西轉運使張堯佐非才,繇宮掖以進,恐上累聖德。」及奏減資政殿學士員,召待制官同議政,復百官轉對。帝謂大臣曰:「梅摯言事有體。」以為戶部副使。
會宴契丹使紫宸殿,三司副使當坐殿東廡下。同列有謂曲宴例坐殿上,而大宴當止殿門外爾。因不即坐,與劉湜、陳洎趨出。降知海州,徙蘇州,人為度支副使。初,河北歲饑,三司益漕江、淮米餉河北。後江、淮饑,有司尚責其數,摯奏減之。
擢天章閣待制、陝西都轉運使。還判吏部流內銓,進龍圖閣學士、知滑州。州歲備河,調丁壯伐灘葦,摯以疲民,奏用州兵代之。河大漲,將決,夜率官屬督工徒完堤,水不為患,詔獎其勞。勾當三班院、同知貢舉。請知杭州,帝賜詩寵行。累遷右諫議大夫,徙江寧府,又徙河中。卒。
摯性淳靜,不為矯厲之行,政跡如其為人。平居未嘗問生業,喜為詩,多警句。有奏議四十餘篇。
司馬池,字和中,自言晉安平獻王孚後,征東大將軍陽葬安邑瀾洄曲,後魏析安邑置夏縣,遂為縣人。池少喪父,家貲數十萬,悉推諸父,而自力讀書。時議者以蒲板、竇津、大陽路官運鹽回遠聞,乃開□口道,自聞喜逾山而抵垣曲,鹹以為便。池謂人曰:「昔人何為捨逕而就迂,殆必有未便者。」眾不以為然。未幾,山水暴至,鹽車人牛盡沒入河,眾乃服。
舉進士,當試殿庭而報母亡,友匿其書。池心動,夜不能寐,曰:「吾母素多疾,家豈無有異乎?」行至宮城門,徘徊不能入。因語其友,而友止以母疾告,遂號慟而歸。後中第,授永寧主簿。出入乘驢。與令相惡,池以公事謁令,令南向踞坐不起,池挽令西向偶坐論事,不為少屈。歷建德、郫縣尉。蜀人妄言戍兵叛,蠻將入寇,富人爭瘞金銀逃山谷間。令閭丘夢松假他事上府,主簿稱疾不出,池攝縣事。會上元張燈,乃縱民遊觀,凡三夕,民心遂安。
調鄭州防禦判官、知光山縣。禁中營造,詔諸州調竹木,州符期三日畢輸。池以土不產大竹,轉市蘄、黃,非三日可致,乃更與民自為期,約過不輸者罪之,既而輸竹先諸縣。
盛度薦於朝,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監安豐酒稅,徙知小溪縣。劉燁知河南府,辟知司錄參軍事,歲余,通判留守司。樞密使曹利用奏為群牧判官,辭不就,朝廷固授之。利用嘗委括大臣所負進馬價,池曰:「令之不行,由上犯之。公所負尚多,不先輸,何以趣他人。」利用驚曰:「吏紿我已輸矣。」亟命送官,數日而諸負者皆入。利用貶,其黨畏罪,徒而毀短者甚眾,池獨揚言於朝,稱利用枉,朝廷卒不問。
會詔百官轉對,池言:「唐制門下省,詔書之出,有不便者得以封還。今門下雖有封駁之名,而詔書一切自中書以下,非所以防過舉也。」內侍皇甫繼明給事章獻太后閣,兼領估馬司,自言估馬有羨利,乞遷官。事下群牧司,閱無羨利。繼明方用事,自製置使以下皆欲附會為奏,池獨不可。除開封府推官,敕至閣門,為繼明黨所沮,罷知耀州。擢利州路轉運使、知鳳翔府。
召知諫院,上表懇辭。仁宗謂宰相曰:「人皆嗜進,而池獨嗜退,亦難能也。」加直史館,復知鳳翔。有疑獄上讞,大理輒復下,掾屬惶遽引咎。池曰:「長吏者政事所繇,非諸君過。」乃獨承其罪,有詔勿劾。岐陽鎮巡檢夜飲富民家,所部卒執之,俾為約,不敢復督士卒,而後釋其縛;池捕首惡誅之,巡檢亦坐廢。
累遷尚書兵部員外郎,遂兼侍御史知雜事。嘗言:「陝西用兵無宿將,劉平好自用而少智謀,必誤大事。」後平果敗。更戶部度支、鹽鐵副使。歲滿,中書進名,帝曰:「是固辭諫官者。」擢天章閣待制、知河中府,徙同州,又徙杭州。
池性質易,不飾廚傳,剸劇非所長,又不知吳俗,以是謗譏聞朝廷。轉運使江鈞、張從革劾池決事不當十餘條,及稽留德音,降知虢州。初,轉運使既奏池,會吏有盜官銀器,械州獄,自陳為鈞掌私廚,出所賣過半;又越州通判載私物盜稅,乃從革之姻,遣人私請。或謂池可舉劾以報仇,池曰:「吾不為也。」人稱其長者。徙知晉州,卒。子旦、光,光自有傳。從子裡。
旦字伯康。清直敏強,雖小事必審思,度不中不釋。以父任,為秘書省校書郎,歷鄭縣主簿。鄭有婦藺訟奪人田者,家多金錢,市黨買吏,合為奸謾,十年不決。旦取案一閱,情偽立見,黜吏十數輩,冤者以直。又井元慶豪欺鄉里,莫敢誰何,旦擒致於法。時旦年尚少,上下易之,自是驚服。吏捕蝗,因緣搔民。旦言:「蝗,民之仇,宜聽自捕,輸之官。」後著為令。丁內外艱,服除,監饒州永平鑄錢監。知祁縣,天大旱,人乏食,群盜剽敓,富家巨室至以兵自備。旦召富者開以禍福,於是爭出粟,減直以糶,猶不失其贏,饑者獲濟,盜患亦弭。
舉監在京百萬倉,時祁隸太原,以太原留,不召。通判乾州,未行,舉監在京雜物庫。知宜興縣,其民囂訟,旦每獄必窮根株,痛繩之,校系縣門,民稍以詆冒為恥。市貫大溪,賈昌朝所作長橋,壞廢歲久,旦勸民葺復,不勞而成。
時王安石守常州,開運河,調夫諸縣。旦言:「役大而亟,民有不勝,則其患非徒不可就而已。請令諸縣歲遞一役,雖緩必成。」安石不聽。秋,大霖雨,民苦之,多自經死,役竟罷。歷知梁山軍、安州。旦治郡有大體,所施設,取於適理便事。再監鳳翔太平宮,以熙寧八年致仕。歷官十七,遷至太中大夫。元祐二年,卒,年八十二。
旦澹薄無慾,奉養苟完,人不見其貴。與弟光尤友愛終始,人無間言。光居洛,旦居夏縣,皆有園沼勝概。光歲一往省旦,旦亦間至洛視光。凡光平時所與論天下事,旦有助焉。及光被門下侍郎召,固辭不拜。旦引大義語之曰:「生平誦堯、舜之道,思致其君,今時可而違,非進退之正也。」光幡然就位。方是時,天下懼光之終不出,及聞此,皆欣然稱旦曰:「長者之言也。」
英宗即位,例以親屬入賀得官,時旦在梁山,諸孫未仕者皆不遣,惟遣其從兄子SU。旦與人交以信義,喜周其急。嘗有以罪免官貧不能存者,月分俸濟之,其人無以報,願以女為妾。旦驚謝之,亟出妻奩中物使嫁之。旦生於丙午,與文彥博、程公珣、席汝言為同年會,賦詩繪像,世以為盛事,比唐九老。三子:良,試將作監主簿;富永,承議郎、陝州通判;宏,陳留令。宏子樸。
裡字昭遠。進士釋褐,授威勝軍判官,改大理寺丞。龐籍為鄜延經略使,奏通判鄜州。州將武人,不法,裡平居與之歡甚,臨事正色力爭,不少假借。性廉靜質直,所至有惠政。每罷官,至京師,未嘗有所謁視。審官榜久闕,人所不取者,乃受之而去。後知乾州,為太常少卿而卒。
樸字文季,少育於外祖范純仁。紹聖黨事起,父宏上書論辨得罪。純仁責永州,疾失明,客至,必令樸導以見。時方七歲,進揖應對如成人,客皆驚歎。以純仁遺恩為官。宏死,徒跣負柩還。調晉寧軍士曹參軍。通判不法,轉運使王似諷樸伺其過,樸不可,曰:「下吏而陷長官,不唯亂常,人且不食吾余矣,死不敢奉教。」似賢而薦之。
靖康初,入為虞部、右司員外郎。金人次汴郊,命樸使之。二酋問樸家世,具以告。喜曰:「賢者之後也。」待之加禮,乃吐腹心,諭以亟求講解。樸覆命,任事者疑不決。都城陷,宗思樸之言,以為兵部侍郎。二帝將北遷,又貽書請存立趙氏,金人憚之,挾以北去,且悉取其孥。開封儀曹趙鼎,為匿其長子倬於蜀,故得免。
建炎登極,赦至燕,樸私令繼詣徽宗,為人所告。金主憐其忠,釋之。徽宗崩,樸與奉使朱弁在燕共議制服,弁欲先請,樸曰:「為臣子聞君父喪,當致其哀,尚何請。設請而不許,奈何?」遂服斬衰,朝夕哭。金人亦義而不問。又遣朱松年間行,以金人情實歸報。宋因王倫出使,持黃金賜樸。倫還,言金命樸為行台左丞,樸辭而止,益重之。後卒於真定。訃聞,詔稱其忠節顯著,贈兵部尚書,謚曰忠潔。
李及,字幼幾,其先范陽人,後徙鄭州。父覃,左拾遺。及舉進士,再調升州觀察推官。寇准薦其才,擢大理寺丞、知興化軍。以殿中丞通判曹州。州民趙諫者,素無賴,持郡短長,縱為奸利。及受命,諫在京師,乃謁及,及不之見,慢罵而去,投匿名書誣及,因以毀朝政。會上封者發諫事,命轉運使與及察其狀。及條上諫前後所為不道,詔御史劾得其實,斬於都市,及由是知名。擢知隴州。
初,置提點刑獄,內出及與陳綱二人名付中書。明日,以綱使河北,及使陝西,特遷一官。還判三司磨勘司,出知鳳翔府,徙延州,除三司戶部副使,為淮南轉運使,累遷太常少卿、知秦州。議者以及謹厚,非守邊才。及至秦州,州將吏亦頗易之。會有禁卒白晝攫婦人金釵於市,束執以來。及方坐觀書,召之使前,略加詰問,其人服罪。及亟命斬之,觀書如故,於是將士皆驚服。改左司郎中、樞密直學士,以右諫議大夫召還,勾當三班院,再遷尚書工部侍郎,歷知杭州、鄆州、應天、河南府,召拜御史中丞。卒,年七十。特贈禮部尚書,謚恭惠。
及資質清介,所治簡嚴,喜慰薦下吏,而樂道人之善。在杭州,惡其風俗輕靡,不事宴游。一日,冒雪出郊,眾謂當置酒召客,乃獨造林逋清談,至暮而歸。居官數年,未嘗市吳中物。比去,唯市《白樂天集》。在河南,杜衍為提點刑獄,間與衍會,而具甚疏薄。他日,中貴人用事者至,亦無加品,衍歎其清德。娶張氏,性嫉悍。及嘗生子,鞠之外捨,張固請歸保養之,乃會親屬,以子擊堂柱,碎其首。及遂無子,以弟之子為後。
燕肅,字穆之,青州益都人。父峻,慷慨任俠,楊光遠反時,率其屬迎符彥卿,遂家曹州。肅少孤貧,遊學。舉進士,補鳳翔府觀察推官。寇准知府事,薦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臨邛縣。縣民嘗苦吏追擾,肅削木為牘,民訟有連逮者,書其姓名,使自召之,皆如期至。知考城縣,通判河南府。召為監察御史,准方知河南,奏留之。
遷殿中侍御史、提點廣南西路刑獄,遷侍御史,徙廣南東路。還,為丁謂所惡,出知越州。徙明州,俗輕悍喜鬥,肅下令獨罪先毆者,於是斗者為息。直昭文館,為定王府記室參軍,判尚書刑部。建言:「京師大辟一覆奏,而州郡之獄有疑及情可憫者上請,多為法司所駁,乃得不應奏之罪。願如京師,死許覆奏。」遂詔疑獄及情可憫者上請,語在《刑法志》。其後大辟上請者多得貸,議自肅始。
擢龍圖閣待制、權知審刑院、知梓州,還,同糾察在京刑獄,再判刑部,累遷左諫議大夫、知亳州,徙青州。屬歲歉,命兼京東安撫使。入判太常寺兼大理寺,復知審刑。肅言:「舊太常鐘磬皆設色,每三歲親祠,則重飾之。歲既久,所塗積厚,聲益不協。」乃詔與李照、宋祁同按王樸律,即劃滌考擊,合以律准,試於後苑,聲皆協。又詔與章得像、馮元詳刻漏。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知穎州,徙鄧州。官至禮部侍郎致仕,卒。
肅喜為詩,其多至數千篇。性精巧,能畫,入妙品,圖山水罨布濃淡,意象微遠,尤善為古木折竹。嘗造指南、記裡鼓二車及欹器以獻,又上《蓮花漏法》。詔司天台考於鐘鼓樓下,雲不與《崇天歷》合。然肅所至,皆刻石以記其法,州郡用之以候昏曉,世推其精密。在明州,為《海潮圖》,著《海潮論》二篇。子度,孫瑛。
度字唐卿。登進士第,知陳留縣。京東蝗,年饑盜發,度勸邑豪出粟六萬以濟民,又行保伍法以察盜,善狀日聞。通判永興軍。三司使王堯臣舉為戶部判官,以伐閱淺,始命權發遣,遂為故事。
出知滑。滑與黎陽對境,河埽下臨魏都,霖潦暴至,薪芻不屬。度曰:「魏實為河朔根本,不可坐視成敗。」悉以所儲茭楗御之,埽賴以不潰。復為戶部判官。歲皇祐甲午,益州言:「歲在甲午,蜀再亂,今又值之,民為戚戚。」乃命度出使備不虞,還奏無足慮。權河北轉運副使,六塔河決,坐貶秩知蔡州,徙福州。閩故多盜,度請假事權制攝一道,遂加兵馬鈐轄。入為戶部副使,以右諫議大夫知潭州。卒,年七十。
度有心計,凡六佐大農。慶歷中,三司請榷河北鹽。度言:「川峽不榷酒,河北不禁鹽,此祖宗順民俗,不易之制也,榷之非是。」會張方平亦論之,議遂寢。
瑛字仁叔,以蔭為瑕丘尉。縣人習為盜,瑛榜諭曰:「今平民或呼以盜,必怒見詞色,顧乃捨耕稼本業,為人所不肯為者。及陷於罪,則終身不齒於鄉閭,尉不忍以是待汝。」盜感悟,為稍弭。累遷太府丞、開封少尹。歷廣東轉運判官,進副使,加進秘閣。時方尚老氏教,瑛言:「守臣任滿考課,乞以興崇教法、拯葺道宮為善最。」從之。連進直龍圖閣。
時瑛在嶺嶠七年,括南海犀珠、香藥,奉宰相內侍,人目之為「香燕」。遂以徽猷閣待制提舉醴泉觀,拜戶部侍郎。徽宗賜書「仁人義士之家」以表之,蓋取王安石頌其曾大父肅詩語也。轉開封尹,賜進士出身,兼侍讀,且將大用。後以御史言瑛不能撥煩戢奸吏,致賊殺不辜,罷為龍圖閣直學士。未數月,為戶部尚書。
靖康初,以龍圖閣學士知河陽。金兵入寇,三城當兵沖,瑛至,未及備,而兵騎大集,乘銳攻城,瑛不能御,將出奔,為亂兵所害,年五十。建炎初,賜端明殿學士。
蔣堂,字希魯,常州宜興人。擢進士第,為楚州團練推官。滿歲,吏部引對,真宗覽所試判,善之,特授大理寺丞、知臨川縣。縣富人李甲多為不法,前令莫能制,堂戒諭不悛,白州以兵索其家,得僭乘輿物,置於死。
歷通判眉、許、吉、楚州,以太常博士知泗州,召為監察御史。禁中火,有司請究所起,多引宮人屬吏。堂言:「火起無跡,安知非天意也,陛下宜修德應變。有司乃欲歸咎宮人,以之屬吏,何求不可,而遂賜之死,是重天譴也。」詔原之。論奏郭皇后不當廢,坐贖。再遷侍御史、判三司度支勾院,出為江南東路轉運使,徙淮南,兼江、淮發運事。
時廢發運使,上封者屢以為非便。堂言:「唐裴耀卿、劉晏、第五琦、李巽、裴休,皆嘗為江淮、河南轉運使,不聞別置使名。國朝卞袞、王嗣宗、劉師道,亦止為轉運兼領發運司事,而歲輸京師常足。」時雖用其議,後卒復。在江、淮,歲薦部史二百人。或謂曰:「一有謬舉,且得罪,何以多為?」堂曰:「十得二三,亦足報國。」坐失按蘄州王蒙正故入部吏死罪,降知越州。州之鑒湖,馬臻所為,溉田八千頃,食利者萬家,前守建言聽民自佔,多為豪右所侵,堂奏復之。
徙蘇州,入判刑部,徙戶部勾院,歷戶部、度支、鹽鐵副使,安撫梓夔路,擢天章閣待制、江淮制置發運使。先是,發運使上計,造大舟數十,載江、湖物入遺京師權貴,堂曰:「吾豈為此,歲入自可附驛奉也。」前後五年,未嘗一至京師。就除河東路都轉運使,未行,知洪州。改應天府,累遷左司郎中、知杭州,以樞密直學士知益州。
慶歷初,詔天下建學。漢文翁石室在孔子廟中,堂因廣其捨為學宮,選屬官以教諸生,士人翕然稱之。楊日嚴在蜀,有能名,堂素不樂之。於是節游宴,減廚傳,專尚寬縱,頗變日嚴之政。又建銅壺閣,其制宏敞,而材不預具,功既半,乃伐喬木於蜀先主惠陵、江瀆祠,又毀后土及劉禪祠,蜀人浸不悅,獄訟滋多。久之,或以為私官妓,徙河中府,又徙杭州、蘇州。以尚書禮部侍郎致仕,卒,特贈吏部侍郎。
堂為人清修純飭,遇事毅然不屈,貧而樂施。好學,工文辭,延譽晚進,至老不倦,尤嗜作詩,有《吳門集》二十卷。
劉夔,字道元,建州崇安人。進士中第,補廣德軍判官,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,權侍御史。李照改制大樂鐘磬,夔以為:「樂之大本,與政化通,不當輕易其器。願擇博學之士以補卿、丞,凡四方妄獻說以要進者,請一切罷之。」帝善其言。
歷三司戶部判官,判度支勾院,江西、兩浙、淮南轉運使,加直史館、知陝州,改太常少卿、知廣州。所至有廉名。權三司度支副使。桂陽監蠻唐和寇邊,以右諫議大夫、龍圖閣直學士知潭州,兼湖南安撫使。初至,遣人諭蠻酋使降;不從,乃舉兵擊敗和於銀江源,進破其巢穴,蠻逃遁遠去。前將以帛購蠻首,至是有持首取購者,按問,乃輒殺平民,誅之而罷購,州境獲安。還,權判吏部流內銓、知審刑院。
河北大水,民流入京東為盜,詔增京東守備。帝問誰可守鄆者,宰相以夔對,進給事中、樞密直學士以往。至鄆,發廩振饑,民賴全活者甚眾,盜賊衰息,賜書褒諭。大臣議欲修復河故道,夔極言其不可,遂罷。遷工部侍郎、知福州。請解官入武夷山為道士,弗許。知建州,尋告老,遂以戶部侍郎致仕。英宗即位,遷吏部。卒,年八十三。
夔嘗過江東,見二囚係累年矣。問之,曰:「前此殺吉州掾徐鹹,疑二人者。」夔為言於朝,釋之,後果得真盜。嘗遇隱者,得養生術,遂蔬食及獨居,退處一閣,家人罕見其面。至老,手足耳目強明,如少壯時。不治財產,所收私田有餘谷,則以振鄉里貧人。前死數日,自作遺表,以祿賜所餘分親族。告其家人曰:「某日,吾死矣。」如期而死。無子。
馬亮,字叔明,廬州合肥人。舉進士,為大理評事、知蕪湖縣,再遷殿中丞、通判常州。吏民有因緣亡失官錢,籍其貲猶不足以償,妻子連逮者至數百人。亮縱去,緩與之期,不逾月,盡輸所負。羅處約使江東,以亮治行聞,擢知濮州。
會諸路轉運司置糾察刑獄官,以福建路命亮,覆訊冤獄,全活者數十人。遷太常博士、知福州。蘇易簡薦亮才任繁劇,召還,同提點三司都勾院、磨勘憑由司。久之,出知饒州。州豪白氏多執吏短長,嘗殺人,以赦免,愈驁橫,為閭裡患,亮發其奸,誅之,部中畏懾。州有鑄錢監,匠多而銅錫不給,亮請分其工之半,別置監於池州,歲增鑄緡錢十萬。遷殿中侍御史。
真宗即位,上書言:「陛下初政,軍賞宜速,而所在不時給,請遣使分督之。又赦書蠲除州縣逋負,而有司趣責愈急,宜如赦推恩以寬民。故事,以親王尹開封,地尊勢重,嫌隙易生,願鑒其繇,以示保全親愛之道。契丹仍歲南侵,河朔蕭然,請修好以息邊民。」帝善其言,以亮為可用。
王均反,以為西川轉運副使。賊平,主將邀功,誅殺不已,亮全活千餘人。城中米斗千錢,亮出廩米裁其價,人賴以濟。召問蜀事,會械送賊詿誤者八十九人至闕下,執政欲盡誅之。亮曰:「愚民脅從,此特百之一二,余竄伏山林者眾。今不貸之,反側之人,聞風疑懼,一唱再起,是滅一均、生一均也。」帝悟,悉宥之。加直史館,復遣還部。
時諸州鹽井,歲久泉涸,而官督所負課,系捕者州數百人。亮盡釋系者,而奏廢其井,又除屬部舊逋官物二百餘萬。還知潭州,屬縣有亡命卒剽攻,為鄉閭患,人共謀殺之。事覺,法當死者四人,亮鹹貸之,曰:「為民去害,而反坐以死罪,非法意也。」徙升州。行次江州,屬歲旱民饑,湖湘漕米數十舟適至,亮移文守將,發以振貧民。因奏:「瀕江諸郡皆大歉,而吏不之救,願罷官糴,令民轉粟以相賙。」
以右諫議大夫知廣州。時宜州陳進初平,而澄海兵從進反者家屬二百餘人,法當配隸,亮悉置不問。鹽戶逋課,質其妻子於富室,悉取以還其家。海舶久不至,使招來之,明年,至者倍其初,珍貨大集,朝廷遣中使賜宴以勞之。是歲東封,亮敦諭大食陀婆離、蒲含沙貢方物泰山下。
歷知虔洪二州、江陵府,再遷尚書工部侍郎,復知升州,徙杭州,加集賢院學士。先是,江濤大溢,調兵築堤而工未就,詔問所以捍江之策。亮褒詔禱伍員祠下,明日,潮為之卻,出橫沙數里,堤遂成。人為御史中丞。建言:「士民父祖未葬而析居,請自今未葬者,毋得輒析。」明年,改兵部侍郎、知廬州,徙江陵,又徙江寧府。仁宗初,拜尚書右丞,復知廬州,召判尚書都省兼知審刑院,遷工部尚書、知亳州,又遷江寧府,以太子少保致仕,卒,贈尚書右僕射。
亮有智略,敏於政事,然其所至無廉稱。呂夷簡少時,從其父蒙亨為縣福州,亮見而奇之,妻以女。妻劉恚曰:「嫁女當與縣令兒邪?」亮曰:「非爾所知也。」陳執中、梁適為京官,田況、宋庠及其弟祁為童子時,亮皆厚遇之,曰:「是後必大顯。」世以亮為知人。亮卒,時夷簡在相位,有司謚曰忠肅,人不以為是也。子
仲甫,為天章閣待制。 "
陳希亮,字公弼,其先京兆人。唐廣明中,違難遷眉謅青神之東山。希亮幼孤好學,年十六,將從師,其兄難之,使治錢息三十餘萬.希亮悉召取錢者,焚其券而去。業成,乃召兄子庸、諭使學,遂俱中天聖八年進士第,裡人表其閭曰「三俊」。
初為大理評事、知長沙縣。有僧海印國師,出入章獻皇后家,與諸貴人交通,恃勢據民地,人莫敢正視,希亮捕治置諸法,一縣大聳。郴州竹場有偽為券給輸戶送官者,事覺,輸戶當死,希亮察其非辜,出之,已而果得其造偽者。再遷殿中丞,徙知鄠縣。老吏曹腆侮法,以希亮年少,易之。希亮視事,首得其罪。腆叩頭出血,願自新,希亮戒而捨之,卒為善吏。巫覡歲斂民財祭鬼,謂之春齋,否則有火災;民訛言有緋衣三老人行火。希亮禁之,民不敢犯,火亦不作。毀淫祠數百區,勒巫為農者七十餘家。及罷去,父老送之出境,泣曰:「公去我,緋衣老人復出矣。」遷太常博士。有言郴獄活人死罪,賜五品服。
初,蜀人官蜀,不得通判州事。希亮以母老,願折資為縣侍親,於是知臨津縣。母終,服除,為開封府司錄司事。福勝塔火,官欲更造,度用錢三萬,希亮言:「陝西用兵,願以此饋軍。」詔罷之。青州民趙禹上書,言趙元昊必反,宰相以禹狂言,徙建州,元昊果反。禹訟所部,不受,亡至京自理,宰相怒,下開封獄。希亮言禹可賞不可罪,爭不已。上釋禹,賞為徐州推官,且欲以希亮為御史。會外戚沈元吉以奸盜殺人,希亮一問得實,自驚僕死,沈氏訴之,詔御史劾希亮及諸掾吏。希亮曰:「殺此賊者獨我耳。」遂引罪坐廢。
期年,盜起京西,殺守令,富弼薦希亮可用,起知房州。州素無兵備,民凜凜欲亡去,希亮以牢城卒雜山河戶,得數百人。日夜部勒,聲振山南,民恃以安。殿侍雷甲以兵百餘人逐盜竹山,甲不能戢,所至為暴。或疑為盜,告希亮盜入境,且及門。希亮即勒兵阻水拒之,命持滿無得發,士皆植立如偶人。甲射之,不動,乃下馬拜請死,曰:「初不知公官軍也。」吏士皆欲斬甲以徇,希亮獨治為暴者十餘人,使甲以捕盜自贖。
時劇賊黨軍子方張,轉運使使供奉官崔德贇捕之。德贇既失黨軍子,遂圍竹山民賊所嘗捨者曰向氏,殺父子三人,梟首南陽市。曰:「此黨軍子也。」希亮察其冤,下德贇獄,未服。黨軍子獲於商州,詔賜向氏帛,復其家,流德贇通州。或言華陰人張元走夏州,為元昊謀臣。詔徙其族百餘口於房,幾察出入,饑寒且死。希亮曰:「元事虛實不可知,使誠有之,為國者終不顧家,徒堅其為賊耳。此又皆其疏屬,無罪。」乃密以聞,詔釋之。老幼哭希亮庭下曰:「今當還故鄉,然奈何去父母乎?」遂畫希亮像祠焉。
代還,執政欲以為大理少卿,希亮曰:「法吏守文,非所願,願得一郡以自效。」乃以為宿州。州跨汴為橋,水與橋爭,常壞舟。希亮始作飛橋,無柱,以便往來。詔賜縑以褒之,仍下其法,自畿邑至於泗州,皆為飛橋。
皇祐元年,移滑州。奏事殿上,仁宗勞之曰:「知卿疾惡,無懲沈氏子事。」未行,詔提舉河北便糴。都轉運使魏瓘劾希亮擅增損物價。已而瓘除龍圖閣學士、知開封府,希亮乞廷辨。既對,仁宗直希亮,奪瓘職知越州,且欲用希亮。希亮言:「臣與轉運使不和,不得為無罪。」力請還滑。會河溢魚池埽,且決,希亮悉召河上使者,發禁兵捍之。廬於所當決,吏民涕泣更諫,希亮堅臥不動,水亦去,人比之王尊。
是歲,盜起宛句,晝劫張郭鎮,執濮州通判井淵。仁宗以為憂,問執政可用者。未及對,仁宗曰:「朕得之矣。」乃以希亮為曹州。不逾月,悉擒其黨。
淮南饑,安撫、轉運使皆言壽春守王正民不任職,正民坐免,詔希亮乘傳代之。轉運使調裡胥米而蠲其役,凡十三萬石,謂之拆役米。米翔貴,民益饑。希亮至,除之,且表其事,旁郡皆得除。又言正民無罪,職事辦治。詔復以正民為鄂州。
久之,徙知廬州。虎翼軍士屯壽春者,以謀反誅,遷其餘不反者數百人於廬,皆自疑不安。一日,有竊入府捨將為不利者。希亮笑曰:「此必醉耳。」貸而流之,盡以其餘給左右使令,且以守倉庫。人為之懼,希亮益加親信,皆感德,指心誓為希亮死。改提點刑獄江東,遷度支郎中,徙河北。
嘉祐二年,入為開封府判官,改判三司戶部勾院。朝廷以三司事冗,簿書留滯,乃命希亮又兼開拆司。榮州鬻鹽凡十八井,歲久澹竭,有司責課如初,民破產籍沒者三百餘家。希亮為言,還其所籍,歲蠲三十餘萬斤。三司簿書滯留者,自天禧以來,末帳六百有四,明道以來,生事二百一十二萬,希亮日夜課吏,凡九月,去其三之二。度支吏不時勾,希亮杖之。副使以希亮擅決罰,由是事復滯。
會接伴契丹使還,自請補外,乃以為京西轉運使,賜三品服。石塘河役兵叛,其首周元自稱周大王,震動汝、洛間。希亮聞之,即日輕騎出按,吏請以兵從,希亮不許。其賊二十四人道遇希亮,以希亮輕出,意色閒和,不能測,遂相與列訴道周。希亮徐問其所苦,命一老兵押之,曰:「以是付葉縣,聽吾命。」既至,令曰:「汝以自首,皆無罪,然必有首謀者。」眾不敢隱,乃斬元以徇,流軍校一人,余悉遣赴役如初。
遷京東轉運使。濰州參軍王康赴官,道博平,大猾有號「截道虎」者,毆康及其女幾死,吏不敢問。希亮移捕甚急,卒流海島;又劾吏故縱,坐免者數人。除州守暴苛,以細過籍民產數十家,獲小盜,使必自誣抵死。希亮言其狀,卒以廢去。
數上章請老,不允,移知鳳翔。倉粟支十二年,主者以腐敗為憂,歲饑,希亮發十二萬石貸民。有司懼為擅發,希亮身任之。是秋大熟,以新易舊,官民皆便。于闐使者入朝,過秦州,經略使以客禮享之。使者驕甚,留月餘,壞傳捨什器,縱其徒入市掠飲食,民戶皆晝閉。希亮聞之曰:「吾嘗主契丹使,得其情。使者初不敢暴橫,皆譯者教之,吾痛繩以法,譯者懼,其使不敢動矣。況此小國乎?」乃使教練使持符告譯者曰:「入吾境,有秋毫不如法,吾且斬若。」取軍令狀以還。使者至,羅拜庭下,希亮命坐兩廊飲食之,護出其境,無一人嘩者。
英宗即位,遷太常少卿。獄有盜,法當死,僚官持不可。久之,盜殺守吏遁去。希亮以前議讞於朝,而希亮之議是。僚官懼,欲以事中希亮,希亮自顧無有其事。始,州郡以酒相餉,例皆私有之,而法不可。希亮以遺游士之貧者,既而曰:「此亦私也。」以家財償之。遂借此上書自劾,求去不已,坐是分司西京。未幾致仕,卒,年六十四。希亮嘗夢異人按圖而告之年,至是果然。贈工部侍郎。
希亮為人清勁寡慾,不假人以色,自王公貴人,皆嚴憚之。見義勇發,不計禍福。所至,奸民猾吏,易心改行,不改者必誅。然出於仁恕,故嚴而不殘。少與蜀人宋輔游,輔卒於京,母老,子端平幼,希亮養其母終身,以女妻端平,使同諸子學,卒登進士第。
四子。忱,度支郎中。恪,滑州推官。恂,大理寺丞。慥字季常,少時使酒好劍,用財如糞土,慕朱家、郭解為人,閭裡之俠皆宗之。在岐下,嘗從兩騎挾二矢與蘇軾游西山。鵲起於前,使騎逐而射之,不獲,乃怒馬獨出,一發得之。因與軾馬上論用兵及古今成敗,自謂一世豪士。稍壯,折節讀書,欲以此馳騁當世,然終不遇。洛陽園宅壯麗與公侯等,河北有田歲得帛千匹,晚年皆棄不取。遁於光、黃間,曰岐亭。庵居蔬食,徒步往來山中,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,不與世相聞,人莫識也。見其所著帽方屋而高,曰:「此豈古方山冠之遣像乎?」因謂之「方山子。」及蘇軾謫黃,過岐亭,識之,人始知為慥雲。
論曰:乘雅恬退,穎不阿貴戚,有儒者之風。摯淳靜而不矯,池質易而長厚,肅議法平恕,及、堂、夔清修自守,蓋侍從之選也。希亮為政嚴而不殘,其良吏與。馬亮饒才智而寡廉稱,士論以此惜之。
狄棐 子遵度 郎簡 孫祖德 張若谷 石揚休 祖士衡 李垂 張洞 李仕衡 李溥 胡則 薛顏 許元 鐘離瑾 孫沖 崔嶧 田瑜 施昌言
狄棐,字輔之,潭州長沙人。少隨父官徐州,以文謁路振,振器愛之,妻以女。舉進士甲科,以大理評事知分宜縣。歷開封府司錄,知壁州。道長安,為寇准所厚,准復入相,乃薦通判益州。擢開封府判官,歷京西益州路轉運、江淮制置發運使,累遷太常少卿、知廣州,加直昭文館。代還,不以南海物自隨,人稱其廉。拜右諫議大夫、龍圖閣直學士、權判吏部流內銓,出知滑州,進給事中,徙天雄軍。會給郊賞帛不善,士卒嘩噪趣府門,棐不能治。事聞,命侍御史劉夔按視,未及境,眾不自安。棐馳白夔,請紿以行河事。夔至,與轉運使李絳誅首惡數人。棐坐罷懦,降知隨州,徙同州。勾當三班院,進樞密直學士,歷知陝鄭州、河中河南府,復判流內銓。出知揚州,未行,卒。
有狄國賓者,仁傑之後,分仁傑告身與棐,棐奏錄國賓一官,而自稱仁傑十四世孫。棐在河中時,有中貴人過郡,言將援棐於上前。棐答以他語,退謂所親曰:「吾湘潭一寒士,今官侍從,可以老而自污耶?」其為政愷悌,不為表襮,死之日,家無餘貲。
子遵度,字元規。少穎悟,篤志於學。每讀書,意有所得,即仰屋瞪視,人呼之,弗聞也。少舉進士,一斥於有司,恥不復為。以父任為襄縣主簿,居數月,棄去。好為古文,著《春秋雜說》,多所發明。嘗患時學靡敝,作《擬皇太子冊文》、《除侍御史制》、《裴晉公傳》,人多稱之。尤嗜杜甫詩,賞贊其集。一夕,夢見甫為誦世所未見詩,及覺,才記十餘字,遵度足成之,為《佳城篇》。後數月卒。有集十二卷。
郎簡,字叔廉,杭州臨安人。幼孤貧,借書錄之,多至成誦。進士及第,補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寧國縣,徙福清令。縣有石塘陂,歲久湮塞,募民浚築,溉廢田百餘頃,邑人為立生祠。調隨州推官。及引對,真宗曰:「簡歷官無過,而無一人薦,是必恬於進者。」特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分宜縣,徙知竇州。縣吏死,子幼,贅婿偽為券冒有其貲。及子長,屢訴不得直,乃訟於朝。下簡劾治,簡示以舊牘曰:「此爾翁書耶?」曰:「然。」又取偽券示之,弗類也,始伏罪。
徙籐州,興學養士,一變其俗,籐自是始有舉進士者。通判海州,提點利州路刑獄。官罷,知泉州。累遷尚書度支員外郎、廣南東路轉運使,擢秘書少監、知廣州,捕斬賊馮佐臣。入判大理寺,出知越州,復歸判尚書刑部,出知江寧府,歷右諫議大夫、給事中、知揚州,徙明州。以尚書工部侍郎致仕。祀明堂,遷刑部。卒,年八十有九,特贈吏部侍郎。
簡性和易,喜賓客。即錢塘城北治園廬,自號武林居士。道引服餌,晚歲顏如丹。尤好醫術,人有疾,多自處方以療之,有集驗方數十,行於世。一日,謂其子潔曰:「吾退居十五年,未嘗小不懌,今意倦,豈不逝歟?」就寢而絕。幼從學四明朱□,長學文於沈天錫,既仕,均奉資之。後二人亡,又訪其子孫,為主婚嫁。平居宴語,惟以宣上德、救民患為意。孫沔知杭州,榜其里門曰德壽坊。然在廣州無廉稱,蓋為潔所累。潔,終尚書都官員外郎。
孫祖德,字延仲,濰州北海人。父航,監察御史、淮南轉運。祖德進士及第,調濠州推官、校勘館閣書籍。時校勘官不為常職,滿歲而去。改大理寺丞、知榆次縣,上書言刑法重輕。以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西京留守司。方冬苦寒,詔罷內外工作,而錢惟演督修天津橋,格詔不下。祖德曰:「詔書可稽留耶?」卒白罷役。
入為殿中侍御史,遷侍御史。章獻太后春秋高,疾加劇,祖德請還政。已而疾少間,祖德大恐。及太后崩,諸嘗言還政者多進用,遂擢尚書兵部員外郎兼起居捨人、知諫院。言郭皇后不當廢,獲罪,以贖論。久之,遷天章閣待制。
時三司判官許申因宦官閻文應獻計,以藥化鐵成銅,可鑄錢,裨國用。祖德言:「偽銅,法所禁而官自為,是教民欺也。」固爭之,出知兗徐蔡州、永興軍。徙鳳翔府,請置鄉兵。改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梓州,累遷右諫議大夫、知河中府。歷陳許蔡潞鄆亳州、應天府,以疾得穎州,除吏部侍郎致仕,卒。有《論事》七卷。
祖德少清約,及致仕,娶富人妻,以規有其財。已而妻悍,反資以財而出之。子珪,江東轉運使。
張若谷,字德繇,南劍沙縣人。進士及第,為巴州軍事推官。會蜀寇掠鄰郡,若谷攝州事,率眾為守禦備,賊乃引去。調全州軍事推官。入見,真宗識其名,顧曰:「是嘗在巴州御賊者耶?」特改大理寺丞、知蒙陽縣。三司言:「廣寧監歲鑄緡錢四十萬,其主監宜擇人。」乃以命若谷。歲余,所鑄贏三十萬緡。擢知處州,歷江湖淮南益州路轉運、江淮制置發運使。入為三司度支、鹽鐵副使,累遷右諫議大夫、知并州。
先是,麟、府歲以繒錦市蕃部馬,前守輒罷之。若谷以謂:互市,所以利戎落而通邊情,且中國得戰馬;亟罷之,則猜阻不安。奏復市如故,而馬入歲增。提舉諸司庫務,權判大理寺,進樞密直學士,歷知澶州、成德軍、揚州、江寧府,入知審官院,糾察在京刑獄,知通進銀台司、應天府。改龍圖閣學士,徙杭州。會歲饑,斥余廩為糜粥賑救之。權判吏部流內銓、知洪州,累官至尚書左丞致仕。
若谷素為宰相張士遜引拔,然所至亦自有循良跡,不激訐取名雲。
石揚休,字昌言,其先江都人。唐兵部郎中仲覽之後,後徙京兆。七代祖藏用,右羽林大將軍,明於歷數,嘗召家人謂曰:「天下將有變,而蜀為最安處。」乃去依其親眉州刺史李滈,遂為眉州人。
揚休少孤力學,進士高第,為同州觀察推官,遷著作佐郎、知中牟縣。縣當國西門,衣冠往來之沖也,地瘠民貧,賦役煩重,富人隸太常為樂工,僥倖免役者凡六十餘家。揚休請悉罷之。改秘書丞,為秘閣校理、開封府推官,累遷尚書祠部員外郎,歷三司度支、鹽鐵判官。坐前在開封嘗失盜,出知宿州。
頃之,召入為度支判官,修起居注。初,記注官與講讀諸儒,皆得侍坐邇英閣。揚休奏:「史官記言動,當立以侍。」從其言。判鹽鐵勾院,以刑部員外郎知制誥、同判太常寺。初,內出香祠溫成廟,帝誤書名稱臣,揚休言:「此奉宗廟禮,有司承誤不以聞。」帝嘉之。兼勾當三班院,為宗正寺修玉牒官。遷工部郎中,未及謝,卒。
揚休喜閒放,平居養猿鶴,玩圖書,吟詠自適,與家人言,未嘗及朝廷事。及卒,發楮中所得上封事十餘章,其大略:請增諫官以廣言路,置五經博士使學者專其業,出御史按察諸道以防壅蔽,復齒冑之禮以強宗室,擇守令,重農桑,禁奢侈,皆有補於時者。然揚休為人慎默,世未嘗以能言待之也。至於誥命,尤非所長。
平生好殖財。因使契丹,道感寒毒,得風痺,謁告歸鄉,別墳墓。揚休初在鄉時,衣食不足,徙步去家十八年。後以從官還鄉里,疇昔同貧窶之人尚在,皆曰:「昌言來,必賙我矣。」揚休卒不揮一金,反遍受裡中富人金以去。
祖士衡,字平叔,蔡州上蔡人。少孤,博學有文,為李宗諤所知,妻以兄子。楊億謂劉筠曰:「祖士衡辭學日新,後生可畏也。」舉進士甲科,授大理評事、通判蘄州,再遷殿中丞、直集賢院,改右正言、戶部判官。未幾,提舉在京諸司庫務,遷起居舍人、註釋御集檢閱官,遂知制誥,為史館修撰,糾察在京刑獄,同知通進、銀台司。天聖初,以附丁謂,落職知吉州。言者又以在郡不修飭,復降監江州稅。士衡兒時過外家,有僧善相,見之,語人曰:「是兒神骨秀異,他日有名於時,若年過四十,當位極人臣。」年三十九,卒於官。
李垂,字舜工,聊城人。鹹平中,登進士第,上《兵制》、《將制書》。自湖州錄事參軍召為崇文校勘,累遷著作郎、館閣校理。上《導河形勝書》三卷,欲復九河故道,時論重之。又累修起居注。丁謂執政,垂未嘗往謁。或問其故,垂曰:「謂為宰相,不以公道副天下望,而恃權怙勢。觀其所為,必遊朱崖,吾不欲在其黨中。」謂聞而惡之,罷知亳州,遷穎、晉、絳三州。明道中,還朝,閣門祗候李康伯謂曰:「舜工文學議論稱於天下,諸公欲用為知制誥,但宰相以舜工未嘗相識,盍一往見之。」垂曰:「我若昔謁丁崖州,則乾興初已為翰林學士矣。今已老大,見大臣不公,常欲面折之,焉能趨炎附熱,看人眉睫,以冀推挽乎?道之不行,命也。」執政知之,出知均州。卒,年六十九。
五子,仲昌最知名,銳於進取,嘗獻計修六塔河無功,自殿中丞責英州文學參軍。
張洞,字仲通,開封祥符人。父惟簡,太常少卿。洞為人長大,眉目如畫,自幼開悟,卓犖不群。惟簡異之,抱以訪裡之卜者。曰:「郎君生甚奇,必在策名,後當以文學政事顯。」既誦書,日數千言,為文甚敏。未冠,曄然有聲,遇事慷慨,自許以有為。時,趙元昊叛擾邊。關、隴蕭然,困于飛挽,且屢喪師。仁宗太息,思聞中外之謀。洞以布衣求上方略,召試舍人院,擢試將作監主簿。
尋舉進士中第,調漣水軍判官,遭親喪去,再調穎州推官。民劉甲者,強弟柳使鞭其婦,既而投杖,夫婦相持而泣。甲怒,逼柳使再鞭之。婦以無罪死。吏當夫極法,知州歐陽修欲從之。洞曰:「律以教令者為首,夫為從,且非其意,不當死。」眾不聽,洞即稱疾不出,不得已讞於朝,果如洞言,修甚重之。
晏殊知永興軍,奏管勾機宜文字。殊儒臣,喜客,游其門者皆名士,尤深敬洞。改大理丞、知鞏縣。會殊留守西京,復奏知司錄。殊晚節驟用刑,幕府無敢言。洞平居與殊賦詩飲酒,傾倒無不至,當事有官責,持議甚堅,殊為沮止,洞亦自以不負其知。
樞密副使高若訥、參知政事吳育薦其文學,宜為館職,召試學士院,充秘閣校理、判祠部。時天下戶口日蕃,民去為僧者眾。洞奏:「至和元年,敕增歲度僧,舊敕諸路三百人度一人,後率百人度一人;又文武官、內臣墳墓,得置寺撥放,近歲滋廣。若以勳勞宜假之者,當依古給戶守塚,禁毋樵采而已。今祠部帳至三十餘萬僧,失不裁損,後不勝其弊。」朝廷用其言,始三分減一。知太常禮院,宰相陳執中將葬,洞與同列謚為榮靈,其孫訴之,詔孫抃等復議,改曰恭。洞駁奏:「執中位宰相,無功德而罪戾多,生不能正法以黜之,死猶當正名以誅之。」竟從抃等議。
初,皇后郭氏忤旨得罪廢沒,後仁宗悔之,詔追復其號,二十餘年矣。至是,有司請祔於廟。知制誥劉敞以謂:「《春秋》書『禘於太廟,用致夫人』。致者,不宜致也。且古者不二嫡,當許其號,不許其禮。」洞奏:「後嘗母天下,無大過惡,中外所知。陛下既察其偶失恭順,洗之於既沒,猶曰不許其禮,於義無當。且廢後立後,何嫌於嫡?此當時大臣護已然之失,乖正名之典,而敞復引《春秋》『用致夫人』。按《左氏》哀姜之惡所不忍道,而二《傳》有非嫡之辭,敞議非是。若從變禮,尚當別立廟。」不行。轉太常博士,判登聞鼓院。仁宗方響儒術,洞在館閣久,數有建明,仁宗以為知《經》,會覆考進士崇政殿,因賜飛白「善經」字寵之。洞獻詩謝,復賜詔獎諭。
出知棣州,轉尚書祠部員外郎。河北地當六塔之沖者,歲決溢病民田。水退,強者遂冒占,弱者耕居無所。洞奏一切官為標給,蠲其租以綏新集。河北東路民富蠶桑,契丹謂之「綾絹州」,朝廷以為內地不慮。洞奏:「今滄、景,契丹可入之道,兵守多缺,契丹時以販鹽為名,舟往來境上,此不可不察。願度形勢,置帥、增屯戍以控扼之。」
時天下久安,薦紳崇尚虛名,以寬厚沉默為德,於事無所補,洞以謂非朝廷福。又謂:「諫官持諫以震人主,不數年至顯仕,此何為者。當重其任而緩其遷,使端良之士不亟易,而浮躁者絕意。」致書歐陽修極論之。召權開封府推官。
英宗即位,轉度支員外郎。英宗哀疚,或經旬不御正殿,洞上言:「陛下春秋鼎盛,初嗣大統,豈宜久屈剛健,自比沖幼之主。當躬萬機,攬群材,以稱先帝付畀之意,厭元元之望。」大臣亦以為言,遂聽政。命考試開封進士,既罷,進賦,題曰《孝慈則忠》。時方議濮安懿王稱皇事,英宗曰:「張洞意諷朕。」宰相韓琦進曰:「言之者無罪,聞之者足以戒。」英宗意解。
詔訊祁國公宗說獄,宗說恃近屬,貴驕不道,獄具,英宗以為辱國,不欲暴其惡。洞曰:「宗說罪在不宥。雖然,陛下將懲惡而難暴之,獨以其坑不辜數人,置諸法可矣。」英宗喜曰:「卿知大體。」洞因言:「唐宗室多賢宰相名士,蓋其知學問使然。國家本支蕃衍,無親疏一切厚廩之,不使知辛苦。婢妾聲伎,無多寡之限,至滅禮義,極嗜欲。貸之則亂公共之法,刑之則傷骨肉之愛。宜因秩品立制度,更選老成教授之。」宗室緣是怨洞,痛詆訾言,上亦起藩邸,賴察之,不罪也。
轉司封員外郎、權三司度支判官。對便殿稱旨,英宗遂欲進用,大臣忌之,出為江西轉運使。江西荐饑,征民積歲賦,洞為奏免之。又民輸綢絹不中度者,舊責以滿匹,洞命計尺寸輸錢,民便之。移淮南轉運使,轉工部郎中。淮南地不宜麥,民艱於所輸,洞覆命輸錢,官為糴麥,不逾時而足。洞在棣時,夢人稱敕召者,既出,如拜官然,顧視旌旗吏卒羅於庭。至是,夢之如初。自以年不能永,教諸子部分家事。未幾卒,年四十九。
李仕衡,字天均,秦州成紀人,後家京兆府。進士及第,調鄠縣主簿。田重進守京兆,命仕衡鞫死囚五人,活者四人。重進即其家謂曰:「子有陰施,此門當高大之。」徙知彭山縣,就加大理評事,遷光祿寺丞。父益,以不法誅,仕衡亦坐除名。
後會赦,寇准薦其材,盡復其官,領渭橋輦運,通判邠州,再遷秘書丞,徙知劍州。王均反,仕衡度州兵不足守,即棄城焚芻粟,輦金帛東守劍門。既而賊陷漢州,攻劍州,州空無所資,即趨劍門。仕衡預招賊眾,得千餘人,待之不疑。賊將至,與鈐轄裴臻迎擊之,斬首數千級。乃乘驛入奏,擢尚書度支員外郎,賜服緋魚。已而使者言仕衡嘗棄城,降監虔州稅。
召還,判三司鹽鐵勾院。度支使梁鼎言:「商人入粟於邊,率高其直,而售以解鹽。商利益博,國用日耗。請調丁夫轉粟,而輦鹽諸州,官自鬻之,歲可得緡錢三十萬。」仕衡曰:「安邊無大於息民,今不得已而調劍之,又增以轉粟挽鹽之役,欲其不困,何可得哉!」不聽,遂行鼎議,而關中大擾。乃罷鼎度支使,以仕衡為荊湖北路轉運使,徙陝西。初,歲出內帑緡錢三十萬,助陝西軍費。仕衡言歲計可自辦,遂罷給。
真宗謁陵寢,因幸洛,仕衡獻粟五十萬斛,又以三十萬斛饋京西。朝廷以為材,召為度支副使。上言:「關右既弛鹽禁,而永興、同華耀四州猶率賣鹽,年額錢請減十之四。」詔悉除之。累遷司封郎中,為河北轉運使。又奏罷內帑所助緡錢百萬。建言:「河北歲給諸軍帛七十萬,而民艱於得錢,悉預假於裡豪,出倍償之息,以是工機之利愈薄。方春民不足,請戶給錢,至夏輸帛,則民獲利而官用足矣。詔優其直,仍推其法於天下。
封泰山,獻錢帛、芻糧各十萬,見於行宮,遷右諫議大夫。祀汾陰,又助錢帛三十萬,乃命同林特提舉京西、陝西轉運事。權知永興軍,進給事中。逾月,以樞密直學士知益州。
頃之,河北闕軍儲,議者以謂仕衡前過助封祀費,真宗聞之,以為河北都轉運使。駕如亳州,又貢絲錦、縑帛各二十萬。後集粟塞下,至鉅萬斛。或言粟腐不可食,朝廷遣使取視之,而粟不腐也。棣州污下苦水患,仕衡奏徙州西北七十里,既而大水沒故城丈餘。南郊,復進錢帛八十萬。先是,每有大禮,仕衡必以所部供軍物為貢,言者以為不實。仕衡乃條析進六十萬皆上供者,二十萬即其羨余。帝不之罪,謂王旦曰:「仕衡應猝有材,人欲以此中之。然朝廷所須,隨大小即辦,亦其所長也。」明年旱蝗,發積粟賑民,又移五萬斛濟京西。
遷尚書工部侍郎、權知天雄軍。民有盜瓜傷主者,法當死,仕衡以歲饑,奏貸之。盜起淄、青間,遷刑部侍郎、知青州。前守捕群盜妻子置棘圍中,仕衡至,悉縱罷之使去。未幾,其徒有梟賊首至者。入為三司使,帝作《寬財利論》以賜之。乃更陝西入粟法,使民得受錢與茶。舊市羊及木,責吏送京師,而羊多道死,木至湍險處往往漂失,吏至破產不能償。仕衡乃許吏私附羊,免其算,使得補死者;聽民自采木輸官,用入粟法償其直。遷吏部侍郎。
仁宗即位,拜尚書左丞,以足疾,改同州觀察使、知陳州。州大水,築大堤以障水患。徙穎州,復知陳州。曹利用,仕衡婿也。利用被罪,降仕衡左龍武軍大將軍,分司西京。歲余,改左衛大將軍,卒。其後諸子訴其父有勞於國,非意左遷,詔追復同州觀察使。
仕衡前後管計事二十年,雖才智過人,然素貪,家貲至累鉅萬,建大第長安裡中,嚴若官府。
子丕緒,蔭補將作監主簿。及仕衡歸老,丕緒時為尚書虞部員外郎,請解官就養。朝廷以為郎,故事不許,請削一官,乃聽。未幾,還之。居十餘年,仕衡死,服除,久之不出。大臣為言,起僉書永人軍節度判官事。歷通判永興軍、同州,知解州、興元府、華州,累遷司農卿致仕,卒。丕緒居官廉靜,不為矯激。家多圖書,集歷代石刻,為數百卷藏之。
李溥,河南人。初為三司小吏,陰狡多智數。時天下新定,太宗厲精政事,嘗論及財賦,欲有所更革,引三司吏二十七人對便殿,問以職事。溥詢其目,請退而條上。命至中書,列七十一事以聞,四十四事即日行之,餘下三司議可否。於是帝以溥等為能,語輔臣曰:「朕嘗諭陳恕等,如溥輩雖無學,至於金谷利害,必能究知本末,宜假以色辭,誘令開陳。而恕等強愎自用,莫肯詢問。」呂端對曰:「耕當問奴,織當問婢。」寇准曰:「孔子入太廟,每事問。蓋以貴下賤,先有司之義也。」帝以為然,悉擢溥等以官,賜錢幣有差。
溥為左侍禁、提點三司孔目官,請著內外百官諸軍奉祿為定式。加閣門祗候。催運陝西糧草,赴清遠軍,還,提舉在京倉草場,勾當北作坊。齊州大水,壞民廬捨,欲徙州城,未決,命溥往視,遂徙城而還。又與李仕衡使陝西,增酒榷緡錢歲二十五萬。三遷崇儀使。
景德中,茶法既弊,命與林特、劉承珪更定法,募人入金帛京師,入芻粟塞下,與東南茶皆倍其數,即以溥制置江、淮等路茶鹽礬稅兼發運事,使推行之。歲課緡錢,果增其舊,特等皆受賞。溥時已為發運副使,遷為使,仍改西京作坊使。然茶法行之數年,課復損於舊。江、淮歲運米輸京師,舊止五百餘萬斛,至溥乃增至六百萬,而諸路獄有餘畜。高郵軍新開湖水散漫多風濤,溥令漕舟東下者還過泗州,因載石輸湖中,積為長堤,自是舟行無患。累遷北作坊使。
時營建玉清昭應宮,溥與丁謂相表裡,盡括東南巧匠遣詣京,且多致奇木怪石,以傅會帝意。建安軍鑄玉皇、聖祖,溥典其事,丁謂言溥蔬食者週歲,而溥亦數奏祥應,遂以為迎奉聖像都監、領順州刺史,遷獎州團練使。溥自言江、淮歲入茶,視舊額增五百七十餘萬斤。並言,漕舟舊以使臣若軍大將,人掌一綱,多侵盜,自溥並三綱為一,以三人共主之,使更相司察。大中祥符九年,初運米一百二十五萬石,才失二百石。會溥當代,詔留再任,特遷宮苑使。
初,譙縣尉陳齊論榷茶法,溥薦齊任京官,御史中丞王嗣宗方判吏部銓,言齊豪民子,不可用。真宗以問執政,馮拯對曰:「若用有材,豈限貧富。」帝曰:「卿言是也。」因稱溥畏慎小心,言事未嘗不中利害,以故任之益不疑。然溥久專利權,內倚丁謂,所言輒聽。帝嘗語執政曰:「群臣上書論事,法官輒沮之,雲非有大益,無改舊章,然則何以廣言路。」王旦對曰:「法制數更,則詔令牴牾,故重於變易。」因言:「溥嘗請盜販茶鹽者贓仗皆沒官,已可之矣。」帝曰:「此特畏溥之強,不敢退卻,自今雖小吏言,亦宜詳究行之。」
溥既專且貪,繇是浸為不法。發運使黃震條其罪狀以聞,罷知潭州。命御史鞫治,得溥私役兵為姻家林特起第,附官舟販竹木,奸贓十數事。未論決,會赦,貶忠武軍節度副使。仁宗即位,起知淮陽軍,歷光、黃二州,復以贓敗,貶蔡州團練副使。久之,監徐州利國監,以千牛衛將軍致仕,卒。
胡則,字子正,婺州永康人。果敢有材氣。以進士起家,補許田縣尉,再調憲州錄事參軍。時靈、夏用兵,轉運使索湘命則部送芻糧,為一月計。則曰:「為百日備,尚恐不支,奈何為一月邪?」湘懼無以給,遣則遂入奏。太宗因問以邊策,對稱旨,顧左右曰:「州縣豈乏人?」命記姓名中書。後李繼隆討賊,久不解,湘語則曰:「微子幾敗我事。」一日,繼隆移文轉運司曰:「兵且深入,糧有繼乎?」則告湘曰:「彼師老將歸,欲以糧乏為辭耳,姑以有餘報之。」已而果為則所料。湘為河北轉運使,奏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僉書貝州觀察判官事。
後以太常博士提舉兩浙榷茶,就知睦州,徙溫州。歲余,提舉江南路銀銅場、鑄錢監,得吏所匿銅數萬斤,吏懼且死,則曰:「馬伏波哀重囚而縱之,吾豈重貨而輕數人之生乎?」籍為羨余,不之罪。改江、淮制置發運使,累遷尚書戶部員外郎。真宗幸亳還,擢三司度支副使。
初,丁謂舉進士,客許田,則厚遇之,謂貴顯,故則驟進用。至是,謂罷政事,出則為京西轉運使,遷禮部郎中。部內民訛言相驚,至遣使安撫乃定。坐是,徙廣西路轉運使。有番舶遭風至瓊州,且告食乏,不能去。則命貸錢三百萬,吏白夷人狡詐,又風波不可期。則曰:「彼以急難投我,可拒而不與邪?」已而償所貸如期。又按宜州重辟十九人,為辨活者九人。復為發運使,累遷太常少卿。
乾興初,坐丁謂黨,降知信州,徙福州,以右諫議大夫知杭州。入權吏部流內銓,坐失舉,復為太常少卿、知池州。未行,復諫議大夫、知永興軍,徙河北都轉運使,以給事中權三司使,通京東西、陝西鹽法,人便之。初,則在河北,殿中侍御史王沿嘗就則假官舟販鹽,又以其子為名祈買酒場。至是,張宗誨擿發之,按驗得實,出則知陳州。逾月,授工部侍郎、集賢院學士。劉隨上疏言:「則奸邪貪濫聞天下,比命知池州,不肯行,今以罪去,驟加美職,何以風勸在位?」後徙杭州,再遷兵部侍郎致仕,卒。
則無廉名,喜交結,尚風義。丁謂貶崖州,賓客隨散落,獨則間遣人至海上,饋問如平日。在福州時,前守陳絳嘗延蜀人龍昌期為眾人講《易》,得錢十萬。絳既坐罪,遂自成都械昌期至。則破械館以賓禮,出俸錢為償之。
昌期者,嘗注《易》、《詩》、《書》、《論語》、《孝經》、《陰符經》、《老子》,其說詭誕穿鑿,至詆斥周公。初用薦者補國子四門助教,文彥博守成都,召置府學,奏改秘書省校書郎,後以殿中丞致仕。著書百餘卷,嘉祐中,詔取其書。昌期時年八十餘,野服自詣京師,賜緋魚,絹百匹。歐陽修言其異端害道,不當推獎,奪所賜服罷歸,卒。
薛顏字,彥回,河中萬泉人。舉《三禮》中第,為嘉州司戶參軍。代還引見,太宗顧問之,對稱旨,改將作監丞、監華州酒稅。以秘書省著作佐郎使夔、峽,疏決刑獄。還,改太子左贊善大夫、知雲安軍,徙渝、閬二州,擢三司鹽鐵判官,河北計置糧草。
初,丁謂招撫溪蠻,有威惠,部人愛之。留五年,詔謂自舉代,謂薦顏為峽路轉運使,累遷尚書虞部員外郎。始,孟氏據蜀,徙夔州於東山,據峽以拒王師,而民居不便也,顏為復其故城。宜州陳進反,命勾當廣南東、西路轉運司事。賊平,遷金部員外郎,改河東轉運使。
祀汾陰,徙陝西。河中浮橋歲為水所敗,顏即北岸釃上流為支渠,以殺水怒,因取渠水溉其旁田,民頗利之。坊州募人煉礬,歲久課益重,至有破產被系不能償者。顏奏:「罷坊礬,則晉礬當大售。」後如其策。徙河北。歷知河陽、杭徐州,累遷光祿少卿,以少府監知江寧府。邏者晝劫人,反執平人以告。顏視其色動,曰:「若真盜也。」械之,果引伏。轉右諫議大夫、知河南府。
仁宗即位,遷給事中。丁謂分司西京,以顏雅與善,徙知應天府,又徙耀州。部有豪姓李甲,結客數十人,號「沒命社」,少不如意,則推一人以死鬥之,積數年,為鄉人患,莫敢發。顏至,大索其黨,會赦當免,特杖甲流海上,余悉籍於軍。以光祿卿分司西京,卒於家。
嘗屬杜衍為墓誌,衍卻之。仁宗聞其事,他日,謂衍曰:「薛顏有醜行,卿不欲志其墓,誠清識也。」孫向,自有傳。
許元,字子春,宣州宣城人。以父蔭為太廟齋郎,改大理寺丞,累遷國子博士,監在京榷貨務,三門發運判官。元為吏強敏,尤能商財利。慶歷中,江、淮歲漕不給,京師乏軍儲,參知政事范仲淹薦元可獨倚辦,擢江、淮制置發運判官。至,則悉發瀕江州縣藏粟,所在留三月食,遠近以次相補,引千餘艘轉漕而西。未幾,京師足食,朝廷以為任職,就遷副使。遂以尚書主客員外郎為使,進金部,特賜進士出身,遷侍御史。
嘗欲與施昌言分行二浙、江南調發軍食。仁宗聞之,語輔臣曰:「東南歲比不登,民力匱乏,嘗詔損歲漕百萬石,而元與昌言乃更欲分道而出,是必誅求疲民以自為功,非朕志也。」下詔戒飭。既而元欲專六路財賦,收羨余以媚三司,憚諸部不從,請以六路轉運司自隸,既可之矣,而轉運使多論其罪,事遂寢。擢天章閣待制,再遷郎中,以疾請還。歷知揚、越、泰州,卒。
元在江、淮十三年,以聚斂刻剝為能,急於進取,多聚珍奇以賂遺京師權貴,尤為王堯臣所知。發運使治所在真州,衣冠之求官舟者,日數十輩。元視勢家貴族,立榷巨艦與之;即小官惸獨,伺候歲月,有不能得。人以是憤怨,而元自為以當然,無所愧憚。
鐘離瑾,字公瑜,廬州合肥人。舉進士,為簡州推官,以殿中丞通判益州。建言:「州郡既上雨,後雖凶旱,多隱之以成前奏,請令監司劾其不實者。」擢開封府推官,出提點兩浙刑獄。衢、潤州饑,聚餓者食之,頗廢農作,請發米二萬斛賑給,家毋過一斛。後徙淮南轉運副使,歷京西、河東、河北轉運使,改江、淮制置發運使。殿直王乙者,請自揚州召伯埭東至瓜州,浚河百二十里,以廢二埭。詔瑾規度,以工大不可就,止置閘召伯埭旁,人以為利。累遷尚書刑部郎中,為三司戶部副使,除龍圖閣待制、權知開封府。未逾月,得疾,仁宗封藥賜之,使未及門而卒。
孫沖,字升伯,趙州平棘人。舉明經,歷古田青陽尉、鹽山麗水主簿。嘗並喪父母去官,有司循五代故事,必六年乃聽調,沖援古制,以書干宰相,不納。後舉進士,登甲科。授將作監丞,歷通判晉、絳、保州,坐與保州守爭事,降監吉州酒,累遷太常博士。
河決棣州,知天雄軍寇准請徙州治河,命衝往按視。還言:「徙州動民,亦未免治堤,不若塞河為便。」遂以沖知棣州,自秋至春,凡四決,沖皆塞之,就除殿中侍御史。准為樞密使,卒徙州陽信。而沖坐守護河堤過嚴,民輸送往來堤上者輒榜之,為使者論奏,徙知襄州。沖復上疏論徙州非便,著《河書》以獻。
會京西蝗,真宗遣中使督捕,至襄,怒衝不出迎,乃奏蝗唯襄為甚,而州將日置酒,無恤民意。帝怒,命即州置獄。沖得屬縣言歲稔狀,馳驛上之。時使者猶未還,帝悟,為追使者笞之。以侍御史為京西轉運。塞滑州決河,權知滑州。參知政事魯宗道總河事,用太常博士李渭策,欲盛夏興役。沖言徒費薪楗,困人力,雖塞必決。遂罷知河陽。累遷刑部郎中,歷湖北、河東轉運使。
會南郊賞賜軍士,而汾州廣勇軍所得帛不逮他軍,一軍大噪,捽守佐堂下劫之,約與善帛乃免。城中戒備,遣兵圍廣勇營。沖適至,命解圍弛備,置酒張樂,推首惡十六人斬之,遂定。初,守佐以亂軍所約者上聞,詔給善帛。使者至潞,沖促之還,曰:「以亂而得所欲,是愈誘之亂也。」卒留不與。入判登聞鼓院,以目疾改兵部郎中、直史館、知河中府,徙潞州,復為河東轉運使,遷太常少卿,擢右諫議大夫,復知潞州,遷翰林院學士。及徙同州,權西京留司御史台,遷給事中。喪明,卒。
沖為吏,所至以強幹稱,能任鉤距,多得事情,然無家法,晚節尤寡廉聲。孫永,自有傳。
崔嶧,字之才,京兆長安人。進士及第,累官尚書職方員外郎、知遂州。建議瞿塘峽置關如劍門,以察奸人。事既施行,徙提點刑獄。嘉陵江歲調民丁治堤堨,嶧更用州兵代其役。文州蕃卒數剽攻邊戶,守臣慮生事,多以牛酒和遣。嶧請守臣歲時得行邊,益募勇壯,伺其發,一切捕擊之,後無復內寇。就除轉運使。歷三司戶部判官、河東轉運使。會更錢法,潞州民大擾,推其首惡誅之,人心遂定。
後為戶部副使,以右諫議大夫為河東都轉運使,遷給事中,還,糾察在京刑獄。諫官、御史言宰相陳執中縱嬖妾殺婢,命按治。嶧以為執中自以婢不恪笞之死,非妾殺之,頗左右執中,即授龍圖閣待制、知慶州。羌井坑族亂,潛兵討平。歷知同州、鳳翔府,改工部侍郎、集賢院學士、知河中府。
嶧所至貪奸,比老益甚。在鳳翔,轉運使薛向按之急,不得已至河中。請老,以刑部侍郎致仕,卒。
田瑜,字資忠,河南壽安人。舉進士,歷袁、郢、合三州軍事推官,遷大理寺丞,知鹿邑、建陽縣,徙知蒙、江二州,累遷尚書司封員外郎、提點廣南西路刑獄。慶歷中,區希范誘溪洞環州蠻叛,上以瑜習知南方事,就除荊湖北路轉運使。瑜檄屬郡募民擊賊,又督轉粟以守要害,故兵所至皆不乏食,賊勢大挫。
徙兩浙轉運按察使。杭州龍山堤歲決,水冒民居,輒賦芻塞之。瑜與民約,每芻十束,更輸石一尺。率五歲,得石百萬,為石堤,堤固而歲不調民。加直史館、益州路轉運使,改江、淮制置發運使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廣州,累遷諫議大夫、權三司戶部副使。
儂智高犯邕,瑜條上用兵御賊十事。智高平,召對便殿,具言南方山川險要,所以備守之策,乃以為廣南東路體量安撫使。還,糾察刑獄,同判吏部流內銓,除龍圖閣直學士、知青州。城中有殺人投屍井中者,吏以其無主名,不以聞。瑜廉得之,大出金帛購賊,後數日,鄰州民執賊以告。屬歲凶多盜,瑜立賞罰、設方略捕格之,境中肅然。徙知澶州,背發疽卒。
瑜瑾厚少文,而於吏事頗盡心,然御下急,無廉稱。
施昌言,字正臣,通州靜海人。舉進士高第,授將作監丞、通判滁州。後以太常博士召試館職,不中選,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、知太平州。上《政論》三十篇。入為殿中侍御史、開封府判官。安撫淮南,還,以禮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,遷三司度支副使,除天章閣待制、河北都轉運使。言事者以為濱、棣等六州河可涉,宜有城守如邊,以待契丹。詔昌言與宦官楊懷敏往視。懷敏以為當城如邊,昌言曰:「六州地千里,又河數移徙,城之甚難而無利。契丹未渝盟先自困,非便也。」或請於麟、府立十二砦以拓境,又詔昌言與明鎬、張元度可否,昌言獨以為:「麟、府在河外,於國家無毫髮入,而至今饋守者,徒以畏蹙國之虛名。今不當又事無利之砦,以重困財力。」就除知慶州。在州所為不法,語徹朝廷。昌言疑通判陳湜言之,追發湜罪,湜坐廢,昌言亦降知華州。
歷知滄州、河陽,移河北都轉運使。議塞商胡埽決河,令復故道,與北京留守賈昌朝累論。徙江、淮發運使,加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應天府,又知延州。召還,會塞六塔河,以為都大修河制置使,辭,弗許,加樞密直學士、知澶州,以便役事。河決,奪一官知滑州,又知杭州,加龍圖閣學士,復知滑州。以老求罷,乃以知越州。至京師,卒。
昌言為發運使時,召范仲淹後堂,出婢子為優,雜男子慢戲,無所不言。仲淹怪問之,則皆昌言子也,仲淹大不懌而去。其治家如此。
論曰:狄棐、郎簡、孫祖德、張若谷、石揚休、祖士衡並以文辭高第,累侍從,歷方州,始為名臣,終鮮大過,考其行事可見也。李垂寧去華近,不肯見宰相;張洞以直言正論為大臣所忌,則其抱負從可知矣。若李仕衡而下十人,皆能任劇繁,然或寡廉稱,或有醜行,君子恥之。
楊偕 王沿 子鼎 杜杞 楊畋 周湛 徐的 姚仲孫 陳太素 馬尋杜曾附 李虛己 張傅 俞獻卿 陳從易 楊大雅
楊偕,字次公,坊州中部人。唐左僕射於陵六世孫。父守慶,仕廣南劉氏,歸朝,為坊州司馬,因家焉。偕少從種放學於終南山,舉進士,釋褐坊州軍事推官、知汧源縣,再調漢州軍事判官。道遇術士曰:「君知世有化瓦石為黃金者乎?」就偕試之,既驗,欲授以方。偕曰:「吾從吏祿,安事化金哉?」術士曰:「子志若此,非吾所及也。」出戶,失所之。
在官,數上書論時政,又上所著文論。召試學士院,不中,改永興軍節度推官。又上書論陝西邊事,復召試,不赴,即遷秘書省著作佐郎,為審刑院詳議官,再遷太常博士。宋綬薦為監察御史,改殿中侍御史。與曹修古連疏,言劉從德遺奏恩太濫,貶太常博士、監舒州稅。以尚書祠部員外郎知光州,改侍御史,為三司度支判官。
時郭皇后廢,偕與孔道輔、范仲淹力爭。道輔、仲淹既出,偕止罰金。乃言願得與道輔等皆貶,不報。富民陳氏女選入宮,將以為後,偕復上疏諫上。以尚書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馬季良以罪斥置滁州,自言得致仕。偕以謂致仕用優賢者,不當以寵罪人,又數論升降之弊,仁宗嘉納之。判吏部流內銓,徙三司度支副使,擢天章閣待制、河北轉運使。按知定州夏守恩贓數萬,守恩流嶺南。明年,丁母憂,願終制,不許,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河中府。
元昊反,劉平、石元孫戰沒。偕聞,乃偽為書馳告延州曰:「朝廷遣救兵十萬至矣。」命旁郡縣大具芻糧、什器以俟。比書至,賊已解去。夏竦為陝西經略使,請增置土兵,易戍兵歸衛京師。偕言:「方關中財用乏,復增土兵,徒耗國用。今賊勢方盛,雖大增土兵,亦未能減戍兵東歸,第竦懼敗事,欲以兵少為解爾。」竦復奏偕不忠,沮邊計,偕爭愈力。時陝西議立五保,偕又以為擾民,疏請罷之。徙陝州,又徙河東都轉運使。詔大選三路之民,募為兵。偕復言:「方今兵不為少,苟多而不練,則其勢易以敗,又困國而難供。」時論者惟務多兵,而偕論常如此。
進樞密直學士、知并州。及元昊入寇,密詔偕選強壯萬人,策應麟、府。偕奏:「出師臨陣,無紀律則士不用命。今發農卒赴邊,慮在路逃逸及臨陣退縮、不稟號令,請以軍法從事。」詔如所請。並人大驚畏,都轉運使文彥博奏罷之。有中官預軍事素橫,前帥優遇之。偕至,一繩以法,命率所部兵從副總管赴河外,戒曰:「遇賊將戰,一稟副總管節度。」中人不服,捧檄訴。偕叱曰:「汝知違主帥命即斬首乎?」監軍怖汗,不覺墮笏,翌日告疾,未幾遂卒。於是軍政肅然。
元昊大掠河北,詔修寧遠砦。偕言:寧遠砦在河外,介麟、豐二州之間,無水泉可守。請建新麟州於嵐州,有白塔地可建砦屯兵。謂「遷有五利,不遷有三害。省國用,惜民力,利一也。內御岢嵐、石府州沿河一帶賊所出路,利二也。我據其要,則河冰雖合,賊不敢逾河而東,利三也。商旅往來以通貨財,利四也。方河凍時,得所屯兵馬五七千人以張軍勢,利五也。今麟州轉輸束芻斗粟,費直千錢,若因循不遷,則河東之民,困於調發無已時,害一也。以孤壘餌敵,害二也。道路艱阻,援兵難繼,害三也。且州之四面,屬羌遭賊驅脅,蕩然一空,止存孤壘,猶四支盡廢,首面心腹獨存也。今契丹又與西賊共謀,待冰合來攻河東,若朝廷不思御捍之計而修寧遠砦,是求虛名而忽大患也。況靈、夏二州皆漢、唐郡,一旦棄之,一麟州何足惜哉!」書奏,帝謂輔臣曰:「麟州,古郡也。鹹平中,嘗經寇兵攻圍,非不可守,今遽欲棄之,是將退而以河為界也。宜諭偕速修復寧遠,以援麟州。」
明年,改左司郎中、本路經略安撫招討使,賜錢五十萬。偕列六事於朝:一、罷中人預軍事;二、徙麟州;三、以便宜從事;四、出冗師;五、募武士;六、專捕援。且曰:「能用臣言則受命,不然則已。」朝廷不從,偕累奏不已,乃罷知邢州,徙滄州。求面論兵事,召還,今間日入對。
偕在并州日,嘗論《八陣圖》及進神楯、劈陣刀,其法外環以車,內比以楯。至是,帝命以步卒五百,如其法佈陣於庭,善之,乃下其法於諸路。其後王吉果用偕刀楯法敗元昊於兔毛川。久之,遷翰林侍讀學士、知審官院,復以為左司郎中。元昊乞和而不稱臣,偕以謂連年出師,國力日蹙,宜權許之,徐圖誅滅之計。諫官王素、歐陽修、蔡襄累章劾奏:「偕職為從官,不思為國討賊,而助元昊不臣之請,罪當誅。陛下未忍加戮,請出之,不宜留處京師。」帝以其章示偕,偕不自安,乃求知越州,道改杭州。時襄謁告過杭而輕游裡市,或謂偕合言於朝。對曰:「襄嘗緣公事抵我,我豈可以私報耶?」又上《太平可致十象圖》。
還,判太常、司農寺,改右諫議大夫。請老,以尚書工部侍郎致仕。於其歸,特賜宴。嘗召問,賜不拜。卒,遺奏《兵論》一篇,帝憐之,特贈兵部侍郎。偕性剛而忠樸,敢為大言,數上書論天下事,議者以為迂闊難用。與人少合,尤喜古今兵法,有《兵書》十五卷,集十卷。子忱、慥,皆有雋才,早卒。
王沿,字聖源,大名館陶人。少治《春秋》。中進士第,試秘書省校書郎,歷知彭城、新昌二縣,改相州觀察推官,知宗城縣。張知白薦其才,擢著作佐郎,入為審刑院詳議官,再遷太常博士。上書論:
漢、唐之初,兵革才定,未暇治邊圉,則屈意以講和。承平之後,武力有餘,而外侮不已,則以兵治之,孝武之於匈奴,太宗之於突厥頡利是也。宋興七十年,而契丹數侵深、趙、貝、魏之間,先朝患徵調之不已也,故屈己與之盟。然彼以戈矛為耒耜,以剽虜為商賈;而我壘不堅,兵不練,而規規於盟歃之間,豈久安之策哉?
夫善禦敵者,必思所以務農實邊之計。河北為天下根本,其民儉嗇勤苦,地方數千里,古號豐實。今其地,十三為契丹所有,余出徵賦者,七分而已。魏史起鑿十二渠,引漳水溉斥鹵之田,而河內饒足。唐至德後,渠廢,而相、魏、磁、洺之地並漳水者,累遭決溢,今皆斥鹵不可耕。故沿邊郡縣,數蠲租稅,而又牧監芻地,占民田數百千頃,是河北之地,雖十有其七,而得賦之實者,四分而已。以四分之力,給十萬防秋之師,生民不得不困也。且牧監養馬數萬,徒耗芻豢,未嘗獲其用。請擇壯者配軍,衰者徙之河南,孳息者養之民間。罷諸坰牧,以其地為屯田,發役卒、刑徒田之,歲可用獲谷數十萬斛。夫漳水一石,其泥數鬥,古人以為利,今人以為害,繫乎用與不用爾。願募民復十二渠,渠復則水分,水分則無奔決之患。以之灌溉,可使數郡瘠鹵之田,變為膏腴,如是,則民富十倍,而帑廩有餘矣。以此馭敵,何求而不可。
詔河北轉運使規度,而通判洺州王軫言:「漳河岸高水下,未易疏導;又其流濁,不可溉田。」沿方遷監察御史,即上書駁軫說,帝雖嘉之而不即行,語在《河渠志》。時樞密副使晏殊以笏擊從者折齒,知開封府陳堯咨、判官張宗誨日嗜酒惰事,沿皆彈奏之。天聖五年,安撫關陝,減諸縣秋稅十二三。還,為開封府推官。又體量河朔饑民,所至不俟詔,發官廩濟之。就除轉運副使。上言:
本朝制兵刑,未幾於古。自契丹通好三十年,二邊常屯重兵,坐耗國用,而未知所以處之。請教河北強壯,以代就糧禁卒之闕;罷招廂軍,以其冗者隸作屯田。行之數年,禁卒當漸銷減,而強壯悉為精兵矣。
古者「刑國平,用中典」,而比者以敕處罪,多重於律。以絹估罪者,敕以緡直代之,律坐髡鈦而役者,敕黥竄以為卒。比諸州上言,謫卒太多,衣食不足,願勿復謫者七十餘州。以律言之,皆不至是,是以繁文罔之而置於理也。誠願削深文而用正律,以錢定罪者,悉從絹估;黥竄為卒者,止從髡鈦。此所謂勝殘去殺,無待百年者也。
被詔鞫曹汭獄於真定府,遷殿中侍御史。母喪服除,改尚書工部員外郎、知邢州,復起為河北轉運使。奏罷二牧監,以地賦民。導相、衛、邢、趙水下天平、景祐諸渠,溉田數萬頃。因詣闕奏事,上所著《春秋集傳》十六卷,復上書以《春秋》論時事。授直昭文館,為三司戶部副使,徙鹽鐵,遷兵部員外郎、天章閣待制、陝西都轉運使。時朝廷將減卒戍,就食內地,詔與知州、總管、鈐轄等議。沿即奏減卒數萬,知樞密院李諮以為不可,復下沿邊都監議。沿上疏曰:「兵機當在廊廟之上,豈可取責小人哉!」諮惡其言,奏罷之,降知滑州,徙成德軍。建學校,行鄉飲酒禮。
遷刑部郎中、河東都轉運使,加龍圖閣直學士、知并州。時元昊數寇河東,建議徙豐州,不報,已而州果陷。進樞密直學士、右司郎中,為涇原路經略、安撫、招討使兼知渭州。增屯兵,城中隘甚,乃築西關城五里。改涇州觀察使。元昊入寇,副都總管葛懷敏率兵出捍,沿教懷敏率兵據瓦亭待之。懷敏進兵鎮戎,沿以書戒勿入,第背城為砦,以羸師誘賊,賊至,發伏擊之可有功。懷敏不聽,進至定川,果為所敗。賊乘勝犯渭州,沿率州人乘城,多張旗幟為疑兵,賊遂引去。坐懷敏敗,復為龍圖閣直學士、刑部郎中、知虢州,尋降天章閣待制,而為權御史中丞賈昌朝所奏,落待制。未幾,徙知成德軍,復待制,又徙河中府,卒。
沿好建明當世事,而其論多齟齬。初興河北水利,導諸渠溉民田,論者以為無益。已而邢州民有爭渠水至殺人者,然後人知沿所建為利。嘗論以《春秋》法斷事,然真定之獄,人以為沿傅致之。有文集二十卷,《唐志》二十一卷。子鼎。
鼎字鼎臣,以進士第,累遷太常博士。王堯臣領三司,舉勾當公事,數上書論時政得失。時天子患吏治多弛,監司不舉職,而范仲淹等方執政,擇諸路使者令按舉不法,以鼎提點江東刑獄。與轉運使楊紘、判官王綽競擿發吏,至微隱罪無所貸。於是所部官吏怨之,目為「三虎」。仁宗聞之,不說,後傅惟幾奉使江東,戒以毋效「三虎」為也。仲淹等罷,鼎與紘、綽皆為人所言,時鼎提點兩浙刑獄,降知深州。
王則以貝州反,深卒龐旦與其徒,謀以元日殺軍校、劫庫兵應之。前一日,有告者。鼎夜出檄,遣軍校攝事外邑,而陰為之備。翌日,會僚吏置酒如常,叛黨愕不敢動。鼎刺得實,徐捕首謀十八人送獄。獄具,俟轉運使至審決。未至,軍中恟恟謀劫囚。鼎因謂僚吏曰:「吾不以累諸君。」獨命取囚桀驁者數人,斬於市,眾皆失色,一郡帖然。轉運使至,囚未決者半,訊之,皆伏誅。
明年,河北大饑,人相食,鼎經營賑救,頗盡力。徙建州,其俗生子多不舉,鼎為條教禁止。時盜販茶鹽者眾,一切杖遣之,監司數以為言,鼎弗為變。徙提點河北刑獄,治奸贓益急,所劾舉,不避貴勢。召為開封府判官,改鹽鐵判官,累遷司封員外郎、淮南兩浙荊湖制置發運副使。內侍楊永德奏請沿汴置舖挽漕舟,歲可省卒六萬,鼎議以為不可。永德橫猾,執政重違其奏,乃令三司判官一員將永德就鼎議,發八難,永德不能復。鼎因疏言:「陛下幸察用臣,不宜過聽小人,妄有所改,以誤國計。」於是永德言不用。
居二年,遂以為使。前使者多漁市南物,因奏計京師,持遺權貴。鼎一無所市,獨悉意精吏事,事無大小,必出於己。凡調發綱吏,度漕路遠近,定先後為成法,於是勞逸均,吏不能為重輕。官舟禁私載,舟兵無以自給,則盡盜官米為奸。有能居販自贍者,市人持以法,不肯償所逋。鼎為移州縣督償之,舟人有以自給,不為奸,而所運米未嘗不足也。入為三司鹽鐵副使。數與包拯爭議,不少屈。拯素強,然無如之何。遷刑部郎中、天章閣待制、河北都轉運使,徙使河東,卒。
鼎性廉不欺,嘗任其子,族人欲增年以圖速仕,鼎不可。父死,分諸子以財,鼎悉推與其弟。嘗知臨邛縣,轉運使選攝新繁,新繁多職田,斗粟不以自入。奉使契丹,得千縑,散之族人,一日盡。所至不擾,唯市飲食日用物,增直以償。事繼母孝,教育孤侄甚至,自奉養儉約。當官明敏,強直不可撓。所薦士多知名,有終身不識者。然性猜忌,其行部,至於藥餌,皆手自扃鐍。至潞州八義館,疾作,不知人事,左右遑遽,發藥奩,悉無題識,莫敢進,以迄於卒。初,鼎與弟豫皆有才氣,好上書言事,仁宗稱之,以為豫孟浪,鼎所言多可用。豫為人不事羈檢,以大理寺丞知伊闕縣,有異政。棄官浮游江、湖間,殖貨自給以卒。
杜杞,字偉長。父鎬,蔭補將作監主簿,知建陽縣。強敏有才。閩俗,老而生子輒不舉。杞使五保相察,犯者得重罪。累遷尚書虞部員外郎、知橫州。時安化蠻寇邊,殺知宜州王世寧,出兵討之。杞言:「嶺南諸郡,無城郭甲兵之備,牧守非才。橫為邕、欽、廉三郡咽喉,地勢險阻,可屯兵為援。邕管內制廣源,外控交阯,願擇文臣識權變練達嶺外事者,以為牧守,使經制邊事。」改通判真州,徙知解州,權發遣度支判官。盜起京西,掠商、鄧、均、房,焚光化軍,授京西轉運、按察使。居數月,賊平。
會廣西區希范誘白崖山蠻蒙趕反,有眾數千,襲破環州、帶溪普義鎮寧砦,嶺外騷然。擢刑部員外郎、直集賢院、廣南西路轉運按察安撫使。行次真州,先遣急遞以書諭蠻,聽其自新。次宜州,蠻無至者。杞得州校,出獄囚,脫其械,使入洞說賊,不聽。乃勒兵攻破白崖、黃坭、九居山砦及五峒,焚毀積聚,斬首百餘級,復環州。賊散走,希范走荔波洞,杞遣使誘之,趕來降。杞謂將佐曰:「賊以窮蹙降我,威不足制則恩不能懷,所以數叛,不如盡殺之。」乃擊牛馬,為曼陀羅酒,大會環州,伏兵發,誅七十餘人。後三日,又得希范,醢之以遺諸蠻,因老病而釋者,才百餘人。御史梅摯劾杞殺降失信,詔戒諭之,為兩浙轉運使。明年,徙河北,拜天章閣待制、環慶路經略安撫使、知慶州。杞上言:「殺降者臣也,得罪不敢辭。將吏勞未錄,臣未敢受命。」因為行賞。蕃酋率眾千餘內附,夏人以兵索酋而劫邊戶,掠馬牛,有詔責杞。杞言:「彼違誓舉兵,酋不可與。」因移檄夏人,不償所掠,則酋不可得,既而兵亦罷去。
杞性強記,博覽書傳,通陰陽數術之學,自言吾年四十六死矣。一日據廁,見希范與趕在前訴冤,叱曰:「爾狂僭叛命,法當誅,尚敢訴邪!」未幾卒。有奏議十二卷。
兄植,以文雅知名,累任監司,終少府監。弟樞,亦強敏,為比部員外郎。有張彥方者,溫成皇后母越國夫人客也。坐奸利論死,語連越國夫人。開封不敢窮治,執政以後故,亦不復詰。獄上,中書遣樞慮問,樞揚言將駁正;亟改用諫官陳升之,權幸切齒於樞。前此,御史中丞王舉正留百官班論張堯佐除宣徽使,樞嘗出班問其故。至是,蓋累月矣,坐是罪樞,絀監衡州稅,卒。
楊畋〈字樂道,保靜軍節度使重勳之曾孫。進士及第,授秘書省校書郎、并州錄事參軍,再遷大理寺丞、知岳州。慶歷三年,湖南徭人唐和等劫掠州縣,擢殿中丞、提點本路刑獄,專治盜賊事。乃募才勇,深入峒討擊。然南方久不識兵,士卒多畏懾。及戰孤漿峒,前軍衄,大兵悉潰,畋踣巖下,藉淺草得不死。卒厲眾平六峒,以功,遷太常博士。未幾,坐部將胡元戰死,降知太平州。歲余,賊益肆。帝遣御史按視,還言:「畋嘗戰山下,人樂為用,今欲殄賊,非畋不可。」乃授東染院使、荊湖南路兵馬鈐轄。賊聞畋至,皆恐畏,逾嶺南遁。又詔往韶、連等州招安之。乃約賊使出峒,授田為民,而轉運使欲授以官與貲,納質使還。畋曰:「賊剽攻湖、廣七年,所殺不可勝計,今使飽貲糧、據峒穴,其勢不久必復亂。」明年春,賊果復出陽山。畋即領眾出嶺外,涉夏、秋,凡十五戰,賊潰,畋感瘴疾歸。蠻平,願還舊官,改尚書屯田員外郎、直史館、知隨州。
召還,為三司戶部判官,奉使河東。丁父憂,會儂智高陷邕州,召至都門外,辭以喪服不敢見。仁宗賜以服飾御巾,入對便殿。即日,除起居舍人、知諫院、廣南東西路體量安撫、經制賊盜。畋至韶州,會張忠戰死,智高自廣州回軍沙頭,將濟。畋令蘇緘棄英州,蔣偕焚糧儲,及召開贇、岑宗閔、王從政退保韶州。賊勢愈熾,畋不能抗,遂殺蔣偕、王正倫,敗陳曙,復據邕州。畋坐是落知諫院、知鄂州,再降為屯田員外郎、知光化軍。明年,又降為太常博士,歲終,徙邠州。
復起居舍人,為河東轉運使。入為三司戶部副使,遷吏部員外郎。奉使契丹,以曾伯祖業嘗陷虜,辭不行。河北舊以土絹給軍裝,三司使張方平易以他州絹。畋既同書奏聞,外議籍籍,又密陳其不可。久之,擢天章閣待制兼侍讀、判吏部流內銓。上言:「願擇宗室之賢者,使侍膳禁中,為宗廟計。」
嘉祐三年冬,河北地震。明年,日食正旦。復上疏曰:「漢成帝時,日食地震,哀、平之世,嫡嗣屢絕,此天所以示戒也。陛下宜早立皇嗣,以答天意。」改知制誥。李珣自防禦使遷觀察,劉永年自團練使遷防禦,畋當草制,封還詞頭。因言:「祖宗故事,郭進戍西山,董遵誨、姚內斌守環、慶,與強寇對壘,各十餘年,未嘗轉官移鎮,重名器也。今珣等無尺寸功,特以外戚故除之,恐非祖宗意。」不報,詔他舍人草制。而范鎮言:「朝廷如以畋言為是,當罷珣等所遷官;倘以為非,乞復令畋命詞。」不允。進龍圖閣直學士,復知諫院。
嘉祐六年,京師大水,畋上言:「《洪範五行傳》:『簡宗廟則水不潤下。』又曰:『聽之不聰,厥罰常水。』去年夏秋之交,久雨傷稼,澶州河決,東南數路,大水為沴。陛下臨御以來,容受直諫,非聽之不聰也。以孝事親,非簡於宗廟也。然而災異數見,臣愚殆以為萬機之聽,必有失於審者;七廟之享,必有失於順者,惟陛下積思而矯正之。」乃下其章禮官並兩制考議,鹹言南郊三聖並侑,溫成皇后立廟,皆違經禮。於是詔:「自今南郊以太祖皇帝定配,改溫成廟為祠殿。」
舊制,內侍十年一遷官。樞密院以為僥倖,乃更定歲數倍之。畋言:「文臣七遷,而內侍始得一磨勘,為不均。宜如文武官僚例,增其歲考。」遂詔南班以上仍舊制,無勞而嘗坐罪徒者,即倍其年。議者謂畋以士人比閹寺為失。卒,贈右諫議大夫。
畋出於將家,折節喜學問,為士大夫所稱。大山下討蠻,家問至,即焚之,與士卒同甘苦,破諸峒。及用之嶺南,以無功斥,名稱遂衰。性情介謹畏,每奏事,必發封數四而後上之。自奉甚約,為郡待客,雖監司,菜果數器而已。及卒,家無余貲,特賜黃金二百兩。其後端午贈講讀官,御飛白書扇,遣使特賜置其柩。
周湛,字文淵,鄧州穰人。進士甲科,為開州推官。中身言書判,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通判戎州。俗不知醫,病者以祈禳巫祝為事,湛取古方書刻石教之,禁為巫者,自是人始用醫藥。累遷尚書都官員外郎、知虔州,提點廣南東路刑獄。
初,江、湖民略良人,鬻嶺外為奴婢。湛至,設方略搜捕,又聽其自陳,得男女二千六百人,給飲食還其家。徙京西路,鄧州美陽堰歲役工數十萬,溉州縣職田,而利不及民,湛奏罷之。為鹽鐵判官,三司帳籍浩煩,吏胥離析為弊欺。湛為立勘同法,歲減天下計帳七千。為江南西路轉運使,州縣簿領案牘,淆混無紀次,且多亡失,民訴訟無所質,至久不能決。湛為立號,以月日比次之,詔下其法諸路。又以徭賦不均,百姓巧於避匿,因條其詭名挾佃之類十二事,且許民自言,凡括隱戶三十萬。
還為戶部判官,又為夔州路轉運使。雲安鹽井歲賦民薪茅,至破產責不已,湛為蠲鹽課而省輸薪茅。判鹽鐵勾院,以太常少卿直昭文館,為江、淮制置發運使。陛辭,仁宗誡以毋納包苴於京師。湛惶恐對曰:「臣蒙聖訓,不敢苟附權要,以謀進身。」湛治煩劇,能得其要,所至喜條上利害,前後至數十百事。天資強記,吏胥滿前,一見輒識其姓名。大江歷舒州長風沙,其地最險,謂之石牌灣,湛役三十萬工,鑿河十里以避之,人以為利。
除度支副使。舊制,發運司保任軍將至三司,不得考覆而皆遷之。至是,以名上者三十五人,湛盡覆其濫者。拜右諫議大夫。使契丹,辭不行。
知襄州,襄人不善陶瓦,率為竹屋,歲久侵據官道,簷廡相逼,火數為害。湛至,度其所侵,悉毀徹之,自是無火患。然豪姓不便,提點刑獄李穆奏湛擾人,徙知相州。右司諫吳及疏曰:「湛裁損居民第,為官也;百姓侵官而主司禁之,其職然也。況聞湛明著律令,約民以信,乃奉法行事,百姓自知罪不敢訴。郡從事高直溫,夏竦子婿也。竦邸店最廣,故加譖於穆,且謂湛伐木若干株。昔之民居侵越官道,木在道側,既正其侵地,則木在中衢,固宜翦去。又湛種楸桐千餘本,課戶貯水,以嚴火禁。又於民居得眾汲舊井四,廢而復興,人得其利。道傍之井,反在民居之下,其侵越豈不白乎?望詔執政大臣辨正湛、穆是非,明垂獎黜。若謂湛已行之命,憚於追改,是傷風敗俗,貽患於後,不若追改之愈也。湛守大郡,於湛不為重輕,但國家舉錯有所未安,奉職者將何以勸邪?」未幾卒。湛為人脫易,少威儀,然善射弩,雖隔屋亦中的雲。
徐的,字公准,建州建安人。擢進士第,補欽州軍卅推官。欽土煩鬱,人多死瘴癘。的見轉運使鄭天監,請曰:「徙州瀕水可無患,請轉而上聞。」從之,天監因奏留的使辦役。的短衣持梃,與役夫同勞苦,築城郭,立樓櫓,以備戰守。畫地居軍民,為府捨、倉庫、溝渠、厘肆之類,民皆便之。
遷大理寺丞、知吳縣,移梁山軍,通判常州。屬歲饑,出米為糜粥以食餓者。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、知臨江軍,擢廣南西路提點刑獄。安化州蠻攻殺將吏,所部卒畏誅,謀欲叛。的馳至宜州,慰曉之曰:「爾曹亡懼,能出力討賊,猶可立功以自贖。若朝叛則夕死。非計也。」眾皆斂手聽命。奏復澄海、忠敢軍,後皆獲其用。改知舒州,徙荊湖北路轉運使。辰州蠻彭士義為寇,的開示恩信,蠻黨悔過自歸。
攝江陵府事,城中多惡少年,欲為盜,輒夜縱火,火一夜十數發。的籍其惡少年姓名,使相保任,曰:「爾輩遞相察,不然,皆爾罪也。」火遂息。太子洗馬歐陽景猾橫不法,為裡人害,的發其奸,竄之嶺外。以兵部員外郎為淮南、江、浙、荊湖制置發運副使。奏通泰州海安、如皋縣漕河,詔未下,的以便宜調兵夫浚治之,出滯鹽三百萬,計得錢八百萬緡。遂為制置發運使。
軍賊王倫起山東,轉掠淮南,的團兵待之。會青州改遣裨將傅永吉追殺人歷陽,的與賞,遷工部郎中。復治泰州西溪河,發積鹽,加直昭文館。區希范、蒙趕寇衡湘,命的招撫之。既至,再宿,會蠻酋相繼出降。三司以郊祠近,宜召還計事,既還,蠻復叛。除度支副使、荊湖南路安撫使,至桂陽,降者復眾。其欽景、石礙、華陰、水頭諸洞不降者,的皆討平之,斬其酋熊可清等千餘級。卒於桂陽。
論曰:宋承平時,書生知兵者蓋寡,偕、沿數上書言邊事,策畫論議,有得有失,固皆一時之俊。畋由將家子力學第進士,再討徭賊,前勝後敗,兵家之常也。杞、的俱以征宜州蠻立功,杞則殺降失信,的則招徠以恩,其優劣概可見矣。湛強敏,所至有治績,史稱善射,抑亦文臣之習武事者歟。鼎性孝友,自奉甚約,而疏於財,居官清辨,土俗有生子不舉者輒禁之,獨發摘吏奸貽眾怒,或以「虎」目之,豈其然乎?
姚仲孫,字茂宗,本曹南著姓,曾祖仁嗣,陳州商水令,因家焉。父曄,舉進士第一,官至著作佐郎。仲孫早孤,事母孝。擢進士第,補許州司理參軍。民婦馬氏夫被殺,指裡胥嘗有求而其夫不應,以為裡胥殺之,官捕系辭服。仲孫疑其枉,知州王嗣宗怒曰:「若敢以身任之耶?」仲孫曰:「幸毋遽決,冀得徐辨。」後兩月,果得殺人者。
調邢州推官,徙資州。轉運使檄仲孫詣富順監按疑獄,全活數十人。資州更二守,皆惛老,事多決於仲孫。改大理寺丞、知建昌縣。初,建昌運茶抵南康,或露積於道,間為霖潦所敗,主吏至破產不能償。仲孫為券,吏民輸山木,即高阜為倉,邑人利之。徙通判彭州。嘗以天下久無事,不可以弛兵備,因上前世御戎料敵之策,名《防邊龜鑒》。通判睦州,徙滁州。歲旱饑,有詔發官粟以賑民,而主吏不時給。仲孫既至州,立劾主吏,夜索丁籍盡給之。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。
王鬷守益州,辟通判州事。召為右司諫。入內都知閻文應求為都知,仲孫數其罪,白上曰:「方帝齋宿太廟,而文應叱醫官,聲聞行在。郭皇后暴薨,中外莫不疑文應置毒者。」出文應為泰州兵馬鈐轄,又稱疾留,復論奏,乃亟去。
以起居舍人知諫院,管勾國子監,以尚書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時諫議大夫十二員,仲孫曰:「諫議大夫蓋朝廷之選,不宜以歲月序進。今諸寺卿至前行郎中三十五員,貼近職者猶不在數,若以年勞授,則數年之外,諫議大夫員益多。請艱其選,以處材望之臣,余悉次補卿監。」乃詔當選者奏聽旨。先是,諸路復提點刑獄,還朝多擢為省府官。仲孫請第其課為三等升黜之,即詔仲孫司考課之法。
歷三司戶部、度支、鹽鐵副使,進天章閣待制、河北都轉運使。大修城壘兵備,仁宗賜詔褒之。權知澶州,河壞明公埽,絕浮橋,仲孫親總役堤上,埽一夕復完。權知大名府,夜領禁兵塞金堤決河。是歲,澶、魏雖大水,民不及患。進禮部郎中、龍圖閣學士,徙陝西都轉運使,未行,權三司使事。屬西北備邊,募兵益屯及賞賜、聘問之費,不可勝計。仲孫悉心經度,雖病,未嘗輒廢事。坐小吏詐為文符,出知蔡州。因母憂喪一目,卒。
陳太素,字仲華,河南緱氏人。中進士第。嘗為大理詳斷官,入審刑為詳議官,權大理少卿,又判大理事。任刑法二十餘年,朝廷有大獄疑,必召與議。太素為推原人情,以傅法意,眾皆釋然,自以為不及。雖號明習法令,然所論建,亦或有不中。每臨案牘,至忘寢食,大寒暑不變。子弟或止之,答曰:「囹圄之苦,豈不甚於我也。」歷知江陰軍、兗州、明州,有治跡。在大理,耳疾,數求罷,執政以為任職,弗許。累官至尚書兵部郎中,卒。
太素家行修治,尤喜論刑名。常以為有司議法,當據文直斷,不可求曲當法;求典當法,所以亂也。
同時有馬尋者,須城人。舉《毛詩》學究,累判大理寺,以明習法律稱。歷提點兩浙陝西刑獄、廣東淮南兩浙轉運使,知湖、撫、汝、襄、洪、宣、鄧、滑八州。襄州饑,人或群入富家掠囷粟,獄吏鞫以強盜,尋曰:「此脫死爾,其情與強盜異。」奏得減死,論著為例。終司農卿。
又有杜曾者,濮州人。為吏號知法,嘗言:「國朝因唐大中制,故殺,人雖已傷未死、已死更生,皆論如已殺。夫殺人者死,傷人者刑,先王不易之典。律雖謀殺已傷則絞,蓋甚其處心積慮,陰致賊害爾。至於故殺,初無殺意,須其已死,乃有殺名;苟無殺名而用殺法,則與謀殺孰辨?自大中之制行,不知殺幾何人矣。請格勿用。」又言:「近世赦令,殺人已傷未死者,皆得原減,非律意。請傷者從律保辜法,死限內者論如已殺,勿赦。」皆著為令。
李虛己,字公受,五世祖盈,自光州從王潮徙閩,遂家建安。父寅,有清節,仕江南李氏,至諸司使。江南國除,授殿前承旨,辭不拜。時偽官皆入留京師,而寅母獨在江南,乃遣其長子歸養。舉進士,起家為衢州司理參軍。母老,棄官以歸。虛己亦中進士第,歷沈丘縣尉,知城固縣,改大理評事,累遷殿中丞,提舉淮南茶場。召知榮州,未行,改遂州。
時太宗勵精政事,嘗手書累二十餘紙,曰:「公勤潔己、奉法除奸、惠愛臨民者,乃可書為勞績,月給奉以實錢。」命有司擇群臣以治最聞者賜之,仍諭曰:「除奸之要,在乎奉法,不可因以生事。」時虛己被賜,因獻詩自陳父子遭遇,榮及祖母。帝悅,為批其紙尾曰:「虛己學古入官,榮親事生,奉書為郡,欲布親規,朕得良二千石矣。」遂賜五品服,又賜其祖母錢五十萬,命翰林學士張洎會兩制、三館儒臣遍閱所批詔。其後以南郊恩封群臣母妻,虛己又請罷其妻封以授祖母,詔悉封之,世以為榮。
會遣使察川峽吏能否,而州多不治,唯虛己與薛顏、邵曄、查道數人,以能任職稱。再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。以便親,請通判洪州。是時寅已謝歸,春秋高,寅母尚無恙,虛己雙舉迎侍。寅至豫章,樂其山水,曰:「此可以終吾身也。」遂臨州之東湖,築第宇以居。虛己為侍御史,出提點荊湖南路刑獄,徙淮南轉運副使,累遷兵部郎中,為龍圖閣待制,歷判大理寺。久之,求補外,真宗稱其儒雅循謹,特遷右諫議大夫。數月,出知河中府。召權御史中丞。未幾,以疾辭,進給事中、知洪州。遷尚書工部侍郎,徙池州。求分司南京,卒。初,寅之請老,年未六十。虛己分司而歸,年六十九。其季虛舟仕至余干縣令,坐法免官,不復言仕。
初,太宗既賜虛己錢,翌日,以語宰相曰:「虛己詩思可嘉,予錢五十緡矣。」宰相對以所予乃五十萬,帝知其誤,由是詔群臣以章獻者閣門勿受,皆由中書門下閱而上之。然論者謂虛己父子篤行,家甚貧,雖人主一時之誤,殆天賜也。寅事親孝,治家有法,閨門之內肅如也。虛己、虛舟又以孝友清慎世其家。虛舟之子寬,為尚書金部郎中;定,為司農少卿,為吏頗有能名。
虛己喜為詩,數與同年進士曾致堯及其婿晏殊唱和。初,致堯謂曰:「子之詞詩雖工,而音韻猶啞。」虛己未悟。後得沈休文所謂「前有浮聲,則後須切響」,遂精於格律。有《雅正集》十卷。
張傅,字巖卿,唐初功臣公謹之裔。祖播,為亳州團練副使,子孫因為譙人。傅進士及第,稍遷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奉符縣。時方修會真宮、天書觀及增治岳祠,以辦事稱,賜錢二十萬。宰相向敏中冊東嶽帝號還,薦之,知楚州。會歲饑,貽書發運使求貸糧,不報。因歎曰:「民轉死溝壑矣,報可待邪?」乃發上供倉粟賑貸,所活以萬計,因拜章待罪,詔獎之。
提點江西刑獄,徙江東,就除轉運使,入權三司鹽鐵判官。會河決濟北,民多被害,命安撫京東。累遷工部郎中,出為兩浙轉運使,改荊湖北路,復為鹽鐵判官,再遷兵部,為陝西轉運使,徙江、淮發運使,未至,召還。屬西京奏兵食乏,因言馮翊、華陰積粟多,可運二十萬石,繇三門下濟之。遂留為侍御史知雜事,判吏部流內銓,進三司度支副使。以疾請外,遷太常少卿、知應天府。逾月,為右諫議大夫,徙青州,遷給事中、知鄆州,復知應天府,遂以工部侍郎致仕,卒。
傅強力治事,七為監司,所至審核簿書,勾擿奸隱,州縣憚之。傅曰:「奚為我憚哉。吾所以事事致察者,正所以愛州縣也。吏不敢慢,則州縣不復犯法矣。」人亦以為然。天禧中,有術士自言數百歲,少時嘗游秦悼王家,歷見唐肅宗、代宗朝,由是出入禁中,見尊重,人無敢詰其偽。傅見之,訊以唐事,術士語屈。
俞獻卿,字諫臣,歙人。少與兄獻可以文學知名,皆中進士第。獻可有吏稱,歷吏部郎中、龍圖閣待制。獻卿起家補安豐縣尉。有僧貴寧,積財甚厚,其徒殺之,詣縣紿言師出遊矣。獻卿曰:「吾與寧善,不告而去,豈有異乎?」其徒色動,因執之,得其所瘞屍,一縣大驚。再調昭州軍事推官,會宜州陳進亂,像州守不任事,轉運使檄獻卿往佐之。及至,守謀棄城,獻卿曰:「臨難苟免,可乎?賊至,尚當力擊;不勝,有死而已,奈何棄去。」初,昭州積緡錢鉅萬,獻卿盡用平糴,至積谷數萬,及是大兵至,賴以饋軍。改大理寺寺丞,為本寺詳斷官。歷知慎、仁和二縣,再遷太常博士、知南雄州,徙潮州。
除殿中侍御史,為三司鹽鐵判官。上言:「天下谷帛日益耗,物價日益高,欲民力之不屈,不可得也。今天下谷帛之直,比祥符初增數倍矣。人皆謂稻苗未立而和糴,桑葉未吐而和買。自荊湖、江、淮間,民愁無聊,轉運使務刻剝以增其數,歲益一歲。又非時調率營造一切費用,皆出於民,是以物價積高,而民力積困也。陛下誠以景德中西、北二邊通好最盛之時一歲之用較之,天禧五年,凡官吏之要冗,財用之盈縮,力役之多寡,賊盜之增減,較然可知其利害也。況自天禧以來,日侈一日,又甚於前。夫卮不盈者漏在下,木不茂者蠹在內。陛下宜知其有損於彼,無益於此,與公卿大臣,朝夕圖議而救正之。」帝納其言,為罷諸宮觀兵衛,又命官除無名之費以鉅萬計。
淮、浙鹽利不登,命獻卿往經度之,更立新法,歲增鹽課緡錢甚眾。會其兄為鹽鐵副使,徙開封府判官。朝廷擇陝西轉運使,宰相連進數人,不稱旨。他日,獻卿在所擬中。帝曰:「此可以除陝西轉運使。」時邊吏多因事邀功,涇原路鈐轄擅於武延川鑿邊壕、置堡砦,獻卿度必招寇患,亟檄罷之。未幾,賊果至,殺將士,塞所鑿壕而去。徙京西。因入對,甚言趙振堪將帥,范仲淹、明鎬可大用,及條上邊策甚備。
除福建轉運使,還判三司鹽鐵勾院,累遷尚書刑部郎中、直史館、知荊南,歷戶部、度支、鹽鐵副使,以右諫議大夫、集賢院學士知杭州。暴風,江潮溢決堤,獻卿大發卒鑿西山,作堤數十里,民以為便。還,勾當三班院,知通進、銀台司,最後知應天府,以刑部侍郎致仕,卒。
陳從易,字簡夫,泉州晉江人。進士及第,為嵐州團練推官,再調彭州軍事推官。王均盜據成都,連陷綿、漢諸郡,彭人謀殺兵馬都監以應之。時從易攝州事,斬其首謀者,召餘黨曉以禍福,貰之,眾皆呼悅。乃率厲將吏,修嚴守械,戒其家僮積薪捨後,曰:「吾力不足以守,當死於此。」賊聞其有備,不敢入境。賊平,安撫使王欽若以狀聞,召為秘書省著作佐郎、大理寺詳斷官。遷太常博士,出知邵武軍。預修《冊府元龜》,改監察御史。真宗宴近臣崇和殿,召從易預,賦詩稱旨。遷侍御史,改刑部員外郎、直史館、知虔州。會歲大饑,有持杖盜取民谷者,請一切減死論,凡生者千餘人。
天禧中,坐薦送別頭進士失實,降工部員外郎。以父老,求鄉郡。宰相寇准惡其疏己,除吉州,從易因對自言改福州。未行,遭父喪,服除,糾察在京刑獄,出為湖南轉運使,徙知荊南,擢太常少卿、直昭文館、知廣州。又坐嘗課校太清樓書字非偽誤而從易妄判竄之,降直史館。明年復職。在廣三年,以清德聞。入為左司郎中、知制誥。
初,景德後,文士以雕靡相尚,一時學者鄉之,而從易獨守不變。與楊大雅相厚善,皆好古篤行,時朝廷矯文章之弊,故並進二人,以風天下。兼史館修撰,遷左諫議大夫。命使契丹,以年老,辭不行。又辭職請補郡,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杭州,卒。
從易好學強記,為人激直少容,喜別白是非,多面折人,或尤其過,從易終不變。王欽若最善之,嘗謂人曰:「數日不見簡夫,輒忽忽不懌。」及廢居南京,時丁謂方用事,人畏謂,無敢往見欽若者。從易將使湖南,欲過之,遇汴水旱涸,遂告謂曰:「從易願使湖外者,非獨為貧也,亦以王公在宋,故就省之爾。今汴涸,義不可從他道進,幸公許少留。」謂即大喜曰:「王公之門,獨君為知我者。」留權糾察刑獄,從易不敢當,乃聽歸館,須汴通乃行。時寇准貶道州,謂又謂從易曰:「廬陵之事,可以釋憾矣。」從易對曰:「當以故相事之爾。」謂有愧色。其行志多類此。所著《泉山集》二十卷,《中書制稿》五卷,《西清奏議》三卷。
楊大雅,字子正,唐靖恭諸楊虞卿之後。虞卿孫承休,唐天祐初,以尚書刑部員外郎為吳越國冊禮副使,楊行密據江、淮,道阻不克歸,遂家錢塘。大雅,承休四世孫也。錢俶歸朝,挈其族寓宋州。大雅素好學,日誦數萬言,雖飲食不釋卷。進士及第,歷新息、鄢陵縣主簿,改光祿寺丞、知新昌縣,徙知潯州,監在京商稅,再遷秘書丞。
鹹平中,交趾獻犀,因奏賦,召試,遷太常博士。久之,又上書自薦,獻所為文,復召試。直集賢院,出知筠、袁二州,提舉開封府界諸縣鎮事,為三司監鐵判官,知越州,提點淮南路刑獄。還,考試國子監生,坐失薦,迭降監陳州酒。徙知常州,判三司都磨勘司、戶部勾院。遷集賢殿修撰、知應天府。還,糾察在京刑獄,以兵部郎中知制誥。大雅初名侃,至是,避真宗藩邸諱,詔改之。居二歲,拜右諫議大夫、集賢院學士、知亳州,卒。
大雅樸學自信,無所阿附,直集賢院二十五年不遷,有出其後者,往往致榮顯。或笑其違世自守,大雅歎曰:「吾不學乎世,而學乎聖人,由是以至此。吾之所有,不敢以薦於人,而嘗自獻乎天子矣。」天禧中,使淮南,循江按部,過金陵境上,遇風覆舟,得傍卒拯之,及岸,冠服盡喪。時丁謂鎮金陵,遣人遺衣一襲,大雅辭不受,謂以為歉。宰相王欽若亦不悅之。晚與陳從易並命知制誥。大雅嘗因轉對,上《原治》十七篇。所著《大隱集》三十卷,《西垣集》五卷,《職林》二十卷,《兩漢博聞》十二卷。
論曰:仲孫以才力自奮於時,論事著效,號為能吏。太素、尋、曾能知法意,理官之良也。虛己、獻卿立朝雖徽,卓犖大節,及為他官,所至有吏稱。若從易拒釋憾之言,大雅辭襲衣之遺,卒使權奸愧歉,抑又可尚哉。
邊肅 梅詢 馬元方 薛田 寇瑊 楊日嚴 李行簡 章頻 陳琰 李宥張秉 張擇行 鄭向 郭稹 趙賀 高覿 袁抗 徐起 張旨 齊廓 鄭驤
邊肅,字安國,應天府楚丘人。進士及第,除大理評事、知於潛縣,累遷太常博士。三司使魏羽薦為戶部判官,祀南郊,超薦尚書度支員外郎。帝以三司鉤取無法,至道初,置行帳司,以會財用之數,命肅主之。帳成,遷工部郎中。
真宗幸大名府,命肅經度行在糧草。改判開拆司,出知曹州,徙邢州。會契丹大入,先是地屢震,城堞摧圮,無守備,帝在澶州,密詔肅:「若州不可守,聽便宜南保他城。」肅匿詔不發,督丁壯乘城而辟諸門,悉所部兵陣以代之。騎傅城下,肅與戰小勝,契丹莫測也,居三日,引去。時鎮、魏、深、趙、磁、洺六州閉壁不出,老幼趨城者,肅悉開門納之。
擢樞密直學士,徙宣州。車駕朝陵,徙河南府。還,勾當三班院。出知天雄軍,徙真定府,累遷給事中。以王嗣宗代肅。嗣宗與肅有舊隙,諷通判東方慶訟肅前在州,私以公錢貿易規利,遣吏強市民羊,買女口自入。嗣宗上其事,帝以肅近臣,不欲屬吏,遣劉綜、任中正以章示之,肅引伏。以守城功,止奪三官,貶岳州團練副使。久之,徙武昌、安遠軍節度副使,起知光州,以泰寧軍節度副使徙泗州,又徙泰州,卒。
子調,終尚書兵部員外郎、福建路轉運使。
梅詢,字昌言,宣州宣城人。少好學,有辭辨。進士及第,為利豐監判官。後以秘書省著作佐郎、御史台推勘官,預考進士於崇政殿,真宗過殿廬,奇其占對詳敏,召試中書,除集賢院。
李繼遷攻靈州急,吳淑上書請遣使諭秦、隴以西諸戎,使攻繼遷。詢亦請以朔方授潘羅支,使自攻取。帝問誰可使羅支者,詢請行,未至而靈州陷。還,為三司戶部判官。詢自以為遇主知,屢上書陳論西北事。時契丹數侵河北,詢請遣大臣臨邊督戰,募游手擊賊。又論曹瑋、馬知節才可用,傅潛、楊瓊敗當誅,田紹斌、王榮等可責其效以贖過,凡數十事,其言甚壯。
帝欲命知制誥,李沆力言其險薄望輕,不可用。後斷田訟失實,降通判杭州,知蘇州,就徙兩浙轉運副使,判三司開拆司。坐議天書,出知濠州。為湖北轉運使,擅假驛馬與邵曄子省親疾而馬死,奪官一級,降通判襄州。知鄂州,徙蘇州,為陝西轉運使。坐薦舉朱能,貶懷州團練副使。又以善寇准,徙池州。起知廣德軍,歷楚、壽、陝州。復直集賢院,改直昭文館、知荊南,擢龍圖閣待制,糾察在京刑獄。歷龍圖閣直學士、樞密直學士,知通進銀台司,判流內銓,為翰林侍讀學士、群牧使。累遷給事中、知審官院。
仁宗御邇英閣,讀《正說養民篇》,覽歷代戶口登耗之數,顧謂侍臣曰:「今天下民籍幾何?」詢對曰:「先帝所作,蓋述前代帝王恭儉有節,則戶口充羨;賦斂無藝,則版圖衰減。炳然在目,作鑒後王。自五代之季,生齒凋耗,太祖受命,而太宗、真宗休養百姓,天下戶口之數,蓋倍於前矣。」因詔三司及編修院檢閱以聞。病足,出知許州,卒。故事,侍讀學士無出外者。天禧中,張知白罷參知政事,領此職,始出知大名府。非歷二府而出者自詢始。
詢性卞急好進,而侈於奉養,至老不衰。然數為朝廷言兵。在濠州,夢人告曰:「呂丞相至矣。」既而呂夷簡通判州事,故待之甚厚。其後,援詢於廢斥中,以至貴顯,夷簡力也。
馬元方,字景山,濮州鄄城人。父應圖,嘗知頓丘縣,太宗攻幽州,應圖部芻糧,沒虜中。元方去發為浮屠,間行求父屍,不得,訴於朝。上哀之,為官其兄元吉。
元方,淳化三年進士及第,為韋城縣主簿,改大理寺評事、知萬年縣。諸將討李繼遷,關輔轉餉逾瀚海,多失亡,獨元方所部全十九。以勞,遷本寺丞,為御史台推勘官,遷殿中丞。戶部使陳恕奏為判官,元方言:「方春民貧,請預貸庫錢,至夏秋,令以絹輸官。」行之,公私果便,因下其法諸路。
知徐州,改太常博士、梓州路轉運使。後知鄆州,量括牧地數千頃。為京東轉運副使,遷轉運使。按部至濮州,被酒毆知州蔣信,降知宿州,下詔切責之。徙滑州,為京西轉運使,知應天府,累遷太常少卿。擢右諫議大夫、權三司使公事,眾論不以為允。真宗謂宰臣曰:「元方在三司,何多謗也?」王旦曰:「元方盡心營職,然其性卞急,且不納僚屬議,而丑言詆之,所以賈怨。」帝曰:「僚屬顧不有賢俊邪?」歲余,以煩苛罷。進給事中、權知開封府。以樞密直學士知并州,留再任,賜白金五百兩,詔中書諭以委屬之意。官至兵部侍郎,卒。
薛田,字希稷,河中河東人。少師事種放,與魏野友善。進士,起家丹州推官。李允正知延州,闢為從事,向敏中至,亦薦其材。改著作佐郎、知中江縣。真宗祀汾陰,田時居父喪,經度制置使陳堯叟奏起通判陝州。還,拜監察御史,以母憂去。會祀太清宮,又用丁謂奏,起通判亳州。遷殿中侍御史、權三司度支判官,改侍御史、益州路轉運使。民間以鐵錢重,私為券以便交易,謂之「交子」,而富家專之,數致爭訟。田請置交子務,以榷其出入,未報。及寇瑊守益州,卒奏用其議,蜀人便之。
就除陝西轉運使,進直昭文館、知河南府,復入度支為副使。使契丹還,擢龍圖閣待制、知天雄軍。未幾,擢知開封府,以樞密直學士知益州,累遷左司郎中。代還,知審刑院。羌人內寇,特遷右諫議大夫、知延州。久之,以疾徙同州,又徙永興軍,辭不行,卒。
田性頗和厚,初以干敏數為大臣所稱,後屢更任使,所治無赫赫名。
寇瑊,字次公,汝州臨汝人。初,母夢神人授珠,吞之而娠,生而眉目美秀。擢進士,授蓬州軍事推官。李順餘黨謝才盛等復起為盜,瑊設方略,擒送京師。
徙開封推官。會施州蠻叛,轉運使移瑊權領施州。先是,戍兵仰他州饋糧,瑊至,請募人入米,償以鹽,軍食遂足,而民力紓。復招諭高州刺史田彥伊子承寶入朝,得給印紙為高州官族。未幾,溪南蠻復內寇,瑊率眾擒其酋領戮之,以白芀子弟數百人築柵,守其險要。
就除大理寺丞、知開州,遷殿中丞、通判河南府。坐解送諸料失實,降監晉州稅。以太常博士通判并州,改監察御史。真宗祀汾陰,王嗣宗知永興,辟權通判,專領祠事。遷殿中侍御史,為開封府判官。嘗奏事,帝詢施州備御之術,因諭之曰:「東川控蠻夷,爾功已試,其為朕鎮撫之。」命為梓州路轉運使。
晏州多剛縣酋斗望劫瀘州,燒淯井監,殺官吏。瑊趨富順監,命部兵多張旗幟,逾山西北趨戎州,盡取公私舟載糧甲,具音樂,合兩路兵至江安,誘納溪、藍、順史個松,南廣移、悅等州刺史及八姓烏蠻首領,使斷賊徑。用夷法,植竹為誓門,橫竹系貓、犬、雞各一於其上,老夷人執刀劍,謂之「打誓」,呼曰:「誓與漢家同心擊賊。」即刺牲血和酒而飲。瑊給鹽及酒食、針梳、衣服等,付以大榜,約大軍至,揭榜以別逆順,「不殺汝老少,不燒汝欄柵。」夷人大喜。帝遣內殿崇班王懷信議攻討招輯之宜,瑊奏:「夷人嘗於二年春燒淯井監,殺吏民。既赦貸其罪,復來寇邊,聲言朝廷且招安,得酒食衣服矣。若不討除,則戎、瀘、資、榮、富順監諸夷競起為邊害矣。」詔發陝西兵,益以白芀子弟合六千三百人,緣淯井溪轉鬥,凡十一陣,破之。夷人相率來附,納牛羊、銅鼓、器械甚眾,而斗望猶旅拒不從。瑊命懷信分兵拔其柵,與都巡檢使符承順進戰思晏江口,斗望等始驚遽,勢稍卻,明日,復分三道來拒王師,懷信等格戰,瑊乘其後,大破之。斗望眾萬餘,囂不能軍,溺死者眾,遂降。因籍軍之勇悍千人,分五都以隸禁軍,為寧遠指揮,使守淯井監,更建砦柵,浚三壕以環之。就加侍御史,召為三司鹽鐵判官,逾月,出為河北轉運使。
天禧中,河決澶淵。瑊視役河上,堤墊數里,眾皆奔潰,而瑊獨留自若。須臾,水為折去,眾頗異之。遷工部郎中,上言:「契丹約和以來,河北減戍卒之半,而復刺土兵,其實益三分之一,而塞下軍儲不給。請行入中、鑿頭、便糴三說之法。」入為三司度支副使。未幾,以右諫議大夫、集賢院學士知益州。
仁宗即位,遷給事中。瑊與丁謂厚善,帝謂輔臣曰:「瑊有吏干,毋深譴也。」徙鄧州,坐失舉,降少府監、知金州,復右諫議大夫。會河決,徙知滑州,總領修河。既而以歲饑罷役,瑊言:「病民者特楗芻耳,幸調率已集,若積之經年,則朽腐為棄物,後復興工斂之,是重困也。」乃再詔塞河。河平,擢樞密直學士。
明年,復給事中、知秦州,又坐失舉奪一官。召權三司使,復其官如故。時有議茶法者,帝訪以利害,瑊曰:「議者未知其要爾。河北入中兵食,皆仰給於商旅。若官盡其利,則商旅不行,而邊民困於饋運,茶法豈可以數更?」帝然之。權知開封府,戚裡有毆妻至死,更赦事發者。太后怒曰:「夫婦齊體,奈何毆致死邪?」瑊對曰:「傷居限外,事在赦前,有司不敢亂天下法。」卒免死。天聖末,再使契丹,未行而卒。
瑊少孤,鞠於祖母王氏,及登朝,以妻封邑回授之,朝臣得回封祖母自瑊始。性頗疏財,通音律,知術數。初附丁謂,故少達,及謂敗左遷,鬱鬱不自得,秘書丞彭齊賦《喪家狗》以刺之。
楊日嚴,字垂訓,河南人。進士及第,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安丘縣。三司闢為檢法官,遷大理寺丞,又為本寺檢法官,監都進奏院,通判亳、陳二州,判吏部南曹兼登聞鼓院。出知襄州,徙廬、鄲二州,入為開封府判官。
使契丹還,為兩浙轉運副使。未行,會青、徐饑,改京東轉運使。因請江、淮、陝西轉粟五十萬,以賑貧民;又開清河八十里抵暖水河,並堤起倉廩,以便漕運。加直史館,徙益州轉運使,又徙江、淮制置發運使。還,歷三司戶部、度支、鹽鐵副使。累遷太常少卿,以右諫議大夫、集賢院學士知河中府,加樞密直學士、知益州。
時用兵伐元昊,三司急財用,有詔析戶版為十等,第賦役;民以歲租占佃官田廬者,高其估,募輸錢就市為己業,人苦其擾。又陝西奏收市益、梓、利路溪洞馬,而不知其實無馬也。日嚴皆奏罷之。遷勾當三班院、知通進銀台司。聞後為守者,其政不便蜀人,因進對,猶從容言:「遠方所宜撫安之,無容變法以生事。」遷給事中,以龍圖閣學士知澶州。召權知開封府,吏械囚不謹,囚自殺,坐是罷府事。判太常、司農寺,同知審官院,卒。
日嚴初為益州轉運使,無他治能,及知益州,頗為蜀人所信愛。兄日華,歷官至太常少卿、三司副使。
李行簡,字易從,同州馮翊人。家貧,刻志於學,讀《六經》每至夜分,寒暑不易。又聚木葉學書,筆法遒勸。與裡中富人楊士元同學,既而同時中進士第,士元資遺行簡,謝不取。起家隴州司理參軍,徙彭州軍事推官。
陵州富民陳子美父死,繼母詐為父書逐出之,累訴不得直,轉運使檄行簡劾正其獄。改秘書省著作郎,再遷太常博士、知坊州。御史中丞王嗣宗薦為監察御史,王旦數稱其才,真宗雅亦知之,再遷侍御史。
陝西旱蝗,命往安撫,發倉粟救乏絕,又蠲耀州積年逋租。還,擢龍圖閣待制,歷尚書刑部郎中。帝數幸龍圖閣,命講《周易》,間訪大臣能否,行簡所對無怨暱,各道其所長,人以為長者。久之,拜右諫議大夫、集賢院學士。乾興初,改給事中,以足疾請外,得知河中府,徙虢州,卒。
章頻,字簡之,建州浦城人。與弟□皆以進士試禮部預選,會詔兄弟毋並舉,頻即推其弟,棄去。後六年,乃擢第。自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南昌縣,改大理寺丞、知九隴縣,遷殿中丞。
眉州大姓孫延世偽為券奪族人田,久不能辨,轉運使使按治之。頻視券墨浮朱上,曰:「是必先盜印然後書。」既引伏,獄未上,而其家人復訴於轉運使,更命知華陽縣黃夢松覆按,無所異。夢松用此入為監察御史,頻坐不時具獄,降監慶州酒,徙知長洲縣。
天禧初,增置諫官、御史十二人,頻以選得召對,稱旨,擢監察御史。陳、亳間民訛言兵起,老幼皆奔,命安撫京西。還,為三司度支判官。青州麻士瑤殺從子溫裕,並其財,遣往按治,士瑤伏誅。又詔鞫邛州牙校訟鹽井事。皇城使劉美依倚後家受賕,使人市其獄,頻請捕系,真宗以後故不問。忤旨,出知宣州,改殿中侍御史,遷侍御史。
頻雅善丁謂,謂貶,左遷尚書比部員外郎、監饒州酒。起知信州,進刑部員外郎、知福州。王氏時,賦民官田,歲輸租稅而已。至是,或謂鬻之可得緡錢二十餘萬,頻疏以為不可。徙知潭州。改廣西轉運使,擿宜州守貪暴不法,既罷去,反訟頻子許嘗被刑,而冒奏為秘書省校書郎,頻坐謫知饒州。復入為度支判官,累遷刑部郎中。
使契丹,至紫濛館卒。契丹遣內侍就館奠祭,命接伴副使吳克荷護其喪,以錦車駕橐駝載至中京,斂以銀飾棺,又具鼓吹羽葆,吏士持甲兵衛送至白溝。詔遣其子訪乘傳扈其柩以歸。訪官三班奉職,即許也。
陳琰,字伯玉,澶州臨河人。進士及第,歷溧陽、欒城縣主簿,遷大理寺丞、監真定府稅,知金堂、夏津二縣。再遷太常博士。轉運使盧士倫,曹利用婿也,怙勢聽獄不以直,訟者不已,付琰評決,琰直之。御史知雜韓億聞其事,奏為監察御史。丁父喪,哀毀,墳木連理。憂除,遷殿中侍御史。
天聖五年祀南郊,中外以為丁謂復還,琰上疏曰:「亂常肆逆,將而必誅,陰懷奸惡,有殺無赦。丁謂因緣險佞,據竊公台。賄賂包苴,盈於私室;哇。琰始奏選官監視,謂之「定計斗面」。積遷至尚書工部郎中,卒。
李宥字仲嚴,唐之後裔,自吳徙青,遂為青人。祖成,五代末,以詩酒游公卿間,善摹寫山水,至得意處,疑非筆墨所成。人欲求者,先為置酒,酒酣落筆,煙景萬狀,世傳以為寶。赦。」帝然之。
為三司度支判官,遷侍御史。歷京西、河東、河北轉運副使,三司戶部、度支、鹽鐵副使。汴倉納糧綱,概量不實,操舟者坐亡失所載,或杖背徒重役。琰始奏選官監視,謂之「定計斗面」。積遷至尚書工部郎中,卒。
李宥,字仲嚴,唐之後裔,自吳徙青,遂為青人。祖成,五代末,以詩酒游公卿間,善摹寫山水,至得意處,疑非筆墨所成。人欲求者,先為置酒,酒酣落筆,煙景萬狀,世傳以為寶。父覺,見《儒林傳》。
宥幼孤,不好弄,長讀書屬文,不雜交遊。舉進士,調火山軍判官。入館校勘書籍,遷集賢校理,遂直院。知蘄州,歲凶人散,委嬰孩而去者相屬於道。宥令吏收取,計口給谷,俾營婦均養之,每旬閱視,所活甚眾。或殺人,以米十石給傭者,使就獄,曰:「我重賄吏,爾必不死。」宥得其情,論如法。
提點荊湖刑獄,權戶部判官,利州轉運使,判戶部勾院,知制誥,糾察在京刑獄,同判太常寺。舊宗廟五饗,輔臣攝事,中廢且久,止差從官。宥因對力言,遂復故事。以諫議大夫知江寧府。民有告人殺其子者,曰:「吾子去家時,巾若巾,今巾是矣。」民自誣服。宥疑,召問,卒伸其枉。府捨火,宥畏兵亂,闔門不救,降秘書監致仕。起分司南京,改太子賓客,判留司御史台,卒。
宥性清介,然與物無忤,好獎拔士人。外族甚貧,宥有別業,以券畀之。既死,家無餘財,官賜錢十萬。
張秉,字孟節,歙州新安人。父諤,字昌言,南唐秘書丞、通判鄂州。宋師南伐,與州將許昌裔葉議歸款,太祖召見,勞賜良厚,授右贊善大夫。蜀平,選知閬州。太平興國中,即除西川轉運副使。先是,土人罕習舟楫,取峽江中競渡者給漕運役,覆溺常十四五。諤建議置威棹軍分隸管勾,自是無覆舟之患。累遷荊湖、江、浙等道制置茶鹽副使,卒。
秉舉進士,儀狀豐麗,屬詞敏速,善書翰,太宗喜之,擢置甲科。解褐將作監丞、通判宣州。遷監察御史,深為宰相趙普所器,以弟之子妻之。會有薦其才,得知鄭州。召還,直昭文館,遷右司諫。會以趙昌言為制置茶鹽使,秉與薛映副之。入為右計司河南西道判官,俄換鹽鐵判官、度支員外郎、知制誥、判吏部銓、知審官院。唐朝故事,南省首曹罕兼掌誥,多退為行內諸曹郎。至是,用此制,其後進改,多優遷首曹,遂隳舊制矣。遷工部郎中,依前知制誥。
真宗嗣位,進秩兵部郎中、判昭文館。時草敕用官制,有「頃因微累,謫於遐荒」之語,上覽之曰:「若此,則是先朝失刑矣。」遂除秉左諫議大夫,連知穎、襄二州。徙鳳翔府,訴以母老貧窶,詔給裝錢,未行,改江陵。丁母憂,起復,知河南府。景德初,徙河陽,換澶州。車駕將幸河上,又徙知滑州。道出韋城,秉迎謁境上,俾預從官侍食;遣與齊州馬應昌、濮州張晟往來河上,部丁夫鑿凌,以防契丹南渡。
召歸闕,復判吏部銓,拜工部侍郎、同知審官院、通進銀台司,糾察在京刑獄。復與周起同試東封路服勤辭學、經明行修舉人。出知永興軍府,會祀汾陰,為東京留守判官,轉禮部侍郎,加樞密直學士,復知并州。將行,懇求御詩為餞,上為作五言賜之。徙相州。九年,復糾察在京刑獄,暴疾卒。
秉典藩府,無顯赫譽,及再至太原,臨事少斷,多與賓佐博弈。雖久踐中外,然無儀檢,好諧戲,人不以宿素稱之。好飭衣服,潔饌具,每公宴及朋友家集會,多自挈餚膳而往。家甚貧,常質衣以給費焉。
張擇行,字行先,青州益都人。進士起家,歷北海、臨沂主簿,自宣州觀察推官為大理寺丞。初,石亭縣掾檄將陵塞決河,眾欲登舟以濟,擇行獨以為不可,皆笑其怯。既而舟果覆,擇行坐堤上董役,埽卒不潰。
除監察御史、殿中侍御史,改言事御史、右司諫。與唐介、包拯共論張堯佐除節度、宣徽兩使不當,語甚切。又論河北兵多、財不足,願分兵就食內地,不報。遷侍御史知雜事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諫院,累遷吏部員外郎。御史皆言宰相陳執中嬖妾笞小婢,死外捨。擇行以為主命妾笞婢,於律不當坐,御史固迫之,因中風不能語。除戶部郎中、集賢殿修撰,提舉兗州仙源縣景靈宮,逾年而卒。
鄭向,字公明,開封陳留人。舉進士中甲科,為大理評事、通判蔡州,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、知濠州,徙蔡州。召試集賢院,未幾,除三司戶部判官,修起居注。遷度支員外郎,為鹽鐵判官。出為兩浙轉運副使,疏潤州蒜山漕河抵於江,人以為便。復為鹽鐵判官,擢知制誥、同勾當三班院。使契丹,再遷兵部郎中、提點諸司庫務,以龍圖閣直學士知杭州,卒。
五代亂亡,史冊多漏失,向著《開皇紀》三十卷,摭拾遺事,頗有補焉。
郭稹,字仲微,開封祥符人。世寓鄭州,舉進士中甲科,為河南縣主簿。除國子監直講,議者以其資淺,罷還河南。時孫奭、馮元判監事,因奏稹學問通博,他選莫能及,乃得留。居二歲,陳堯咨知大名,辟簽書府判官事,改大理寺丞。奭等復薦為直講。奭出知兗州,又薦稹與賈昌朝赴中書試講說,而稹固辭。召試學士院,為集賢校理。馮元知河陽,闢為通判,徙通判河南府。入為三司度支、戶部判官,累遷尚書刑部員外郎,同修起居注。
康定元年使契丹,告用兵西鄙。契丹厚禮之,與同出觀獵,延稹射。稹一發中走兔,眾皆愕視,契丹主遺以所乘馬及他物甚厚。既還,轉兵部,知制誥,判吏部流內銓,擢龍圖閣直學士、權知開封府。暴感風眩卒。
稹性和易,文思敏贍,尤刻意於賦,好用經語對,頗近於諧。聚古書畫,不計其貲購求之。婦張悍嫉,無子。初,稹幼孤,母邊更嫁王氏,既而母亡,稹解官服喪。知禮院宋祁言稹服喪為過禮,詔下有司博議,用馮元等奏,聽解官申心喪,語在《禮志》。
論曰:肅之守邢,以贏兵卻敵,開門納避難之民,功在王府。元方為并州,有勤留之命,其宜民可知。宥在蘄,則活饑氓;在江寧,則直冤獄。吏之良者歟!然皆不能無小累也。日嚴、行簡臨政,視秉、擇行、向、稹雖無瑕可指,亦皆無赫赫名。詢以厚呂夷簡,復致貴顯;瑊、頻坐善丁謂,並遭斥謫,固無足議者。琰言謂奸邪,不當用南郊恩牽復,與唐袁高論執盧杞正相類,識者韙之。
趙賀,字餘慶,開封封邱人。少時,嘗喪明,久之,遇異醫輒愈。喜飲酒,至終日不亂。事繼母至孝。舉《毛詩》及第,補臨朐縣主簿。賀有干力,知州寇准且知賀。淳化中,調丁壯塞澶州決河,眾多逸去,獨賀全所部而歸。臨朐父老張樂迎賀,准使由譙門過,曰:「旌賀之能也。」改大理評事。鹽池吏欺緡錢,選賀往解州鉤校出入,賀悉得其奸。
契丹入寇,真宗決策澶淵,遣使八人省州縣,賀以太子中捨安撫京東。改殿中丞,歷通判明州、宿州。徙知漢州,蜀吏喜弄法,而賀精明,吏不敢欺,事更賀所,多被究詰,人目為「趙家關」,謂如關梁不可越也。
召權三司戶部判官,真補度支判官,出為京東轉運副使,徙京西。又徙益州路轉運使,尋糾察在京刑獄,累遷尚書工部郎中、提舉諸司庫務,為江、淮制置發運使。發運司占隸三司軍將,分部漕船,舊皆由主吏白遣,受賕不平,或數得詣富饒郡,因以商販,貧者至不能堪其役。賀乃籍諸州物產厚薄,分劇易為三等,視其功過自裁定,由是吏巧不得施,歲漕米溢常數一百七十萬。
蘇州太湖塘岸壞,及並海支渠多湮廢,水侵民田。詔賀與兩浙轉運使徐奭兼領其事,伐石築堤,浚積潦,自吳江東赴海。流民歸占者二萬六千戶,歲出苗租三十萬。遷刑部郎中,歷三司戶部、度支、鹽鐵副使,知延、同、秦三州、江陵府,累遷光祿卿,入判大理寺,以右諫議大夫知永興軍,徙鄧州,歲余,判宗正寺,出知越州。坐失舉,降知濠州,改廬州。遷給事中,復判宗正寺,知鄭、蔡、壽三州,卒。
在臨朐時,用轉運使李中庸薦改官。中庸沒,無子,賀為主葬,圖其象,歲時祠於家。子宗道,終集賢校理。
高覿,字會之,宿州蘄人。進士起家,為嘉興縣主簿。後以孫奭薦,改秘書省著作佐郎,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、通判泗州。詔定淮南場茶法,覿陳說利害,不報。擢提點利州路刑獄,召為三司戶部判官,安撫河北。還,為京西轉運使。徙益州。彭州廣磧、麗水二峽地出金,宦者挾富人請置場,募人夫採取之。覿曰:「聚眾山谷間,與夷獠雜處,非遠方所宜,且得不償失。」奏罷之。王蒙正恃章獻太后親,多佔田嘉州,詔勿收賦,覿又極論其不可。坐失察嘉州守張約受賕,貶通判杭州,徙知福州。入為三司鹽鐵判官,歷陝西、河北轉運使,累遷兵部郎中,復入戶部、鹽鐵為副使,遷右諫議大夫、河東都轉運使,加集賢院學士,判尚書刑部,進給事中、知單州,卒。
子秉常,為梓州路轉運使。
袁抗,字立之,洪州南昌人。舉進士,得同學究出身,調陽朔縣主簿,薦補桂州司法參軍。撫水蠻寇融州,轉運使俞獻可檄抗權融州推官,督兵糧與謀軍事。蠻治舟且至,抗即楊梅、石門兩隘建水柵二,據其沖,賊不得入,後因置戍不廢。事平,特遷衡州推官,改大理寺丞,累遷國子博士、知南安軍,擢提點廣南東路刑獄。浙東叛卒鄂鄰鈔閩、越,轉南海,與廣州兵逆戰海中。值大風,有告鄰溺死者,抗獨曰:「是日風勢趣占城,鄰未必死。」後果得鄰於占城。
還為度支三司判官,以尚書金部員外郎為梓州路轉運使,徙益州路。時三司歲市上供綾錦、鹿胎萬二千匹,抗言:「蜀民困憊,願少紓其力,以備秦中他日之用。」是年郊祀,蠲其數之半。黎州歲售蠻馬,詔擇不任戰者卻之。抗奏:「朝廷與蠻夷互市,非所以取利也。今山前後五部落仰此為衣食,一旦失利侵侮,不知費直幾馬也。臣念蜀久安,不敢奉詔。」尋如舊制。除江、淮發運使,召為三司鹽鐵副使。時抗老矣,為御史所劾,罷知宣州。累遷光祿少卿,分司南京。明堂覃恩,改少府監,卒。
抗喜藏書,至萬卷,江西士大夫家鮮及也。抗子陟,少刻厲好學,善為詩,終殿中丞。
徐起,字豫之,濮州鄄城人。舉進士,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隰川縣,積官尚書都官員外、知楚州。樞密直學士張宗象薦之,擢提點廣南西路刑獄。入判三司開拆司,歷開封、三司度支判官。館伴契丹使,還奏:「所過州縣,使者既去,官吏將校皆出郊旅賀,燕飲久之,城邑為之空。」乃下約束禁止之。出為荊湖北路轉運使,部有戍卒殺人系獄,其徒欲劫之。起聞,亟往按誅之,分其徒隸他州。
徙江西,知徐州,就為轉運使。募富室得米十七萬斛,賑餓殍,又移粟以贍河北、京西者,凡三百萬。與安撫使劉夔不相能,徙京西。又徙江東,起請開長淮舊浦,以便漕運。知洪州,徙兗州。有都巡檢虐所部,而部兵百餘人持兵至庭下。州人大恐,起不為動,以禍福開諭之,眾感泣聽命。因按致其首,奏罷都巡檢。復為度支判官,累遷秘書監、知湖州,卒。
張旨,字仲微,懷州河內人。父延嘉,頗讀書,不願仕,州上其行,賜號嵩山處士。旨進保定軍司法參軍,上書轉運使鐘離瑾,願補一縣尉,捕劇賊以自效。瑾壯其請,為奏徙安平尉,前後捕盜二百餘人。嘗與賊鬥,流矢中臂,不顧,猶手殺數十人。擢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遂城縣,遷著作佐郎。
明道中,淮南饑,自詣宰相陳救御之策。命知安豐縣,大募富民輸粟,以給餓者。既而浚卑河三十里,疏洩支流注芍陂,為斗門,溉田數萬頃,外築堤以備水患。再遷太常博士、知尉氏縣,徙通判忻州。
元昊反,特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、通判府州。州依山無外城,旨將築之,州將曰:「吾州據險,敵必不來。」旨不聽。城垂就,寇大至,乃聯巨木補其罅,守以強弩。中外不相聞者累日,人心震恐。庫有雜彩數千段,旨矯詔賜守城卒,卒皆東望呼萬歲,賊疑以救至也。州無井,民取河水以飲,賊斷其路。旨夜開門,率兵擊賊小卻,以官軍壁兩旁,使民出汲。復以渠泥覆積草,賊望見,以為水有餘。督居民乘城力戰,賊死傷者眾,隨解去。以功遷都官員外郎,徙知萊州。
葉清臣舉材堪將帥,召對,改知邢州,擢提點河東路刑獄。范仲淹、歐陽修復言其鷙武有謀略,除閣門使,固辭。進工部郎中、知鳳翔府,加直史館、知梓州,以直龍圖閣知荊南。入判尚書刑部,累遷光祿卿,知潞、晉二州。以老疾,權判西京御史台,尋卒。
齊廓,字公辟,越州會稽人。舉進士第,自梧州推官累遷太常博士、知審刑詳議官,知通、泰州。提點荊湖南路刑獄。潭州鞫系囚七人為強盜,當論死。廓訊得其狀非強,付州使劾正,乃悉免死。平陽縣自馬氏時稅民丁錢,歲輸銀二萬八千兩,民生子,至壯不敢束髮,廓奏蠲除之。歷三司度支、開封府判官,出為江西、淮南轉運使。時初兼按察,同時奉使者,競為苛刻邀聲名,獨廓奉法如平時,人以為長厚。入判鹽鐵勾院,加史館、知荊南府,徙明、舒、湖三州,積官光祿卿、直秘閣,以疾分司南京,改秘書監,卒。
廓寬柔恭謹,人犯之不校。弟唐,為吉州司理參軍,博覽強記,嘗舉賢良方正,對策入等。越州蔣堂奏廓及唐父母垂老,窮居鄉里,二子委而之官,唐復久不歸省,於是罷唐,令歸侍養。廓方使湖南,雖置不問,然士論薄之。
鄭驤,字士龍,河南人。登進士第,更慶、汝、鄭、秦州推官,改秘書省著作郎、知垣曲縣。康繼英辟簽書衛州判官事,劉從德代繼英,又表驤有善狀,進一官。尋監左藏庫,遷太常博士、知乾州,提點益州路刑獄,為三司度支判官。建言:「蜀人引江水溉田,率有禁,歲旱利不均,宜弛其禁。」又言:「京西旱,舊禁粟無出國門,可且勿禁。」
慶歷中,與魚周詢刺陝西民兵十餘萬。除陝西轉運、按察使兼三門發運使,加直史館、河北轉運使,入為度支副使。河決德州,入王紀口,議欲徙州,詔驤往視之,還言州不當徙,已而州果無患。又為河北轉運使。王則反,討平之。除天章閣待制、知鳳翔府。先是,皇甫泌、夏安期皆為轉運使,泌先謫去,安期後至,不及賞,驤因辭不受,願命推功與二人。復為河北都轉運使,累遷尚書工部郎中,以疾知華州,卒。
論曰:歷觀數子,風跡雖不同,其為政愛民,謙己利物,有古道焉。若旨浚卑河,覿罷采金,抗論互市,起賑窮戢暴,驤推功與人,皆無所愧矣。趙賀不忘李中庸,而齊廓兄弟棄親以徇榮,用心何其不同哉!
王臻 魚周詢 賈黯 李京 吳鼎臣 附 呂景初 馬遵附 吳及 范師道李絢 何中立 沈邈
王臻,字及之,穎州汝陰人。始就學,能文辭。曾致堯知壽州,有時名,臻以文數十篇往見,致堯覽之,歎曰:「穎、汝固多奇士。」舉進士第,為大理評事,歷知舒城、會昌縣,通判徐、定二州,以殿中丞知兗州,特遷監察御史。
中使就營景靈宮、太極觀,臻佐助工費有勞,遷殿中侍御史,擢淮南轉運副使。時發運司建議浚淮南漕渠,廢諸堰,臻言:「揚州召伯堰,實謝安為之,人思其功,以比召伯,不可廢也。浚渠亦無所益。」召為三司度支判官,而發運司卒浚渠以通漕,臻坐前異議,降監察御史、知睦州。道復官,徙福州。閩人欲報仇,或先食野葛,而後趨仇家求鬥,即死其處,以誣仇人。臻辨察格鬥狀,被誣者往往釋去,俗為之少變。又民間數以火訛相驚,悉捕首惡杖之,流海上,民乃定。
仁宗即位,遷提舉在京諸司庫務,歷三司戶部、度支副使,擢龍圖閣待制、權知開封府,累遷尚書工部郎中。奸人偽為皇城司刺事卒,嚇民以取賕,臻購得其主名,黥竄三十餘人,都下肅然。以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,建言:「三司、開封府諸曹參軍及赤縣丞尉,率用貴遊子弟,驕惰不習事。請易以孤寒登第、更仕宦書考無過者為之。」又言:「在京百司吏人入官,請如《長定格》,歸司三年。」皆可其奏。未幾,卒。臻剛嚴善決事,所至有風跡。
魚周詢,字裕之,開封雍丘人。早孤,好學。舉進士中第,為大理評事,歷知南華、分宜、靜海三縣,遷太常博士、通判漢州。城中夜有火,部眾救之,植劍於前曰:「攘一物者斬!」火止,民無所失亡。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知真州,徙提點荊湖南路刑獄。求便郡,知安州,徙蔡州,召為侍御史。陝西用兵,科斂煩數,命安撫京西路,還賜緋衣銀魚。為開封府判官,又使陝西刺民兵,判三司理欠、憑由司。進起居舍人、知諫院,固辭,乃以尚書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,為三司鹽鐵副使。時渭州城水洛,尹洙、鄭戩爭未決,詔周詢與都轉運使程戡相利害。周詢是戩議,遂城之。遷吏部員外郎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成德軍,徙河北都轉運使,拜右諫議大夫、權御史中丞。
慶歷八年,手詔近臣訪天下之務。周詢對曰:
陛下患西陲御備,天下繹騷,趣募兵士,急調軍食,雖常賦有增,而經用不足。臣以謂唐季及五代,強臣專地,中國所制,疆域非廣。及祖宗有天下,俘吳、楚、蜀、晉,北捍獯鬻,西服羌戎,所用甲兵,所入租賦,比之於今,其數尚寡。然而摧堅震敵,庫府無空虛之弊,縣官無煩費之勞,蓋賞信罰必,將選兵精之效也。近元昊背惠,西方宿師。朝廷用空疏闒茸者為偏裨,以遊惰怯懦者備行伍,故大舉即大敗,小戰輒小奔。徒日費千金,度支不給,賣官鬻爵,淆雜仕流,以鐵為錢,隳壞國法。而又官立鹽禁,驅民繼輦,蕩析恆產,怨咨盈路。去秋水旱繼作,今春饑饉相屬,生靈重困,於茲為劇。今元昊幼子新立,乃朝廷寬財用、惜民力之時也,速宜經度,以紓匱乏。願委安撫使與本路守邊、掌計臣僚同議,裁減冗兵,節抑浮費,禁止橫斂,廩假貧民,去武臣之庸懦,出守宰之貪殘。仍冀特發宸衷,出內帑錢助關陝費,使通鹽商之利,改錢幣之法,宣佈德澤,與民休息。然後勸勉農桑,隱括稅籍,收遺利,抑兼併,則公有羨財,私有餘力矣。
陛下患承平浸久,仕進多門,人污政濫,員多闕少,滋長奔競,靡費廩祿。臣以謂國家於制舉、進士、明經之外,復有任子、流外之補,負瑕釁、服輿台者,亦置班列。歷年既久,紛猥塞路,求人任事,適用者鮮,而又亟更數易,交錯道塗,額置有常,詔除無限,凡守一闕,動逾再期。預閫籍、服武弁者,坐費水衡之給,虛計歲考之期;赴銓調、守選格者,居多困乏之歎,行寡廉恥之風。官冗之弊,一至於此!願陛下特詔,進士先取策論,諸科兼通經義,中第解褐,無令過多。其文武班奏薦並流外出官者,權停五七年,自然名器不濫,奔競衰息矣。
陛下患牧守之職,罕聞奏最。臣聞漢宣帝勉厲二千石,其有治效者,增秩賜金,或爵至關內侯,公卿缺,則以次用之,故良吏為盛。國家鑒諸侯專地之患,一切用郡守治之。而班行浸冗,序遷者眾。乃有地處藩宣,秩為卿監,而未歷省府提轉,則為沉抑。內重外輕,何以求治?改弦易轍,正在此時。願詔兩府大臣,選委兩制、台諫官參舉,如兩任通判可充知州軍京朝官,依次除補。若治狀尤異,即升省府提轉。其常例入知州者,一切停罷,則進擢得人,牧守重矣。
陛下患將帥之任,艱於稱職。臣聞晏子薦司馬穰苴曰:「文能附眾,武能威敵。」是知將帥之材,非文武兼備,則不可為。我朝自二邊款附,久不用兵。近歲有西北之警,補授帥臣,出於遽猝,非自卒伍,即恩澤侯。無信義以結士心,無莊嚴以正師律,退則奔北,進則被擒,虧損威靈,取侮夷狄,命將之失,未有若今之甚也。願擇名臣,選舉深博有謀、知兵練武之士,不限資級,試以邊任,臨軒敦遣,假以威權,如祖宗朝任郭進、李漢超輩,閫外之事,俾得專之,無以謗讒輕有遷徙,使其足以取重,則安有不稱職之憂乎?
陛下患西北多故,邊情罔測,獻奇譎空言者多,陳悠久實效者少,備豫不虞,理當先物。臣聞國家和約北戎,爵命西夏,偃革止戈,逾四十載。而守邊多任庸人,不嚴武備,因循姑息,為敵所窺,致元昊悖逆,耶律張皇。未免屈己為民,息兵講好,皆用苟安之謀,而無經遠之策。此班固所謂「不選武略之臣,恃吾所以待寇而行貨賂,割剝百姓以奉寇仇」者也。願陛下特議減三路兵馬之駑冗者,以紓經費,以息科斂。然後選將帥,擇偏裨,使戢肅驕兵,飭利戎器,識山川形勝,用兵奇正。河朔曠平,可施車陣,亦宜講求其法。雖二邊異時侵軼,恃吾有以待之,庶幾無患矣。
時執政及近臣所對多疏闊,仁宗頗嘉周詢詳敏。知恩州張得一誅,坐失舉,出知永興軍;數日,改知成德軍,未行,卒。帝嗟悼之,特贈尚書工部侍郎。
周詢性和易,聞見該洽,明吏事。在安州時,園吏見大蛇垂闌楯,即視之,乃周詢醉而假寐,世傳其異。
賈黯,字直孺,鄧州穰人。擢進士第一,起家將作臨丞、通判襄州。還為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直集賢院,遷左正言、判三司開拆司。
黯自以年少遭遇,備位諫官,果於言事。首論韓琦、富弼、范仲淹可大用。杜樞覆張彥方獄,將駁正,忤執政意,執政以他罪絀樞。黯言:「樞無罪,且旨從中出,不因臣下彈奏。恐自此貴幸近習,言一得入,則將陰肆讒毀,害及善良,不可不察。」時言者或論事亡狀,輒戒勵窮詰。黯奏:「諫官、御史,跡既疏遠,未嘗預聞時政,不免采於傳聞,一有失言,而詰難沮辱隨之,非所以開廣言路。請如唐太宗用王珪、魏徵故事,每執政奏事,聽諫官一人隨入。」執政又患言事官旅進,論議上前不肯止。乃詔:「凡欲合班上殿者,皆稟中書俟旨。」黯論以為:「今得進見言事者,獨諫官、御史,若然,言路將壅,陛下不得聞外事矣。請如故便。」皆弗許。
儂智高反,余靖知桂州,楊畋安撫廣南東、西路,皆許便宜行事。黯言:「二人臨事,指蹤不一,則下將無所適從。又靖專節制西路,若賊東向,則非靖所統,無以使眾,不若並付靖經制兩路。」從之。皇祐四年,同修起居注,徙判鹽鐵勾院,遷左司諫。建言天下復置義倉,下其說諸路,而論者不一,黯亦反覆辨析,卒不果行。宰相劉沆請中外薦舉陳乞,一切以詔令從事,毋用例。論者以為非便,黯奏罷之。狄青除樞密副使,黯言:「國初武臣宿將,扶建大業,平定列國,有忠勳者,不可勝數。然未有以卒伍登帷幄者。」不報。會靈觀災,又言:「天意所欲廢,當罷營繕,赦守衛者罪,以示儆懼修省之意。」擢知制誥。
初,仁宗視事退,御邇英閣,召侍臣講讀,而修起居注官獨先出。黯言:「君臣訪對,動關政體,而史臣不得預聞,請並召侍經筵。」許之。初,邇英、延義二閣,講讀官自有記注。至是,乃罷焉。直龍圖閣錢延年擢天章閣待制,黯當命辭,即詆延年不才,不宜污侍從,封詞目還中書,命遂寢。
判吏部流內銓。益州推官桑澤父留鄉里,死三年矣。澤為弗知者而調京師,既覺而去。黯奏劾,廢終身。福州推官劉抃挾數術,言人禍福,多游公卿門,黯奏以為靈台郎。
時詔兩制、兩省官唯公事許至中書、樞密院見執政,群臣心知其非,而嫌於自言。後黯知許州,乃言:「他官皆得見執政,而侍從近臣,反疏斥疑間如此。嘗聞先朝用王禹偁請,百官候謁宰相,並於政事堂,樞密使亦須聚坐接見,以防請托。令下,左正言謝泌上書,以謂非人主推赤心待大臣,大臣展四體報人主之誼。」即時追寢前詔。
徙襄州,迎父之官,而父有故人在部中,遣直廳卒致問。黯輒笞卒,父恚,一夕歸鄉里。他日,疾且亟,黯內懷不自安,請徙郡及解官就養。不報,乃棄官去。而御史吳中復等劾黯輒委州印,撓朝廷法,絀知郢州。未及行,父死。服除,勾當三班院,為翰林學士。唐介等坐言陳升之不當柄用,皆外補。黯奏介等敢言,請寬之。以疾請郡,改侍讀學士、知鄧州。未行,疾愈,復以為翰林學士、知審官院。
時官吏有以祖父嫌名,援律為請授他官。黯言:「禮不諱嫌名,二名不偏諱,律:『府號、官稱犯祖父名而冒榮居之,又上書若奏事犯祖廟諱,罪皆有差。』又曰:『若嫌名及二名偏犯者,不坐。』今官吏許避嫌名,則或有如此而不自言者,可坐以冒榮之律乎?國朝雍熙中,嘗詔:『除官犯私諱者,三省御史台五品、文班四品以上,許用式奏改,余不在此制。』請約雍熙詔書,自某品而上,以禮律從事。」詔非嫌名及二名,不以品秩高下皆聽避。
累遷尚書左司郎中、權知開封府。兩軍獄囚歲瘐死者眾,而吏不任其責。黯言:「吏或怠於視囚,飢渴疾病,因以致死,請歲計死者多少而賞罰之。」府吏額七百人,以罪廢復敘者,皆數外補之,黯請敘者須有闕乃補。然所斷治,或出己見,人不以為允。御史中丞王疇與其屬陳經、呂誨、傅堯俞,諫官司馬光、龔鼎臣、王陶,皆言黯剛愎自任,赦書下府,罪應釋者反重行之。罷為同提舉在京諸司庫務。
英宗即位,遷中書舍人。受詔撰《仁宗實錄》,權知審刑院,為群牧使。時封拜皇子,並除檢校太傅。黯言:「太師、太傅、太保,是為三師,天子之所師法。子為父師,於義不可,蓋前世因循弗思之過。請自今皇子及宗室屬卑者,皆毋兼師傅官,隨其遷序,改授三公。」下兩制議,請如黯奏。而中書亦謂:「自唐以來,親王無兼師傅者。國朝以三師、三公皆虛名,故因而授之,宜正其失。」詔可。
遷給事中、權御史中丞。未幾,以呂誨知雜事,誨嘗彈治黯,逡巡引避。黯言嘗薦誨為御史,知其方正謹厚,一時公言,非有嫌怨,願終與共事,誨乃就職。時帝初即位,王廣淵、周孟陽以藩邸之舊,數召對。黯言:「俊乂滿朝,未有一被召者,獨親近一二舊人,示天下以不廣。請如太宗故事,召侍從館閣之臣,以備顧問。」帝嘗從容謂黯曰:「朕欲用人,少可任者。」黯對:「天下未嘗乏人,顧所用如何爾。」退而上五事:一、知人之明,二、養育以漸,三、材不求備,四、以類薦舉,五、擇取自代。
後與兩制合議,請以濮王為皇伯,執政弗從,數詣中書爭論。會大雨水,時黯已被疾,疏言:「簡宗廟,逆天時,則水不潤下。今二三執政,知陛下為先帝后,乃阿諛容說,違背經義,建兩統貳父之說,故七廟神靈震怒,天降雨水,流殺人民。」既病,求出,以翰林侍讀學士知陳州。未行,卒,年四十四。口占遺奏數百言,猶以濮王議為請。贈尚書禮部侍郎。
初,黯母陳歸宗,繼母史在堂,後迎陳歸,二母不相善,黯能安以事之。黯修潔自喜,在朝數言事,或從或否,人稱其介直。然卞急,初通判襄州,疑優人戲己,以人SX啖之。在開封,為罪人所詈,又啖以人SX,言者亦以是詆之。
李京,字伯升,趙州人。進士中第,歷平定軍判官、冀州推官,改大理寺丞、知魏縣。奉法嚴正,吏不便,欲以苛中京,遂相率遁去。監司果議以苛刻斥京,知府任布曰:「如此,適墮吏計中。」京賴以免。徙永昌縣,通判趙州。王拱辰薦為監察御史裡行,遷監察御史。
時太史言日當食不食,群臣皆賀。京上疏曰:「陛下因天之戒,恐懼修省,避正殿,減常膳,故精意感格,日當食而陰雲蔽虧。雖宋景公之熒惑退捨,商大戊之桑谷並枯,無以異也。然臣區區竊有所疑者,自寶元初,定襄地震,壞城郭,覆廬捨,壓死者以數萬人。殆今十年,震動不已,豈非西、北二邊,有窺中國之意乎?二月雷發聲,在《易》為《豫》,言萬物出地,皆悅豫也。八月收聲,在《易》為《歸妹》,言雷聲入地,避群陰之害也。今孟夏雷未發聲,豈非號令不信乎?願陛下飭邊臣備夷狄,戒輔臣慎出命,以厭禍於未形。又尚美人棄外館多年,比聞復召入,臣慮假媚道以為蠱惑,宜亟絕之。苗繼宗嬪御子弟,乃緣恩私,為府界提點。宜割帷薄之愛,重名器之分,庶幾不累聖政。」仁宗嘉納,授右正言、直集賢院、同管勾國子監,加史館修撰。
數上書論事,宰相賈昌朝不悅。京嘗屬侍御史吳鼎臣薦推直官李實,鼎臣希昌朝意,以告中丞高若訥。若訥為鼎臣上京簡,謫京太常博士、監鄂州稅。既至,引令狐峘、錢徽事言:「臣為御史諫官,首尾五年,凡六上章、四親對,自陳疾故,懇求外補。臣之出處,粗有本末。向者在台,見《入閣圖》,三院御史立班各異。聞元日將入閣,而御史王贄、何郯皆謁告歸。會推直官李實歲將滿,因簡鼎臣宜留實補御史,鼎臣亦謂議協公望,不意逾兩月,乃誣臣與實為朋黨。臣初被黜,閱諸橐中,鼎臣所遺私書別紙故在,臣令男諶亟悉焚毀。臣與實僚友,鼎臣鄉曲之舊,鼎臣為御史,臣延譽推引,實有力焉。待之不疑,因以誠告,豈謂傾險包藏,甘為鷹犬,惟陛下察之。」未幾,卒官。詔錄諶為郊社齋郎。
鼎臣,棣州人。既逐京,會昌朝罷,夏竦自北京召為相。鼎臣先論竦在并州杖殺私僕,復與諫官、御史言竦論議與陳執中異,不可共事。竦既罷,遂以刑部員外郎知諫院。上言:「朝廷方與契丹保誓約,而楊懷敏增廣塘水,輒生事,民或怨叛,雖斬懷敏,無及矣。」遂為河北體量安撫,令經度塘水利害,而鼎臣更顧望,依違不能決。昌朝與都轉運使施昌言議河事不合,鼎臣自度支副使拜天章閣待制,代昌言,數月卒。
呂景初,字沖之,開封酸棗人。以父蔭試秘書省校書郎,舉進士,歷汝州推官,改著作佐郎、知夏陽縣,僉書河南府判官,通判并州。高若訥薦為殿中侍御史。
張貴妃薨,有司請依荊王故事,輟視朝五日,或欲更增日,聽上裁,乃增至七日。景初言:「妃一品當輟朝三日,禮官希旨,使恩禮過荊王,不可以示天下。」妃既追冊為皇后,又詔立忌,景初力爭,乃罷。
時兵冗,用度乏,景初奏疏曰:「聖人在上,不能無災,而有救災之術。今百姓困窮,國用虛竭,利源已盡,惟有減用度爾。用度之廣,無如養兵。比年招置太多,未加揀汰。若兵皆勇健,能捍寇敵,竭民膏血以啖之,猶為不可,況羸疾老怯者,又常過半,徒費粟帛,戰則先奔,致勇者亦相牽以敗。當祖宗時,四方割據,中國才百餘州,民力未完,耕植未廣,然用度充足者,兵少故也,而所征皆克。自數十年來,用數倍之兵,所向必敗。以此,知兵在精,不在眾也。議者屢以為言,陛下不即更者,由大臣偷安避怨,論事之臣,又復緘默,則此弊何時而息。望詔中書、樞密院,議罷招補,而汰冗濫。」
又言:「坐而論道者,三公也。今輔臣奏事,非留身求罷免,未嘗從容獨見,以評講治道。雖願治如堯、舜,得賢如稷、契,而未至於治者,抑由此也。願陛下於輔臣、侍從、台諫之列,擇其忠信通治道者,屢詔而數訪之,幸甚!」又與言事御史馬遵、吳中復奏彈梁適與劉宗孟連姻,而宗孟與冀州富人共商販。下開封府劾治,所言不實,皆坐謫,景初通判江寧府。徙知衡州,復召還台。
嘉祐初,大雨水,景初曰:「此陰盛陽微之誡也。」乃上疏稱:「商、周之盛,並建同姓;兩漢皇子,多封大國;有唐宗室,出為刺史;國朝二宗,相繼尹京。是欲本支盛強,有磐石之安,則奸雄不敢內窺,而天下有所倚望矣。願擇宗子之賢者,使得問安侍膳於宮中,以消奸萌,或尹京典郡,為夾輔之勢。」時狄青為樞密使,得士卒心,議者憂其為變。景初奏疏曰:「天象謫見,妖人訛言,權臣有虛聲,為兵眾所附,中外為之恟□。此機會之際,間不容髮,蓋以未立皇子,社稷有此大憂。惟陛下蚤為之計,則人心不搖,國本固矣。」數詣中書白執政,請出青。文彥博以青忠謹有素,外言皆小人為之,不足置意。景初曰:「青雖忠,如眾心何,蓋為小人無識,則或以致變。大臣宜為朝廷慮,毋牽閭裡恩也。」知制誥劉敞亦論之甚力,卒出青知陳州。
李仲昌以河事敗,內遣中人置獄。景初意賈昌朝為之,即言:「事無根原,不出政府,恐陰邪用此,以中傷善良。」乃更遣御史同訊。遷右司諫,安撫河北。還,奏比部員外郎鄭平占籍真定,有由七百餘頃,因請均其徭役,著限田令。以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,判都水監,改度支副使,遷吏部員外郎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諫院,以病,未入謝而卒。
馬遵者字仲塗,饒州樂平人。嘗以監察御史為江、淮發運判官,就遷殿中侍御史為副使。入為言事御史,謫知宣州,後復為右司諫,以禮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,改吏部,直龍圖閣,卒。性樂易,善議論,其言事不為激訐,故多見推行,杜衍、范仲淹皆稱道之。
吳及,字幾道,通州靜海人。年十七,以進士起家,為侯官尉。閩俗多自毒死以誣仇家,官司莫能辨,及悉為讞正,前後活五十三人,提點刑獄移其法於一路。辟大理寺檢法官,徙審刑院詳議,累遷太常博士。
是時,仁宗春秋既高,無子,及因推言閹寺,以及繼嗣事。至和元年,上疏曰:
臣聞「官師相規,工執藝事以諫。」臣幸得待罪法吏,輒原刑法之本,以效愚忠。切惟前世肉刑之設,斷支體,刻肌膚,使終身不息。漢文感緹縈之言,易之鞭箠,然已死而笞未止,外有輕刑之意,其實殺人。祖宗鑒既往之弊,蠲除煩苛,始用折杖之法,新天下耳目,茲蓋曠古聖賢,思所未至,陛下深惻民隱,親覽庶獄。歷世用刑,無如本朝之平恕,宜乎天降之祥。而方當隆盛之時,未享繼嗣之慶,臣竊惑焉。
或者宦官太多,而陛下未悟也。何則?肉刑之五,一曰宮,古人除之,重絕人之世。今則宦官之家,競求他子,剿絕人理,希求爵命。童幼何罪,隱於刀鋸,因而夭死者,未易悉數。夫有疾而夭,治世所羞,況無疾乎?有罪而宮,前王不忍,況無罪乎?臣聞漢永平之際,中常侍四員,小黃門十人爾。唐太宗定制,無得逾百員。且以祖宗近事較之,祖宗時宦官凡幾何人,今凡幾何人?臣愚以謂胎卵傷而鳳凰不至,宦官多而繼嗣未育也。伏望順陽春生育之令,浚發德音,詳為條禁。進獻宦官,一切權罷,擅宮童幼,置以重法。若然,則天心必應,聖嗣必廣,召福祥、安宗廟之策,無先於此。
書奏,帝異其言,欲用為諫官,而及以父憂去。
嘉祐三年,始擢秘閣校理,逾月,改右正言。復上疏曰:「帝王之治,必敦骨肉之愛,而以至親夾輔王室。《詩》曰:『懷德惟寧,宗子惟城。』故同姓者,國家之屏翰;儲副者,天下之根本。陛下以海宇之廣,宗廟之重,而根本未立,四方無所繫心,上下之憂,無大於此。謂宜發自聖斷,擇宗室子以備儲副。以服屬議之,則莫如親;以人望言之,則莫如賢。既兼親賢,然後優封爵以寵異之,選重厚樸茂之臣以教導之,聽入侍禁中,示欲為後,使中外之人悚然瞻望,曰:『宮中有子矣。』陛下他日有嫡嗣,則異其恩禮,復令歸邸,於理無嫌,於義為順,弭覬覦之心,屬天下之望,宗廟長久之策也。」既而又言:「開寶詔書:『內侍臣年三十無養父者,聽養一子為嗣,並以名上宣徽院,違者抵死。』比年此禁益弛,夭絕人理,陰累聖嗣。願詔大臣明示舊制,上順天意,以綏福祐。」明年,遂權罷內臣進養子。
管勾登聞檢院。又上書論政事,謂:「倉廩空虛,內外匱乏,其弊在於官多兵冗。請汰冗兵,省冗官,然後除民之疾苦。」因條上十餘事,多施用之。建請擇館職,分校館閣書,並求遺書於天下,語在《藝文志》。
明年,日食三朝,及言:「日食者,陰侵陽之戒。在人事,則臣陵君,妻乘夫,四夷侵中國。今大臣無姑息之政,非所謂臣陵君,失在陛下淵默臨朝,使陰邪未盡屏也。后妃無權橫之家,非所謂妻乘夫,失在左右親倖,驕縱亡節也。疆埸無虞,非所謂四夷侵中國,失在將帥非其人,為敵所輕也。」因言孫沔在并州,苛暴不法,燕飲無度;龐藉前在并州,輕動寡謀,輒興堡砦,屈野之衄,為國深恥。沔繇此坐廢。
又言:「春秋有告糴,陛下恩施動植,視人如傷。然州郡官司各專其民,擅造閉糴之令,一路饑,則鄰路為之閉糴;一郡饑,則鄰郡為之閉糴。夫二千石以上,所宜同國休戚,而坐視流離,豈聖朝子育兆民之意哉!」遂詔:「鄰州、鄰路災傷而輒閉糴,論如違制律。」
久之,遷右司諫、管勾國子監。在職數年,以勁正稱,遇事無小大輒言。嘗請毋納群臣上尊號,出後宮私身及非執事人,毋以御寶白札子賜近幸家人冠帔及比丘尼紫衣;並責執政大臣因循苟簡,畏避怨謗,宜用唐李吉甫故事,選拔賢俊,約杜預遺法,旌擢守令;復置將作監官屬,專領營造;論入內都知任守忠陵轢駙馬都尉李瑋及干求內降。
會諫官陳升之建請裁節班行補授,下兩制、台諫官集議。主鐵冶者,舊得補班行。至是,議罷之。既定稿,及與御史沈起輒增注興國軍磁湖鐵冶如舊制。主磁湖冶者,大姓程叔良也。翰林學士胡宿等即劾及與起職在台諫,而為程氏經營占錮恩例,請詔問狀,皆引伏。及出為工部員外郎、知廬州,進戶部、直昭文館、知桂州。卒,錄其弟齊為太廟齋郎。
及當官有守,初為檢法官,三司請重鑄鐵錢法至死。下有司議,及爭不可,主者恚曰:「立天下法,當由一檢法邪?」及曰:「義理為先,安有高下?」卒不為詘。
范師道,字貫之,蘇州長洲人。進士及第,為撫州判官,後知廣德縣。縣有張王廟,民歲祠神,殺牛數千,師道禁絕之。通判許州,累遷都官員外郎,吳育舉為御史。奏請罷內降推恩,擇宰相久其任,選宗室賢者養宮中備儲貳。
初,皇祐中,賈昌朝上議置五輔郡,設京畿轉運使、提點刑獄,號為「拱輔京師」,而論者謂宦官謀廣親事親從兵,欲取京畿財賦贍之,因以收事柄。師道力奏非便,遂復舊制。又以四年貢舉,士苦淹久,請易為三年。宰相劉沆護葬溫成皇后,禮官議稱「陵」,師道以為非典制,數以爭,沆惡之,引著令「台官滿二年當補外」,出知常州。台諫官共言師道不當去,不報。徙廣南東路轉運使。舊補攝官皆委吏胥,無先後遠近之差,師道為置籍次第之。召為鹽鐵判官,道改兩浙轉運使,遷起居捨人、同知諫院,管勾國子監。
後宮周氏、董氏生公主,諸閣女御多遷擢。師道上疏曰:「禮以制情,義以奪愛,常人之所難,惟聰明睿哲之主然後能之。近以宮人數多而出之,此盛德事也。然而事有系風化治亂之大,而未以留意,臣敢為陛下言之。竊聞諸閣女御,以周、董育公主,御寶白札並為才人,不自中書出誥。而掖庭覬覦遷拜者甚多,周、董之遷可矣,女御何名而遷乎?才人品秩既高,古有定員,唐制止七人而已。祖宗朝宮闈給侍不過二三百,居五品之列者無幾,若使諸閣皆遷,則不復更有員數矣。外人不能詳知,止謂陛下於寵幸太過,恩澤不節耳。夫婦人女子,與小人之性同,寵幸太過,則瀆慢之心生,恩澤不節,則無厭之怨起,御之不可不以其道也。且用度太煩,須索太廣,一才人之奉,月直中戶百家之賦,歲時賜予不在焉。況誥命之出,不自有司,豈盛時之事耶?恐斜封、墨敕,復見於今日矣。」
時大星隕東南,有聲如雷。又上疏曰:「《漢》、《晉天文志》:『天狗所下,為破軍殺將,伏屍流血。』《甘氏圖》:『天狗移,大賊起。』今朝廷非無為之時也,而備邊防盜,未見其至。雖有將帥,不老則愚,士卒雖多,勁勇者少。小人思亂,伺隙乃作,必有包藏險心,投隙而動者。宜揀拔將帥,訓練卒伍,詔天下預為備御。」仁宗晚年尤恭儉,而四方無事,師道言雖過,每優容之。遷兵部員外郎,兼侍御史知雜事、判都水監。與諫官、御史數奏樞密副使陳升之不當用,升之罷,師道亦出知福州。頃之,以工部郎中入為三司鹽鐵副使。感風眩,遷戶部,直龍圖閣、知明州,卒。
師道厲風操,前後在言責,有聞即言,或獨爭,或列奏。如陳執中家人殺婢,卒坐免;奪王拱辰宣徽使、李淑翰林學士;及王德用、程戡領樞密,宦官石全彬、閻士良升進,皆嘗奏數其罪焉。
李絢,字公素,邛州依政人。少放蕩亡檢,兄綯教之書,嚴其課業而出,絢遨自若,比暮綯歸,絢徐取書視之,一過輒誦數千言,綯奇之。稍長,能屬文,尤工歌詩。嘗以事被系,既而逸去。
擢進士第,再授大理評事、通判邠州。元昊犯延州,並邊皆恐。邠城陴不完,絢方攝守,即發民治城,僚吏皆謂當言上逮報,絢不聽。帝聞之喜,因詔他州悉治守備。還為太子中允、直集賢院,歷開封府推官、三司度支判官,為京西轉運使。是時,范雍知河南,王舉正知許州,任中師知陳州,任布知河陽,並二府舊臣,絢皆以不才奏之。
未幾,召修起居注,糾察在京刑獄。時宰相杜衍各拔知名士置台省,惡衍者指絢為其黨。絢嘗舉陸經,經坐贓貶;而任布又言絢在京西苛察,出知潤州。改太常丞,徙洪州。時五溪蠻寇湖南,擇轉運使,帝曰:「有館職善飲酒者為誰,今安在?」輔臣未諭,帝曰:「是往歲城邠州者,其人才可用。」輔臣以絢對,遂除湖南轉運使。絢乘驛至邵州,戒諸部按兵毋得動,使人諭蠻以禍福,蠻罷兵受約束。
復修起居注,權判三司鹽鐵勾院,復糾察在京刑獄。以右正言、知制誥奉使契丹,知審官院,遷龍圖閣直學士、起居舍人、權知開封府,治有能名。絢夜醉,晨奏事酒未解,帝曰:「開封府事劇,豈可沉湎於酒邪?」改提舉在京諸司庫務,權判吏部流內銓。初,慈孝寺亡章獻太后神御物,盜得,而絢誤釋之,詘知蘇州,未行,卒。
絢疏明樂易,少周遊四方,頗練世務。數上書言便宜。仁宗春秋高,未有繼嗣,絢因祀高禖還獻賦,大指言宜遠嬖寵,近賢良,則神降之福,子孫繁衍,帝嘉納之。性嗜酒,終以疾死。
何中立,字公南,許州長社人。幼警邁,與狄遵度游,遵度曰:「美才也!」其父棐遂以女妻之。進士及第,授大理評事,歷僉書鎮安、武勝二鎮節度判官,遷殿中丞,召試學士院,為集賢校理。改太常博士、修起居注,遷祠部員外郎、知制誥,權發遣開封府事。
初,有盜慈孝寺章獻皇太后神御服器者,既就縶,李絢以屬吏,考掠不得其情,輒釋去。中立至,人復執以來,中立曰:「此真盜也。」窮治之,卒伏罪。遷兵部員外郎,糾察在京刑獄。除龍圖閣直學士、知秦州。言者以為非治邊才,改慶州。奏曰:「臣不堪於秦,則不堪於慶矣,願守汝。」不報。戍卒有告大校受贓者,中立曰:「是必挾他怨也。」鞭卒竄之。或曰:「貸奸可乎?」中立曰:「部曲得持短長以制其上,則人不自安矣。」還判太常寺,遷刑部郎中,進樞密直學士、知許州,改陳州。訛言大水至,居人皆恐,中立捕誅之。又徙杭州,暴中風卒。
中立頗以文詞自喜,然嗜酒無行。慶歷中,集賢校理蘇舜欽監進奏院,為賽神會,預者皆一時知名士,中立亦在召中。已而辭不往,後舜欽等得罪,中立有力焉。
沈邈,字子山,信州弋陽人。進士及第,起家補大理評事、知侯官縣,通判廣州,累遷都官員外郎,歷知真州、福州。慶歷初,為侍御史。時呂夷簡罷相,輔臣皆進官,邈言:「爵祿所以勸臣下,非功而授則為濫。今邊鄙屢警,未聞廟堂之謀有以折外侮,無名進秩,臣下何勸焉。」又論:「夏竦除樞密使,而竦陰交內侍劉從願。使從願內濟狡譎,竦外專機務,奸黨得計,人主之權去矣。」其言甚切。權鹽鐵判官,轉兵部員外郎。時選諸路轉運加按察使,邈與張溫之、王素首被選。邈加直史館,使京東。歲余,入為侍御史知雜事。未幾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澶州,徙河北都轉運使,又徙陝西,歲中,加刑部郎中、知延州,卒。
邈疏爽有治才,然性少檢。在廣州時,歲游劉王山,會賓友縱酒,而與閭裡婦女,笑言無間。
論曰:慶歷以來,任諫官、御史,名有風采,見推於時者,繇臻、京之輩,凡數十人,觀其所陳,蓋不虛得。及之論閹宦,真仁人之言,其最優乎!絢、中立、邈亦有美才,致位通顯,然皆以酒失自累,故不能無貶焉。
張溫之 魏瓘 弟琰 滕宗諒 劉越附 李防 趙湘 唐肅 子詢 張述黃震 胡順之 陳貫 子安石 范祥 子育 田京
張溫之字景山。父秘,自有傳。溫之進士及第,補樂清尉,潤州觀察推官,校勘館閣書籍,遷集賢校理,通判常州,知溫州。蔡齊薦其材可用,擢提點淮南路刑獄。楊崇勳知亳州,恃恩為不法,誣蒙城知縣王申罪,械送獄。溫之廉得冤狀,乃出申,配奸吏若干人。徙廣南東路轉運使。夷人有犯,其酋長得自治而多慘酷,請一以漢法從事。權度支判官,為京西轉運使,加直史館,徙河北。被邊諸州發卒斬西山木,卒逃入契丹者歲數百人,敵既利其所開地,又得亡卒,故不急。溫之戒斬伐毋得深入北地,卒亦不敢逃。
還,為鹽鐵副使,擢天章閣待制、河北都轉運按察使。保州、廣信、安肅軍自五代以來別領兵萬人,號緣邊都巡檢司,亦曰策先鋒,以知州、軍為使,置副二人,分所領卒為三部,使援鄰道。太祖嘗用之有功,詔每出巡別給糧錢以優之。其後州將不復出,內侍為副,數出巡,部卒偏得廩賜,軍中以為不均。通判保州石待舉言於溫之,請合三部兵更出入,季一出即別給錢糧,余悉罷,仍請以武臣代內侍。時楊懷敏方任邊事,尤不悅巡檢司。雲翼卒惡石待舉,遂殺之以作亂。溫之自魏馳至城下,召諸將部分攻城,使人請懷敏曰:「不即來,當以軍法從事。」既至,又以兵自衛,溫之曰:諸將方集,獨敢以兵隨,將欲反邪!」叱去衛者。城開,田況潛殺降兵數百人,溫之預知其謀。除戶部副使,既而坐前事奪職,知虢州。
王則反貝州,有言溫之在河北捕得妖人李教不殺,使得逸去,今乃為則主謀,事平,無其人。會冀州人段得政詣闕,自言「嘗為叔父屯田郎中曇賕免緣坐」,且言「曇以書屬溫之」,乃下御史按劾,雖不得書,猶奪三官,監鄂州稅。知漢陽軍,稍遷刑部郎中,復待制、知湖州,徙揚州。以光祿卿致仕,卒。溫之喜吏事,所至有聲。退居築家廟,率子弟歲時奉祠。
魏瓘,字用之。父羽奏補秘書省校書郎、監廣積倉,知開封府倉曹參軍。持法精審,明吏事。上元起彩山,闕前張燈,與宦者護作,宦者挾氣,視瓘年少,輒誅索侵擾。瓘密以聞,詔杖宦者遣之。
瓘門人魏綱上疏詆天書,流海島,瓘亦坐是停官。復監鄧州稅、鄂州茶,以大理寺丞知衡山縣,通判壽州,歷知循、隨、安州,提點廣南西路刑獄。邕州獠戶緣逋負沒婦女為傭者一千餘人,悉奏還其家。就除轉運使。劉鋹時計口以稅,雖舟居皆不免,至是而雷、化、欽、廉、高州猶未除,瓘為除之。減柳州無名役四百人。召權度支判官。尋以罪降知洪州,徙梓州路轉運使,還知蔡州、潭州,為京西轉運使,江、淮制置發運使,自主客郎中遷太常少卿,知廣州。築州城環五里,疏東江門,鑿東西澳為水閘,以時啟閉焉。拜右諫議大夫,再任臨江軍判官。
史沆性險詖,嘗為瓘所劾免。會廣州封送貢余椰子煎等餉京師,輒邀留之,飛奏指以為珍貨,詔遣內侍發驗無有,沆坐不實廢,瓘亦降知鄂州。未逾年,復為陝西轉運使,徙河北。以給事中知開封府,政事嚴明,吏民憚之。內東門索命婦車,得賂遺掖庭物,付府驗治,獄未上,內降釋罪。諫官吳奎言法當執奏,而瓘不即奏行,請以廢法論,降知越州。
儂智高寇廣東、西,獨廣州城堅守不能下。於是論築城功,遷工部侍郎、集賢院學士,復知廣州,兼廣東經略安撫使,給禁卒五千,聽以便宜從事。屬狄青已破賊,召還,糾察在京刑獄。議者請開六塔河,塞商胡北流,宰相主其說,命瓘按視,還奏以為不可塞。下溪州蠻彭士羲叛,將發兵討除。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知荊南。瓘以為「五溪之險,師行鳥道,諸將貪功生事,於國家何所利?」因條上三策,以招徠為上,守禦為下,功取為失。不報。後卒如瓘議。徙澶州、滑州。又徙鄧州,不行,請老,以吏部侍郎致仕,卒。
瓘所至整辦,與人置對未嘗屈。史沆、王逵以善訟名天下,瓘既廢沆,又嘗奏抵逵罪,專任機數,不稱循吏。弟琰。
琰字子浩,以父恩授秘書省正字,為吏強敏,名齊於瓘。嘗通判陳州,適歲饑,百姓相率強取人粟,坐死者甚眾,琰曰:「此迫於窮餓,豈得已者。」坐其首黥之。歷知壽、潤、滁、安州。壽州盜殺寺童子,有司執僧笞服,琰憫其非罪,命脫械縱去,一府爭以為不可,後數日得真盜。富人犯法當死而死獄中,琰曰:「是嘗欺匿異籍孤弱者財,所以自斃,覬不可窮治爾,其吏受賕而為之謀乎?」後有告者如琰所料。累官司農卿、知福州,徙廣州。以疾告,得知江寧府。晚昏眊,縱私人亂法,日笞撲無罪吏卒。監司劾奏,召判刑部,乃致仕,進衛尉卿,卒。
滕宗諒,字子京,河南人。與范仲淹同年舉進士,其後仲淹稱其才,乃以泰州軍事推官召試學士院。改大理寺丞,知當塗、邵武二縣,遷殿中丞,代還。會禁中火,詔劾火所從起,宗諒與秘書丞劉越皆上疏諫。宗諒曰:「伏見掖庭遺燼,延熾宮闥,雖沿人事,實系天時。詔書亟下,引咎滌瑕,中外莫不感動。然而詔獄未釋,鞫訊尚嚴,恐違上天垂戒之意,累兩宮好生之德。且婦人柔弱,箠楚之下,何求不可,萬一懷冤,足累和氣。祥符中,宮掖火,先帝嘗索其類置之法矣,若防患以刑而止,豈復有今日之虞哉。況變警之來,近在禁掖,誠願修政以禳之,思患以防之。凡逮系者特從原免,庶災變可銷而福祥來格也。」疏奏,仁宗為罷詔獄。時章獻太後猶臨朝,宗諒言國家以火德王,天下火失其性由政失其本,因請太后還政,而越亦上疏。太后崩,擢嘗言還政者,越已卒,贈右司諫,而除宗諒左正言。
劉越者字子長,大名人。少孤貧,有學行,亦宗諒同年進士。嘗知襄城、固始二縣,有能名。既贈官,又官其一子,賜其家錢十萬。
宗諒後遷左司諫,坐言宮禁事不實,降尚書祠部員外郎、知信州。與范諷雅相善,及諷貶,宗諒降監池州酒。久之,通判江寧府,徙知湖州。元昊反,除刑部員外郎、直集賢院、知涇州。葛懷敏軍敗於定州,諸郡震恐,宗諒顧城中兵少,乃集農民數千戎服乘城,又募勇敢,諜知寇遠近及其形勢,檄報旁郡使為備。會范仲淹自環慶引蕃漢兵來援,時天陰晦十餘日,人情憂沮,宗諒乃大設牛酒迎犒士卒;又籍定州戰沒者於佛寺祭酹之,厚撫其孥,使各得所,於是邊民稍安。
仲淹薦以自代,擢天章閣待制,徙慶州。上言:「朝廷既授范仲淹、韓琦四路馬步軍都總管、經略安撫招討使,而諸路亦帶招討稱號,非所宜。」詔罷之。御史梁堅劾奏宗諒前在涇州費公錢十六萬貫,及遣中使檢視,乃始至部,日以故事犒賚諸部屬羌,又間以饋遺游士故人。宗諒恐連逮者眾,因焚其籍以滅姓名。仲淹時參知政事,力救之,止降一官,知虢州。御史中丞王拱辰論奏不已,復徙岳州,稍遷蘇州,卒。
宗諒尚氣,倜儻自任,好施與,及卒,無餘財。所蒞州喜建學,而湖州最盛,學者傾江、淮間。有諫疏二十餘篇。
李防,字智周,大名內黃人。舉進士,為莫州軍事推官。隨曹彬入契丹,授忠武軍節度推官。括磁、相二州逃戶田,增租賦十餘萬。因請均定田稅,又請縣有破逃五十戶者令佐降下考,百戶殿三選,二百戶停所居官,能招攜者旌賞之。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通判潞州,遷秘書丞。體量二浙民饑,建言逃戶田宜即召人耕種,使人不敢輕去甽畝,而官賦常在。又請京師置折中倉,聽人入粟,以江、浙、荊湖物償之。擢開封府推官,請與判官間三五日即府司軍巡院察冤獄。出為陝路轉運副使。先是沿江水遞,歲役民丁甚眾,頗廢農作,防悉以城卒代之。會分川、陝為四路,徙防梓州路轉運使,累遷尚書工部員外郎,為三司戶部判官。
景德初,江南旱,詔與張知白分東、西路安撫。上言:「秦羲嘗增江、淮、兩浙、荊湖榷酤錢,民頗煩擾。江南以歲饑權罷,而淮南、荊湖未被德音。」詔悉罷之,仍詔羲等毋得復增榷酤之利。遂為江南轉運。淮南舊不禁鹽,制置司請禁鹽而官自鬻之,使兵夫輦載江上,且多漂失之患。防請令商人入錢帛京師,或輸芻糧西北邊,而給以鹽,則公私皆利,後採用之。徙知應天府,鑿府西障口為斗門,洩汴水,淤旁田數百畝,民甚利之。又徙興元府,入為三司鹽鐵判官,失舉免官。後起通判河南府,徙知宿、延、亳三州,為利州路轉運使,累遷兵部郎中、糾察刑獄,擢右諫議大夫、知永興軍,進給事中,復知延州,更耀、潞二州,卒。
防好建明利害,所至必有論奏,朝廷頗施行之。其精力過人。防在江南,晏殊以童子謁見,防命賦詩,使還薦之,後至宰相。
趙湘,字巨源,華州人。進士甲科,歷彰武、永興、昭武三軍節度推官,遷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新繁縣。以吏最,命知商州,徙隴州、興元府,再遷太常博士。上《補政忠言》十篇,召判宗正寺,賜白金二百兩。久之,上書言:「元德李太后母育聖躬,請祔太宗廟室。」後用其說。冊趙德明,假尚書禮部員外郎,為官告副使。
擢殿中侍御史,權判三司勾院,上言:「漢章帝以《月令》冬至之後有順陽助生之文,而無鞫獄斷刑之政,遂定令毋以十一月、十二月報囚。今季冬誕聖之月而決大辟不廢。願詔有司,自仲冬留大辟弗決,俟孟春臨軒閱視,情可矜惻者貸之,他論如法。」真宗曰:「此固善矣,然慮系囚益淹久,吏或因緣為奸爾。」湘又上書請封禪。未幾,命管勾南宮北宅事。東封泰山,為東京留守推官,禮成,遷侍御史。升州火,命湘往致祠,兼問民疾苦。還言轉運使劉炤弛職不按部,知洪州馬景病不任事,皆罷黜之。
糾察刑獄,改尚書刑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湘又言:「舊制文武常參官日趨朝,並赴待漏院俟禁門辟,今則辰漏上始放外朝,故朝者多後時乃入。望敕正衙門主者察晚至,以懲其慢。若風雨寒暑托病不朝者罪之。」時帝親制五箴以自儆,湘因言:「宗室風化所本,宜有以訓厲,願特製銘以賜南北邸。」帝悅,為制宗室座右銘,賜寧王元偓以下並及湘,且諭之曰:「卿宗姓也,故賜卿。」
祀汾陰,為考制度副使,請如《周官》置土訓,錄所過州縣山川與俗好惡,日上奏御。兼判宗正寺。歷三司戶部、度支副使。祀太清宮,管勾留司三司事。為鹽鐵副使,再遷工部郎中、直昭文館,出知河南府,徙河中府,為京西轉運使。又徙鳳翔府、延州,遷太常少卿、知襄州。又知應天府,進右諫議大夫,復知河南,為集賢院學士,以疾徙虢州,卒。
唐肅,字叔元,杭州錢塘人。當錢俶時,始七歲,能誦《五經》,名聞其國中。後與孫何、丁謂、曹商游,學者慕之。舉進士,調郿縣主簿,徙泰州司理參軍。有商人寓逆旅,而同宿者殺人亡去,商人夜聞人聲,往視之,血沾商人衣,為捕吏所執,州趣獄具。肅探知其冤,持之,後數日得殺人者。後守雷有終就闢為觀察推官。遷秘書省著作佐郎,歷知聞喜、福昌縣,通判陝州。召拜監察御史。或薦肅為群牧判官,真宗曰:「朕欲別用肅。」遂提點梓州路刑獄。遷殿中侍御史,入為三司戶部判官,出知舒州。遷侍御史,為福建路轉運使,判三司開拆司。再遷工部郎中、知洪州。尋為江南東路轉運使,擢三司度支副使。奉使契丹,還,遷刑部。為龍圖閣待制、登聞檢院,知審刑院,卒。子詢。
詢字彥猷,以父任為將作監主簿。天聖中,詔許天下士獻文章,應詔者百數,有司第其善者,詢數人而已,詔賜進士及第、知長興縣。
後以太常博士知歸州,用翰林學士吳育薦為御史,未至,喪母。服除,育方參政事,宰相賈昌朝與詢有親嫌,育數與昌朝言,詢用故事當罷御史,昌朝欲留詢,不得已,以知廬州。凡官外徙者皆放朝辭,而詢獨不用,比入見,中丞張方平乃奏留詢,育爭不能得,詢由是怨育而附昌朝。昌朝雅不善育,詢希其旨上奏曰:「賢良方正、直言極諫、茂才異等科,漢、唐皆不常置。若天見災異,政有闕失,則詔在位薦之,不可與進士同時設科。若因災異,非時舉擢,宜如漢故事,親策當世要務,罷秘閣之試。」育亦奏言:「三代以來,取士之盛,莫如漢、唐。漢詔舉賢良文學直言極諫之士,非有災異而舉。唐制科之盛,固不專於災異也。況災異之出,或彌年所無,則此舉奚設?或頻歲而有,則於事太煩。令禮部進士數年一舉,因以制科隨之,則事與時宜。又從而更張之,使遺材絕望,非所以廣賢路也。」仁宗是育言,詔禮部:「自今制科隨進士貢舉,其著為令。」時育由制科進,帝以為得人,故詢力肆排詆,意在育不在制科也。
育弟婦故駙馬都尉李遵勖妹,有六子而寡。詢又奏育弟婦久寡不使更嫁,欲用此附李氏自進。後詢終以故事罷御史,除尚書工部員外郎、直史館、知湖州,徙江西轉運使。
會詔淮南、江、浙、荊湖六路轉運司移文發運使如所屬,詢爭以為不可,乃移福建路。還,為三司戶部判官,又判磨勘司,出為江東轉運使。上言:「執政純取科名顯者修起居注,非故事。」未幾,起居注闕人,帝特用詢,遂知制誥。以參知政事曾公亮親嫌,出知蘇州,徙杭、青二州,進翰林侍讀學士,累遷右諫議大夫。召還,勾當三班院,判太常寺,進給事中,卒,贈禮部侍郎。有集三十卷。
詢少刻勵自修,已而不固所守,及知湖州,悅官妓取以為妾。好畜硯,客至輒出而玩之,有《硯錄》三卷。子坰,附王安石為監察御史裡行,自有傳。
論曰:宋承平日久,吏多以嚴刻為治。溫之辨冤獄,配奸吏;瓘奏還婦女為傭者若干人;琰吏事不下於瓘,脫械縱囚,審知奸弊,何其明且決也。宗諒、劉越以孤生立朝,請太后還政。越年不逮用,聲名與宗諒同矣。防請罷榷酤,興水利,湘廉問疾苦,按不稱職者;肅明於獄訟:皆不多見也。然溫之以殺降而奪官,瓘以能置對而興謗,詢傅會喜進,竊非其據,雖列侍從,君子所不與也。
張述,字紹明,遂州小溪人。舉進士,調咸陽縣主簿,改大理寺丞,遷太常博士。皇祐中,仁宗未有嗣,述上書曰:「生民之命,繫於宗廟社稷,而繼嗣為之本。匹夫有百金之產,猶能定謀托後,事出於素,況有天下者哉。陛下承三聖之業,傳之千萬年,斯為孝矣。宗廟社稷未有托焉,此臣所以夙夜彷徨而為陛下憂也。謂宜慎擇宗親才而賢者,異其禮秩,試以職務,俾內外知聖心有所屬,則天下大幸。」至和元年,復上疏曰:「臣聞『明兩作離,大人以繼明照四方』。離為日,君象也。二明相繼故能久照,東升西沒,晝夜迭運,數之常也。陛下御天下且三紀矣,是日之正中也,而未聞以繼照為慮,臣竊疑之。歷觀前世或令出宮闈,或謀起閽寺,或奸臣首議,利幼主以專政,假後宮以盜權,安危之機發於頃刻。朝議恬然,曾不為計,此臣拳拳為陛下言也。」述前後七上疏,最後語尤激,仁宗終不以為罪。
述慷慨喜論事,歷通判延州,知泗州,皆有政跡。後以尚書職方員外郎為江、浙、荊湖、福建、廣南路提點坑冶鐵錢事,行至萬州,道病卒。
黃震,字伯起,建州浦城人。進士及第,累遷著作佐郎、通判遂州。嘗給兩川軍士緡錢,詔至西川,而東川獨不及,軍士謀為變。震白主者曰:「朝廷豈忘東川邪?殆詔書稽留爾。」即開州帑給錢如西川,眾乃定,明日詔至。累遷尚書都官員外郎、提點湖北路刑獄,還,判三司磨勘司,擢江、淮發運使。
先是,李溥自三司小吏為發運使十餘年,奸贓狼籍,丁謂黨之,無敢言者。震將行,上書自陳,辭頗憤激,真宗知其意在溥也,諭之曰:「卿當與人和。」震對曰:「廉正公忠,臣職也。負陛下任使者,臣不敢與之和。」既至,發溥奸贓數十事,溥坐廢;而震亦為溥訟,奪一官。罷,畏謂權,不敢自直,及謂貶,乃復官,知饒州,徙廣東轉運使。廣南歲進異花數千本,至都下枯死者十八九,道路苦其煩擾,震奏罷之。震在真宗朝數論事,既卒,詔進其官一等。
胡順之,字孝先,原州臨涇人。登進士第,試秘書省校書郎、知休寧縣。民有汪姓者豪橫,縣不能制,歲租賦常不入,適以訟逮捕,不肯出。順之曰:「令不行何以為政。」命積薪環而焚之,豪大駭,少長趨出,叩頭伏辜,推其長械送州,致之法。為青州從事。高麗入貢,中貴人挾以為重,使州官旅拜於郊。順之曰:「青,大鎮也。在唐押新羅、渤海,奈何卑屈如此?」獨不拜。大姓麻士瑤陰結貴侍,匿兵械,服用擬尚方,親黨僕使甚多,州縣被陵蔑,莫敢發其奸。會士瑤殺兄子溫裕,其母訴於州,眾相視曰:「孰敢往捕者?」順之持檄徑去,盡得其黨。有詔鞫問,士瑤論死,其子弟坐流放者百餘人。改著作佐郎、知常熟縣,遷秘書丞,分司南京。
仁宗即位,遷太常博士。天聖、明道間,再上宰相書,乞太后還政,宰相匿不以聞。太后崩,順之附疾置自言,求其書,出宰相家。仁宗嘉其忠,特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。其後數論朝廷事,仲淹愛其才,然挾術尚權,喜縱橫捭闔。以目失明廢,州裡皆憚焉。
陳貫,字仲通,其先相州安陽人,後葬其父河陽,因家焉。少倜儻,數上疏言邊事。舉進士,真宗識貫名,擢置高第。為臨安縣主簿,以秘書省著作佐郎為刑部詳覆官,改秘書丞,為審刑院詳議官,歷知衛州、涇州。督察盜賊,禁戢不肖子弟,簿書筦庫,賦租出入,皆自檢核。嘗謂僚屬曰:「視縣官物如己物,容有奸乎?」州人憚其嚴。擢利州路轉運使。歲饑,出職田粟賑饑者,又帥富民令計口占粟,悉發其餘。徙陝西,累遷尚書度支員外郎,入為三司鹽鐵判官。領河北轉運使,請疏徐、鮑、曹、易四水,興屯田。徙河東,歷三司戶部、鹽鐵副使,以刑部郎中直昭文館,知相州。還朝卒。
貫喜言兵,鹹平中,大將楊瓊、王榮喪師而歸,貫上書曰:「前日不斬傅潛、張昭允,使瓊輩畏死不畏法,請自今合戰而奔者,主校皆斬;大將戰死,裨校無傷而還,與奔軍同。軍衄城圍,別部力足救而不至者,以逗留論。」真宗嘉納之。又嘗上《形勢》、《選將》、《練兵論》三篇,大略言:
地有六害。今北邊既失古北之險,然自威虜城東距海三百里,沮澤磽確,所謂天設地造,非敵所能輕入。由威虜西極狼山不百里,地廣平,利馳突,此必爭之地。凡爭地之利,先居則佚,後起則勞,宜有以待之。
昔李漢超守瀛州,契丹不敢視關南尺寸地。今將帥大抵用恩澤進,雖謹重可信,卒與敵遇,方略何從而出邪?故敵勢益張,兵折於外者二十年。
方國家收天下材勇以備禁旅,賴廩給賜予而已,恬於休息,久不識戰,可以衛京師,不可以戍邊境。請募土人隸本軍,籍丁民為府兵,使北捍契丹,西捍夏人。敵之情偽,地勢之險易,彼皆素知,可不戰而屈人之兵矣。
後以疾卒。著《兵略》,世頗稱之。子安石。
安石字子堅,以蔭鎖廳及第。嘉祐中,為夔、峽轉運判官。民蓄蠱毒殺人,捕誅其魁並得良藥圖,由是遇毒者得不死。提點陝西刑獄,攝帥鄜延,能用諜者,敵動靜輒先聞。嘗敕邊民戒嚴,既而數萬騎奄至,無所獲而去,璽書嘉之。歷使京西、河東、淮南、京東,知蘇州、邠州、河中府。戶部副使韓絳鎮太原,議行鹽法,與監司多不合,加安石集賢殿修撰,為河東都轉運使,議始定。謂其僚曰:「興事當有漸,急則擾。」乃出鹽付民而俾之券,使隨所得貿易,鬻畢而歸券,私販為減。進天章閣待制。
官軍西征時,遣縣令佐督餉,安石謂文吏畏怯,武人邀功,乃但取敢行者。申約束以防眾潰,曰:「事不豫警,俟其犯而誅之,是罔民也。」王中正帥東師而西,報安石持四十日糧,而師駐白草平彌月。安石深念曰:「吾頓兵益久,而秦甲未至,倘不足於食,將以乏軍興罪我。」即擅發民再餉,乃以聞。李舜舉劾其專,詔置獄於潞,安石自麟州會逮,俄而他路饋糧多不繼,神宗察其無罪,赦之。
尚書省初建,召為戶部侍郎。嘗與右曹李定同奏事,帝目留之曰:「卿豈非在淮南日不肯保李定持服者乎?」對曰:「詔問臣,臣不敢不以實奏。」帝曰:「以實事君,朕所與也。」進吏部侍郎。選人將改京官,須次久,臨當引對,率困於刑寺審問,或沮以微文,則一跌不復。安石則罷再問,以絕曩弊,遂為後法。出知永興軍、鄧、襄、陳、鄭州、河陽,至龍圖閣直學士。紹聖元年卒,年八十一。
范祥,字晉公,邠州三水人。進士及第,自乾州推官稍遷殿中丞、通判鎮戎軍。元昊圍城急,詳帥將士拒退之。請築劉璠堡、定川砦,從之。歷知慶、汝、華三州,提舉陝西銀銅坑冶鑄錢。祥曉達財利,建議變鹽法,後人不敢易,稍加損益,人輒不便,語在《食貨志》。提點本路刑獄,制置解鹽,累遷度支員外郎,權轉運副使。古渭砦距秦州三百里,道經啞兒峽,邊城數請城之,朝廷以饋餉之艱不許。祥權領州事,驟請修築,未報,輒自興役。蕃部驚擾,青唐族羌攻破廣吳嶺堡,圍啞兒峽砦,官軍戰死者千餘人,坐削一官,知唐州。後復官,提舉陝西緣邊青、白鹽,改制置解鹽使,卒。
嘉祐中,包拯言:「祥通陝西鹽法,行之十年,歲減榷貨務使緡錢數百萬,其勞可錄。」官其子孫景郊社齋郎。熙寧中,平洮、岷、疊、宕、河州數千里,置郡縣,以古渭為通遠軍。權陝西轉運副使張詵奏:「朝廷復洮、隴故地,自將帥至裨佐悉有功賞。臣見洮、渭父老言,皇祐中,轉運使祥因熟羌數被寇掠,其部族願輸土置城以為守禦,乃即古渭為砦。祥此舉足以消沮邊隙,可謂知攻守之利矣。兵出少挫,身黜謀廢,臣竊悲之。冀推原舊功,少賜褒恤,使天下知祥死猶被恩,且舒祥忠義之氣。」詔贈秘書,錄一子未官者。子育。
育字巽之,舉進士,為涇陽令。以養親謁歸,從張載學。有薦之者,召見,授崇文校書、監察御史裡行。神宗喻之曰:「《書》稱『SW讒說殄行』,此朕任御史之意也。」育請用《大學》誠意、正心以治天下國家,因薦載等數人。西夏入環慶,詔育行邊,還言:「寶元、康定間,王師與夏人三大戰而三北,今再舉亦然。豈中國之大,不足以支夏人數郡乎?由不察彼己,妄舉而驟用之爾。昨荔原之役,夏人聲言:『我自修壘,不與漢爭。』三犯之,然後掩殺,雖追奔亦不至境。由是觀之,其情大可見矣。」
又使河東,論韓絳築囉兀二砦:「始調外郡稍遠邊城前後三十萬夫,遼州最為窮僻,然猶上戶配夫四百三十四,僦直計三千緡,下者十六人,其直十萬。輦運所經二十二驛,宣撫司不先告期,轉運使臨時督辦,致民皆破產,上下莫敢言。獨遼守李宏能約民力所勝,而饋不失期,顧以訴其實,翻令鞫罪。願貸被劾官吏,其芻糧在道者隨所至受之,使已困之民鹹蒙德澤。」神宗皆從之。坐劾李定親喪匿服,罷御史,檢正中書戶房,固辭,乃知韓城縣。
詔往鄜延議畫地界,育言:「保疆不如持約,持約不如敦信。前日疆埸嘗嚴矣,一旦約敗兵拏,斗者跌於前,耕者侵於後,是封溝不足恃也。使人左去而兵革右興,金繒朝委而烽煙夕舉,是持約不足恃也。今我見利而加兵,當講好之後,復自立界,不亦愧乎!」安南行營郭逵、趙契以兵十萬伐交阯,行及長沙,病死相屬,逵、契又不輯睦,育疏其不便,不從。久之,知河中府,加直集賢院,徙鳳翔,以直龍圖閣鎮秦州。
元祐初,召為太常少卿,改光祿卿、樞密都承旨。劉安世暴其閨門不肅,出知熙州。時又議棄質孤、勝如兩堡,育爭之曰:「熙河以蘭州為要塞,此兩堡者蘭州之蔽也。棄之則蘭州危,蘭州危則熙河有腰膂之憂矣。」又請城李諾平、汝遮川,曰:「此趙充國屯田古榆塞之地也。」不報。入為給事中、戶部侍郎,卒。高宗紹興中,采其抗論棄地及進築之策,贈寶文閣學士。
田京,字簡之,世居滄州,其後徙亳州鹿邑。舉進士,調蜀州司法參軍,自秦州觀察推官改秘書省著作佐郎,為大理寺詳斷官。
趙元昊反,侍讀學士李仲容薦京知兵法,召試中書,擢通判鎮戎軍。夏守贇為陝西經略使,奏兼管勾隨軍糧料。入對,陳方略,賜五品服。尋為經略安撫判官。守贇既罷,以武略應運籌決勝科,及試秘閣,與他科偕試六論,京自以記誦非所長,引去。
又參夏竦軍事。會遺翰林學士晁宗愨即軍中問攻守孰便,眾欲大舉入討,京曰:「夏人之不道久矣,未易破也。今欲驅不習之師,深入敵境,與之角勝負,此兵家所忌,師出必敗。」或曰:「不如講和。」京曰:「敵兵未嘗挫,安肯降我哉?」未幾,元昊使黃延德叩延州乞降,以奇兵出原、渭,敗大將任福。夏竦素不悅京,坐是改通判廬州,徙知邵武軍,提點河北路刑獄事。乃上言:「請擇要官守滄、衛,鑿西山石臼廢道以限戎馬,義勇聚教,復給糧,置卒守烽燧,用奇正法訓兵,徙戰馬內地以息邊費。」凡十餘事,仁宗頗嘉納之。
入為開封府判官,坐械囚送獄道死,出知蔡州,徙相、邢二州,復提點河北刑獄事。王則據恩州反,京縋城趣南關,入驍健營撫士卒。保州振武兵焚民居欲應賊,京捕斬之乃定。賊遣其黨崔象偽出降,京以其持妖言惑眾,又斬以徇,由是營兵二十六指揮在外者皆懾服,不敢叛。州之南關,民眾多如城中,得不陷賊,京有功焉。京督士攻城甚力,賊系京妻子乘城迫使呼曰:「毋亟攻,城中將屠我輩矣。」京叱諸軍益進攻,注矢仰射,殺其家四人。賊知京無所顧,乃牽妻子去,恩州平。以不能預察賊,降監鄆州稅。
先是,駐泊都監田斌亦以賊發不能捕,待罪兵間,及城破,從諸將入,以功遷宮苑副使,而京獨被謫。御史言失察賊過輕,忘家為國義獨重,不宜左遷,乃徙通判兗州。又徙知江陰軍,知密州,歷提點淮南刑獄事、京西轉運使,累遷兵部員外郎、直史館、知滄州轉運使。
京能招輯流民,為之給田除稅租,凡增戶萬七千,特遷工部郎中。然傳者謂流民之數多不實,又強為人田非其所樂,侵民稅地,仿古屯田法,其後法不成,所給種錢牛價,民多不償,鞭笞督責,至累年不能平,公私皆患之。擢天章閣待制、陝西都轉運使,改兵部郎中,復知滄州,拜右諫議大夫,卒。
京喜論議,然語繁而迂,頗通兵戰、歷算、雜家之術。為人尚氣節,少時與常山董士廉、汾陰郭京相友善,俱以倜儻聞。著《天人流術》、《通儒子》十數書,又有奏議十卷。
論曰:人臣之職,當奮不顧身,而庸人怯夫於國事則噎喑而不言,若胡越肥瘠之不相干,如張述者其亦忠且果矣。黃震指李溥忤權臣,胡順之擊強宗,為眾人所不敢為;陳貫論兵事,范祥畫邊計,皆一時雋士。妖盜竊發,京出孤力保城南,置妻孥之憂,先登示賊,其勇蓋可壯也。
周渭 梁鼎 范正辭 子諷 劉師道 王濟 方偕 曹穎叔 劉元瑜 楊告趙及 劉湜 王彬 仲簡
周渭,字得臣,昭州恭城人。幼孤,養於諸父。力學,工為詩。劉鋹據五嶺,昭州皆其地也,政繁賦重,民不聊生。渭率鄉人六百逾嶺,將避地零陵。未至,賊起,斷道絕糧,復還恭城,則廬舍煨燼,遂奔道州。為盜所襲,渭脫身北上。
建隆初,至京師,為薛居正所禮。上書言時務,召試,賜同進士出身,解褐白馬主簿。縣大吏犯法,渭即斬之。上奇其才,擢右贊善大夫。時魏帥符彥卿專恣,朝廷選常參官強幹者蒞其屬邑,以渭知永濟縣。彥卿郊迎,渭揖於馬上,就館始與相見,略不降屈。縣有盜傷人而逸,渭捕獲,並暴廋匿者按誅之,不以送府。
乾德中,通判興州。州領罝口砦多戍兵,監軍敖很,縱其下為暴,居人苦之。渭馳往諭以禍福,斬其軍校,眾皆懾服。詔書嘉獎,命兼本砦鈐轄。開寶元年,鳳州七房冶主吏盜隱官銀,擇渭往代。週歲,羨課數倍,賜緋魚,又遷知棣州。殿直傅延翰為監軍,謀作亂走契丹,為部下所告,渭擒之以聞;命械至闕下,鞫得實,斬於西市。渭在郡以簡肅稱,及還,吏民遮道泣留,俄詔賜錢百萬。
太平興國二年,為廣南諸州轉運副使。初,渭之入中原,妻子留恭城。開寶三年,平廣南,詔昭州訪求,賜錢米存恤之。及是,渭始還故里,鄉人以為榮。渭奏去劉鋹時稅算之繁者,重定田賦,興學校。遷殿中丞。屬有事交阯,主將逗撓無功。有二敗卒擐甲先至邕州市,奪民錢,渭捕斬之。後至者悉令解甲以入,訖無敢犯。移書交阯,諭朝廷威信,將刻日再舉。黎桓懼,即遣使入貢。就加監察御史,在嶺南凡六年。徙知揚州,進殿中侍御史,改兩浙東、西路轉運使,入為鹽鐵判官。遷侍御史,歷判戶部、度支二勾院,出知亳州,賜金紫,俄換宋州。加職方員外郎,為益州轉運使。坐從子違詔市馬,黜為彰信軍節度副使。鹹平二年,真宗聞其清節,召還,將復用,詔下而卒,年七十七。上閔其貧不克葬,賻錢十萬,以其子建中為乘氏主簿。
渭妻莫荃,賢婦人也。渭北走時,不暇與荃訣,二子孩幼,荃尚少,父母欲嫁之。荃泣誓曰:「渭非久困者,今違難遠適,必能自奮。」於是親蠶績碓舂,以給朝夕,二子皆畢婚娶。凡二十六年,復見渭,時人異之。朱昂著《莫節婦傳》紀其事。
梁鼎字凝正,益州華陽人。祖鉞,仕蜀為劍門關使。父文獻,乘氏令。鼎,太平興國八年進士甲科,解褐大理評事、知秭歸縣,再遷著作佐郎。端拱初,獻《聖德徽號頌》萬餘言,試文,遷殿中丞、通判歙州,以能聲聞,有詔嘉獎。徙知吉州,民有蕭甲者,豪猾為民患,鼎暴其凶狀,杖脊黥面徙遠郡。太宗尤賞其強幹,代還,賜緋魚,舊例當給銀寶瓶帶,太宗特以犀帶賜之,記其名於御屏。
淳化中,上言曰:「《書》云:『三載考績,三考黜陟幽明。』此乃堯、舜氏所以得賢人治天下也。三代而下,典章尚存,兩漢以還,沿革可見。至於唐室,此道尤精,有考功之司,明考課之令,下自簿尉,上至宰臣,皆歲計功過,較定優劣,故人思激厲,績效著聞。五代兵革相繼,禮法陵夷,顧惟考課之文,祇拘州縣之輩,黜陟既異,名存實亡。且夫今之知州,即古之刺史,治狀顯著者,朝廷不知;方略蔑聞者,任用如故。大失勸懲之理,浸成苟且之風。是致水旱荐臻,獄訟填溢,欲望天下承平,豈可得也。伏惟陛下繼二聖之丕圖,為億兆之司牧,念百官之未乂,思四海之未康,特詔有司,申明考績之法,庶幾官得其人,民受其賜矣。」
俄為開封府判官,遷太常博士、三司右計判官,又為總計判官,會復三部,換度支判官。至道初,鼎洎陳堯叟建議興三白渠,及陳、許、鄧、穎、蔡、宿、亳數州用水利墾田,事具《食貨志》。遷都官員外郎、江南轉運副使,就改起居舍人,徙陝西。二年,五將分道擊李繼遷,李繼隆擅出赤檉路無功,還奏軍儲失期,鼎坐削三任。復為殿中丞,領職如故。以母老求郡,歷知徐、密二州。真宗踐位,復舊官。鹹平四年,遷兵部員外郎、知制誥,賜金紫。時三司督逋負嚴急,有久被留系者,命鼎與薛映按籍詳定,多所蠲免。逾月,拜右諫議大夫、度支使。
時西鄙未寧,建議陝西禁解池鹽,所在官鬻,詔從之。以鼎為制置使,楊覃為轉運使,張賀副之,又以內殿崇班杜承睿同制置鹽事。議者多言:「邊民舊食青鹽,其價甚賤。洎禁青鹽以困賊,令商賈入粟,運解鹽於緣邊,價直與蕃鹽不相遠,故蕃部繼鹽至者,不能貨鬻。今若禁解池鹽,與內地同價,則民必冒禁復市青鹽,乃資盜糧也。」時劉綜為陝西轉運使,鼎奏罷之。綜歸朝,亦密陳其非便。鼎既行,即移文禁止鹽商,所在約束乖當,延州劉廷偉、慶州鄭惟吉皆不從規畫。
又鼎奏運咸陽倉粟以實邊,粟已陳腐,鼎即與民,俟秋收易新粟,朝廷聞而止之,上封章密陳其煩擾者甚眾,鼎始謀多沮,遂令林特乘傳與永興張詠會鼎等同議可否,於是依舊通鹽商。鼎坐首議改作非是,詔罷度支使,守本官。未幾,丁內艱,起復。景德初,知三班院、通進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,出知鳳翔府。以居憂哭泣傷目,表求判西京留司御史台。三年,卒,年五十二,賜二子出身。
鼎偉姿貌,磊落尚氣,有介節,居官峻厲,名稱甚茂。好學,工篆、籀、八分。嘗著《隱書》三卷,《史論》二十篇,《學古詩》五十篇。子申甫、吉甫。
范正辭,字直道,齊州人。父勞謙,獲嘉令。正辭治《春秋公羊》、《穀梁》,登第,調補安陽主簿。開寶中,判入等,遷國子監丞、知戎州,改著作佐郎。代還,治逋欠於淄州,轉運使稱其能,轉左贊善大夫,就知淄州。太宗征河東,諸州部糧多不及期,正辭所部長山縣吏張秀督民輸,受錢二千,即杖殺之,郡中畏服。
太平興國中,改殿中丞,通判棣、深二州,遷國子博士。御史中丞劉保勳奏充台直,會有言饒州多滯訟,選正辭知州事,至則宿系皆決遣之,胥吏坐淹獄停職者六十三人。會詔令料州兵送京師,有王興者,懷土憚行,以刃故傷其足,正辭斬之。興妻詣登聞上訴,太宗召見,正辭廷辨其事。正辭曰:「東南諸郡,饒實繁盛,人心易動。興敢扇搖,苟失控馭,則臣無待罪之地矣。」上壯其敢斷,特遷膳部員外郎,充江南轉運副使,賜錢五十萬。
饒州民甘紹者,積財鉅萬,為群盜所掠,州捕系十四人,獄具,當死。正辭按部至,引問之,囚皆泣下,察其非實,命徙他所訊鞫。既而民有告群盜所在者,正辭潛召監軍王願掩捕之。願未至,盜遁去,正辭即單騎出郭二十里,追及之。賊控弦持弰來逼,正辭大呼,以鞭擊之,中賊雙目,執之。賊自刃不殊,餘賊渡江散走,追之不獲,旁得所棄贓。賊尚有餘息,正辭即載歸,令醫傅藥,創既愈,按其奸狀,伏法,而前十四人皆得釋。
端拱二年,代歸,與洛苑副使綦仁澤、西京作坊副使尹宗諤同監折中倉。先是,令商人輸米豆而以茶鹽酬其直,謂之「折中」,復有言其弊,罷之,至是復置焉。遷倉部員外郎,同知幕府州縣官考課,改判刑部,歷戶部、鹽鐵二判官,遷考功員外郎,通判定、揚、杭三州。真宗即位,遷膳部郎中,召判三司勾院,俄復為鹽鐵判官。鹹平二年,出為河東轉運使。三年,以本官兼侍御史知雜事。
時李昌齡自忠武行軍起知梓州,董儼知壽州,王德裔、楊緘皆任轉運使,後失官宰畿邑。正辭上言:「昌齡輩貪墨著聞,願陛下罷其民政。」詔追還儼敕,余悉代之。又言:「治民之官,牧宰為急。」舉吳奮等五人堪任大郡,復請令奮等各舉知縣、縣令,從之。坐鞫任懿獄,貶滁州團練副使。會赦,復為倉部考功員外郎、通判鄆州,知淮陽軍,復膳部郎中,以年老,求監兗州商稅。大中祥符三年四月卒,年七十五。子識、諷,並進士及第。
諷字補之,以蔭補將作監主簿,獻《東封賦》,遷太常寺奉禮郎。又獻所為文,召試入等,出知平陰縣。會河決王陵埽,水去而土肥,失阡陌,田訟不能決,諷分別疆畔,著為券,民持去不復爭。諷辨數激昂,喜為名聲,然亦操持在己,吏不敢欺。為縣存視貧弱,至豪猾大家,峻法治之。
舉進士第,遷大理評事、通判淄州。歲旱蝗,他谷皆不立,民以蝗不食菽,猶可藝,而患無種,諷行縣至鄒平,發官廩貨民。縣令爭不可,諷曰:「有責,令無預也。」即出貸三萬斛;比秋,民皆先期而輸。徙知梁山軍,以母老不行,得通判鄆州。時知州李迪貶衡州副使,宰相丁謂戒使者持詔書促上道,諷輒留迪數日,為治裝祖行。詔塞決河,州募民入芻揵,而城邑與農戶等,諷曰:「貧富不同而輕重相若,農民必大困。且詔書使度民力,今則均取之,此有司誤也。也。」即改符,使富人輸三之二,因請下諸州以鄆為率,朝廷從其言。
徙知廣濟軍,民避水堤居,凡給徭於官者,諷悉縱使護其家,奏除其租賦。累遷太常博士,以疾監舒州靈仙觀。尚御藥張懷德至觀齋祠,諷頗要結之,懷德薦於章獻太后,遂召還。問所欲言,對曰:「今權臣驕悍,將不可制。」蓋指曹利用也。利用貶,拜右司諫、三司度支判官。百官轉對,敕近臣閱視其可行者,類次以聞。諷奏曰:「非上親覽決可否,則誰肯為陛下極言者。」玉清昭應宮災,下有司治火所起,諷曰:「此天之戒告,乃復置獄以窮治之,非所以應天也。」獄由是得解。議者疑復修,諷上書諫:「山木已盡,人力已竭,宮必不成。臣知朝廷亦不為此,其如疑天下何。宜詔示四方,使明知之。」於是下詔罷修。改尚書禮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
錢惟演自許州來朝,圖相位,諷奏:「惟演嘗為樞密使,以皇太后姻屬罷之,示天下以不私,固不可復用。」遂以惟演守河南。使契丹,道過幽州北,見原野平曠,慨然曰:「此為戰地,不亦信哉。」遼人相目不敢對。擢天章閣待制、知審刑院,出知青州,再遷戶部郎中。時山東饑,宰相王曾,青人,家積粟多,諷發取數千斛濟饑民,因請遣使安撫京東。入為右諫議大夫、權御史中丞。又請益漕江、淮米百萬,自河陽、河陰東下以賑貸之。錢惟演倡議獻、懿二太后宜祔真宗廟室,諷彈奏之;及言其在太后時權寵甚盛,且與後族連姻,請絀去。仁宗不聽,諷袖告身以對曰:「陛下不聽臣言,臣今奉使山陵,而惟演守河南,臣早暮憂刺客。願納此,不敢復為御史中丞矣。」帝不得已可之,諷乃趨出,遂貶惟演隨州。
陳堯佐罷參知政事,有王文吉者,告堯佐謀反,仁宗遣中官訊問,復以屬諷。夜中被旨究詰,旦得其誣狀奏之。時上章懿皇后謚,宰相張士遜、樞密使楊崇勳日中不赴慰班,諷彈士遜與崇勳,俱罷。諷嘗侍對,帝語及郭後亡子。諷言亡子大義當廢,陰合帝旨,以龍圖閣直學士權三司使。時狄棐為直學士已久,諷盛氣凌棐,宰相李迪右之,遂特詔班棐上,論者非之。尋轉閣學士,又疾免三司使,改翰林侍讀學士、管勾祥源觀。徙會靈觀,復改閣學士、給事中、知兗州。
既至郡,而龐籍為廣南東路轉運使,未行,上言:「向為侍御史,嘗奏彈諷以三司使曲為左藏監庫吳守則奏課遷官。尚美人同父弟娶守則女,諷以銀鞍勒遺守則相結納。既出兗州,乃紿言貧,假翰林白金器數千兩自隨,而增產於齊州,市官田虧平估。」置獄於南京劾之,諷坐方聽旨擅馳驛還兗州,當贖。籍所奏有不實,當免官。宰相呂夷簡嫉諷詭激,特貶諷武昌軍節度行軍司馬;貸籍,止降官知臨江軍。由是宰相李迪等坐親善諷皆斥。
歲中徙保信軍,聽居舒州持母喪,又許歸齊州。日飲酒自縱,為時所譏。服除,改將作少監、知淮陽軍,遷光祿卿、知陝州,道改潞州。入見帝言:「元昊不可擊,獨以兵守要害,捍侵掠,久當自服。倘內修百度,躬節儉,如祖宗故事,則疆事不足憂。」復給事中,卒。
諷嘗建議朝廷當差擇能臣,留以代大臣之不稱職者。大臣聞而惡之。又數短參知政事王隨於帝前,因奏:「外人謂臣逐隨將取其位,願先出臣,為陛下引奸邪去,而朝廷清矣。」又嘗與張士遜議事不合,諷曰:「世謂大事未易可議,小事不足為,所為終何事邪?」及為龐籍訟,人謂大臣陰諷籍焉。
諷類曠達,然捭闔圖進,不守名檢,所與游者輒慕其所為,時號「東州逸黨」。山東人顏太初作《逸黨詩》刺之,而姜潛者又嘗貽書以疏其過雲。
子寬之,終尚書刑部郎中、知濠州。
劉師道,字損之,一字宗聖,開封東明人。父澤,右補闕。師道,雍熙二年舉進士,初命和州防禦推官,歷保寧、鎮海二鎮從事,凡十年。王化基、呂祐之、樂史薦於朝,擢著作佐郎,才一月,會考課,又遷殿中丞,出知彭州,就加監察御史。轉運使劉錫、馬襄上其治跡,召歸。會浦洛之敗,奉詔劾白守榮輩,獄成,太宗獎其勤,面賜緋魚。
川陝豪民多旁戶,以小民役屬者為佃客,使之如奴隸,家或數十戶,凡租調庸斂,悉佃客承之。時有言李順之亂,皆旁戶鳩集,請擇旁戶為三耆長迭主之,疇歲勞則授以官,詔師道使兩川議其事。師道以為迭使主領則爭忿滋多,署以名級又重增擾害,廷奏非便,卒罷之。改祠部員外郎,出為京東轉運使。真宗嗣位,進秩度支。鹹平初,范正辭薦其材堪長民,徙知潤州。三年,改淮南轉運副使兼淮南、江、浙、荊湖發運使。四年,以漕事入奏,特遷司封,俄為正使,改工部郎中,代查道為三司度支副使。七月,擢樞密直學士,掌三班。俄擢權三司使,從幸澶淵,判隨駕三司,充都轉運使。
師道弟幾道,舉進士禮部奏名,將廷試,近制悉糊名較等,陳堯咨當為考官,教幾道於卷中密為識號。幾道既擢第,事洩,詔落其籍,永不預舉。師道固求辨理,詔曹利用、邊肅、閻承翰詣御史府推治之。坐論奏誣罔,責為忠武軍行軍司馬,堯咨免所居官,為鄆州團練副使。二年,以郊祀恩,起為工部郎中、知復州,換秀州。
大中祥符二年,以兵部郎中知潭州,遷太常少卿。師道敏於吏事,所至有聲,吏民畏愛。長沙當湖、嶺都會,剖煩析滯,案無留事。歲滿,復加樞密直學士,換左司郎中,留一任。七年,李應機代還。應機未至郡,六月,師道暴病卒,年五十四,錄幾道為試秘書省校書郎。
師道性慷慨尚氣,善談世務,與人交敦篤。工為詩,多與楊億輩酬唱,當時稱之。
王濟,字巨川。其先真定人,祖卿,有祠辨,趙王熔召置幕府。熔政衰,卿懼禍,避地深州饒陽,遂為縣人。父恕,後唐時童子及第,開寶中,知秀州。會盜起,城陷,為盜所殺,將並害濟。濟伏柩號慟,謂賊曰:「吾父已死,吾安用生為,但恨力不能殺汝,以報父仇爾!」賊義之,捨去。濟攜父骨匿山谷間。既而官軍大集,濟脫身謁其帥朱乙,陳討賊之計。乙嘉之,遺以束帛,奏假驛置遣歸。
先是,濟母終於岳陽,權窆佛捨。至是,乃並護二喪還饒陽。州將以聞,太祖召見,以其尚少,且俾就學。雍熙中,上書自陳死事之孤,得試學士院,補龍溪主簿。時調福建輸鶴翎為箭羽。鶴非常有物,有司督責急,一羽至直數百錢,民甚苦之。濟諭民取鵝翎代輸,仍驛奏其事,因詔旁郡悉如濟所陳。縣有陂塘數百頃,為鄉豪斡其利,會歲旱,濟悉導之,分溉民田。汀州以銀冶構訟,十年不決,逮係數百人,轉運使使濟鞫之,才七日情得,止坐數人。
再調胙城尉,徙臨河主簿。轉運使王嗣宗被詔舉法官,以濟名聞。遷光祿寺丞、權大理丞,改刑部詳覆官、通判鎮州。牧守多勳舊武臣,倨貴陵下,濟未嘗撓屈。戍卒頗恣暴不法,夜或焚民捨為盜。一夕,報有火,濟部壯士數十潛往偵伺,果得數輩並所盜物,即斬之。馳奏其事,太宗大悅。都校孫進使酒無賴,毆折人齒,濟不俟奏,杖脊送闕下,繇是軍城畏肅。就遷太子中捨,詔書獎勞。召判登聞鼓院,拜監察御史。上疏陳統天下之術、節民物之道,大者有十:擇左右,別賢愚,正名器,去冗食,加奉祿,謹政教,選良將,分兵戍,修民事,開仕進。其言切於時,詞多不載。
鹹平初,濟以刑綱尚繁,建議請刪定制敕,乃命張齊賢領其事,濟預焉。《刑統》舊條:持仗行劫,不以贓有無,悉抵死。齊賢議貨不得財者,濟曰:「刑,期於無刑。以死懼之,尚不畏,況緩其死乎?」因與齊賢廷爭數四。濟詞氣甚厲,目齊賢為腐儒。然卒從齊賢議,人以濟為刻。改鹽鐵判官。
車駕巡師大名,調丁夫十五萬修黃、汴河,濟以為勞民,詔濟馳往經度,還奏省十六七。齊賢時為相,以河決為憂。因對,並召濟見,齊賢請令濟署狀保河不決,濟曰:「河決亦陰陽災沴,宰相苟能和陰陽,弭災沴,為國家致太平,河之不決,臣亦可保。」齊賢曰:「若是,則今非太平邪?」濟曰:「北有契丹,西有繼遷,兩河、關右歲被侵擾。以陛下神武英略,苟用得其人,可以馴致,今則未也。」上動容,獨留濟問邊事。濟曰:「陛下承二聖之基,擁百萬之眾,蠢茲丑虜,敢爾憑陵,蓋謀謨當國之人未有如昔之比。臣謂國家所恃,獨一洪河耳!此誠急賢之秋;不然,臣懼敵人將飲馬於河渚矣。」又著《備邊策》十五條以獻。
三年,選官判大理寺,上曰:「法寺宜擇當官不回者,苟非其人,或有冤濫,即感傷和氣。王濟近數言事,似有操持,可試之。」遂令濟權判大理寺事。福津尉劉瑩集僧捨,屠狗群飲,杖一伶官致死,濟論以大辟,遇赦從流。時王欽若知審刑,與濟素不相得,又以濟嘗忤齊賢,乃奏瑩當以德音原釋。齊賢、王欽若議濟坐故入,停官。逾年,復為監察御史、通判河南府。
景德初,徙知河中府。契丹南侵,上幸澶淵,詔緣河斷橋樑,毀船舫,稽緩者論以軍法。濟曰:「陝西有關防隔閡,舳艫遠屬,軍儲數萬,一旦沉之,可惜;又動搖民心。」因密奏寢其事,上深嘉歎,遣使褒諭。未幾,召拜工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三年,判司農寺。時周伯星見,濟乘間言曰:「昔唐太宗以豐年為上瑞。臣願陛下日慎一日,居安慮危,則天下幸甚。」受詔與劉綜改定茶法,頗易舊制,由是忤丁謂、林特、劉承規輩,因與欽若迭詆訾之。
四年,拜本曹郎中,出知杭州。上面加慰諭,仍戒以朝廷闕失許密上言。遷刑部郎中。郡城西有錢塘湖,溉田千餘頃,歲久湮塞。濟命工浚治,增置斗門,以備潰溢之患,仍以白居易舊記刻石湖側,民頗利之。睦州有狂僧突人州廨,出妖言,與轉運使陳堯佐按其實,斬之,上嘉其能斷。大中祥符三年,徙知洪州,兼江南西路安撫使。屬歲旱民饑,躬督官吏為糜粥,日親嘗而給之;錄饑民為州兵,全活甚眾。是歲卒,年五十九,遺奏大旨以進賢退諛佞、罷土木不急之費為言。
濟頗涉經史,好讀《左氏春秋》,性剛直,無所畏避。少時,深州刺史念金鎖一見器之,且托後於濟。金鎖沒,濟撫其孤,授置祿仕。素與內臣裴愈有隙,愈坐事,上怒甚,命憲府鞫之,濟適知雜事,力為辨理,遂獲輕典。子孝傑,國子博士。
論曰:渭有清節,臨事多從便文。鼎好規畫。師道喜論世務。正辭按貪吏,辨冤獄。濟議論挺特,無所畏避。五臣者,仕不過監司、郡守,而名稱甚茂,可尚哉。
方偕,字齊古,興化莆田人。年二十,及進士第,為溫州軍事推官。歲饑,民欲隸軍就廩食,州不敢擅募。偕乃詣提點刑獄呂夷簡曰:「民迫流亡,不早募之,將聚而為盜矣。」夷簡從之,籍為軍者七千人。後遷汀州判官,權知建安縣。縣產茶,每歲先社日,調民數千鼓噪山旁,以達陽氣。偕以為害農,奏罷之。
遷秘書省著作佐郎,歷知福清、資陽縣。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,為御史台推直官。澧州逃卒傭民家自給,一日,誣告民事摩駝神,歲殺十二人以祭。州逮其族三百人系獄,久不決。偕被詔就劾,令卒疏所殺主名,按驗皆亡狀,事遂辨,卒以誣告論死。知雜事龐籍薦為御史裡行,再遷侍御史。南京鴻慶宮災,偕引漢罷原廟故事,請勿復修。
元昊寇塞門,鄜延副總管趙振逗撓不出救,詔偕往按之,法當斬。偕奏:「兵寡不敵,苟出以餌賊,無益也。」振由是得不死。為開封府判官、江南安撫。三司歲出乳香、綿綺下州郡配民,偕奏罷之。更鹽鐵判官,遷兵部員外郎兼御史知雜事,言:「以罪謫監當者,監司勿得差權親民官。」判大理寺,改度支副使,擢天章閣待制、江淮制置發運使、知杭州,遷刑部郎中。
偕以吏事進,治杭州有能聲。喜飲酒,至酣宴無節。數月,暴中風,以太常少卿分司西京,遷光祿卿,卒。
曹穎叔,字秀之,亳州譙人。初名熙,嘗夢之官府,見穎叔名,遂更名穎叔。進士及第,歷威勝軍判官、渭州軍事推官。御史中丞蔡齊薦為台主薄,改大理寺丞。韓億知亳州,辟僉書節度判官事,通判儀州。韓琦、文彥博薦其才,徙夔州路轉運判官。夔、峽尚淫祠,人有疾,不事醫而專事神,穎叔悉禁絕之,乃教以醫藥。提點陝西路刑獄,夏人納款,詔與戶部副使夏安期、轉運使柳灝減戍卒吏員之冗者。為開封府判官,時御史宋禧鞫衛士獄於內侍省,禧不能辨,及獄具,內侍使禧自為牒,穎叔言禧為制使辱命,請置之法。元昊死,為夏國祭奠使。除直史館、知鳳翔府,徙益州路轉運使,權度支副使。
儂智高寇嶺南,朝議以閩中久弛兵備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福州。累遷右司郎中,為陝西都轉運使。自慶歷鑄大鐵錢行陝西,民盜鑄不已,三司上榷鐵之議。穎叔曰:「鐵錢輕而貨重,不可久行,況官自榷鐵乎?請罷鑄諸郡鐵錢,以三鐵錢當銅錢之一。」從之。兩川和買絹給陝西兵,而蜀人苦於煩斂,穎叔為歲出本路緡錢五十萬,以易軍衣之餘者,兩川之民始無擾焉。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永興軍;然年老,漸昏耄,事頗壅積,人或嘲誚之,卒於官。
劉元瑜字君玉,河南人。進士及第,補舞陽縣主簿,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雍丘縣,通判隰、並二州,知郢州。以太常博士為監察御史,上言:「考課之法,自朝廷至員外郎、郎中、少卿,須清望官五人保任始得遷,故浮薄輩日趨權門,非所以養廉恥也。」詔罷之。
提舉河北便糴。會永寧雲翼軍士謀為變,吏窮捕,黨與謀劫囚以反,百姓竊知多逃避。元瑜馳至,斬為首者,其餘皆釋去不問。歷京西、河東轉運使,遷右司諫。劾奏「集賢校理陸經謫官在河南日,杖死爭田寡婦,且貸民鏹,監司列薦其才,投托權要,遂復館職,請重置於法,並坐保薦者。」詔屬吏,遂竄經袁州。
又疏「李用和、曹琮、李昭亮不可典軍;梁適不當翰林學士;范仲淹以非罪貶,既復天章閣待制,宜在左右;尹洙、余靖、歐陽修皆以朋黨斥逐。此小人惡直丑正者也。」既而與靖等相失,反言:「前除夏竦為樞密使,諫臣數人摭其舊過,召至都門而罷之。自此以進退大臣為己任,激訐陰私為忠直,薦延輕薄,列之館閣,以唱和為朋比。近除兩府,出自聖斷,獨黨人以進用不出於己,議論紛然,臣恐復被疏罷矣。前日孫甫薦葉清臣,毀丁度,效此也。」因論:「靖知制誥不宜兼領諫職,且奉使契丹,對契丹主,效六國語,辱國命,請加罪。」修、靖深惡之,繇是論者以元瑜為奸邪。
後除三司鹽錢副使,以天章閣待制知潭州。猺人數為寇,元瑜使州人楊謂入梅山,說酋長四百餘人出聽命,因厚犒之,籍以為民,凡千二百戶。徙桂州,固辭,降鄧州。坐在潭州擅補畫工易元吉為畫助教,降知隨州。又失保任,改信州,徙襄州。富人子張銳少孤弱,同裡車氏規取其財,乃取銳父棄妾他姓子養之。比長,使自訴,陰賕吏為助,州斷使歸張氏,銳莫敢辨。既同居逾年,車即導令求析居。元瑜察知,窮治得奸狀,黥車竄之,人伏其明,歷河中府,以左諫議大夫知青州,卒。
元瑜性貪,至竅販禁物,親與小人爭權,時論鄙之。
楊告字道之,其先漢州綿竹人。父允恭,西京左藏庫使,數任事有功。既死,賜告同學究出身,調廬江尉。時張景笞吏死而吏捕急,逃歸告,懼告不見納,告曰:「君勿憂也,吾死生以之。」景卒免。改豐城主簿,邑有賊殺人,投屍於江,人知主名,而畏不敢言,告聞,親往擒賊。有言賊欲報怨者,告不為動。既而果乘夜欲刺告,告又捕得,致於法,境內肅然。
再調南劍州判官,知南安、六合、錢塘、寧國縣,改大理寺丞、通判江寧州。盜殺商人,鑿舟沉屍江中。有被誣告者笞服,獄具,告疑其無狀,後數日,果得真盜。徙知池州,累遷尚書司封員外郎、開封府推官、開拆司。為趙元昊旌節官告使,元昊專席自尊大,告徙坐即賓位,莫之屈也。除京西轉運副使。屬部歲饑,所至發公廩,又募富室出粟賑之。民伐桑易粟,不能售,告命高其估以給酒,官民獲濟者甚眾。以疾,權管勾西京留台。頃之,判三司憑由、理欠司,為淮南轉運使,徙制置發運使,除三司戶部副使,更度支,安撫河東,改鹽鐵副使。歷祠部、度支、司封郎中,以少府監復為制置發運使。拜右諫議大夫、知鄭州,徙江寧府、壽州。
告曉法令,頗知財利,而不務苛刻,時號能吏,然喜事權貴以要進。一子,力學有文,數為近臣薦,召試,賜同進士出身,未幾卒。告悲傷之,尋卒。
趙及,字希之,其先幽州良鄉人。父的,事契丹為蔚州靈丘令,雍熙中,王師北征,乃歸,授偃師令,因家焉。及舉進士,為慈州軍事推官,徙廣信軍判官,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魏縣,徙九隴,以母老監葉縣稅,歷黃河、御河催綱,通判青州、大名府,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,被舉為殿中侍御史、權宗正丞。詔劾夏守恩獄,內侍岑守中用賄撓法,及劾正其罪。遷侍御史,夏守贇經略西鄙還,及言其無功,不可復樞府。又疏罷郭承祐團練使。
未幾,請知懷州,徙徐州,還為三司戶部判官,遷兵部員外郎、京東轉運按察使。知萊州張周物貪暴,及劾奏,貶周物嶺外。擢兼侍御史知雜事,數論時政,權判吏部流內銓。初,銓吏匿員闕,與選人為市,及奏闕至即榜之,吏部榜闕自及始。遷戶部副使,以疾,改刑部郎中、直昭文館、知衛州,召為鹽鐵副使。又以疾,請知汝州,歲余,復召為副使,不赴。徙知河中府,特拜天章閣待制、右司郎中。祀明堂,遷右諫議大夫。還判大理寺、流內銓。出知徐州,疾甚,求解近職,還州事,乃以本官管勾南京留司御史台,未赴,卒。
及和厚謙退,內行尤篤,所治有聲,民吏愛之。
劉湜,字子正,徐州彭城人。舉進士,為澶州觀察推官,再調湖南節度推官,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益都縣,徙陰平。再遷太常博士、通判劍州。審閬州獄,活死囚七人。王堯臣安撫陝西,薦之,擢知耀州。富平有盜掠人子女者,既就擒,陽死,伺間逸去;捕得,復陽死,守者以報,湜趣焚其屍。拜監察御史,王德用自隨州詔還,近臣言其有反相,湜保右之。歷開封府推官、三司鹽鐵判官,遷殿中侍御史。上言:「轉運使掎摭郡縣,苛束官吏,人不得騁其材,宜稍寬假,不為改者繩治之。」詔詣渭州劾尹洙私用公使錢,頗傅致重法,以故洙坐廢。還,為尚書禮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,同判吏部流內銓,除鹽鐵副使。議者謂湜探宰相意,深致洙罪,故得優擢焉。
明年,宴紫宸殿,副使當坐殿東廡,湜不即坐,趣出。閣門奏之,坐謫知沂州,徙兗州。又坐沂州誤出囚死罪,降知海州。起為河東轉運使,遷戶部員外郎,復為鹽鐵副使兼領河渠事。汴水絕,鑿河陰新渠,通漕運如故。會江南饑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江寧府,奏運蘇州米五十萬斛,以貸饑民。除戶部郎中、知廣州。儂智高初平,湜練士兵,葺械器,作鐵鎖斷江路。有盜據山,敕貸罪招之,不肯降。湜知並山民資之食,即徙民絕餉,盜困蹙乞降,民安之。居二年,母老求內徙,遂徙徐州。湜喜曰:「昔布衣隨計,今以侍從官三品復典鄉郡,過始望矣。」又以左司郎中知鄆州,遷龍圖閣直學士、知慶州。
湜少賤,母更嫁營卒,既登第,具袍笏趨卒捨迎母,裡人觀歎。然嗜酒,持法少恕,改知密州,以病卒。
王彬,光州固始人。祖彥英,父仁侃,從其族人潮入閩。潮有閩土,彥英頗用事,潮惡其逼,陰欲圖之。彥英覺之,挈家浮海奔新羅。新羅長愛其材,用之,父子相繼執國政。
彬年十八,以賓貢入太學。淳化三年,進士及第,歷雍丘尉。皇城司陰遣人下畿縣刺史,多厲民,令佐至與為賓主。彬至,捕鞫之,得所受賂,致之法,自是詔親事官毋得出都城。易右班殿直,辭不受。後以秘書省著作佐郎通判筠州,歷知撫州。撫州民李甲、饒英恃財武斷鄉曲,縣莫能制。甲從子詈縣令,人告甲語斥乘輿。彬按治之,索其家得所藏兵械,又得服器有龍鳳飾,甲坐大逆棄市。並按英嘗強取人孥,配嶺南,州裡肅然。
擢提點荊湖南路刑獄,徙知潭州,入判三司戶部勾院,出為京西轉運使,徙河北。部吏馬崇正倚章獻太后姻家豪橫不法,彬發其奸贓,下吏。忤太后意,徙京東,又徙河東、陝西。復為三司鹽鐵判官,判都理欠、憑由司,累遷太常少卿,卒。
仲簡字畏之,揚州江都人。以貧,傭書楊億門下,億教以詩賦,遂舉進士。歷通判鄭州、河南府推官。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蕪湖縣,通判楚州,累遷尚書都官員外郎。改侍御史、安撫京東,遷知真州,入為三司度支判官。經制陝西糧草,就遷兵部員外郎、直史館、知陝州。徙江東轉運使,除侍御史知雜事,為三司鹽鐵副使、工部郎中。奉使陝西,多任喜怒,以馬箠擊軍士流血,仁宗面詰之,不能對,出為河東轉運使。
逾年,復為鹽鐵副使,再遷兵部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廣州。儂智高犯邕州,沿江而下,人告急,簡輒囚之,仍榜於道,敢妄言惑眾者斬,以是人不復為避賊計。比智高至,始令民入城,民爭道,競以金帛遺閽者,相蹂踐至死者甚多,其不得入者,皆附賊。賊既去,以其能守城,徙知荊南。既而言者論之,遂落職,又降刑部郎中、知筠州。復為兵部郎中,徙洪州,卒。
論曰:士抱一藝者,思奮勵以功名自效,況其設施見於政事者乎?方偕、曹穎叔、楊告、趙及、王彬之流皆文吏,能推恩行利,剷煩去蠹,其治不下古人。劉元瑜、劉湜輩亦不減此數人,然而元瑜譏詆余靖,湜文致尹洙,公議所不與也。仲簡小才,所謂斗筲之器也,何足道哉!
楊億 弟偉 從子紘 晁迥 子宗愨 劉筠 薛映
楊億,字大年,建州浦城人。祖文逸,南唐玉山令。億將生,文逸夢一道士,自稱懷玉山人來謁。未幾,億生,有毛被體,長尺餘,經月乃落。能言,母以小經口授,隨即成誦。七歲,能屬文,對客談論,有老成風。雍熙初,年十一,太宗聞其名,詔江南轉運使張去華就試詞藝,送闕下。連三日得對,試詩賦五篇,下筆立成。太宗深加賞異,命內侍都知王仁睿送至中書,又賦詩一章,宰相驚其俊異,削章為賀。翌日,下制曰:「汝方髫齔,不由師訓,精爽神助,文字生知。越景絕塵,一日千里,予有望於汝也。」即授秘書省正字,特賜袍笏。俄丁外艱,服除,會從祖徽之知許州,億往依焉。務學,晝夜不息,徽之間與語,歎曰:「興吾門者在汝矣。」
淳化中,詣闕獻文,改太常寺奉禮郎,仍令讀書秘閣。獻《二京賦》,命試翰林,賜進士第,遷光祿寺丞。屬後苑賞花曲宴,太宗召命賦詩於坐側;又上《金明池頌》,太宗誦其警句於宰相。明年三月,苑中曲宴,億復以詩獻。太宗訝有司不時召,宰相言:「舊制,未貼職者不預。」即以億直集賢院。表求歸鄉里,賜錢十五萬。至道初,太宗親制九弦琴、五弦阮,文士奏頌者眾,獨稱億為優,賜緋魚。二年春,遷著作佐郎,帝知其貧,屢有沾賚,嘗命為越王生辰使。時公卿表疏,多假文於億,名稱益著。
真宗在京府,徽之為首僚,邸中書疏,悉億草定。即位初,超拜左正言。詔錢若水修《太宗實錄》,奏億參預,凡八十卷,而億獨草五十六卷。書成,乞外補就養,知處州。真宗稱其才長於史學,留不遣,固請,乃許之任。郡人周啟明篤學有文,深加禮待。召還,拜左司諫、知制誥,賜金紫。
鹹平中,西鄙未寧,詔近臣議靈州棄守之事。億上疏曰:
臣嘗讀史,見漢武北築朔方之郡,平津侯諫,以為罷敝中國,以奉無用之地,願罷之。上使辯士朱買臣等發十策以難平津,平津不能對。臣以為平津為賢相,非不能折買臣之舌,蓋所以將順人君之意爾。舊稱朔方,地在要荒之外,聲教不及。元朔中,大將軍衛青奮兵掠地,列置郡縣。今靈州蓋朔方之故墟,僻介西鄙,數百裡間無有水草,烽火亭障不相望。當其道路不壅,囊饋無虞,猶足以張大國之威聲,為中原之扞蔽。自邊境屢驚,凶黨猖熾,爵賞之而不恭,討罰之而無獲。自曹光實、白守榮、馬紹忠及王榮之敗,資糧RJ屨,所失至多,將士丁夫,相枕而死。以至募商人輸帛入谷,償價數倍;孤壤築城,邊民繹騷,國帑匱乏,不能制邊人之命,及濟靈武之急。數年之間,凶黨逾盛。靈武危堞,巋然僅存,河外五城,繼聞陷沒。但堅壁清野,坐食糗糧,閉壘枕戈,苟度朝夕,未嘗出一兵馳一騎,敢與之角。此靈武之存無益,明矣。平津所言罷敝中國以奉無用之地,正今日謂也。
臣以為存有大害,棄有大利,國家輓粟之勞,士卒流離之苦,悉皆免焉。堯、舜、禹,聖之盛者也,地不過數千里,而明德格天,四門穆穆。武丁、成王,商、周之明主也,然地東不過江、黃,西不過氐、羌,南不過蠻荊,北不過太原,而頌聲並作,號為至治。及秦、漢窮兵拓土,肝腦塗地,校其功德,豈可同年而語哉!昔西漢賈捐之建議棄朱崖,當時公卿,亦有異論,元帝力排眾說,奮乎獨見,下詔廢之,人頌其德。故其詔曰:「議者以棄朱崖羞威不行,夫通於時變,即憂萬民之饑鋨,危孰大焉。且宗廟之祭,凶年不備,況乎避不嫌之辱哉?」臣以為類於靈武也,必以失地為言,即燕薊八州,河湟五郡,所失多矣,何必此為?
臣竊惟太祖命姚內斌領慶州,董遵誨領環州,統兵裁五六千,悉付以閫外之事,士卒效命,疆埸晏然,朝廷無旰食之憂,疆埸無羽書之警。臣乞選將臨邊,賜給廩賦,資以策略,許以便宜而行。儻寇擾內屬,撓之以勁兵,示之以大信,懷荒振遠,諭以賞格,彼則奔潰眾叛,安能與大邦為敵哉?若欲謀成廟堂,功在漏刻,臣以為彼眾方黠,積財猶豐,未可以歲月破也。直須棄靈州,保環慶,然後以計困之爾。如臣之策,得驍將數人,提銳兵一二萬,給數縣賦以資所用,令分守邊城,則寇可就擒,而朝廷得以無虞矣。
景德初,以家貧,乞典郡江左,詔令知通進、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。時以吏部銓主事前宜黃簿王太沖為大理評事,億以丞吏之賤,不宜任清秩,即封詔還。未幾,太沖補外。俄判史館,會修《冊府元龜》,億與王欽若同總其事。其序次體制,皆億所定,群僚分撰篇序,詔經億竄定方用之。三年,召為翰林學士,又同修國史,凡變例多出億手。大中祥符初,加兵部員外郎、戶部郎中。
五年,以疾在告,遣中使致太醫視之,億拜章謝,上作詩批紙尾,有「副予前席待名賢」之句。以久疾,求解近職,優詔不許,但權免朝直。億剛介寡合,在書局,唯與李維、路振、刁衎、陳越、劉筠輩厚善。當時文士,鹹賴其題品,或被貶議者,退多怨誹。王欽若驟貴,億素薄其人,欽若銜之,屢抉其失;陳彭年方以文史售進,忌億名出其右,相與毀訾。上素重億,皆不惑其說。億有別墅在陽翟,億母往視之,因得疾,請歸省,不待報而行。上親緘藥劑,加金帛以賜。億素體羸,至是,以病聞,請解官。有嗾憲官劾億不俟命而去,授太常少卿,分司西京,許就所居養療。嘗作《君可思賦》,以抒忠憤。《冊府元龜》成,進秩秘書監。
七年,病癒,起知汝州。會加上玉皇聖號,表求陪預,即代還,以為參詳儀制副使,知禮儀院,判秘閣、太常寺。天禧二年冬,拜工部侍郎。明年,權同知貢舉,坐考較差謬,降授秘書監。丁內艱,屬行郊禮,以億典司禮樂,未卒哭,起復工部侍郎,令視事。四年,復為翰林學士,受詔註釋御集,又兼史館修撰、判館事,權景靈宮副使。十二月,卒,年四十七。錄其子紘為太常寺奉禮郎。
億天性穎悟,自幼及終,不離翰墨。文格雄健,才思敏捷,略不凝滯,對客談笑,揮翰不輟。精密有規裁,善細字起草,一幅數千言,不加點竄,當時學者,翕然宗之。而博覽強記,尤長典章制度,時多取正。喜誨誘後進,以成名者甚眾。人有片辭可紀,必為諷誦。手集當世之述作,為《筆苑時文錄》數十篇。重交遊,性耿介,尚名節。多周給親友,故廩祿亦隨而盡。留心釋典禪觀之學,所著《括蒼武夷穎陰韓城退居汝陽蓬山冠鰲》等集、《內外制》、《刀筆》,共一百九十四卷。弟倚,景德中舉進士,得第三等及第;以億故,升為第二等。億無子,以從子紘為後。弟偉。
偉字子奇,幼學於億。天禧元年獻頌,召試學士院,賜進士及第。以試秘書省校書郎知衢州龍游縣,再補蘄州錄事參軍,國子監薦為直講。駙馬都尉李遵勖守澶州,辟簽書鎮寧軍節度判官事。遷大理寺丞、知河間縣,再遷太常博士。用近臣薦,為集賢校理、通判單州。會巡檢部卒李素合州卒二百餘人,謀殺巡檢使,入鼓角門,州將不敢出。偉挺身往問曰:「若屬何為而反?」俱曰:「將有訴於州,非反也。」偉曰:「持兵來,非反而何?若屬皆有父母妻子,以一朝忿而欲魚肉之乎?」悉令投兵,坐籍首惡得十餘人,斬之。徙知祥符縣、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,權開封府判官,又判三司開拆司,累遷尚書兵部員外郎、同修起居注。
偉清慎,無治劇才,常秉小笏以朝。知制誥缺。中書以偉名進。仁宗曰:「此非秉小笏者邪?」遂命知制誥,權諫院。嘗曰:「諫臣宜陳列大事,細故何足論。」然當時譏其亡補。遷刑部郎中,為翰林學士。祀明堂,遷右司郎中、判太常寺,為群牧使兼侍讀學士,進中書舍人。卒,贈尚書禮部侍郎。
紘字望之,以蔭歷官知鄞縣。鄞濱海,惡少販魚鹽者,群居洲島,或掠商人財物入海,吏不能禁。紘至,設方略,使識者質惡少船,及歸,始給還,且戒諭之,由是不敢為盜。以億文獻,賜進士出身。通判越州,知筠州,提點江東刑獄,除轉運、按察使。江東饑,紘開義倉賑之,吏持不可。紘曰:「義倉,為民也,稍稽,人將殍矣。」
紘御下急,常曰:「不法之人不可貸。去之,止不利一家爾,豈可使郡邑千萬傢俱受害邪?」聞者望風解去,或過期不敢之官。與王鼎、王綽號「江東三虎」。坐降知衡州,徙越州。為荊南轉運使,徙福建,不赴,知湖州,復為江東轉運使。官至太常少卿,卒。紘性嚴,雖家居,兒女不敢妄言笑。聚書數萬卷,手抄事實,名《窺豹篇》。
晁迥,字明遠,世為澶州清豐人,自其父佺,始徙家彭門。迥舉進士,為大理評事,歷知岳州錄事參軍,改將作監丞,稍遷殿中丞。坐失入囚死罪,奪二官。復將作丞,監徐、婺二州稅,遷太常丞。真宗即位,用宰相呂端、參知政事李沆薦,擢右正言、直史館。獻《鹹平新書》五十篇,又獻《理樞》一篇。召試,除右司諫、知制誥,判尚書刑部。
帝北征,雍王元份留守京師,加右諫議大夫,為判官,進翰林學士。未幾,知審官院,為明德、章穆二園陵禮儀使,同修國史。知大中祥符元年貢舉。封泰山,祀汾陰,同太常詳定儀注,累遷尚書工部侍郎。使契丹,還,奏《北庭記》,加史館修撰、知通進銀台司。獻《玉清昭應宮頌》,其子宗操繼上《景靈宮慶成歌》。帝曰:「迥父子同獻歌頌,搢紳間美事也。」
史成,擢刑部侍郎,進承旨。時朝廷方修禮文之事,詔令多出迥手。嘗夜召對,帝令內侍持燭送歸院。方盛暑,為蠲宿直,令三五日一至院;迥辭以非故事,乃聽俟秋還直。遷兵部侍郎,請分司西京,特拜工部尚書、集賢院學士、判西京留司御史台。賜一子官河南,以就養。
仁宗即位,遷禮部尚書。居台六年,累章請老,以太子少保致仕,給全俸,歲時賜賚如學士。天聖中,迥年八十一,召宴太清樓,免舞蹈。子宗愨為知制誥,侍從同預宴。迥坐御史中丞之南,與宰臣同賜御飛白大字。既罷,所以寵賚者甚厚,進太子少傅。後復召對延和殿,帝訪以《洪範》雨□昜之應。對曰:「比年變災薦臻,此天所以警陛下。願陛下修飭王事,以當天心,庶幾轉亂而為祥也。」既而獻《斧扆》、《慎刑箴》,《大順》、《審刑》、《無盡燈頌》,凡五篇。及感疾,絕人事,屏醫藥,具冠服而卒,年八十四。罷朝一日,贈太子太保,謚文元。
迥善吐納養生之術,通釋老書,以經傳傅致,為一家之說。性樂易寬簡,服道履正,雖貴勢無所屈,歷官臨事,未嘗挾情害物。真宗數稱其好學長者。楊億嘗謂迥所作書命無過褒,得代言之體。喜質正經史疑義,摽括字類。有以術命語迥,迥曰:「自然之分,天命也。樂天不憂,知命也。推理安常,委命也。何必逆計未然乎?」所著《翰林集》三十卷,《道院集》十五卷,《法藏碎金錄》十卷,《耆智余書》、《隨因紀述》、《昭德新編》各三卷。子宗愨。
宗愨字世良,以父蔭為秘書省校書郎。屢獻歌頌,召試,賜進士及第。又除館閣校勘,三遷大理寺丞、集賢校理兼註釋御集檢閱官。迥領西台,宗愨求便養,通判許州。仁宗即位,遷殿中丞、同修起居注。天聖中,百官轉對,宗愨請減上供,墾閒田,擇獄官,令監司舉縣令。累遷尚書祠部員外郎、知制誥。宋綬嘗謂:「自唐以來,唯楊於陵身見其子嗣復繼掌書命,今始有晁氏焉。」父憂,奪喪,管勾會靈觀,入翰林為學士。母亡,又起復,兼龍圖閣學士、權發遣開封府事,辨雪疑獄有能名。
元昊反,關中久宿師,以宗愨安撫陝西,與夏竦議攻守策。未還,道拜右諫議大夫、參知政事。會朝廷以金飾胡床及金汲器賜唃廝羅,宗愨曰:「仲叔於奚辭邑請繁纓,孔子曰:『不如多與之邑。』繁纓,諸侯之馬飾,猶不可與陪臣,況以乘輿之器賜外臣乎?必欲優其禮,不若加賜金帛。」後從帝郊祠感疾,數求罷,除資政殿學士、給事中。數日,卒。贈工部尚書,謚文莊。
宗愨性敦厚,事父母孝,篤於故舊,凡任子恩皆先其族人。在翰林,一夕草將相五制,褒揚訓戒,人得所宜。嘗密詔訪邊策,陳七事,頗施用之。
劉筠,字子儀,大名人。舉進士,為館陶縣尉。還,會詔知制誥楊億試選人校太清樓書,擢筠第一,以大理評事為秘閣校理。真宗北巡,命知大名府觀察判官事。自邊鄙罷兵,國家閒暇,帝垂意篇籍,始集諸儒考論文章,為一代之典。筠預修圖經及《冊府元龜》,推為精敏。真宗將祀汾睢,屢得嘉獎,召筠及監察御史陳從易崇和殿賦歌詩,帝數稱善。車駕西巡,又命筠纂土訓。是時四方獻符瑞,天子方興禮文之事,筠數上賦頌。及《冊府元龜》成,進左正言、直史館、修起居注。嘗屬疾,予告滿,輒再予,積二百日,每詔續其奉。
遷左司諫、知制誥,加史館修撰,出知鄧州,徙陳州。還,糾察在京刑獄,知貢舉,遷尚書兵部員外郎。復請鄧州,未行,進翰林學士。初,筠嘗草丁謂與李迪罷相制,既而謂復留,令別草制,筠不奉詔,乃更召晏殊。筠自院出,遇殊樞密院南門,殊側面而過,不敢揖,蓋內有所愧也。帝久疾,謂浸擅權,筠曰:「奸人用事,安可一日居此。」請補外,以右諫議大夫知廬州。
仁宗即位,遷給事中,復召為翰林學士。逾月,拜御史中丞。先是,三院御史言事,皆先白中丞。筠榜台中,御史自言事,毋白丞雜。知天聖二年貢舉,數以疾告,進尚書禮部侍郎、樞密直學士、知穎州。召還,復知貢舉,進翰林學士承旨兼龍圖閣直學士、同修國史、判尚書都省。祀南郊,為禮儀使,請宿齋太廟日,罷朝饗玉清昭應宮,俟禮成,備鑾駕恭謝。從之。筠素愛廬江,遂築室城中,構閣藏前後所賜書,帝飛白書曰「真宗聖文秘奉之閣」。再知廬州,營塚墓,作棺,自為銘刻之。既病,徙於書閣,卒。
筠,景德以來,居文翰之選,其文辭善對偶,尤工為詩。初為楊億所識拔,後遂與齊名,時號「楊劉」。凡三入禁林,又三典貢部,以策論升降天下士,自筠始。性不苟合,遇事明達,而其治尚簡嚴。然晚為陽翟同姓富人奏求恩澤,清議少之。著《冊府應言》、《榮遇》、《禁林》、《肥川》、《中司》、《汝陰》、《三入玉堂》凡七集。一子蚤卒,田廬沒官。包拯少時,頗為筠所知。及拯顯,奏其族子為後,又請還所沒田廬雲。
薛映,字景陽,唐中書令元超八世孫,後家於蜀。父允中,事孟氏為給事中。歸朝,為尚書都官郎中。映進士及第,授大理評事,歷通判綿、宋、升州,累遷太常丞。王化基薦為監察御史、知開封縣。太宗召對,為江南轉運使,改左正言、直昭文館,為江、淮、兩浙茶鹽制置副使。改京東轉運使,徙河東,兼河西隨軍。求便親,知相州。再領漕京東,積遷尚書禮部郎中,擢知制誥,權判吏部流內銓兼制置群牧使。同梁顥安撫河北,還,權判度支。
映以右諫議大夫知杭州。映臨決蜂銳,庭無留事。轉運使姚鉉移屬州:「當直司毋得輒斷徒以上罪。」映即奏:「徒、流、笞、杖,自有科條,苟情狀明白,何必系獄,以累和氣。請詔天下,凡徒流罪於長吏前對辨,無所異,聽遣決之。」朝廷施用其言。與鉉既不協,遂發鉉納部內女口及鬻銅器抑取其直,又廣市綾羅不輸稅。真宗遣御史台推勘官儲拱劾鉉,得實,貶連州文學。映坐嘗召人取告鉉狀,當贖金,帝特貰之。
在杭五年,入知通進、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。封泰山,為東京留守判官,遷給事中、勾當三班院,出知河南府。祀汾陰還,駐蹕西京,以映有治狀,賜御書嘉獎。
遷尚書工部侍郎、集賢院學士、判尚書都省,進樞密直學士、知升州。建言:「州以牛賦民出租,牛死,租不得蠲。」帝覽章矍然,曰:「此朝廷豈知邪?」因令諸州條奏,悉蠲之。頃之,糾察在京刑獄,再判都省。歷尚書左丞、知揚州。徙并州,又徙永興軍,拜工部尚書兼御史中丞。仁宗即位,遷禮部,再為集賢院學士、判院事、知曹州,分司南京。卒,贈右僕射,謚文恭。
映好學有文,該覽強記,善筆札,章奏尺牘,下筆立成。為治嚴明,吏不能欺。每五鼓冠帶,黎明據案決事,雖寒暑,無一日異也。子耀卿秘閣校理,孫紳直龍圖閣。
論曰:自唐末詞氣浸敝,迄於五季甚矣。先民有言:「政厖土裂,大音不完,必混一而後振。」宋一海內,文治日起。楊億首以辭章擅天下,為時所宗,蓋其清忠鯁亮之氣,未卒大施,悉發於言,宜乎雄偉而浩博也。劉筠後出,能與齊名,氣像似爾,至於文體之今古,時習使然,遑暇議是哉。晁迥寬易,與物無忤,父子先後典書命,稱為名臣。薛映學藝、吏術俱優,而挾忿以抉人之私,君子病之。
謝泌 孫何 弟僅 朱台符 戚綸 張去華 子師德 樂黃目 柴成務
謝泌,字宗源,歙州歙人。自言晉太保安二十七世孫。少好學,有志操。賈黃中知宣州,一見奇之。太平興國五年進士,解褐大理評事、知清川縣,徙彰明,遷著作佐郎。端拱初,為殿中丞,獻所著文十編、《古今類要》三十卷,召試中書,以直史館賜緋。時言事者眾,詔閣門,非涉僥望乃許受之。繇是言路稍壅。泌抗疏陳其不可,且言:「邊鄙有事,民政未乂,狂夫之言,聖人擇焉。苟詰而拒之,四聰之明,將有所蔽。願采其可者,拒其不可者,庶顒顒之情,得以上達。」復言:「國家圖書,多失次序。唐景龍中,嘗分經、史、子、集為四庫,命薛稷、沈佺期、武平一、馬懷素分掌,望遵復故事。」遂令直館分典四部,以泌知集庫。改左正言,使嶺南採訪。
淳化二年,久旱,復上言時政得失。時王禹偁上言:「請自今庶官候謁宰相,並須朝罷於政事堂,樞密使預坐接見,將以杜私請。」詔從之。泌上言曰:「伏睹明詔,不許宰相、樞密使見賓客,是疑大臣以私也。《書》曰:『任賢勿貳,去邪勿疑。』張說謂姚元崇曰:『外則疏而接物,內則謹以事君。此真大臣之禮。』今天下至廣,萬機至繁,陛下以聰明寄於輔臣,自非接下,何以悉知外事?若令都堂候見,則庶官請見咨事,略無解衣之暇。今陛下囊括宇宙,總攬英豪,朝廷無巧言之士,方面無姑息之臣,奈何疑執政,為衰世之事乎。王禹偁昧於大體,妄有陳述。」太宗覽奏,即追還前詔,仍以泌所上表送史館。會修正殿,頗施采繪,泌復上疏。亟命代以丹堊,且嘉其忠藎,拜左司諫,賜金紫、錢三十萬。一日,得對便殿,太宗稱其任直敢言,泌奏曰:「陛下從諫如流,故臣得以竭誠。昔唐季孟昌圖者,朝疏諫而夕去位,鑒於前代,取亂宜矣。」太宗動色久之。時,群臣升殿言事者,既可其奏,得專達於有司,頗容巧妄。泌請自今凡政事送中書,機事送樞密,金谷送三司,覆奏而行,從之。
俄判三司鹽鐵勾院。奉詔解送國學舉人,黜落既多,群聚喧詬,懷甓以伺泌出。泌知之,潛由他塗入史館,數宿不敢出,請對自陳。太宗問:「何官騶導嚴肅,都人畏避?」有以台雜對者,即授泌虞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上元觀燈,泌特預召,自是為例。轉金部員外郎,充鹽鐵副使。頃之,魏羽為使,即泌之外舅,以親嫌,改度支副使。因郊祀,條上軍士賞給之數。太宗曰:「朕惜金帛,止備賞賜爾。」泌因曰:「唐德宗朱泚之亂,後唐莊宗馬射之禍,皆賞軍不豐所致。今陛下薄於躬御,賞賜特優,實歷代之所難也。」俄與王沔同磨勘京朝官。太宗孜孜為治,每御長春殿視事罷,復即崇政殿臨決,日旰未進御膳。泌言:「請自今長春罷政,既膳後御便坐。」不報。俄知三班、通進銀台司,出知湖州。再遷主客郎中、知虢州。
真宗初,邊人屢寇,泌上疏曰:
臣竊惟聖心所切者,欲天下朝夕太平爾。雍熙末,趙普錄唐姚崇《太平十事》以獻。未幾,普復相,時稱致治之策無出於此。尋普病,又遼騎擾邊,因循未行。今北邊謐寧,繼遷請命,則可行於今日矣。臣以為先朝未盡行者,俟陛下爾。陛下自臨大寶,邊不加兵,西北肅然,民安歲登,則太平之象,復何遠哉。至於省不急之務,削煩苛之政,抑奔競,來直言,斯皆致太平之術,又豈讓唐開元之治也。議者或謂,方今用兵異於開元,且開元邊戎孔熾,明皇卒與之和。至如漢高祖亦然。此皆屈己以寧天下,豈以輕大國而競小忿乎。請以近事言,往歲討交□止,王師一動,南方幾搖。先皇以為得之無用,棄之實便,及授官為蕃屏,則至今竄伏。石晉之末,恥講和契丹,遂致天下橫流,豈得為強?或者有言,敵所嗜者禽色,所貪者財利,余無他智計。先朝平晉之後,若不舉兵臨之,但與財帛,則幽薊不日納土矣。察此,乃知其情古猶今也、漢祖、明皇所用之計,正可以餌其心矣。
臣伏睹近詔,以不逞之徒所陳述,皆閭閻事。臣聞古先哲王詢於芻蕘,察於邇言者,蓋慮視聽之蔽,故采此以達物情,亦罕行其事也。先朝有侯莫陳利用、陳廷山、鄭昌嗣、趙贊之徒,喋喋利口,賴先帝聖聰,尋翦除之,然為患已深矣。臣又聞輔時佐主,建萬世之基,立不拔之策者,必倚老成之人。至如成、康刑措,由任周、召;文、景清靜,不易蕭、曹;明皇太平,亦資姚、宋。夫精練國政,斟酌王度,未聞市井之胥,走塵之吏,可當其任也。惟陛下察往古用賢致治之道,則賢者亦必盡忠竭力,以輔成太平之治矣。
鹹平二年,徙知同州。代還,知鼓司、登聞院。五年,與陳恕同知貢舉,復知通進、銀台司,加刑部,出為兩浙轉運使。近制,文武官告老皆遷秩,令錄授朝官,並給半俸。泌言:「請自今七十以上求退者,許致仕;因疾及歷任犯贓者,聽從便。」詔可。徙知福州,代還,民懷其愛,刻石以紀去思。轉兵部郎中,復知審官院,直昭文館。知荊南府,改襄州,遷太常少卿、右諫議大夫、判吏部銓。大中祥符五年卒,年六十三。
泌性端直,然好方外之學,疾革,服道士服,端坐死。帝聞而歎異,遣使臨問恤賜,錄其子衍為太常寺奉禮郎,衒將作監主簿。衍為太子中捨。
孫何,字漢公,蔡州汝陽人。祖鎰,唐末秦宗權據州,強以賓佐起之。鎰偽疾不應,還家,以講授為業。父庸,字鼎臣,顯德中,獻《贊聖策》九篇,引唐貞觀所行事,以魏元成自況。得對,言曰:「武不可黷,斂不可厚,奢不可放,欲不可極。」世宗奇其言,命中書試,補開封兵曹掾。建隆初,為河南簿。太平興國六年,鴻臚少卿劉章薦其材,改左贊善大夫。歷殿中丞、知龍州而卒。
何十歲識音韻,十五能屬文,篤學嗜古,為文必本經義,在貢籍中甚有聲。與丁謂齊名友善,時輩號為「孫丁」。王禹偁尤雅重之。嘗作《兩晉名臣贊》、《宋詩》二十篇、《春秋意》、《尊儒教儀》,聞於時。淳化三年舉進士,開封府、禮部俱首薦,及第又得甲科,解褐將作監丞、通判陝州。召入直史館,賜緋,遷秘書丞、京西轉運副使。歷右正言,改右司諫。
真宗初,何獻五議:其一,請擇儒臣有方略者統兵;其二,請世祿之家肄業太學,寒雋之士州郡推薦,而禁投贄自媒者;其三,請複製舉;其四,請行鄉飲酒禮;其五,請以能授官,勿以恩慶例遷。上覽而善之。鹹平二年,舉入閣故事,何次當待制,獻疏曰:
六卿分職,邦家之大柄也。有吏部辨考績而育人材,有兵部簡車徒而治戎備,有戶部正版圖而阜貨財,有刑部謹紀律而誅暴強,有禮部祀神示而選賢俊,有工部繕宮室而修堤防,六職舉而天下之事備矣。故周之會府,漢之尚書,立庶政之根本,提百司之綱紀。令、僕率其屬,丞、郎分其行,二十四司粲焉星拱,郎中、員外判其曹,主事、令史承其事。四海九州之大,若網在綱。
唐之盛時,亦不聞別分利權,創使額,而軍須取足。及元宗侈心既萌,召發既廣,租調不充,於是蕭景、楊釗始以地官判度支,而宇文融為租調地稅使,始開利孔,以構禍階。至於肅、代,則有司之職盡廢,而言利之臣攘臂於其間矣。於是叛亂相仍,經費不充,迫於軍期,切於國計,用救當時之急,卒以權宜裁之。五代短促,曾莫是思。
今國家三聖相承,五兵不試,太平之業,垂統立制,在此時也。所宜三部使額,還之六卿,慎擇戶部尚書一人,專掌鹽鐵使事,俾金部郎中、員外郎判之。又擇本行侍郎二人,分掌度支、戶部使事,各以本曹郎中、員外郎分判之,則三使洎判官,雖省猶不省也。仍命左右司郎中、員外總知帳目,分勾稽違。職守有常,規程既定,則進無掊克之慮,退有詳練之名,周官唐式,可以復矣。茲事非艱,在陛下行之爾。
是冬,從幸大名,詔訪邊事。何疏曰:
陛下嗣位以來,訓師擇將,可謂至多,以高祖之大度,兼蕭王之赤心,神武冠於百王,精兵倍於前代。分閫仗鉞者,固當以身先士卒為心,賊遺君父為恥。而列城相望,堅壁自全,手握強兵,坐違成算,遂使腥膻得計,蛇豕肆行,焚劫我郡縣,係累我黎庶。陛下攄人神之忿怒,憫河朔之生靈,爰御六師,親幸澶、魏,天聲一振,敵騎四逃,雖鎮、定道路已通,而德、棣烽塵未息,此殆將帥或未得人,邊奏或有壅閼,鄰境不相救援,糗糧須俟轉輸之所致也。
將帥者何?或恃勇無謀,或忌功玩寇,但全城堡,不恤人民。邊奏者何?護塞之臣,固祿守位,城池焚劫,不以實聞,老幼殺傷,託言他盜。不救援者何?緣邊州縣,城壘參錯,如輔車唇齒之相依,若頭目手足之相衛,托稱兵少不出,或待奏可乃行。俟輦輸者何?敵騎往還,猋馳鳥逝,贏糧景從,萬兩方行,迨乎我來,寇已遁去。此四者,當今急務。擇將帥,則莫若文武之內,參用謀臣;防壅閼,則莫若凡奏邊防,陛見庭問;合救援,則莫若督以軍令,聽其便宜;運糗糧,則莫若輕繼疾驅,角彼趫捷。
今大駕既駐鄴下,契丹終不敢萌心南牧,所慮薦食者,惟東北無備之城,繕完周防,不可不慎。且蜂蠆有毒,豺狼無厭。今契丹西畏大兵,北無歸路,獸窮則搏,物不可輕,餘孽尚或稽誅,奔突亦宜預備。大河津濟,處處有之,亦望量屯禁兵,扼其要害,則請和之使,不日可待。
真宗覽而嘉之。及傅潛逗撓無功,何又請斬潛以徇。俄權戶部判官,出為京東轉運副使,又獻疏請擇州縣守宰,省三司冗員,遴選法官,增秩益奉。未幾,徙兩浙轉運使,加起居舍人。景德初,代還,判太常禮院。俄與晁迥、陳堯咨並命知制誥,賜金紫,掌三班院。何先已被疾,勉強親職。一日,奏事上前,墜奏牘於地,俯而取之,復墜笏。有司劾以失儀,詔釋之。何慚,上章求改少卿監,分司西京養疾,上不許,第賜告,遣醫診視。醫勉其然艾,何答曰:「死生有命。」卒不聽。是冬卒,年四十四。上在澶淵,聞之憫惜,錄其子言為大理評事。
何樂名教,勤接士類,後進之有詞藝者,必為稱揚。然性褊急,不能容物。在浙右專務峻刻,州郡病焉。好學,著《駁史通》十餘篇,有集四十卷。弟僅。
僅字鄰幾。少勤學,與何俱有名於時。鹹平元年,進士甲科,兄弟連冠貢籍,時人榮之。解褐舒州團練推官,會詔舉賢良方正之士,趙安仁以僅名聞。策入第四等,擢光祿寺丞、直集賢院,俄知浚儀縣。景德初,拜太子中允、開封府推官,賜緋。北邊請盟,遣使交聘,僅首為國母生辰使。改本府判官,遷右正言、知制誥,賜金紫,同知審官院。是冬,永興孫全照求代,真宗思擇循良任之,御書邊肅洎僅二名示宰相。或言僅嘗倅京府,諳民政,乃命知永興軍府。僅純厚長者,為政頗寬,嘗詔戒焉。大中祥符元年,加比部員外郎。代還,知審刑院。頃之,拜右諫議大夫、集賢院學士、權知開封府。改左諫議大夫,出知河中府。歸朝,復領審刑院。久次,進給事中。天禧元年正月卒,年四十九。錄其子大理評事和為衛尉寺丞。
僅性端愨,中立無競,篤於儒學,士大夫推其履尚,有集五十卷。僅弟侑亦登進士第,至殿中丞。
朱台符字拱正,眉州眉山人。父賦,舉拔萃,歷度支判官,卒於殿中丞。台符少聰穎,十歲能屬辭,嘗作《黃山樓記》,士友稱之。及長,善詞賦。時太宗廷試貢士,多擢敏速者,台符與同輩課試,以尺晷成一賦。淳化三年,進士登甲科,解褐將作監丞、通判青州。召入直史館,賜緋魚,再遷秘書丞、知浚儀縣。
鹹平元年,與楊礪、李若拙、梁顥同知貢舉,俄以京府舊僚,擢太常博士,出為京西轉運副使。時北邊為梗,台符上言曰:
臣聞蠻夷猾夏,《帝典》所載,商、周而下,數為邊害。或振旅薄伐,或和親修好,歷代經營,斯為良策。至於秦築長城而黔首叛,漢絕大漠而海內虛,逞志一時,貽笑萬代,此商鑒不遠也。頃者,晉氏失御,中原亂離,太祖深鑒往古,酌取中道,與民休息,遣使往來。二十年間,罕聞入寇,大省戍邊之卒,不興出塞之兵。關防寧謐,府庫充溢,信深得制御之道也。
幽薊之地,實維我疆,尚隔混同,所宜開拓。太宗平晉之後,因其兵勢,將遂取之。人雖協謀,天未厭亂,螗斧拒轍,用稽靈誅。重興吊伐之師,又作遷延之役。自茲厥後,大肆凶鋒,殺略軍民,攻拔城砦,長驅深入,莫可禁止。當是時也,以河為塞,而趙、魏之間,幾非國家所有。既阻歡盟,乃為備御,屯士馬,益將帥,芻粟之飛輓,金帛之委輸,贍給賞賜,不可勝數。繇是國家之食貨,匱於河朔矣。
陛下自天受命,與物更始,繼遷授節,黎桓加爵,鹹命使者鎮撫其邦。惟彼契丹,未加渥澤,非所以柔遠能邇,昭王道之無偏也。今祥禫將終,中外引頸觀聽德音。臣愚以為宜於此時赦契丹罪,擇文武才略習知邊境辨說之士,為一介使,以嗣位服除,修好鄰國,往告諭之。彼十年以來,不復犯塞,以臣計之,力有不足,志欲歸向,而未得其間也。今若垂天覆之仁,假來王之便,必歡悅慕義,遣使朝貢。因與之盡捐前惡,復尋舊盟,利以貨財,許以關市,如太祖故事,使之懷恩畏威。則兩國既和,無北顧之憂,可以專力西鄙,繼遷自當革心而束手矣,是一舉而兩得也。
台符又自請往使,時論韙之。
鹹平二年春,旱,詔求直言。台符上疏,請重農積穀,任將選兵,慎擇守令,考課黜陟,輕徭節用,均賦慎刑,責任大臣,與圖治道。奏入,優詔褒答。入為鹽鐵判官,改判戶部勾院,拜工部員外郎,換度支判官。景德初,鄭文寶為陝西轉運,或言其張皇生事,徙台符代之,仍賜金紫。
台符俊爽好謀,然頗以刻碎為舉職。與楊覃聯事,覃頗欲因仍舊貫,台符則更革煩擾,議事違戾,交相掎奏,以不協聞,命御史視其狀。九月,徙台符知郢州,覃知隨州。三年,召還,會執政有不喜者,復出知洪州,卒於舟次,年四十二。賜其子公佐同學究出身,賵錢二十萬。
台符好學,敏於屬辭,喜延譽後進,有集三十卷。公佐及台符弟昌符,大中祥符中,舉進士,廷試並得第五人。初,昌符登科,宰相言昌符即台符弟,上因言台符有文學及著述可采,甚嗟悼之。公佐卒,又以次子壽隆試將作監主簿。昌符為屯田員外郎。
戚綸字仲言,應天楚丘人。父同文,字文約,自有傳。綸少與兄維以文行知名,篤於古學,喜談名教。太平興國八年舉進士,解褐沂水主簿。按版籍,得逋戶脫口漏租者甚眾。徙知太和縣。同文卒於隨州,綸徒步奔訃千里余。俄詔起復蒞職,就加大理評事。江外民險悍多構訟,為《諭民詩》五十篇,因時俗耳目之事,以申規誨,老幼多傳誦之。每歲時必與獄囚約,遣歸祀其先,皆如期而還。遷光祿丞,坐鞫獄陳州失實,免官。著《理道評》十二篇,錢若水、王禹偁深所賞重。久之,復授大理評事、知永嘉縣。境有陂塘之利,浚治以備水旱。復為光祿寺丞,轉運使又上其政績,連詔褒之。
真宗即位,轉著作佐郎、通判泰州。將行,秘書監楊徽之薦其文學純謹,宜在館閣,命為秘閣校理。受詔考校司天台職官,定州縣職田條制。詔館閣官以舊文獻,上嘉綸所著,特改太常丞,俄判鼓司、登聞院。出內府緡帛市邊糧,詔綸乘傳往均市之。
景德元年,判三司開拆,賜緋魚,改鹽鐵判官。上疏言邊事,甚被嘉獎。十月,拜右正言、龍圖閣待制,賜金紫。時初建是職,與杜鎬並命,人皆榮之。綸久次州縣,留意吏事,每便殿請對,語必移晷,或夜中召見,多所敷啟。俄上奏曰:「夫出納獻替,王臣之任;章疏奏議,諫者之職。臣屢蒙召對,皆延數刻,屈萬乘之尊,接一介之士,聖德淵深,包納荒穢,體其至愚,不罪觸犯,安敢循嘿不言。謹摭十事該治本者附於章左:一曰王畿關輔,二曰五等封建,三曰複製科,四曰崇國學,五曰辟曠土,六曰修貢舉,七曰任大臣,八曰置平糴,九曰益廂軍、減禁兵,十曰修《六典》令式。」詞頗深切,上為嘉獎。
二年,與趙安仁、晁迥、陳充、朱巽同知貢舉,綸上言取士之法,多所規制,並納用焉。預修《冊府元龜》,會置官總在京諸司之務,凡百三十司,命綸與劉承珪同領其事。判鴻臚寺。先是,群臣詔葬,公私所費無定式。綸言其事,詔同晁迥、朱巽、劉承珪校品秩之差,定為制度,遂遵行之。綸以三公、尚書、九列之任,唐末以來,有司漸繁,綱目不一,謂宜采《通禮》、《六典》令式,比類沿革,著為大典,時論稱之。進秩右司諫、兵部員外郎。時詔禁群臣匿名上封及非次升殿奏事,綸謂「忠讜之入,當開獎言路,若疏遠之士,尤艱請對」,上頗嘉之。
大中祥符元年,掌吏部選事。上初受靈文,綸上疏曰:「臣遐稽載籍,歷考秘文,驗靈應之垂祥,顧天人之相接。陛下紹二聖丕業,啟萬世鴻基,勤行企道,恭默思元,上天降鑒,瑞牒昭錫,聿示臨民之戒,用恢奕葉之祥。乞詔有司,速修大祀,載命侍從,摹寫祥符,勒於嘉玉,藏之太廟,別以副本秘於中禁,傳示萬葉,無敢怠荒。然臣恐流俗幻惑狂謀,以人鬼之妖辭,亂天書之真旨。伏望端守元符,凝神正道,以答天貺,以惠烝黎。」是冬,封泰山,命綸同計度發運事。禮成,遷戶部郎中、直昭文館,待制如故。被詔,同編《東封祥瑞封禪記》。會峻待制之秩,又兼集賢殿修撰。建議修釋奠儀,頒於天下;立常平倉,隸司農寺,以平民糴,皆從之。嘗宴餞種放於龍圖閣,詔近臣為序,上覽綸所作,稱其有史才。
三年,擢樞密直學士,上作詩寵之。祀汾陰,復領發運之職。居無何,出知杭州,就加左司郎中。屬江潮為患,乃立埽岸,以易柱石之制,雖免水患,而眾頗非其變法。胡則時領發運,嘗居杭州,肆縱不檢,厚結李溥,綸素惡之。通判吳耀卿,則之黨也,伺綸動靜,密以報則。則時為當塗者所暱,因共捃摭綸過,徙知揚州。惟揚亦溥、則巡內,持之益急,求改僻郡,徙徐州。八年,與劉綜並罷學士,授左諫議大夫。代還,復知青州。歲饑,發公廩以救餓殍,全安甚眾。徙鄆州,王遵誨為勸農副使,嘗佐西邊,寓家永興,閨門不肅,事將發,知府寇准為平之。綸因戲謔語及准,遵誨恚怒,以為污己,遂奏綸謗訕,坐左遷岳州團練副使,易和州。天禧四年,改保靜軍副使。是冬,以疾求歸故里,改太常少卿,分司南京。五年,卒,年六十八。
綸篤於古學,善談名理,喜言民政,頗近迂闊。事兄維友愛甚厚,維卒,訃聞,哀慟不食者數日。與交遊故舊,以信義著稱。士子謁見者,必詢其所業,訪其志尚,隨才誘誨之。嘗云:「歸老後,得十年在鄉閭講習,亦可以恢道濟世。」大中祥符中,繼修禮文之事,綸悉參其議,與陳彭年並職,屢召對,多建條式,恩寵甚盛。樂於薦士,每一奏十數人,皆當時知名士。晚節為權幸所排,遂不復振。善訓子弟,雖至清顯,不改其純儉。既沒,家無餘貲。張知白時知府事,輟奉以助其喪。家人於幾閣間,得《遺戒》一篇,大率皆誘勸為學。有集二十卷。又前後奏議,有機務利害、備邊均田之策,別為《論思集》十卷,分上下篇。天聖中,其子舜賓獻之,詔贈左諫議大夫。舜賓,官太子中捨。
張去華,字信臣,開封襄邑人。父誼,字希賈。好學,不事產業。既孤,諸父使督耕隴上,他日往視之,見閱書於樹下,怒其不親穡事,詬辱之。誼謂其兄曰:「若不就學於外,素志無成矣。」遂潛詣洛陽龍門書院,與宗人沆、鸞、湜結友,故名聞都下。
長興中,和凝掌貢舉,誼舉進士,調補耀州團練推官。晉天福初,代還。會凝由內署拜端明殿學士,署門不接賓客,誼聞之,即日致書於凝,以為「切近之職,實當顧問,四方利害,所宜詢訪,若不接賓客,聾瞽耳目,坐虧職業,雖為自安計,其可得乎?」凝大奇之,他日,薦於宰相桑維翰曰:「凝門生中有張誼者,性介直,頗涉辭藝,可備諫職。」未幾,超拜左拾遺。誼以晉室新造,典禮未完,數上章請復有唐故事。又言契丹有援立之助,所宜敦信謹備,不可自逸,以啟釁端。改右補闕,充集賢殿修撰,歷禮部員外郎、侍御史。改倉部、知制誥,加禮部郎中。
乾祐初,真拜中書舍人。時蘇逢吉、楊邠、王章輩攀附漢祖,驟得大用,搢紳多附之,誼不為屈,故共嫉之。遣誼為吳越宣諭使,與兵部郎中馬承翰同往賜官告。浙人每迓朝使,必列步騎以自誇詫,誼與承翰竊笑之。又乘酒,言詞有輕發者,錢俶甚恥之,乃奏誼擅箠防援官。又夜集,與承翰使酒,語相侵,坐貶均州司戶,改房州司馬,歲余卒。
去華幼勵學,敏於屬辭,以蔭補太廟齋郎。周世宗平淮南,去華時年十八,慨然歎曰:「兵戰未息,民事不修,非馭國持久之術。」因著《南徵賦》、《治民論》,獻於行在。召試,授御史台主簿。屬三院議事,不得預坐,謂所親曰:「簿領之職,非壯夫所為。」即棄官歸鄭州,杜門不出者三載。
建隆初,始攜文游京師,大為李昉所稱。明年,舉進士甲科,即拜秘書郎、直史館。以歲滿不遷,上章自訴,因言制誥張澹、盧多遜、殿中侍御史師頌文學膚淺,願得校其優劣。太祖立召澹輩與去華臨軒策試,命陶谷等考之。澹以所對不應問,降秩,即擢去華為右補闕,賜襲衣、銀帶、鞍勒馬。朝議薄其躁進,以是不遷秩者十六年。嘗得對便殿,詢及家世,遂訴父始忤權貴,因罹重貶。宰相薛居正亦為言之,太祖為之動容,且曰:「漢室不道,奸臣擅權,此朕所親見也。」荊湖平,命通判道州。去華上言:「桂管為五嶺衝要,令劉鋹保境固守,賴之為捍蔽,若大軍先克其城,以趣番禺,如踐無人之境。」且言桂州可取之狀,有詔嘉獎。代還,知磁、乾二州,選為益州通判,遷起居舍人、知鳳翔府。
從太宗征太原,監隨駕左藏庫,就命為京東轉運使。歷左司員外郎、禮部郎中。太平興國七年,為江南轉運使。雍熙中,王師討幽州,去華督宋州饋運至拒馬河,就命掌河北轉運事。三年,知陝州,未行,著《大政要錄》三十篇以獻,上覽而嘉之,詔書褒美,賜彩五十匹,因留不遣。會許王尹京,命為開封府判官,殿中侍御史陳載為推官,並賜金紫。謂曰:「卿等皆朝之端士,特加選用,其善佐吾子。」各賜錢百萬。逾歲,就拜左諫議大夫,又令樞密使王顯傳旨,諭以輔成之意。未幾,有廬州尼道安訟弟婦不實,府不為治,械系送本州。弟婦即徐鉉妻之甥。道安伐登聞鼓,言鉉以尺牘求請,去華故不為治。上怒,去華坐削一任,貶安州司馬。歲余,召授將作少監、知興元府,未行,改晉州。遷秘書少監、知許州。
真宗嗣位,復拜左諫議大夫。未幾,遷給事中、知杭州。兩浙自錢氏賦民丁錢,有死而不免者,去華建議請除之,有司以經費所仰,固執不許。鹹平二年,徙蘇州。頃之,以疾求分司西京。在洛葺園廬,作中隱亭以見志。景德元年,改工部侍郎致仕。三年,卒,年六十九。
去華美姿貌,善談論,有蘊藉,頗尚氣節。在營道得父同門生何氏二子,教其學問。受代,攜之京師,慰薦館谷,並登仕籍。嘗獻《元元論》,大旨以養民務穡為急,真宗深所嘉賞,命以縑素寫其論為十八軸,列置龍圖閣之四壁。然不飾邊幅,頗為清議所貶,以是不登顯用。有集十五卷。子師古至國子博士,師錫殿中丞,師顏國子博士。
師德,字尚賢。去華十子,最器師德。嘗欲任以官,辭不就。去華曰:「此兒必繼吾志。」真宗祀汾陰,知河南府薛映薦其學行,又獻《汾陰大禮頌》於行在。是歲,舉進士亦為第一,時人榮之。除將作監丞、通判耀州。遷秘書省著作郎、集賢校理、判三司都理欠憑由司。建言:「有逋負官物而被系,本非侵盜,若煢獨貧病無以自償,願特蠲之。」帝用其言。嘗奏事殿中,帝訪以時事,而條對甚備。帝喜曰:「朕藩邸知卿父名,今又知卿才。」其後每遣使,帝輒曰:「張師德可用。」契丹、高麗使來,多以師德主之。天禧初,安撫淮南,苦風眩,改判司農寺。擢右正言、知制誥,判尚書刑部。頃之,出知穎州,遷刑部員外郎、判大理寺,為群牧使、景靈宮判官,再遷吏部郎中。以疾,知鄧州,徙汝州,拜左諫議大夫,罷知制誥。
師德孝謹有家法,不交權貴,時相頗不悅之。然亦多病,在西掖九年不遷,卒於官。有文集十卷。子景憲,為太中大夫。
樂黃目,字公禮,撫州宜黃人。世仕江左李氏。父史,字子正。齊王景達鎮臨川,召掌奏箋,授秘書郎。入朝,為平原主簿。太平興國五年,與顏明遠、劉昌言、張觀並以見任官舉進士。太宗惜科第不與,但授諸道掌書記。史得佐武成軍,既而復賜及第。上書言事,擢為著作佐郎、知陵州,獻《金明池賦》,召為三館編修。
雍熙三年,獻所著《貢舉事》二十卷,《登科記》三十卷,《題解》二十卷,《唐登科文選》五十卷,《孝弟錄》二十卷,《續卓異記》三卷。太宗嘉其勤,遷著作郎、直史館。轉太常博士、知舒州,遷水部員外郎。淳化四年春,與司封員外郎、直昭文館李蕤同使兩浙巡撫,加都官、知黃州。又獻《廣孝傳》五十卷,《總仙記》一百四十一卷。詔秘閣寫本進內。史好著述,然博而寡要,以五帝、三王,皆雲仙去,論者嗤其詭誕。
鹹平初,遷職方,復獻《廣孝新書》五十卷,《上清文苑》四十卷。出知商州。史前後臨民,頗以賄聞。俄以老疾為言,聽解職,分司西京。五年,郊祀畢,奉留守司表入賀,因得召對。上見其矍鑠不衰,又知篤學,盡取所著書藏秘府,復授舊職,與黃目同在文館,人以為榮。出掌西京磨勘司,黃目為京西轉運。改判留司御史台。車駕幸洛,召對,賜金紫。史久在洛,因卜居,有亭榭竹樹之勝,優遊自得。未幾卒,年七十八。所撰又有《太平寰宇記》二百卷,《總記傳》百三十卷,《坐知天下記》四十卷,《商顏雜錄》、《廣卓異記》各二十卷,《諸仙傳》二十五卷,《宋齊丘文傳》十三卷,《杏園集》、《李白別集》、《神仙宮殿窟宅記》各十卷,《掌上華夷圖》一卷。又編己所著為《仙洞集》百卷。
黃目淳化三年舉進士,補伊闕尉。遷大理寺丞、知壽安縣。鹹平中,徙知壁州,未行,上章言邊事,召對,拜殿中丞。久之,直史館、知浚儀縣。俄上言曰:「伏以從政之原,州縣為急;親民之任,牧宰居先。今朝官以數任除知州,簿尉以兩任入縣令,雖功過易見,而能否難明。伏見唐開元二年選群官,有宏才通識、堪致理化者,授刺史、都督。又引新授縣令於宣政殿,試理人策一道,惟鄄城令袁濟及格,擢授醴泉令,余二百人,且令赴任,十餘人並放令習學。臣慾望自今審官院差知州,銓曹注縣令,候各及三二十人,一次引見於御前,試時務策一道。察言觀行,取其才識明於吏治、達於教化者充選;其有不分曲直、罔辨是非者,或黜之厘務,或退守舊資。如此,則官得其人,事無不治。」上頗嘉其好古。歷度支、鹽鐵判官,遷太常博士、京西轉運使。丁內艱,時真宗將幸洛,以供億務繁,起令蒞職。史尋卒,上復詔權奪。
大中祥符中,使契丹還,改工部員外郎、廣南西路轉運使。就拜起居郎,改陝西轉運使,賜金紫。陳堯咨知永興,好以氣凌黃目,因表求解職,不許。堯咨多縱恣不法,有密言其事者,詔黃目察之,得實以聞,堯咨坐罷龍圖閣職,徙知鄧州。八年,黃目入判三司三勾院。天禧初,馬元方奏黃目職事不舉,遂分三勾院,以三人掌之。黃目罷任,奉朝請。逾月,拜兵部員外郎、知制誥,充會靈觀判官。黃目屬辭淹緩,朝議以為不稱職。時以盛度知京府,辭不拜,即遷黃目右諫議大夫、權知開封府,度為會靈觀判官,兩換其任。
仁宗升儲,拜給事中兼左庶子。入內副都知張繼能,嘗以公事請托黃目,至是未申謝,事敗,降左諫議大夫、知荊南府。明年,復為給事中,徙潭州。長沙月給,減於荊渚,特詔增之,又諭以兵賦繁綜寄任之意。五年,代還,知審官院。黃目以風疾題品乖當,改知通進、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。數月,求外任,得知亳州。俄而幼子死,聞訃慟絕,所疾加甚,卒,年五十六。錄其子理國為衛尉寺丞,定國為大理評事。
黃目面柔簡默,為吏處劇,亦無敗事。有集五十卷,又撰《學海搜奇錄》四十卷,《聖朝郡國志》二十卷。黃目兄黃裳,弟黃庭,黃裳孫滋,並進士及第。黃裳、黃庭皆至太常博士。
柴成務,字寶臣,曹州濟陰人也。父自牧,舉進士,能詩,至兵部員外郎。成務乾德中京府拔解,太宗素知其名,首薦之,遂中進士甲科,解褐陝州軍事推官。改曹、單觀察推官,遷大理寺丞。太平興國五年,轉太常丞,充陝西轉運副使,賜緋,再遷殿中侍御史。八年,與供奉官葛彥恭使河南,案行遙堤。歷知果、蘇二州,就為兩浙轉運使,改戶部員外郎、直史館,賜金紫。入為戶部判官、遷本曹郎中。太宗選郎官為少卿監,以成務為光祿少卿。
俄奉使高麗,遠俗尚拘忌,以月日未利拜恩,稽留朝使。成務貽書,往反開諭大體,國人信服,事具《高麗傳》。淳化二年,為京東轉運使。會宋州河決,成務上言:「河水所經地肥澱,願免其租稅,勸民種藝。」從之。召拜司封郎中、知制誥,賜錢三十萬。時呂蒙正為宰相,嘗與之聯外姻,避嫌辭職,不許。俄與魏庠同知京朝官考課。四年,又與庠同知給事中事,凡制敕有所不便者,許封駁以聞。
蜀寇平,使峽路安撫,改左諫議大夫、知河中府。時銀、夏未寧,蒲津當饋輓之沖,事皆辦集,得脫戶八百家以附籍。府城街陌頗隘狹,成務曰:「國家承平已久,如車駕臨幸,何以駐千乘萬騎邪?」乃奏撤民廬以廣之。其後祀汾陰,果留蹕河中,衢路顯敞,鹹以為便。
真宗即位,遷給事中、知梓州。未幾代還,又遣知青州,表求俟永熙陵復土畢之任。旋受詔與錢若水等同修《太宗實錄》,書成,知揚州。入判尚書刑部,本司小吏倨慢,成務怒而笞之,吏擊登聞鼓訴冤,有詔問狀。成務歎曰:「忝為長官,杖一胥而被劾,何面目據堂決事邪!」乃求解職。景德初,卒,年七十一。
成務有詞學,博聞稽古,善談論,好諧笑,士人重其文雅。然為郡乏廉稱,時論惜之。文集二十卷。成務年六十六始有子,比卒,裁六歲,授奉禮郎,名貽范,後為國子博士。
論曰:泌述唐、漢之治,台符陳商、周之鑒,歷布腹心,奏議反覆論當世事,盡言無隱。何建五議,綸摭十事,皆切於輔治。何勤接士類,綸樂於薦士,皆足以儀表當世者也。去華頗尚氣節,而能作成後進;黃目屬辭淹緩,而著述浩瀚;成務寡清白之操,而專對不辱,俱有足稱者焉。
喬維岳 王陟附 張雍 董儼 魏廷式 盧琰 宋摶 凌策 楊覃 陳世卿李若拙 子繹 陳知微
喬維岳,字伯周,陳州南頓人。治《三傳》。周顯德初登第,授太湖主簿。四年,遷平輿令。開寶中,右拾遺劉稹薦其才,擢為太子中捨、知高郵軍,通判揚州,徙常州。金陵平,又移升州,改殿中丞。太平興國初,徙襄州,俄丁內艱。三年,陳洪進表納疆土,以其子文顯為泉州留後,朝廷議擇能臣關掌郡事,即起維岳為通判。會盜起仙遊莆田縣、百丈鎮,眾十餘萬攻城,城中兵裁三千,勢甚危急。監軍何承矩、王文寶欲盡屠其民,燔府庫而遁。維岳挺然抗議,以為:「朝廷寄以綏遠,今惠澤未布,盜賊連結,反欲屠城,豈詔意哉。」承矩等因復堅守,既而轉運使楊克讓率福州兵破賊,圍遂解,詔褒之。
歸朝,為淮南轉運副使,遷右補闕,進為使。淮河西流三十里曰山陽灣,水勢湍悍,運舟多罹覆溺。維岳規度開故沙河,自末口至淮陰磨盤口,凡四十里。又建安北至淮澨,總五堰,運舟所至,十經上下,其重載者皆卸糧而過,舟時壞失糧,綱卒緣此為奸,潛有侵盜。維岳始命創二斗門於西河第三堰,二門相距逾五十步,覆以廈屋,設縣門積水,俟潮平乃洩之。建橫橋岸上,築土累石,以牢其址。自是弊盡革,而運舟往來無滯矣。
嘗按部至泗州,慮獄,法掾誤斷囚至死。維岳詰之,法掾俯伏,且泣曰:「有母年八十餘,今獲罪,則母不能活矣。」維岳憫之,因謂曰:「他日朝制按問,第雲轉運使令處茲罪。」卒如其言,獲免;維岳坐贖金百二十斤,罷使職,權知楚州。遷戶部員外郎。代還,為度支判官,轉本曹郎中,出為兩浙轉運使,歷知懷州、滄州。
會考課京朝官,召還。屬真宗以壽王尹京,精擇府僚,留為開封府推官。或言維岳在淮南,決獄不平允,左右有知其事者辨之,太宗特加賞異。儲闈建,兼左諭德,轉太常少卿。京府事繁,維岳評處詳敏。有王陟為司錄,真宗亦稱其明干。及踐祚,即命維岳與畢士安權知開封府,拜給事中、知審官院。維岳體肥年衰,艱於拜趨,陳乞外遷小州。上嘉其靜退,特授海州刺史。
鹹平初,知蘇州。素病風,上以吳中多食魚蟹,乃徙壽州,仍命太醫馳療之。四年,卒,年七十六。贈兵部侍郎,官給其葬。大中祥符中,錄其孫世昌、獻之,並賜同學究出身。維岳明習吏事,有治劇才。在懷州,王欽若始舉進士,維岳知其貴;又善待陳彭年,自刺郡連奏為通判,皆稱薦之。
王陟者,潞州上黨人。淳化三年舉進士,補嵐州團練推官。內侍羅懷嗣言其督運有勞,遷晉州觀察推官。至道初,度支判官李擇言薦為著作佐郎、同判大名府,留知開封府司錄參軍。前司錄閻仲卿喜雲為,屢升殿奏事,真宗尹京時頗不悅。及陟代之,以謹干聞,尤被待遇。即位,召賜緋魚袋,改著作郎、開封府推官,乘傳陝西,與轉運使督饋靈武芻糧。
鹹平初,遷太常博士,出為河東轉運使,賜金紫。時趙保吉納款,屢遣與內侍張崇貴裁度邊事,正其經界,又副崇貴使夏州賜告命。代歸,會溫仲舒知貢舉,命陟與刑部員外郎董龜正同考試及封印卷首。俄改工部員外郎、知棣州。
五年,召歸,判三司鹽鐵勾院。初,上以京府之舊,頗隆眷遇,將加擢用。會有言其在貢部,舉子有納賄成名者,恃恩寵,希顯要,僦大第以居,事遂寢。六年,卒。上甚憫之,錄其子若拙為奉禮郎,若谷為太廟齋郎。後陟妻卒,又命給其子奉,使終喪制。若拙官國子博士。
張雍,德州安德縣人。治《毛氏詩》。開寶六年中第,釋褐東關尉。太平興國初,有薦其材者,召歸,改將作監丞、知南雄州。遷太子右贊善大夫、知開封府司錄參軍事,俄為秘書丞,充推官。
京城民王元吉者,母劉早寡,有奸狀,為姻族所知,憂悸成疾。又懼元吉告之,遂遣侍婢訴元吉寘堇食中以毒己,病將死。事下右軍巡按之,未得實;移左軍巡,推吏受劉賂掠治,元吉自誣伏。俄而劉死,府慮囚,元吉始以實對。又移付司錄,盡捕元推吏,稍見誣構之跡。且以逮捕者眾,又獄已累月未能決,府中懼其淹,列狀引見,詔免死決徒。元吉大呼曰:「府中官吏悉受我賂,反使我受刑乎?」府不敢決,元吉歷陳所受賂主名,又令妻張擊登聞鼓訴之。上召張臨軒顧問,盡得其枉狀,立遣中使捕元推官吏,付御史鞫治。時滕中正為中丞,雍妻父也,詔供奉官蔚進別鞫之。雍坐與知府劉保勳、判官李繼凝初慮問,元吉稱冤,徙左軍巡,雍戒吏止令鞫其毒母狀,致吏訊掠慘暴。上怒,雍及左右軍巡判官韓昭裔、宋廷煦悉坐免所居官,保勳、繼凝各奪一等奉,左右軍巡使殿直龐則、王榮並降為殿前承旨。
雍熙初,雍復為秘書丞、御史台推直官,改鹽鐵推官,遷右補闕,充判官。端拱初,轉工部郎中、判度支勾院。未幾,又為鹽鐵判官兼判勾院。逾年,以本官兼侍御史知雜事。月餘,出為淮南轉運使。淳化初,選為太府少卿。二年,加右諫議大夫,徙兩浙轉運使,入知審刑院。三年,充戶部使,出知梓州,就命為西川轉運使,俄復知梓州。
五年,蜀州青城民王小波、李順作亂,眾至萬人。雍訓練士卒,得城中兵三千餘人,又募強勇千餘守城,輦綿州金帛以實帑藏。推官陳世卿治戎器,掌書記施謂、榷鹽院判官謝濤伐山木為竿,銷銅鐘為箭鏑,紐布為索,守械悉備。遣推官盛梁請兵於朝。未幾,益綿邛彭漢州、永康軍悉陷於賊。順入成都,僭號大蜀王,勢甚盛,遣其黨楊廣將十萬眾寇劍門,相裡貴帥眾十萬圍梓潼。雍與監軍盧斌登堞望之,賊所出兵,皆老弱疲憊,無鎧甲,斌笑請開北門擊之,雍曰:「不可,賊或詐見老弱,設伏伺我。又城中吏民心未定,脫為伏兵所突,則墮其奸計,非良策也。」言未畢,果有卒依敵樓呼嘯,與外應和,雍亟斬以徇。賊大設梯沖火車,晝夜鼓噪,攻城益急,城中大恐,雍命發機石碎之,火箭雜下。賊稍退,復治攻具城西北隅,雍紿曰:「軍士趣治裝,吾將開東門擊賊。」陽遣步騎五百臨東門。賊升牛頭山瞰城內,信然,伏精兵萬餘山之東隅以待我。雍即召敢死士百輩縋而下,盡焚其攻具,自午達申殆盡,賊以為神。凶黨數乘城進戰,皆不利。一日,北風晝晦,賊乘風縱火,急攻北門。雍與盧斌等領兵據門,立矢石間,固守不動,賊為之少卻。長圍八十餘日,會王繼恩遣石知顒來援,賊始潰去。遣施謂入奏,上手詔褒美,擢雍給事中,斌西京作坊使、領成州刺史,世卿掌書記,謂節度判官,濤觀察推官。又以通判將作監丞趙賀為太子中捨,監軍供奉官辛規為內殿崇班。
至道二年,改工部侍郎。明年召歸,復知永興軍,轉禮部侍郎,改刑部,充度支使。鹹平四年,遷鹽鐵使。上以雍齪齪小心,三司事重,宜有裁製,乃用王嗣宗代之。又以其無過,特拜戶部侍郎,復知審刑院,出知秦州,徙鳳翔府。
景德初,權知開封府事。上覽奏獄,京府囚二百餘人,以為淹系,遣給事中董儼、直昭文館韓國華同慮問,決遣之。三年,改兵部侍郎、同知審官院。明年,車駕朝陵,判留司尚書省,出知鄧州。大中祥符元年,請老,以尚書右丞致仕,誥命未至而卒,年七十。
雍性鄙吝,蒞事勤恪,善為米鹽苛察以肅下,恃其清干,受遇於時,益矯厲以取名譽。所至藩鎮宴犒,率皆裁節;聚公錢為羨余,以輸官帑;集會賓佐,糲食而已。在三司置簿籍,有「桉前急」、「馬前急」、「急中急」之目,頗為時論所誚。雍姿貌魯樸,始登科,為滕中正婿,中正子錫、世寧鹹笑之。中正曰:「此人異日必顯達壽考,非汝曹所及。」錫兄弟雖有名,然終不越郎署,亦無耆年者。子太沖,官殿中丞。
董儼,字望之,河南洛陽人。太平興國三年進士,解褐大理評事、通判饒州,加著作佐郎。五年,授左拾遺、直史館。轉右補闕,充淮南西路轉運副使。會罷使,就命知光州。儼狂躁務進,不樂外郡,上書乞還京師。太宗怒,降為秘書丞,削史館職,徙知忠州。復為右補闕,俄復直史館。會並水陸發運為一,儼與王繼升同領其事,就轉刑部員外郎。
端拱初,進郎中、三司度支副使。坐翟馬周事,左授海州團練副使,移知泰州。逾年,以戶部員外郎知泉州,召為京東轉運使。時三司改易制度,置三計使,因留拜右諫議大夫,充右計使。使罷,出知揚州,遷右諫議大夫。徙潭州,轉給事中,歷知廣岳洪三州、江陵府。
景德中,歸朝。會開封府系囚二百餘人,朝議以其稽滯,命儼與韓國華、張雍同慮問,裁決之。俄判吏部銓,加工部侍郎。時黃觀罷西川轉運歸闕,儼與知雜御史王濟姻家,因托濟言於觀,求薦己知益州。未幾,觀復領陝西轉運,得對便殿,儼謂其必薦己。他日,面陳:「自以孤直不為權要所容,況黃觀庸淺無操持,恐為執政所使,妄有論薦,俾臣遠適,惟陛下察之。」真宗不之詰。數日,王濟得對,因述儼嘗有私托,且言:「儼性本矯詐,臣語觀不可許之。」真宗不欲暴其事,乃出儼知青州。儼復請對,言為權臣所擯,上慰遣之,久而不去,乃謂之曰:「爾自告黃觀求知益州,復有何人排斥乎?」儼即矍然,且言:「觀、濟嘗議益州須得臣往彈壓之。」上以其詞不類,因令條析以聞,復遣使陝西質問黃觀。觀具述儼托王濟求薦之事,且言儼素待臣非厚。初,淳化中,儼為計使,觀為判官。儼知觀不飲酒,一日聚食,親酌以勸觀,觀為強飲之。有頃,都監趙贊召觀議事,觀即往。贊曰:「飲酒耶?」觀以實對。翌日,儼與贊密奏觀嗜酒廢職,故觀因是及之。乃詔樞密直學士劉綜與御史雜治之,儼方引伏,坐責授山南東道節度行軍司馬,不署州事。
大中祥符初,會赦,起知郢州,病疽卒,年五十四。儼俊辯有材干,不學無操行,所至厚納貨賂。嘗令引贊吏改制朱衣,每夕納儼第,而潛以輕帛製衣易之。在銓司,命胥吏市物,及請其直,則呵責之,其鄙屑如此。又廣畜姬媵,頗事豪侈。用傾狡圖位,終以是敗,士大夫丑之。東封恩,復其官。子仲容、仲宗,並為太子中捨。兄偉至殿中丞致仕。
魏廷式,字君憲,大名宗城人。少明法學。嘗客遊趙州,捨於監軍魏鹹美之廨,廨有西堂,素凶,鹹美知廷式有膽氣,命居之,卒無恙。來京師,鹹美弟咸信延置館舍,以同宗善待之。太平興國五年中第,釋褐朗州法曹掾。轉運使李惟清以其吏材奏,知桃源縣,遷將作監丞。端拱初,改著作佐郎、通判穎州。
淳化二年,始命李昌齡判審刑院,以廷式明練刑章,奏為詳議官。屢進對,太宗悅其明辨,遷太子左贊善大夫。時初較廷臣殿最,命廷式與樞密都承旨趙鎔、李著同勾當三班,多所規制。越王生日,令持禮物賜之,超拜主客員外郎、判三司都勾院,換河南東道判官,改戶部員外郎、知利州。
李順為盜,就命充陝西至益州路轉運使。後入奏事,太宗謂曰:「有事當白中書。」廷式曰:「臣三千七百里外乘驛而至,以機事上聞,願取斷宸衷,非為宰相來也。」即不時召對,問方略稱旨,賜錢五十萬,令還任。賊平,知寧州,未至,召入判大理寺。
至道初,乘傳河朔決獄,復出知宋、潭二州。湖南地土衍沃,民喜訟產,有根柢巧偽難辨者,廷式立裁之,吏民鹹服。轉吏部員外郎、知桂州,歷工部郎中。真宗即位,改刑部。會王繼恩有罪下吏,命廷式同按之,逾宿而獄具。俄知審官院、通進銀台封駁司,拜右諫議大夫、知審刑院,出知涇州。鹹平二年卒,年四十九。錄其子攝太常寺太祝舜卿為太祝,禹卿同學究出身。
廷式所至,以嚴明稱,剛果敢言,為人主厚遇,然性傾險,喜中傷人,士君子憚其口而鄙其行。
盧琰,字錫珪,淄州淄川人。父浚,右諫議大夫。琰太平興國八年進士舉,解褐歷城主簿。歷大理評事、知安吉縣。三遷太常丞、通判并州。至道中,就加太常博士。鹹平二年,選為開封府判官,與推官李防並命。真宗謂宰相曰:「人之有材,難得盡知,但歷試而後可見。」占謝日,特升殿,諭以天府事繁慎選之意,仍賜緡錢。會獄空,有詔獎之。遷工部員外郎,為河北轉運副使。
時北鄙未寧,調發軍儲,糧道不絕。以職務修舉,召入,遷秩刑部,賜金紫,復遣之任。會城祁州,命專董其役。契丹入邊,車駕幸澶州,琰自定州隨軍至大名,即單騎赴行在。召對,勞問久之。其子士宗時為隰州推官,特遷大理寺丞。契丹請和,琰上言領職六年,求歸闕,許之。以使勞,優拜吏部員外郎、判三司三勾院。會宋摶使契丹,命權戶部副使。時議東封,又權京東轉運使,往營頓置。加戶部郎中,復判三勾院。
大中祥符二年,以本官兼侍御史知雜事。數月,授三司度支副使。祀汾陰歲,命與鮑中和同判留守司三司,加吏部郎中,俄拜右諫議大夫、知永興軍府。五年,再為河北轉運使。琰勤於吏職,所至以干集聞。頗知命,嘗語親舊曰:「官五品,服三品,天不與者壽爾。」明年被疾,詔遣中使將太醫診視。六年,卒,年五十九。時琰母八十餘,無恙,上憫之,以士宗為太常博士,特命知懷州;又以次子秘書丞士倫為太常博士,給祿終喪。士倫至工部郎中、度支副使,士宗自有傳。
宋摶,字鵬舉,萊州掖人。治《毛氏詩》。開寶八年,宋准典貢部,得第,調補遂寧尉。歷濰州司理參軍,改白龍令。膳部員外郎鞠礪薦其能,遷右贊善大夫、知利豐監,徙知籐州。改殿中丞、通判洪州。復有薦者,召還,命提點河北西路刑獄,未行,改監左藏庫。遷國子博士、通判西京留守司,得對便坐,賜錢三十萬。久之,徙江南轉運使,就遷度支員外郎。
真宗嗣位,遷司封員外郎、河東轉運使。上言:「大通監冶鐵盈積,可備諸州軍數十年鼓鑄,願權罷采以紓民。」又請科諸州丁壯為兵,以增戎備。在任凡十一年。河東接西北境,時邊事未息,屯師甚廣,摶經制漕運,以干治稱。連他徙,州郡輒乞留,有詔褒飭。兩至夏州界部發居民,數詣闕奏事稱旨。屢以秩滿請代,朝議以摶善職,就加祠部郎中,賜金紫。嘗薦代州承受使臣王白,上以本置此職,止於視軍政、察邊事,摶不應保奏。因詔諸路,自今勿得舉承受使臣。
景德四年,入判三司勾院,逾月,為戶部副使。大中祥符初,進秩刑部郎中,俄使契丹,會疾,契丹主以車迎之。二年,卒,年六十六。子可法至太子中捨,舜元登進士第。摶卒,舜元自筠州判官改著作佐郎。又賜其孫出身。
凌策,字子奇,宣州涇人。世給事州縣。策幼孤,獨厲志好學,宗族初不加禮,因決意渡江,與姚鉉同學於廬州。雍熙二年舉進士,起家廣安軍判官。改西川節度推官,以強幹聞。淳化三年,就命為光祿寺丞,簽書兩使判官。代還,拜左贊善大夫、通判定州,賜朱衣、銀章、御書歷,給以實奉。李順之亂,川陝選官多憚行,策自陳三蒞蜀境,諳其民俗,即命知蜀州。又以巴西當益之餫道,徙綿州,加太常博士。
還朝,會命為廣南西路轉運使,進屯田員外郎。入為戶部判官,遷都官。先是,嶺南輸香藥,以郵置卒萬人,分舖二百,負簷抵京師,且以煩役為患。詔策規制之,策請陸運至南安,泛舟而北,止役卒八百,大省轉送之費。盧之翰任廣州,無廉稱,以策有干名,拜職方員外郎、直史館,命代之,賜金紫。廣、英路自吉河趣板步二百里,當盛夏時瘴起,行旅死者十八九。策請由英州大源洞伐山開道,直抵曲江,人以為便。代還,知青州。東封,以供億之勤,超拜都官郎中,入判三司三勾院,出知揚州。屬江、淮歲儉,頗有盜賊,以策領淮南東路安撫使。駕旋,使停,進秩司封。時洪州水,知州李玄病,上與宰相歷選朝士,將徙策代之。上曰:「南昌水潦艱殆,長吏當便宜從事,不必稟於外計也。」王旦言:「策蒞事和平,可寄方面,望即以江南轉運使授之,仍詔諭差選之意。」饒州產金,嘗禁商市鬻,或有論告,逮系滿獄。策請縱民販市,官責其算,人甚便之。五年,召拜右諫議大夫、集賢殿學士、知益州。初,策登第,夢人以六印加劍上遺之,其後往劍外凡六任,時以為異。策勤吏職,處事精審,所至有治跡。
九年,自蜀代還,上頗有意擢用,會已病,命知通進、銀台司兼門下封駁事,糾察在京刑獄。真宗嘗對王旦言:「策有才用,治蜀敏而有斷。」旦曰:「策性淳質和,臨事強濟。」上深然之。是秋,拜給事中、權御史中丞。時榷茶之法弊甚,詔與翰林學士李迪、知雜御史呂夷簡同議經制,稍寬其舊。
明年,疾甚,不能朝謁,累遣中使挾醫存問,賜名藥。復表求典益,尋遷工部侍郎,從其請。天禧二年三月卒,年六十二。錄其子將作監主簿瓘、琬並為奉禮郎,續給其奉。策兄簡,官國子博士,分司南京。
楊覃,字申錫,漢太尉震之後。唐有京兆尹憑居履道坊,僕射於陵居新昌坊,刑部尚書汝士居靖恭坊,時稱「三楊」,皆為盛門,而靖恭尤著。汝士弟虞卿、漢公、魯士皆顯名。虞卿至工部侍郎、京兆尹,生堪,為太子少師。堪生承休,昭宗朝,以兵部員外郎使吳越,會楊行密據淮甸,絕其歸路,因留浙中。承休生巖,即覃祖也,署為鎮海軍節度副使,奏領春州刺史。巖生郁,早卒。
覃少獻書於嗣王俶,俶私署著作佐郎,從俶歸朝,為禹城尉。太平興國八年,舉進士擢第,授徐州觀察推官,改著作佐郎、知戎州。再遷太常博士,使陝西,蠲逋負。覃本名蟫,至是,太宗為改焉。淳化中,轉屯田員外郎、同判壽州。巡撫使潘慎修上其政績,有詔嘉獎,就命知州事。數月,召還,未上道,會丁內艱,州民列狀乞留,轉運使以聞,有詔奪情。
時田重進為永興節度,選覃與林特同判軍府事,賜覃緋魚,仍賜御書歷,給以實奉。重進不法,覃事多抗執,重進頗不悅,形於辭色。覃表求徙任,不許,就轉都官員外郎。時討李繼遷,調發芻糧,覃、特皆以苛急促辦為務。覃令鉗手,特令即械頸,雖衣冠舊族不免,人用怨嗟。改職方員外郎。
鹹平初,遷屯田郎中、三門發運使。呂蒙正在河南,薦其材,詔入判三司磨勘、憑由、理欠司。四年春,旱,覃上言:「古之用刑,皆避三統之月,漢舊章斷獄報重,盡三冬之月。又唐太宗凡斷重刑日,敕減膳徹樂。今春物方盛,時雨尚愆,輦觳之下,獄系甚繁。望詔有司,死罪未得論決,俟雨降,乃復常典。仍望自今凡決重刑日,依唐故事,以彰至仁之德。」嘗獻《時務策》五篇:一曰御戎,二曰用兵,三曰為政,四曰選賢,五曰刑罰。文多不載。
明年,權同知貢舉,出為陝西轉運使,賜金紫。會邊臣言繼遷死,願乘此時深入致討。覃建議:「伐喪非禮,且其子尚在,當為之備。請詔邊臣謹守疆候,毋得輕舉,俟其眾叛親離,則亡無日矣。」時西鄙屯兵,調役甚繁,副使朱台符務有為,而覃務循舊,且言邊事不宜更張。初,寇准知青州,台符為通判。至是,准作相,覃意台符憑恃僚舊,密以上聞。坐不協,徙知隨州。王超節制漢東,覃移唐州。
景德二年,召歸。屬河北兵革之後,命覃詣澶、濱、棣、德、博州巡撫振給之。出知潭州,王師討宜賊,軍須多出長沙,曹利用以聞,詔書褒勞,加刑部郎中。大中祥符二年,代馮亮為淮南、江、浙、荊湖制置發運使。月餘,改太常少卿、直昭文館、知廣州。
覃勤於吏事,所至以干濟稱。南海有蕃舶之利,前後牧守或致謗議,惟覃以廉著,遠人便之。加右諫議大夫。四年,卒,年五十四。遣其長子奉禮郎文友乘傳赴喪,詔本州護柩還其家,官給所費。錄其次子文敏為揚州司士參軍。覃從弟蛻及從子侃、傅,並登進士第。蛻官司封員外郎,侃後名大雅,自有傳。
陳世卿字光遠,南劍人。雍熙二年,登進士第,解褐衡州推官。再調東川節度推官。會李順寇兩川,知州張雍以州兵馬為數部,使官分領。世卿素善射,當城一面,親射中數百人。賊寢盛,同幕皆謀圖全計。世卿正色曰:「食君祿,當委身報國,奈何欲避難為他圖耶?」亟出白雍曰:「此徒皆懦儒,存之適足惑眾,不若遣出求援。」雍從之。賊既引去,世卿適丁外艱,雍表其材,詔追出視事,就改掌書記。凡七年,歸朝,為秘書郎,遷太常丞、知新安縣。或薦其堪任憲台,即召歸,會張金監出知廣州,表為通判。將行,召見,賜緋,加太常博士。
景德初,徙知建州。真宗知其材干,逾月,授福轉建運使,規畫南劍州安仁等銀場,歲增課羨,詔獎之。俄代姚鉉為兩浙路轉運使,歷祠部員外郎,判三司三勾院。大中祥符四年,改度支員外郎,出為荊湖北路轉運使。屬澧州慈利縣下溪等四州蠻人侵縣境地四百餘里,朝命世卿與閣門祗候史方、知澧州劉仁霸同領兵討之,遂還所侵地,標正經界,取其要領,又令納所掠漢口千餘,復置澧川、武口等砦以控制之,自是平定,有詔嘉獎。還朝,屢述溪洞利害。召對,真宗器其材,復自言願效用於煩劇。會邵曄知廣州,被疾,乃授世卿秘書少監代之,加賜金紫。郡有計口買鹽之制,人多不便,至,即奏除之。九年,卒,年六十四。錄其子南安主簿儼為太祝。
李若拙,字藏用,京兆萬年人。父光贊,貝、冀觀察判官。若拙初以蔭補太廟齋郎,復舉拔萃,授大名府戶曹參軍。時符彥卿在鎮,光贊居幕下,若拙得以就養。俄又舉進士,王祐典貢舉,擢上第,授密州防禦推官。登賢良方正直言極諫科,太祖嘉其敏贍,改著作佐郎。故事,制策中選者除拾遺、補闕。若拙以恩例不及,上書自陳,執政惡之,出監商州坑冶。遷太子左贊善大夫,以官稱與父名同,辭,不許。太平興國二年,知乾州,會李飛雄詐乘驛稱詔使,事敗伏法。太宗以若拙與飛雄父若愚連名,疑其昆弟,命殿直盧令珣即捕系州獄,乃與若愚同宗,通家非親,不知其謀,猶坐削籍流海島。歲余,起授衛尉寺丞、知隴州。
四年,復舊官。以政聞,超授監察御史、通判泰州。同帥宋偓年老政弛,又徙若拙通判焉。未幾,御史中丞滕中正薦之,召歸台。頃之,改右補闕。時諸王出閣,若拙獻頌稱旨,召見,賜緋魚,同勾當河東轉運兼雲、應等八州事。嘗詣闕言邊事,太宗嘉之。又同掌水陸發運司。
雍熙三年,假秘書監使交州。先是,黎桓制度逾僭。若拙既入境,即遣左右戒以臣禮,繇是桓聽命,拜詔盡恭。燕饗日,以奇貨異物列於前,若拙一不留眄。取先陷蠻使鄧君辯以歸,禮幣外,不受其私覿。使還,上謂其不辱命。遷起居舍人,充鹽鐵判官。
淳化二年,出為兩浙轉運使。契丹寇邊,改職方員外郎,徙河北路,賜金紫。五年,直昭文館,遷主客郎中、江南轉運使。若拙質狀魁偉,尚氣有幹才,然臨事太緩。宰相以為言,罷使知涇州。至道二年,黎桓復侵南鄙,又詔若拙充使,至,則桓復稟命。使還,真宗嗣位,召見慰問,進秩金部郎中。召試學士院,改兵部郎中,充史館修撰,俄知制誥。鹹平初,同知貢舉,被疾,改右諫議大夫。車駕北巡,判留司御史台。明年,使河朔按邊事,知升、貝二州。四年,卒,年五十八。子繹。
繹字縱之,幼謹願自修。初,以父使交阯有勞,補太廟齋郎,改太常寺太祝。舉進士中第,除將作監丞。累遷尚書屯田員外郎、知華州。蒲城民李蘊訴人盜其從子亡去,繹問曰:「若有仇耶?」曰:無有。」曰:「有失亡邪?」曰:「無有。」繹揮蘊去,因密刺蘊。蘊有陰罪,侄覺之,懼事暴,殺之以滅口。遂收蘊致法。擢提點河北刑獄,權知貝州。歲旱,繹為酒務,市民薪草溢常數,餓者皆以樵采自給,得不死,官入亦數倍。邊民歲輸防城火牛草十餘萬,委積久,輒腐敗,繹奏罷之。三遷本曹郎中,為利州路轉運使。
河北經費不支,仁宗問誰可任者,參知政事薛奎薦繹,遂徙河北。進刑部郎中、直史館、知延州,改兵部,為江、淮制置發運使。內出絹五十萬匹,責貿於東南。繹曰:「百姓饑,不宜重擾。」輒奏罷之。甫半年,漕課視常歲增五之一。遷太常少卿,再知延州。繹所至頗稱治,自以久宦在外,意不自得,作《五知先生傳》,謂知時、知難、知命、知退、知足也。嘗兩知鳳翔府,至是,又徙鳳翔。尋為右諫議大夫,卒。
陳知微,字希顏,高郵人。鹹平五年,進士甲科,解褐將作監丞、通判歙州。擢為著作佐郎、直史館,俄充三司戶部判官。奉使契丹,遷太常博士、判三司都磨勘司,再為戶部判官,出為京東轉運副使,奏還東平監所侵民田六百八十家。又決古廣濟河通運路,罷夾黃河,歲減伕役數萬計。
遷右司諫,徙荊湖南路轉運使。召還,拜比部員外郎、知制誥。淮南饑,遣知微巡撫,所至按視儲糧,察諸官吏能否。使還,判吏部銓,兼刑部。知微祠藻雖無奇采,而平雅適用。一日,進改群官,除目紛委,適當知微次直,思亦敏速。又判司農寺,糾察在京刑獄。天禧二年,加玉清昭應宮判官,俄以疾聞,真宗遣中貴挾太醫往視之。卒,年五十。錄其子舜卿為太常奉禮郎,給奉終喪,又假官船載其柩還鄉里。
知微儀狀甚偉,沉厚有材干,不務皦察,時人許其處劇,惜其母老不克終養。有集三十卷。子堯卿,大中祥符五年,進士及第。
論曰:維岳明習吏事,才足以治劇,而能曲全法掾,其仁恕藹然。雍雖素稱鄙吝,而勤恪清干,觀其捍守,亦可見矣。儼務進黷貨,廷式傾險忌刻,自不容於清議。若琰、摶經制漕運有方,策之處事精詳,治跡昭著,覃之律身廉潔,兼勤吏事,世卿之安遠,若拙之專對,皆為時論所許。繹以謹願,克世其家,知微敦實有材干,不辱其職,亦可尚也。至若王陟以謹干稱,而取士以謗致污,惜哉!
上官正 盧斌 周審玉 裴濟 李繼宣 張旦 張煦 張佶
上官正,字常清,開封人。少舉《三傳》,後為鄜州攝官。雍熙中,召授殿前承旨,屢遣鞫獄,遷供奉官、閣門祗候、天雄監軍。淳化中,轉作坊副使、劍門都監。李順之亂,分其黨趨劍門,時疲兵數百人,正奮勵士氣以御之。會成都監軍宿翰領兵投劍門,與正兵合,因迎擊,大破賊數千眾,斬馘殆盡。奏至,太宗嘉之,詔書獎飭,並賜襲衣、金帶,超正為六宅使、劍州刺史、充劍門部署,翰自供奉官擢崇儀使、領昭州刺史。數月,正被疾,請尋醫,至闕。疾愈,入對,上勞問久之,復遣還任所,賜以金丹、良藥、衣帶、白金千兩、馬三匹,授以方略,令招撫殘孽,慰勉遣之。
初,川賊甚盛,朝議深以棧路為憂,正以孤軍力戰挫賊鋒,自是閣道無壅,王師得以長驅而入。賊眾三百餘,敗歸成都,順怒其驚眾,盡斬之,然自此沮氣矣。後賊既誅,余寇匿山谷,恃險結集,剽劫為患。王繼恩百計召誘不至,正諭以朝廷恩信,皆相率出降。未幾,加峰州團練使,與雷有終並為西川招安使,代王繼恩。
正木強好凌人,自謂平賊有勞,受人主知,無所顧忌。數面攻兩川官吏之短而暴揚之,眾積怨怒,多上章訴其不法者。太宗謂近臣曰:「人臣可任用者,朕常欲保全。正婞直而失于謙和,每謗書至,朕雖力與明辯,然眾怒難犯,恐其不能自全。」乃賜手札戒諭曰:「言者,君子之樞機,樞機之發,榮辱之主,不可不慎也。夫遇事輒發,悔不可及。儻自恃無瑕,而好面攻人之短,豈謂喜怒不形於色耶?當以和輯遠民為念,斯盡善矣。」正上表謝。
真宗即位,改莊宅使。是秋,廣武叛卒劉旴嘯聚數千輩,逐都巡檢使韓景祐,略漢蜀邛州、懷安永康軍。正與鈐轄馬知節領兵趨新津,抵方井,擊敗之,斬旴,平其黨。遷南作坊使,賜錦袍、金帶。鹹平初,召還,擢拜東上閣門使、勾當軍頭引見司,俄權戶部使。二年,出知滄州,徙高陽關副都部署,真拜洺州團練使。車駕北巡,以為行營先鋒鈐轄。
尋知青州,未行,會王均叛蜀,命為峽路都鈐轄,移知梓州。又歷滄、瀛、鎮、貝四州,高陽關部署。以足疾,求知磁州,手詔慰勉。會邢州地震,民居不安,徙正典之。移潞州。景德中,以河北新經兵革,慎擇守臣,以正知貝州,遷洺州防禦使,復知滄州,移同州。再表引年,授左龍武軍大將軍、平州防禦使,分司西京。尋以本官致仕,賜全俸,仍以見緡給之。四年,卒,年七十五。子璨至內殿崇班。
盧斌,開封人。以筆札事晉邸,太宗即位,補殿直。雍熙中,領兵屯霸州。會大舉北伐,令以五千騎隨曹彬抵祁溝。時契丹據河,王師乏水,斌請以千弩斫砦,契丹遁去,遂移軍夾河。既克涿州,令斌以萬人戍守,會食盡,大兵將還,斌因懇言:「涿州深在北境,外無援兵,內無資糧,丁籍殘失,守之無利。今若還師,必須結陣而去,以一陣之役,比於固守,其利百矣。」復慮遼人乘便剽襲,宜為之備。彬以為然,遂令斌擁城中老幼,並狼山南還易州。彬之旋也,無復行伍,果為契丹所乘。諸將皆以失律被譴,斌亦下樞密院問狀,太宗聞其嘗建議棄涿州,遂釋不問。以為霸州破虜軍緣邊巡檢。
端拱中,又為永舉軍、華州巡檢。時大賊侯和尚、劉渥劫興平、櫟陽,殺捕賊官二人。斌率兵掩襲,且追且鬥,薄南山,渡渭水,抵鳳翔,復至耀州,擒錐並盡。以勞,改供奉官。召還,面加獎慰,授閣門祗候,又賜白金、緡錢、衣帶。尋為梓、遂十二州都巡檢使,太宗諭之曰:「川陝人情易搖,設有寇攘,雖他境亦當襲逐,仍許便宜從事,不須中覆。」淳化二年,賊任誘等寇昌、合州。斌率兵頓昌州南牛斗山,偵知賊在龍水鎮,值大雨,斌馳馬四十里,騎從數十人,遂斬誘等百餘級,賊眾悉平。
三年,富順監蠻掠榮州,斌晨夜倍道以赴,得州兵千人,署隨軍糧料以張其勢。蠻乃遁,追至地頭鎮東南八十里,樹柵,招其酋甫羌一阿奴綱,諭以朝旨,歃血刻石為盟而遣之。俄而榮、戎、資州、富順監賊十五隊鈔鄉邑,斌擒三百人,部送闕下,余悉臨敵斬戮。
四年,賊王盡復起榮、資,斌擊滅之,盡縛以獻。遷內殿崇班。是冬,李順為亂,斌即率兵六百抵成都,斗戰連月,殺數萬人。明年,成都不守,斌還梓州,集十州兵赴援,知州張雍委以監護之任。會江水泛溢,毀子城。斌勸諭州民,翌日,畚鍤大集,自城西大濠中掘塹深丈,決西河水,注之以環城。二月,賊渠相裡貴眾二十一萬傅城下,城中兵裁三千。斌曰:「軍法倍兵不戰,然狂丑烏合,非訓練之師,以吾仗天子威靈,必可殲蕩。」即感厲士伍,負土塞南北門,為固守之計。又突出與賊戰,擊刺三十餘合,賊稍卻。俄復大設機石、連弩、沖車、雲梯,四面鼓噪乘城,矢石亂下,斌與州將隨機設備。長圍八十日,會王繼恩令石知顒率兵來援,斌出東門迎勞王師,賊不戰而潰。斌乘勝追斬及納降二萬餘。五月,賊數萬圍閬州,斌領千兵赴之,斬首五千,圍遂解。又至蓬州老雅山,賊眾三千為陣拒斌,斌擊敗之,至城下,賊復大集,斬三千級。蓬州平,斌傳詔安撫蓬、閬、渠、達四州,擢授西京作坊使,領成州刺史。
斌在川峽六年,以孤軍禦寇,累立戰功,表求入奏。太宗遣使諭之曰:「俟妖孽盡殄,當召汝。」既而賊黨集梓、綿、漢三州境上,斌往平之。未幾,代還,太宗親加勞問。拜東上閣門使、檢校左僕射,加食邑三百戶,賜白金千兩、袍笏、金帶。上言:「葭萌路出師討賊,可直入利州。若寇焚棧道,劍門之險不足固也,請置砦柵。」從之。
尋命為銀、夏兵馬鈐轄,遣與李繼隆等五路出師討李繼遷。斌求對,懇言曰:「羌夷之族,馬驕兵悍,往來無定,敗則走他境,疾戰沙漠,非天兵所利。不若堅保靈州,於內地多積芻糧,以師援送。苟其至也,會兵首尾擊之,庶幾無枉費,而不失固圉之策矣。」時業已出師,不從其議。改授靈環路鈐轄,領兵二萬為前鋒,令於烏、白池與諸軍會。斌謂李繼隆曰:「靈州抵烏、白池,月餘方至。若自環州橐駝路,裁十日程。」即不俟詔而往,與諸將失期,不見賊而還。俄徙屯寧州,以疾召歸,勾當軍頭引見司。鹹平初,卒,年五十。子文質殿中丞。
周審玉,開封人。父勳,以親校事唐明宗,累立戰功,太平興國中,至隰州團練使。周顯德初,審玉蔭補殿直,從世宗平瓦橋關,甚見親信。太祖受禪,為供奉官,未幾,加閣門祗候。累遷崇儀、洛苑副使,西京作坊使。雍熙中,契丹犯塞,潘美屯師定州,審玉為監軍。嘗與敵戰,而先鋒劉緒陷賊,審玉躍馬趣擊,拔緒而還,以勇敢聞。
淳化中,知貝州。有驍捷卒戍州者三十七人,同謀殺審玉,劫庫兵而叛,推虞候趙鹹雍為首。審玉覺之,與轉運使王嗣宗率兵悉擒其黨,斬十五級,磔鹹雍於市。先是,鹹雍父鏻,晉天福中,嘗誘契丹屠州城。至是五十年,而其子戮於都市,舊老猶記其事,鹹異之。審玉以功領順州刺史。
至道初,徙并州鈐轄。鹹平初,知鳳翔府。有桑門乘傳而西,以市木為名,威動府縣。審玉曰:「此有所倚而為也。」因按詰之,盡得其奸狀,杖其背,械送闕下。以目疾,代還,奉朝請,俄丁內艱。既而謂親友曰:「僕齒發遲暮,而未能辭祿仕者,良以慰母心爾,今可行其志矣。」乃拜章請老,得千牛衛大將軍致仕。三年,卒,年七十四。審玉晚年,好讀《神農本草》,留意方術。少長兵間,習知攻守之法。真宗嘗召至便坐,示以攻戰器。方奏對,疾作,詔遣使就第,賜白金慰恤之。子允迪,為虞部員外郎。
裴濟字仲溥,絳州聞喜人。唐相耀卿八世孫,後徙家河中。濟少事晉邸,同輩有忮悍者,濟屢糾其過失,被譖,出補太康鎮將。未幾,譖濟者坐法。太宗知濟可任,會即位,補殿直,為天威軍兵馬監押。及平太原,征幽薊,濟迎謁陪扈,令監軍易州,契丹攻城不能下。以勞,遷西頭供奉官。
太平興國末,江表盜起,命為巡檢,遷崇儀副使。召還,遷崇儀使。監戍兵於威虜軍,塗次鎮州,夜有賊騎扣城門,大呼曰:「官軍至矣。」州將然之,促守吏開關,濟遽止之曰:「此必妄也。」及旦,果有敵兵遁去。太宗嘉之,遷西上閣門使、定州都監,就加行營鈐轄,尋知定州。契丹三萬騎來攻,濟逆擊於徐河,斬數千級,獲牛馬、鎧仗甚眾。
淳化初,與周瑩同判四方館,未幾,為鎮州行營鈐轄。又與李繼隆擊賊於唐河,濟短兵陷陣,賊大敗走,優詔褒美。初,繼隆以濟性剛,不悅之;及是役,撫濟恨相知之晚。改四方館使,復知定州,徙天雄軍鈐轄。遷客省使,復知定州。至道二年,改內客省使、知鎮州。立春日,出土牛以祭,酌奠始畢,有卒挾牛去。濟察其舉止,知欲為變,亟命擒之,果有竊發者數十人,已劫廛間矣,悉搜捕腰斬之,軍民肅然。濟在鎮、定凡十五年,威績甚著。召還,知天雄軍。
鹹平初,李繼遷叛,以濟領順州團練使、知靈州兼都部署。至州二年,謀緝八鎮,興屯田之利,民甚賴之。其年,清遠軍陷,夏人大集,斷餉道,孤軍絕援,濟刺指血染奏,求救甚急,兵不至,城陷,死之。上聞嗟悼,特贈鎮江軍節度。三子並優進秩。濟在諸使中甚有聲望,及沒,夏人皆惜之。景德中,濟妻永泰郡君景氏卒,特詔追封平陽郡夫人,諸子給奉終喪。
子德谷虞部郎中,德基至如京使,德豐殿中丞。濟兄麗澤、弟麗正,並進士及第。麗澤至右補闕,麗正至金部員外郎。麗正子德輿,為殿中丞。
李繼宣,開封浚儀人。乾德中,補右班殿直,令與御帶更直,裁十七歲。嘗命往陝州捕虎,殺二十餘,生致二虎、一豹以獻。太平興國初,掌南作坊使,改供奉官,出為邠、寧、慶三州巡檢、都監。繼宣本名繼隆,與明德皇后兄同姓名。至是,太宗為改焉。
五年,召還,承受定州路奏事。奉詔修長城口、平塞威虜靜戎軍、保州,又領兵入敵境,獲老幼千餘,牛畜數百。又率兵捍契丹於乾寧泥姑海口。契丹寇靜戎軍,從崔彥進過拒馬河接戰,自午至申,大敗之。又為貝州監軍。
雍熙三年,曹彬北征,繼宣從先鋒李繼隆至方城,力戰三日,大軍繼至,遂克固州。進壁涿州東,又與敵鬥,乘勝攻北門,克之。日領輕騎度涿河,覘敵勢,又將五千騎援米信,因率勁騎追至新城北,大敗之,斬其酋賀恩相公,繼宣亦中流矢。大軍還雄州取芻糧,遇契丹新城,疾戰至暮,繼宣中十創,劍及兜鍪。明日復戰,繼隆為敵所邀,繼宣以所部拔之,且戰且行,奪涿河,數日,乃至涿州。及棄州保歧溝關,又戰拒馬上,追奔至孤山,契丹乃引去。留屯滿城,俄還貝州。召入,以功超授崇儀使,代王繼恩為易州駐泊都監,賜錢五十萬,白金五百兩。又領騎兵五千戍北平,押大陣東偏,受田重進節度,屯長城口。敵至大溝,繼宣進滿城。敵至定州,奪唐河橋,重進召繼宣洎田紹斌赴援,紹斌為敵所敗,繼宣獨按部轉斗入定州。敵兵北去,重進命將五千騎躡其後,抵拒馬河。及敵據楊□,繼宣徑掩擊之,遂焚廬舍而遁。
雍熙四年,為高陽關行營都監。端拱初,契丹騎至瀛、鎮,繼宣率步騎萬人入敵境,抵勝務,焚聚落,獲生口,契丹乃引還。時易州候騎不至,繼宣於易州、平塞軍、長城口、威虜靜戎順安軍至高陽,為望櫓七所,舉烽以候警急。二年,為鎮、定、高陽關三路排陣都監,押大陣西偏。與李繼隆部芻糧抵威虜,還度徐河,為敵追襲。繼宣駐軍與鬥,殺獲甚眾。又領騎二千,敗契丹於保州西射城,追薄西山,有詔褒美。
淳化三年,徙知保州,又轉莊宅使。築關城,浚外濠,葺營舍千五百區;造船一百艘,入雞距泉以運糧,人鹹便之。數月,徙定州行營都監,戍深州,改高陽關行營都監。課軍中勁弩,為入陣之備。五年,領高州刺史。會契丹泛海劫千乘縣,繼宣請於海口置砦以御之。
至道三年,遷北作坊使,俄召還,加南作坊使,出為鎮州行營鈐轄。契丹寇定州,命主無地分馬。敵至懷德橋,繼宣領兵三千掩襲之。至則契丹已壞橋,繼宣橫木而度,追奔五十餘里。契丹焚鎮州中渡、常山二橋,繼宣領兵趣之,契丹保豐隆山砦,繼宣伐木治常山橋,契丹聞之,大懼,拔砦遁走。
繼宣銳於追襲,傅潛為部署,繼宣詣潛請行,頗為所抑。及召潛屬吏,詔繼宣與高瓊同主軍事,逐敵越拒馬河,復為鎮州鈐轄。受詔按視緣邊城砦,權知威虜軍,敵騎至城下,屢出兵設伏,斬獲甚眾。俄還鎮州。
鹹平四年,拜西上閣門使,領康州刺史,為前陣鈐轄,與秦翰、楊延昭、楊嗣分屯靜戎、威虜。敵至,會師於威虜,延昭、嗣輕騎先赴羊山,繼宣與翰、分左右隊客整所部,翰全軍亦往,繼宣留壁赤虜,止以二騎繼進。至,則延昭、嗣適為敵所乘。繼宣即召赤虜之師,與翰師合勢大戰,敵走上羊山。繼宣逐之,環山麓至其陰。繼宣馬連中矢斃,凡三易騎,進至牟山谷,大克捷。延昭、嗣、翰之師,初頓赤虜,既而退保威虜,繼宣以所部獨與敵角,薄暮,始至威虜。詔書稱獎,特加檢校官及食邑。
明年,徙定州鈐轄,捍契丹於唐河。會緣邊都巡檢使楊延昭、楊嗣禦敵師敗,詔繼宣與內殿崇班王汀代之。望都之敗,敵騎剽郡縣,繼宣壁徐河,契丹數十隊薄威虜,威虜魏能與戰,走之,久而繼宣始至。又寇靜戎,汀請分兵自將襲契丹,繼宣拒之,雖日出遊騎偵敵勢,屢徙砦而未嘗出戰。為能、汀所發,召還,令樞密院問狀,降為如京副使。
景德初,加如京使、鎮州鈐轄。契丹乘秋來攻,時桑贊病足,鄭誠赴定州,繼宣獨主鎮州全師,歷屯邢、趙。及與契丹和,命為高陽關鈐轄。是冬,復為西上閣門使,領康州刺史。三年,兼知瀛州。繼宣罕識字,上以河間郡事繁,慮獄訟有枉,命高繼勳代之,止為鈐轄。
大中祥符初,徙鎮、定兩路鈐轄,進秩東上閣門使。召還,改鄆州部署,加四方館使。以疾,授西京水南都巡檢使,每夕罕巡警,為留司所舉,特詔增巡檢一員,專主夜巡。六年,疾甚,求至京師尋醫,卒,年六十四。子守忠,左侍禁、閣門祗候。
張旦,趙州人。勇敢善射,以經學中第,至國子博士。淳化中,知陵州。時李順構亂,連下城邑。賊黨數萬攻陵州,州兵不滿三百,舊不設城塹。旦修完戰具,置鹿角砦,驅市人進戰,大敗之,殺五千餘人,獲器械萬計。詔書褒之,特遷水部員外郎,賜緋魚,由是知名。數月,西川招安使上官正言:「雅州密邇蠻蜑,在於鎮撫鬚得其人,伏見水部員外郎張旦,前守陵州,以孤軍抗群寇,保全壁壘,至今劍外伏其威名。望改授諸司使,令知州事。」上以省郎之重,不欲換他職,乃授刑部員外郎,賜金紫。乘傳之任,寇不敢犯。
真宗即位,遷兵部員外郎,改尚食使、知德清軍。景德中,契丹入寇,陷軍壁。旦與其子利涉率眾奮擊,並戰沒。上聞之驚悼,特贈左衛大將軍、深州團練使,利涉崇儀副使。錄其四子官。時有上封事者,言朝廷宜優加恩典,以勸忠臣。詔以恤旦事告諭天下。
又虎翼都虞候胡福戍軍城,率兵力戰,金創遍體,猶奮劍轉鬥,矢無虛發,麾下已盡,獨挺刃殺數十人。副指揮使尚祚能運大撾,所斬首拉肋者,亦百餘人,眾寡不敵,遂與指揮使張睿、劉福、都頭輔能等四人並死之。真宗嘉歎其忠勇,遣使訪遺骸,唯得福屍,命其子厚葬之。贈福洺州團練使,祚濱州刺史,睿演州刺史,劉福臨州刺史,能等並贈諸衛率府副率。又邯鄲令李晦辭赴任,值道梗,留德清同拒敵;侍禁夏承皓部兵至大名界遇敵,皆戰沒。贈晦辭工部員外郎,承皓崇儀使。時又贈受事河朔而沒者,殿直劉超供備庫使,入內高班內品李知順為六宅副使,奉職胡度等三人為內殿崇班,仍各錄其子,及賜其家金帛。
張煦,字輔□昜,開封人。開寶末,補府中牙職。雍熙二年,自陳太宗尹京嘗事左右,命為殿前承旨,遷殿直、歙州監軍。凶人黃行達弟坐法抵死,行達誣州將故入其罪,詔宣州通判姚鉉與煦鞫之,即日決遣。還擢供奉官、閣門祗候。占謝日,又改內殿崇班、鎮定、邢、趙、山西、土門路都巡檢使。契丹騎兵剽境上,煦以所部斬首數十,走之。葛霸、周瑩、李繼宣稱其干舉,有詔嘉獎。代還,拜供備庫副使,權知環州。數月,改岢嵐軍使,又知保安軍。
鹹平中,王均亂蜀,以煦為綿、漢、劍門路都巡檢使。又與雷有終進攻成都,煦主東砦,焚其郛及樓堞,均突圍而遁。賊平,以功就遷正使,徙益州都監,與知州宋太初同提總本路諸軍事。有戰艦卒將謀擾動,煦即日斬之。
夏人寇邊,改涇原儀渭都鈐轄。又為邠寧環慶路鈐轄兼巡檢、安撫都監,累躡寇入賊中,掩殺甚眾,有詔嘉獎。會遣王超、張凝、秦翰援靈武,命煦為西路行營都監。至鎮戎,聞靈武已陷,復還本任。與張凝入西夏境,出白豹鎮,至柔遠川,夏人七百餘邀戰,煦與慶州監軍張綸擊殺甚眾。清遠故城有酋長,請以甲騎三萬來降。煦與凝曰:「此詐也。」亟嚴兵以待之,果然。凝按部歸環州,道為敵所邀。煦聞之,領所部銳兵自慶州赴之,一昔與凝會,射殺其大將,與凝同還。
景德元年,加領賀州刺史,復為涇原儀渭鎮戎軍鈐轄,再知環州。四年,宜州戍卒陳進反,命副曹利用為廣東西路安撫使。賊眾擁判官宜州盧均,僭號南平王,圍象州,煦以兵會利用斬之。初與利用同署紙,人持百枚,備給立功將士。及破賊,利用在前軍無所給,煦在後而所給過半,真宗謂其太過。賊平,改如京使,知懷州。
東封歲,權河陽鈐轄,遷文思使、知曹州。會江、淮災歉,分命大藩長吏綏撫,以煦為江南西路安撫都監。俄還濟陰,加北作坊使,又徙滄州,就轉宮苑使,領康州刺史。大中祥符九年,加領昭州團練使、知鄜州。未幾,復知滄州。天禧三年,拜西上閣門使,徙並代鈐轄。以老疾求近郡,得知磁州。四年,卒,年七十三。煦明術數,善相宅,時稱其妙。
張佶,字仲雅,本燕人,後徙華州渭南。初名志言,後改焉。父昉,殿中少監。佶少有志節,始用蔭補殿前承旨,以習儒業,獻文求試,換國子監丞。遷著作佐郎、監三白渠、知涇陽縣。端拱初,為太子右贊善大夫。曹州民有被誣殺人者,詔往按之,發擿奸伏,冤人得雪。尋通判忻州,遷殿中丞,兼御河督運。
至道中,通判陝州,再部送芻糧赴靈武,就改國子博士。鹹平初,擢為陝西轉運副使,賜緋魚。至延安,遇夏人入寇,親督兵擊敗之。三年,徙西川轉運副使。時詔討王均,以饋餉之勞,遷虞部員外郎。賊平,分川峽為四路,以佶為利州路轉運使。有薦其武干者,召還,授如京使、涇原鈐轄兼知鎮戎軍。徙麟府路鈐轄,夏人來寇,佶率兵與戰,親射殺酋帥,俘獲甚眾,餘黨遁去。詔書褒之,賜錦袍、金帶。景德中,徙益州鈐轄,加宜州刺史,遷文思使。佶御軍撫民,甚有威惠,蜀人久猶懷之。
大中祥符四年,車駕祀汾陰,以為西京舊城巡檢、鈐轄。禮成,加授北作坊使,充趙德明官告使。又為鄜延鈐轄。會秦州李浚暴卒,上語近臣曰:「天水邊要,宜速得人。」馬知節稱佶可任,上然之,遂改左騏驥使,就命知秦州。至州,置四門砦,開拓疆境,邊部頗怨。又臨渭置采木場,戎人不之爭,移帳而去。佶不甚存撫,亦不奏加賚賜,邊人追悔,引眾劫掠,佶深入掩擊,敗走之。議者又欲加恩宗哥、立遵等族,以扼平夏,佶請拒絕之,事具《吐蕃傳》。朝廷始務寧邊,以佶輕信易事,徙邠寧路鈐轄。天禧初,召為契丹國信副使,再任邠寧,兼知邠州,遷宮苑使。未逾月,擢拜西上閣門使,復為涇原鈐轄。四年,卒,年六十九。
佶涉獵書史,好吟詠,勇敢善射,有方略,其總戎護塞,以威名自任。子宗象,兵部員外郎、直史館、度支判官。
論曰:自古盛德之世,未嘗無邊圉之患,要在得果毅之臣以捍御之。昔人有言「誰能去兵」,漢祖亦云「安得猛士」,蓋為此也。李順叛蜀,攻陷郡邑,正捍劍門,斌守梓潼,其績最多。契丹入寇,審玉、繼宣,拔陷將於重圍之中,固有餘勇,佶、煦宣力西南,勤干威惠,亦皆可取。濟、旦以孤城捍強寇,援絕戰死,一代死事之表表者,其可泯諸。
王延德 常延信 程德玄 王延德 魏震 張質 楊允恭 秦羲 謝德權閻日新 靳懷德
王延德,開封東明人。曾祖芝,濮陽令。祖璋,相州錄事參軍。父溫。晉末契丹內寇,溫率鄉豪捍蔽境內,裡人德之。宣祖掌畿甸兵,與溫厚善,延德方總角,宣祖愛其謹重,召置左右。太宗尹京,署為親校,專主庖膳,尤被倚信。
太平興國初,授御廚副使,數月,遷正使。從征太原,未幾,加尚食使,賜浚儀縣壽昌坊宅一區。俄領薊州刺史,兼掌武德司,改皇城使,掌御輦院、左藏庫。延德所領凡五印,因對懇讓,遂罷左藏、御廚。八年,兼充親王諸宮使。延德素謹慎,以舊恩,每延訪外事。端拱初,領本州團練使。淳化中,當進秩,延德與王繼恩、杜彥鈞使額已極,特置昭宣使,以延德等為之。至道二年,加領平州防禦使。
真宗嗣位,改領懷州。永熙復土,提點緣路供頓。鹹平初,出知華州,占謝日,面請罷昭宣使,從之。實以禦侮正秩,奉給優厚故也。上幸大名,為東京舊城都巡檢使。明年,以風痺請告,遣還本郡,是冬卒,年六十四。贈邕州觀察使。
延德所至,好撰集近事。掌御廚則為《司膳錄》,掌皇城司則為《皇城紀事錄》,從郊祀為行宮使則為《南郊錄》,奉詔修內則為《版築記》,從靈駕則為《永熙皇堂錄》、《山陵提轄諸司記》,及治郡則為《下車奏報錄》。先是,詔史官修太祖、太宗《實錄》,多以國初事訪延德,又上《太宗南宮事跡》三卷。子應昌,莊宅使、端州團練使。
常延信,并州平晉人。祖思,仕周歷昭義、歸德、平盧三鎮節度,延信皆補牙職,領和州刺史。思卒,入為六宅使,領郡如故。
建隆初,改領平州,坐與妻族相訟,左授右監門衛副率,領護滑州黃河堤。開寶中,為京新城外汴河南巡檢,出為潼關監軍。延信以關路巖險,奏易道路及填禁坑,役工四十餘萬。又監通許鎮兵,改梓、遂十二州都巡檢使,賜袍帶、錢百萬。太平興國初,秩滿,留再任,賜錢四十萬。時亡命卒多以山林為寇,延信嘗領徒捕殺三百餘人。又為唐、鄧都巡檢使,代還,繼改右清道、右司御二副率。
雍熙三年,命督鎮州以北至軍前芻糧。是冬,為全、邵六州都巡檢使,令疾置之任。就充羊狀六砦都鈐轄,遷右衛副率。會誠州蠻歸款,命延信馳入溪洞,索其要領。又逐蠻直趣古鎮,過西延、大木諸洞,蠻人懾伏。
淳化中,歷襄、鄧、宋、曹等州都巡檢使,改左監門衛將軍,屢部徒修護河防,改左領軍、左屯衛二將軍,充西京水南都巡檢使。有盜掠彭婆鎮及甲馬營,延信馳以往,悉擒之。鹹平中,歷太康、鞏縣二監軍。景德二年,卒,年六十四。
程德玄,字禹錫,鄭州滎澤人。善醫術。太宗尹京邑,召置左右,署押衙,頗親信用事。太祖大漸之夕,德玄宿信陵坊,夜有扣關疾呼趣赴宮邸者。德玄遽起,不暇盥櫛,詣府,府門尚關。方三鼓,德玄不自悟,盤桓久之。俄頃,見內侍王繼恩馳至,稱遺詔迎太宗即位。德玄因從以入,拜翰林使。
太平興國二年,陳洪進來朝,命德玄迎勞之。船艦度淮,暴風起,眾恐,皆請勿進。德玄曰:「吾將君命,豈避險?」以酒祝而行,風浪遽止。三年,遷東上閣門使,兼翰林司事。是秋,領代州刺史。從征太原,為行宮使,師還,以功改判四方館事。俄遷領本州團練使,又加領本州防禦使。
五年,坐市秦、隴竹木聯筏入京師,所過矯制免算,又高其估以入官,為王仁贍所發,責授東上閣門使,領本州刺史。陝府西南轉運使、左拾遺韋務升,京西轉運使、起居舍人程能,判官、右贊善大夫時載,坐縱德玄等於部下私販鬻,務升洎能並責授右贊善大夫,載將作監丞。是冬,車駕幸魏府,命總御營四面巡檢,掌給諸軍資糧。
德玄攀附至近列,上頗信其言,繇是趨附者甚眾。或言其交遊太盛,遂出為崇信軍節度行軍司馬。逾年,復拜慈州刺史,移知環州。時西鄙酋豪相繼內附,詔以空名告敕百道付德玄,得便宜補授。頃之,以疾求致仕,優詔不許。淳化三年,改本州團練使、知邠州。未半歲,復典環州。李順之寇西蜀,移知鳳州,兼領鳳、成、階、文等州駐泊兵馬事,徙慶州。鹹平中,入朝,真宗命坐撫勞,訪以邊事。俄出知并州兼併代副都部署,移鎮州,受代歸闕。景德初,卒,年六十五。大中祥符中,其子繼宗上章,懇祈贈典,上憫之,特贈鄭州防禦使。
兄德元同仕王府,至內酒坊副使。繼宗,東頭供奉官、閣門祗候,次子繼忠,內殿崇班。德元子賁,大中祥符五年舉進士,累遷太常博士。
王延德,大名人。少給事晉邸。太平興國初,補殿前承旨,再遷供奉官。六年,會高昌國遣使朝貢,太宗以遠人輸誠,遣延德與殿前承旨白勳使焉。自夏州渡河,經沙磧,歷伊州,望北庭萬五千里。雍熙二年,使還,撰《西州程記》以獻,授崇儀副使,掌御廚。明年,拜正使,出知慶州。
淳化三年,代還,監折博倉。延德與張齊賢善,因國子博士朱貽業通言齊賢,求免掌庾,希進用。齊賢為言之,上怒曰:「延德願掌倉以自效,未逾月,又禱宰相求免,何也?」因召延德詰責,自言未嘗遣貽業詣相府有所求請。上疑齊賢不實,召貽業至,貽業又諱之,齊賢恥自辨,因頓首稱罪。上怒,即以延德領懿州刺史以寵之。五年,提點三司衙司、磨勘憑由司。未幾,拜左屯衛大將軍、樞密都承旨,俄授度支使。
真宗即位,轉左千牛衛上將軍,充使如故。延德前使西域,冒寒不汗,得風痺疾,艱於步履。鹹平初,出為舒州團練使、知鄆州,徙青州,坐市物有剩利,降授左武衛將軍。久病落籍,遣家人代詣登聞鼓院求休致,上以其久事先帝,復授左千牛衛上將軍致仕。景德三年,卒,年六十八。
延德以攀附得官,傾險好進,時人惡之。兄延之,乾德六年進士,至屯田郎中致仕。
魏震,不知何許人。祖浩,贍國軍榷鹽制置使。父鉞,蒲台令。震初用祖蔭,當補廷職,自以習詞業,不屑就。姚恕嘗與鉞蒲台交代,及為皇子教授,太宗在藩邸,恕嘗稱震之材,因召寘邸中。即位,補殿直、廬壽八州巡檢。從征河東,掌行在左藏庫,改供奉官。雍熙初,溫州進瑞木成文,震作詩賦以獻,拜崇儀副使,賜白金二千兩,掌內弓箭庫。出知保州,會諸將北伐,為幽州西北路鈐轄。下飛狐、蔚州,以功就遷崇儀使、知蔚州。復知保州,移秦州鈐轄。端拱中,召拜西上閣門使,俄知廬州,徙澶州。淳化二年,進東上閣門使、知鳳州,坐事免。至道初,起為洛苑使、知洪州。二年,復為東上閣門使,知定、代二州並兼行營鈐轄。鹹平元年卒。子致恭,殿中丞。
張質,字守樸,博州高唐人。少孤,養于兄贊。贊為樞密院典謁,質因得隸兵房,頗為趙普、曹彬所知。太宗征河東,還駐鎮陽,彬方典樞務。一夕,議調發屯兵,時,軍載簿領,阻留在道。質潛計兵數,部分軍馬,及得兵籍較之,悉無差謬。淳化中,累遷本房副都承旨。
鹹平初,授左監門衛將軍、樞密副都承旨。先是,樞密吏皆以年勞次補,有至主事而懵其職者。景德三年夏,內出公事三條,令主事以下詳決之,命質與禮房副承旨尹德潤宿御書院考第。翌日,上親臨閱視,凡選補四十餘人,不中式除崇班、供奉官、奉職者十餘人。以質為左屯衛大將軍,加給月奉,歷右神武軍、右衛二大將軍。
大中祥符七年,轉都承旨。在樞要僅五十日,練習事程,精敏端愨,未嘗有過。舊,本院吏罕有遷至都承旨者,上素知質廉謹,故以授之。嘗召問五代以降洎國初軍籍更易之制,且命條具利害,質纂為三篇,目曰《兵要》以進,上覽而稱善。
好養生之術,老而不衰,以是多接隱人方士,然語不及公家事。每大祀巡幸,質多為行宮使,或領巡檢提點供頓之務。天禧元年九月,方候對承明殿,暴中風眩,輿歸卒,年七十四。錄其子大理評事純為衛尉寺丞,孫思道為三班奉職。
楊允恭,漢州綿竹人。家世豪富,允恭少倜儻任俠。乾德中,王師平蜀,群盜竊發,允恭裁弱冠,率鄉里子弟砦於清泉鄉,為賊所獲,將殺之。允恭曰:「苟活我,當助爾。」賊素聞其豪宗,乃釋之。陰結賊帥子,日與飲博,陽不勝,償以貲,使伺賊。賊將害允恭,其子以告,因遁去。內客省使丁德裕討賊至州,允恭以策干之,署綿、漢招收巡檢,賊平,補殿前承旨。
太平興國中,以殿直掌廣州市舶。自南漢之後,海賊子孫相襲,大者及數百人,州縣苦之。允恭因部運入奏其事,太宗即命為廣、連都巡檢使。又以海鹽盜入嶺北,民犯者眾,請建大庾縣為軍,官輦鹽市之。詔建為南安軍,自是冒禁者少。賊有葉氏者,眾五百餘,往來海上。允恭集水軍,造輕舠,掩襲其首,斬之。餘黨棄船走,伏匿山谷,允恭伐木開道,悉殲焉。賊寇每遇風濤,則遁止洲島間。允恭領眾涉海,捕之殆盡,賊皆望風奔潰。又抵漳、泉賊所止處,盡奪先所劫男女六十餘口還其家。詔書嘉獎,賜錢十萬,轉供奉官。詔歸,改內殿崇班。
時緣江多賊,命督江南水運,因捕寇黨。行及臨江軍,擇驍卒拏輕舟伺下江賊所止,夜發軍城,三鼓,遇賊百餘,拒敵久之,悉梟其首。又趣通州境上躡海賊,賊系眾舟。張幕,發勁弩、短炮。允恭兵刃所向,多為幕所縈,炮中允恭左肩,流血及袖,容色彌壯。徐遣善泅者以繩連鐵鉤散擲之,壞其幕,士卒爭進,賊赴水死者大半,擒數百人。自是江路無剽掠之患。以功轉洛苑副使,江、淮、兩浙都大發運、擘畫茶鹽捕賊事;賜紫袍、金帶、錢五十萬。先是,三路轉運使各領其職,或廩庾多積,而軍士舟楫不給,雖以官錢雇丁男挽舟,而土人憚其役,以是歲上供米,不過三百萬。允恭盡籍三路舟卒與所運物數,令諸州擇牙吏,悉集,允恭乃辨數授之。江、浙所運,止於淮、泗,由淮、泗輸京師,行之一歲,上供者六百萬。
淳化五年,轉西京作坊使。初,產茶之地,民輸賦者悉計其直,官售之,精粗不校,鹹輸榷務。商人弗肯售,久即焚之。允恭曰:「竭民利而取之,積腐而棄之,非善計也。」至道初,劉式建議請廢緣江榷務,許商人過江,聽私貨鬻。允恭以為諸州新陳相糅,兩河諸州風土,各有所宜,非雜以數品,即商人少利。請依舊江北置務,均色號,以年次給之。事下三司,鹽鐵使陳恕等以允恭議為是,詔從之。即命允恭為發運使,始改「擘畫」為「制置」,以西京作坊副使李廷遂、著作佐郎王子輿並為同發運使。
巢、廬江二縣舊隸廬州,道遠多寇,民輸勞費。允恭請以二縣建軍,詔許之,以無為為額。淮南十八州軍,其九禁鹽地,則上下其直,民利商鹽之賤,故販者益眾,至有持兵器往來為盜者。允恭以為行法宜一,即奏請悉禁,而官遣吏主之。事下三司,三司言其不可,允恭再三為請,太宗始從之。是歲,收利巨萬。允恭與王子輿、秦羲同主茶鹽之任,多作條制,遂變新法。
真宗即位,改西京左藏庫使。又言川峽鐵錢之弊,曰:「凡民田之稅,昔輸銅錢之一,今輸鐵錢亦一;而吏卒奉舊給銅錢之一,今給鐵錢五;及行用交易,則鐵錢之十,為銅錢之一。且民入田稅,以一為十,官失其九矣;吏卒奉給,增一為五,官又失其四矣;吏卒得五用十,復失其半矣。臣在先朝,嘗陳其事,願變法以革其弊,先帝方議行之,會賊順叛擾而止。今陛下繼成先烈,可遂建其法,使民不失所。且饒、信之銅,積數千萬,若遣運於荊,達於蜀,蜀素多銅,俾夔、益、遂各置監鼓鑄,歲用均給,不十年,悉用銅錢矣。」議雖未用,然自是吏卒奉給,始改用十鐵錢易銅錢之一。
俄知通利軍,兼黃、御河發運使。會議減西鄙屯兵,以息轉餉,召允恭與崇儀副使竇神寶、閣門祗候李允則馳往經度,圖上郡縣山川之形勝。允恭因建議曰:「自環州入積石、抵靈武七日程。芻粟之運,其策有三。然以人以驢,其費頗煩,而所載數鮮。莫若用諸葛亮木牛之制,以小車發卒分舖運之。每一車四人挽之,旁設兵衛,加戈刃於其上,寇至則聚車於中,合士卒之力,禦寇於外。」尋為議者所沮而止。復遣之任,又議,江、淮鹽鐵使陳恕力爭,詔從允恭之議。加領康州刺史。
鹹平初,以北邊賣馬,未有定直,命允恭主平其估,乃置估馬司,鑄印以為常制。王均之亂,上慮南方有聚寇,命允恭為荊湖、江、浙都巡檢使,內殿崇班楊守遵副之,賜與甚厚。二年夏,以疾聞,遣其子大理評事可乘傳侍疾。七月,卒於升州,年五十六,賜其次子告同學究出身,賻錢二十萬、絹百匹。又以錢五萬、帛五十匹給其家。命揚州官造第一區賜之。
允恭有膽干,能以方略捕賊。王小波之亂也,李順之兄自榮據綿竹,土人多被脅從。允恭兄允升、弟允元,率鄉里子弟並力破之;又為王師鄉導,執自榮詣劍門以獻。王繼恩表其事,詔賜允升學究出身,授本縣令,允元什邡令。明年,召赴闕,授允升右贊善大夫,允元大理評事。
可,鹹平元年進士,喜屬文,有吏干,累召試,歷戶部、鹽鐵判官,知洪、宣、潤、壽、潭州,至都官員外郎。告,虞部員外郎。
秦羲,字致堯,江寧人。世仕江左。曾祖本,岳州刺史。祖進遠,寧國軍節度副使。父承裕,建州監軍使、知州事。李煜之歸朝也,承裕遣羲詣闕上符印,太祖召見,悅其趨對詳謹,補殿直,令督廣濟漕船。太平興國中,有南唐軍校馬光璉等亡命荊楚,結徒為盜。羲受詔,縛光璉以獻,太宗壯之。積勞改西頭供奉官,決獄於淮南諸州。
淳化中,又督洛南採銅。雷有終稱其有心計,遣監興國軍茶務。會楊允恭改茶鹽法,薦羲掌真州榷務,尋提點淮南西路茶鹽,得羨余十餘萬,遂與允恭同為江、淮制置,擢授閣門祗候,兼制置礬稅。
鹹平初,入奏,真宗面加慰勞。淮南榷鹽,二歲增錢八十三萬餘貫,以勞改內殿崇班,又兼制置荊湖路。江南群盜久為民患,羲討捕皆盡。四年,領發運使事,改供備庫副使,獻議增榷酤歲十八萬緡,所增既多,尤為刻下。會歲旱,詔罷之。景德初,遷供備庫使、知江陵府。坐舉官不如狀,削秩。
大中祥符初,起授供備庫副使、宿州監軍,稍遷東染院副使。明年,廣州言澄海兵嘗捕宜賊,頗希恩桀驁,軍中不能制,部送闕下。上以遠方大鎮,宜得材干之臣鎮撫之。宰相歷言數人,皆不稱旨。上曰:「秦羲可當此任。」復授供備庫使,充廣州鈐轄。歷東染院使、知蘇州,改崇儀使、提舉在京諸司庫務。因對,求典藩郡,遷內園使、知泉州。天禧四年,代還。道病卒,年六十四。
羲知書,好為詩,喜賓客,頗有士風。歷財貨之任,凡十餘年,精勤練習,號為稱職。
謝德權,字士衡,福州人。父文節,初仕王氏,為侯官令。後入南唐,為忠烈都虞侯、饒州團練使,以驍勇聞。周世宗南征,文節獨擐甲度大江,潛覘敵壘,吳人號為「鐵龍」。後守鄂州,拒宋師,戰沒。
德權初以父死事,李煜署莊宅副使。歸宋,詣登聞檢院自薦,補殿前承旨,遷殿直、陝西巡檢,以勞就改右侍禁。咸陽浮橋壞,轉運使宋太初命德權規畫,乃築土實岸,聚石為倉,用河中鐵牛之制,纜以竹索,繇是無患。
鹹平二年,宜州溪蠻叛,命陳堯叟往經度之,德權預其行,以單騎入蠻境,諭以朝旨,眾鹹聽命。堯叟以聞,加閣門祗候,廣、韶、英、雄、連、賀六州都巡檢使。代歸,提點京城倉草場。先是,BW積多患地下濕,德權累甓為台以藉之,遂無敗腐。
京城衢巷狹隘,命德權廣之。既受詔,則先撤貴要邸捨,群議紛然。有詔止之,德權面請曰:「臣己受命,不可中止。今沮事者皆權豪輩,吝屋室僦資耳,非有他也。」上從之。因條上衢巷廣袤及禁鼓昏曉之制。
會有凶人劉曄、僧澄雅訟執政與許州民陰構西夏為叛者,詔溫仲舒、謝泌鞫問,令德權監之。既而按驗無狀,翌日,對便殿,具奏其妄。泌獨曰:「追攝大臣,獄狀乃具。」德權曰:「泌欲陷大臣耶!若使大臣無罪受辱,則人君何以使臣,臣下何以事君?」仲舒曰:「德權所奏甚善。」上乃可之。
六年,命城新樂縣,遷供奉官。又命浚北平砦濠,葺蒲陰城。一日,遽乘傳詣闕求對,且言:「邊民多挈族入城居止。前歲契丹入塞,傅潛閉壘自固,康保裔被擒,王師未有勝捷。臣以為今歲契丹必寇內地,令邊兵聚屯一處,尤非便利,願速分戍鎮、定、高陽三路。天雄城壘闊遠,請急詔蹙之,仍葺澶州城,北治德清軍城塹,以為豫備。臣實慮蒲陰工作未訖,寇必暴至。」上慰遣之,既而契丹果圍蒲陰。及聞有詔修河北行宮,德權又驛奏,請車駕毋渡河,及至澶州,德權單馬間道赴行在。
未幾,遷內殿崇班、提轄三司衙司。德權為設條制,均其差使。有大將隸內侍主藏,內侍為奏留,規免煩重之役。德權攜奏白上,極言僥倖,上稱其有守。又命提總京城四排岸,領護汴河兼督輦運。前是,歲役浚河夫三十萬,而主者因循,堤防不固,但挑沙擁岸址,或河流氾濫,即中流復填淤矣。德權須以沙盡至土為垠,棄沙堤外,遣三班使者分地以主其役。又為大錐以試築堤之虛實,或引錐可入者,即坐所轄官吏,多被譴免者。植樹數十萬以固岸。建議廢京師鑄錢監,徙西窯務於河陰,大省勞費。改崇儀副使,兼領東西八作司。先時,每營造患工少,至終歲不成。德權按其役,皆剋日而就。
大中祥符元年,議東封,命與劉承珪、戚綸同計度發運,遷供備庫使。預修玉清昭應宮。時,累徙民捨以廣宮地。劉承珪議掘地及丈,加築以壯基址。德權患其勞役過甚,日與忿爭,不能奪,遂求罷,復領京城倉草場。導金水河,自皇城西環太廟,凡十餘里。三年,出知泗州,占謝日,自陳:「臣久領京務,頗慮中外觀聽,謂臣負譴外遷,願稍進其秩。」詔改西染院使遣之。至任,逾月卒,年五十八。以其子平為定遠主簿,給奉終喪。
德權清苦幹事,好興功利,多所經畫。見官吏徇私者,必面斥之,所至整肅。然喜采察纖微,以聞於上,朝論惡之。
閻日新,宿州臨渙人。少為本州牙職,補三司使役吏。淳化中,選隸壽王府,主邸中記簿。真宗即位,擢為供奉官,提點雄、霸、靜戎軍榷場。鹹平元年,遷內殿崇班、永興軍駐泊都監,徙劍門關兼知劍門縣,就加供備庫副使、慶州都監。景德初,命管勾邠、寧、環州駐泊兵馬。時,部署張凝屢入邊界焚族帳,日新皆提兵應援。俄知涇州,未幾,移慶州。上言:「野溪、三門等族恃嶮隘,桀黠難制,請開古川道,東至樂業鎮,西出府城。」從之。就轉供備庫使、知環州兼邠寧環慶路鈐轄、緣邊都巡檢使、安撫都監。俄換涇原儀渭路。二年,遷如京使,領萬州刺史。上朝陵、東封,皆命為行宮使。
大中祥符初,改文思使。日新起胥史,好雲為以進取,嘗上言:「群臣子弟以蔭得官,往往未童齔以受奉,望自今年二十以上,乃給廩。又京城百官早朝,而學士、丞、郎、舍人以上,導從呵止太盛,難於趨避,望令裁減。」又屢請對,多所建白。且自陳筋力尚壯,願正授刺郡,守邊城以效用。
俄真拜坊州刺史、知渭州兼涇原路駐泊鈐轄。將祀汾陰,故改知同州事,儼信頓即日新所部,車駕至,迎謁獻方物。勞問久之,遂從祀睢上,賜以襲衣、金帶。還過新市鎮,又設彩樓樂伎以迎駕。明年,徙知徐州。代還,以足疾,改右領軍衛大將軍、昭州團練使、知單州。疾益甚,許還京師。天禧初,卒,年六十八。
靳懷德,博州高唐人。祖昌范,殿中丞。父隱,禹城令。懷德太平興國中明法,解褐廣安軍判官。秩滿,授鴻臚寺丞,歷著作佐郎、太子左贊善大夫、通判相州,改殿中丞、通判廣州,遷國子博士、通判滄州。歷虞部、比部員外郎,又通判莫州,知德州。
鹹平中,契丹入寇,懷德固守城壁,又轉運使劉通言其善政,連有詔褒之。徙知密州,會留後孔守正之鎮,代還。鹽鐵使陳恕、判官王濟薦其武干,換如京使、知邛州。懷德本名湘,素游寇准之門,准父名湘,景德中,准方為相,懷德乃改名焉。俄知滄州。大中祥符初,召還,復遣之任,吏民詣轉運使李士衡借留懷德,士衡以聞。未幾,遷文思使。三年秋,以江左旱歉,命為洪、虔十州安撫都監。未至任,改知曹州。
明年春,選為益州鈐轄,加領長州刺史。懷德歷官以強幹稱,然酗酒多失,將行,別詔戒勖。真宗又面諭之,就遷北作坊使。在劍外,軍民甚畏愛之。復以善職入拜西上閣門使,改領昭州刺史、知澶州。是州居水陸之要,懷德悉心撫治,頗著政績,使車往復,多稱譽焉。又知陝州,逾年,歸闕而卒,時天禧元年,年七十三。
論曰:世乏全材,則各錄其所長而用焉,亦皆可以集事功。允恭有心計,好言事,是時摘山煮海,方舟之漕,規制未備,故因其建白而從之,利甚博焉。羲亦精心敏職,士大夫許其醞藉。德權清廉強忮,矯名好威,然其斥謝泌以大臣非可受辱,識堂陛之分,長者之言哉。延德而下,遘會進陟,迭居事任,其指使治跡,各有可取者焉。
李迪 子柬之 肅之 承之 及之 孫孝基 孝壽 孝稱 王曾弟 子融 張知白 杜衍
李迪字復古,其先趙郡人,後徙幽州。曾祖在欽,避五代亂,又徙家濮。迪深厚有器局,嘗攜其所為文見柳開,開奇之曰:「公輔材也。」
舉進士第一,授將作監丞,歷通判徐、兗州。改秘書省著作郎、直史館,為三司鹽鐵判官。東封泰山,復通判兗州,坐嘗解開封府進士失當,謫監海州稅。改右司諫,起知鄆州,詔糾察在京刑獄,遷起居舍人,安撫江、淮,以尚書吏部員外郎為三司鹽鐵副使,擢知制誥。
真宗幸亳,為留守判官,遂知亳州。亡卒群剽城邑,發兵捕之,久不得。迪至,悉罷所發兵,陰聽察知賊區處,部勒驍銳士,擒賊,斬以徇。代歸,會唃廝囉叛,帝憂關中,召對長春殿,進右諫議大夫、集賢院學士、知永興軍。城中多無賴子弟,喜犯法,迪奏取其甚者,部送闕下。徙陝西都轉運使,入為翰林學士。
嘗歸沐,忽傳詔對內東門,出三司使馬元方所上歲出入材用數以示迪。時頻歲蝗旱,問何以濟,迪請發內藏庫以佐國用,則賦斂寬,民不勞矣。帝曰:「朕欲用李士衡代元方,俟其至,當出金帛數百萬借三司。」迪曰:「天子於財無內外,願下詔賜三司,以示恩德,何必曰借。」帝悅。又言:「陛下東封時,敕所過毋伐木除道,即驛捨或州治為行宮,裁令加塗塈而已。及幸汾、亳,土木之役,過往時幾百倍。今蝗旱之災,殆天意所以儆陛下也。」帝深然之。
他日,又召對龍圖閣,命迪草詔,徐謂迪曰:「曹瑋在秦州,屢請益兵,未及遣,遽辭州事,第怯耳。誰可代瑋者?」迪對曰:「瑋知唃廝囉欲入寇,且窺關中,故請益兵為備,非怯也。且瑋有謀略,諸將皆非其比,何可代?陛下重發兵,豈非將上玉皇聖號,惡兵出宜秋門邪?今關右兵多,可分兵赴瑋。」帝因問關右兵幾何,對曰:「臣向在陝西,以方寸小冊書兵糧數備調發,今猶置佩囊中。」帝令自探取,目黃門取紙筆,具疏某處當留兵若干,余悉赴塞下。帝顧曰:「真所謂頗、牧在禁中矣。」未久,唃廝囉果犯邊。秦州方出兵,復召迪問曰:「瑋此舉勝乎?」對曰:「必勝。」居數日,奏至,瑋與敵戰三都谷,果大勝。帝曰:「卿何以知瑋必勝?」迪曰:「唃廝囉兵遠來,使諜者聲言以某日下秦州會食,以激怒瑋。瑋勒兵不動,坐待敵至,是以逸待勞也。臣用此知其勝。」帝益重之,自是欲大用矣。
初,上將立章獻後,迪屢上疏諫,以章獻起於寒微,不可母天下。章獻深銜之。天禧中,拜給事中、參知政事。周懷政之誅,帝怒甚,欲責及太子,群臣莫敢言。迪從容奏曰:「陛下有几子,乃欲為此計。」上大寤,由是獨誅懷政等。仁宗為皇太子,除太子太傅,迪辭以太宗時未嘗立保傅,止兼太子賓客,詔皇太子禮賓客如師傅。加禮部侍郎。寇准罷,帝欲相迪,迪固辭。一日,對滋福殿,有頃,皇太子出拜曰:「陛下用賓客為宰相,敢以謝。」帝顧謂迪曰:「尚可辭邪!」拜吏部侍郎兼太子少傅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景靈宮使、集賢殿大學士。
初,真宗不豫,寇准議皇太子總軍國事,迪贊其策,丁謂以為不便,曰:「即日上體平,朝廷何以處此?」迪曰:「太子監國,非古制邪?」力爭不已。於是皇太子於資善堂聽常事,他皆聽旨。准既貶,謂浸擅權用事,至除吏不以聞。迪憤然語同列曰:「迪起布衣至宰相,有以報國,死猶不恨,安能附權幸為自安計邪!」自此不協。時議二府皆進秩兼東宮官,迪以為不可。謂又欲引林特為樞密副使,而遷迪中書侍郎兼尚書左丞。故事,宰相無為左丞者。既而帝御長春殿,內出制書置榻前,謂輔臣曰:「此卿等兼東宮官制書也。」迪進曰:「東宮官屬不當增置,臣不敢受此命。宰相丁謂罔上弄權,私林特、錢惟演而嫉寇准。特子殺人,事寢不治,准無罪罷斥,惟演姻家使預政,曹利用、馮拯相為朋黨。臣願與謂俱罷,付御史台劾正。」帝怒,留制不下,左遷迪戶部侍郎。謂再對,傳口詔入中書復視事,出迪知鄆州。
仁宗即位,太后預政,貶准雷州,以迪朋黨傅會,貶衡州團練副使。謂使人迫之,或諷謂曰:「迪若貶死,公如士論何?」謂曰:「異日諸生記事,不過曰『天下惜之』而已。謂敗,起為秘書監、知舒州,歷江寧府、兗州、青州,復兵部侍郎、知河南府。來朝京師,時太后垂簾,語迪曰:「卿向不欲吾預國事,殆過矣。今日吾保養天子至此,卿以為何如?」迪對曰:「臣受先帝厚恩,今日見天子明聖,臣不知皇太后盛德,乃至於此。」太后亦喜。以尚書左丞知河陽,遷工部尚書。太后崩,召為資政殿學士、判尚書都省。未幾,復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
景祐中,范諷得罪,迪坐姻黨,罷為刑部尚書,知亳州,改相州。既而為資政殿大學士、翰林侍讀學士,留京師。迪素惡呂夷簡,因奏夷簡私交荊王元儼,嘗為補門下僧惠清為守闕鑒義。夷簡請辨,詔訊之,乃迪在中書所行事,夷簡以齋祠不預。降太常卿、知密州。復刑部尚書、知徐州。迪奏所部鄰兗州,欲行縣因祠岳為上祈年、禱皇子。仁宗語輔臣曰:「大臣當為百姓訪疾苦,祈禱非迪所宜,其毋令往。」久之,改戶部尚書、知兗州,復拜資政殿大學士。
元昊攻延州,武事久弛,守將或為他名以避兵。迪願守邊,詔不許,然甚壯其意。除彰信軍節度使、知天雄軍,徙青州。逾年,之本鎮。請老,以太子太傅致仕,歸濮州。後其子柬之為侍御史知雜事,奉迪來京師。帝數遣使問勞,欲召見,以疾辭。薨,年七十七。贈司空、侍中,謚文定。帝篆其墓碑曰「遺直之碑」,又改所葬鄧侯鄉曰遺直鄉。子柬之、肅之、承之、及之,孫孝壽、孝基、孝稱。
柬之字公明,曉國朝典故。獻文,召試,賜進士出身,為館閣校勘、宣化軍使。境上有廢河故道,官收行者稅,謂之「干渡錢」,奏除之。進直集賢院、判吏部南曹、開封府推官、鹽鐵判官,歷知邢漢廬州、鳳翔府,京東、陝西轉運使,擢侍御史知雜事。
柬之自少受知於寇准,至是論准保護之功。仁宗惻然,即賜其碑曰「旌忠」。拜天章閣待制、河北都轉運使,加龍圖閣直學士。建言補蔭之門太廣,遂詔裁定,自二府而下,通三歲減入仕者一千人。知荊南、河陽、澶州,改集賢院學士,判西京留司御史台。
英宗即位,富弼薦其學行,復舊職,兼侍讀。帝勞之曰:「卿通議耆儒,方咨訪以輔不逮,豈止經術而已。」帝頗欲肅正宮省,柬之諫曰:「陛下,長君也,立自宗藩,眾方觀望,願曲為容覆。」賜穎王生日禮物,故事,王拜賜竟,即退。帝諭王令留柬之食,冀其從容也。王即位未幾,柬之請老,自工部尚書拜太子少保致仕。舊無閣門謝辭式,特賜對延和,命之坐,仍置宴資善堂,遣使諭之曰:「以先帝梓宮在殯,朕不得為詩。」令講讀官皆賦詩,勸勞甚渥,又敕王珪敘其事。柬之出都門,即幅巾白衣以見客。再遷少師。熙寧六年,卒,年七十八。
有李受者,字益之,長沙之瀏陽人也。仕於治平中,至右諫議大夫、天章閣待制兼侍讀。屢以老乞骸骨,不聽。神宗立,進給事中、龍圖閣直學士。復言:「臣在先帝時,年已七十,不敢竊祿以自安。今又加數年,筋力憊矣,惟陛下哀之。」於是拜刑部侍郎致仕,賜宴賦詩及序,如柬之禮。相去數月,故時稱「二李」。卒年八十,贈工部尚書。
肅之字公儀,迪弟子也。以迪蔭,監大名府軍資庫。大河溢,府檄修冠氏堤,工就弗擾,民悅之,請為宰。邑多盜,時出害人。肅之令比戶置鼓,有盜,輒擊鼓,遠近皆應,盜為之衰止。為御河催綱。橫隴之決,使者檄護金堤,滿歲無河患。
通判澶州。契丹泛使將過郡,而樓堞壞圮,肅之謂郡守曰:「吾州為景德破敵之地,當示雄疆,今保障若是,且奈何?」遂鳩工構城屋,凡千區。已而中貴人銜命來視,規置一新,驚賞嗟異,聞之朝。擢知德州,提點開封府界內縣鎮,夔路、湖南刑獄。儂蠻暴嶺外,肅之親捍諸境,會蔣偕失利,亟率兵往躡於臨賀,賊引去。狄青、孫沔交薦之,徙湖北轉運使。辰陽彭仕羲叛,討平之,猶以過左遷,知齊州。改江東、兩浙、河北轉運使,進度支副使、江淮發運使。
神宗初即位,諒祚寇大順城。肅之入奏,帝訪以西夏事,奏對稱旨。以為右諫議大夫、知慶州;數日,徙瀛州。大雨地震,官捨民廬推陷。肅之出入泥潦中,結草囷以儲庾粟之暴露者,為茇捨以居民,啟廩振給,嚴儆盜竊,一以軍法從事。天子聞而嘉之,遣使勞賜。遷天章閣待制、知開封府,出知定州。還,遷三司使,又出為永興軍、青、齊二州。元豐二年,復知開封,為樞密都承旨,加龍圖閣直學士、知鄆州。四年,提舉太極觀。卒,年八十二。
肅之內行修飭,母喪,廬墓三年,不入城郭。季弟承之,生而孤,鞠育誨道,至於成人,遂相繼為侍從。帝稱其一門忠孝雲。
承之字奉世,性嚴重,有忠節。從兄柬之將仕以官,辭不受,而中進士第,調明州司法參軍。郡守任情骫法,人莫敢忤,承之獨毅然力爭之。守怒曰:「曹掾敢如是邪?」承之曰:「事始至,公自為之則已,既下有司,則當循三尺之法矣。」守憚其言。
嘗建免役議,王安石見而稱之。熙寧初,以為條例司檢詳文字,得召見。神宗語執政曰:「承之言制置司事甚詳,非他人所及也。」改京官。他日,謂之曰:「朕即位以來,不輕與人改秩,今以命汝,異恩也。」
檢正中書刑房,察訪淮浙常平、農田水利、差役事,還奏《役書》二十篇,加集賢校理。又察訪陝西,時郡縣昧於奉法,斂羨余過制。承之曰:「是豈朝廷意邪?」悉裁正其數。遷集賢殿修撰,擢寶文閣待制,為同群牧使,糾察在京刑獄兼樞密都承旨,出知延州,入權三司使。
蔡確治相州獄,多引朝士,皆望風自折服。承之為帝言其險詖之狀,帝意始悟,趣使詰竟。遷龍圖閣直學士,懇辭,乞授兄肅之,曰:「臣少鞠于兄,且兄為待制十年矣。」帝曰:「卿兄弟孝友,足厲風俗。肅之亦當遷也。」即並命焉。
商人犯禁貨北珠,乃為公主售,三司久不敢決。承之曰:「朝廷法令,畏王姬乎?」亟索之。帝聞之曰:「有司當如此矣。」進樞密直學士。坐補吏不當,降待制、知汝州。未幾,為陝西都轉運使,召拜給事中、吏部侍郎、戶部尚書,復以樞密直學士知青州。歷應天府、河陽、陳、鄆、揚州而卒。
及之字公達,亦迪弟之子。由蔭登第,通判安肅軍。康定中,夏人犯邊,契丹復發兵並塞,疆候戒嚴。及之言:「契丹以與夏人甥舅之故,特此慰其心,且姑張虛勢以疑我,必不失誓好,願毋過虞。」已而果然。
徙通判河南府。亡卒張海倚山嘯聚,白晝掠城市。及之督捕,單騎與海語,諭使歸命,當奏貸其死。海感動弛備,奏方上,而眾兵集,悉獲之。知信州,靈鷲山浮屠,犯法者眾,及之治其奸,流數十人,乃自劾。朝廷嘉之,釋不問。入判刑部。嘗撰次唐史有益治體者,為《君臣龜監》八十卷。王堯臣上其書,並表其學行,韓琦亦以館職薦之。召試,除直秘閣,歷開封府判官、知涇、晉、陝三州。
及之吏事精明,所居官皆稱職。以太中大夫致仕,再轉正議大夫。卒,年八十五。
柬之子孝基,及之子孝壽、孝稱。
孝基字伯始。進士高第,唱名至墀下,仁宗顧侍臣曰:「此李迪孫邪?能世其家,可尚也。」晏殊、富弼薦其材任館閣,欲一見之。孝基曰:「名器可私謁邪?」竟不往。
知汝陰、雍丘縣,通判閬州、舒州,知隨州。所治雖劇,然事來亟斷,不為證左回枉,甫日中,庭已空矣。或問其術,曰:「無他,省事耳。」閬中江水嚙城幾沒,郡吏多引避,孝基率其下決水歸旁谷,城賴以全。舒吏受賂鬻獄,以殺人罪加平民,孝基劾治三日,得其情,乃抵吏罪。以親須養,求監崇福宮,判西京國子監。凡就閒十年,累官光祿卿,與父柬之同謝事,才年五十,士大夫美之,以比二疏。
孝基為人沖澹,善養生,平居輕安。弟孝稱進對,帝問起居狀,歡曰:「度越常人遠矣。」後十一年,無疾卒。
孝壽字景山,為開封府戶曹參軍。元符中,呂嘉問知府事,受章惇、蔡卞指,鍛煉上書人,命孝壽攝司錄事,成其獄。徽宗即位,嘉問先已得罪,孝壽亦削秩。蔡京為政,以為府推官,遷大理、太僕卿,擢顯謨閣待制,為開封尹。
前此,閭裡亡賴子,自斷截臂腕,托廢疾凌良民,無所憚畏。孝壽悉搜出之,部付旁郡,一切治理。加直學士,出知興仁、開德府。京起蘇州章綖獄,還孝壽開封,使往即訊。至蘇州,窮治鑄錢,逮系逾千數,方冬慘掠囚,墮指脫足不可計,死則投於垣外。日夜鍛煉,疑未就,京猶嫌其緩,召使還。其後,綖兄弟竟用此黥竄。又知虢、兗二州。坐守興仁日與巡檢戲射狂人張立死,除名。居無何,起知蘇州。
政和初,拜刑部侍郎,復改開封尹。奉宸庫吏呂壽盜金,系獄而逃。孝壽盡執守兵,論為故縱,非任事之吏與不上直者,亦以不即追掩繩之。凡配隸四十人,陰賂杖者使加重,六七人才出關而死。帝聞之,命悉還餘人。於是諫議大夫毛注論其殘忍苛虐,乞加譴,不聽。孝壽猶以獄空上表賀。
孝壽雖亡狀,亦時有可觀。有舉子為僕所凌,忿甚,具牒欲送府,同捨生勸解,久乃釋。戲取牒效孝壽花書判云:「不勘案,決杖二十。」僕明日持詣府,告其主仿尹書判私用刑。孝壽即追至,備言本末,孝壽幡然曰:「所判正合我意。」如數與僕杖,而謝舉子。時都下數千人,無一僕敢肆者,時以此稱之。明年,以疾,罷為龍圖閣學士、提舉醴泉觀。卒,贈正奉大夫。
孝稱字彥聞,以蔭登朝。值郊恩得封父,及之已官通議大夫,有司限以格,孝稱言,恐非朝廷所以推恩優老之意,詔特許之,遂為著令。
崇寧中,提舉湖北、京西常平,提點京西南路刑獄。蔡京之姻宋喬年為京畿轉運使,有囚逸,捕得之。孝稱上其功,喬年受賞,而孝稱用是得工部員外郎。不閱月,遷大理少卿。連奏獄空,進為卿,且數增秩,擢工部、戶部二侍郎,為開封尹。
陳瓘之子正匯在杭州上書,告京不利社稷。郡守蔡薿執送京師,並逮瓘詣獄,孝稱脅使證其子,瓘不可。暨獄上,竟竄正匯海島。京愈德之,進刑部尚書,而以其兄孝壽代為尹。孝稱請班兄下,不許。避親嫌,徙工部。卒,贈光祿大夫。
王曾,字孝先,青州益都人。少孤,鞠於仲父宗元,從學於裡人張震,善為文辭。鹹平中,由鄉貢試禮部、廷對皆第一。楊億見其賦,歎曰:「王佐器也。」以將作監丞通判濟州。代還,當召試學士院,宰相寇准奇之,特試政事堂,授秘書省著作郎、直史館、三司戶部判官。
景德初,始通和契丹,歲遣使致書稱南朝,以契丹為北朝。曾曰:「從其國號足矣。」業已遣使,弗果易。遷右正言、知制誥兼史館修撰。時瑞應沓至,曾嘗入對,帝語及之。曾奏曰:「此誠國家承平所致,然願推而弗居,異日或有災沴,則免輿議。」及帝既受符命,大建玉清昭應宮,下莫敢言者,曾陳五害以諫。舊用郎中官判大理寺,帝欲重之,特命曾。且謂曾曰:「獄,重典也,今以屈卿。」曾頓首謝。仍賜錢三十萬,因請自辟僚屬,著為令。遷翰林學士。帝嘗晚坐承明殿,召對久之,既退,使內侍諭曰:「向思卿甚,故不及朝服見卿,卿勿以我為慢也。」其見尊禮如此。
知審刑院。舊違制無故失,率坐徒二年,曾請須親被旨乃坐。既而有犯者,曾乃以失論。帝曰:「如卿言,是無復有違制者。」曾曰:「天下至廣,豈人人盡曉制書,如陛下言,亦無復有失者。」帝悟,卒從曾議。再遷尚書主客郎中。知審官院、通進銀台司,勾當三班院,遂以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。
時宮觀皆以輔臣為使。王欽若方挾符瑞,傅會帝意,又陰欲排異己者,曾當使會靈,因以推欽若,帝始疑曾自異。及欽若相,會曾市賀皇后家舊第,其家未徙去,而曾令人舁土置門外,賀氏訴禁中。明日,帝以語欽若,乃罷曾為尚書禮部侍郎、判都省,出知應天府。天禧中,民間訛言有妖起若飛帽,夜搏人,自京師以南,人皆恐。曾令夜開里門,敢倡言者即捕之,卒無妖。徙天雄軍,復參知政事,遷吏部侍郎兼太子賓客。
真宗不豫,皇后居中預政,太子雖聽事資善堂,然事皆決於後,中外以為憂。錢惟演,後戚也,曾密語惟演曰:「太子幼,非宮中不能立。加恩太子,則太子安;太子安,所以安劉氏也。」惟演以為然,因以白後。帝崩,曾奉命入殿廬草遺詔:「以明肅皇后輔立皇太子,權聽斷軍國大事。」丁謂入,去「權」字。曾曰:「皇帝沖年,太后臨朝,斯已國家否運。稱『權』,猶足示後。且增減制書有法,表則之地,先欲亂之邪?」遂不敢去。仁宗立,遷禮部尚書。群臣議太后臨朝儀,曾請如東漢故事,太后坐帝右,垂簾奏事,丁謂獨欲帝朔望見群臣,大事則太后召對輔臣決之,非大事令入內押班雷允恭傳奏禁中,畫可以下。曾曰:「兩宮異處,而柄歸宦官,禍端兆矣。」謂不聽。既而允恭坐誅,謂亦得罪。自是兩宮垂簾,輔臣奏事如曾議。
謂初敗,任中正言:「謂被先帝顧托,雖有罪,請如律議功。」曾曰:「謂以不忠得罪宗廟,尚何議邪!」時真宗初崩,內外洶洶,曾正色獨立,朝廷倚以為重。拜中書侍郎兼本官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、會靈觀使。王欽若卒,曾以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為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、玉清昭應宮使。曾以帝初即位,宜近師儒,即召孫奭、馮元勸講崇政殿。天聖四年夏,大雨。傳言汴口決,水且大至,都人恐,欲東奔。帝問曾,曾曰:「河決奏未至,第民間妖言爾,不足慮也。」已而果然。陝西轉過使置醋務,以榷其利,且請推其法天下,曾請罷之。
曾方嚴持重,每進見,言利害事,審而中理;多所薦拔,尤惡僥倖。帝問曾曰:「比臣僚請對,多求進者。」曾對曰:「惟陛下抑奔競而崇恬靜,庶幾有難進易退之人矣。」曹利用惡曾班己上,嘗怏怏不悅,語在《利用傳》。及利用坐事,太后大怒,曾為之解。太后曰:「卿嘗言利用強橫,今何解也?」曾曰:「利用素恃恩,臣故嘗以理折之。今加以大惡,則非臣所知也。」太后意少釋,卒從輕議。
始,太后受冊,將御大安殿,曾執以為不可,及長寧節上壽,止共張便殿。太後左右姻家稍通請謁,曾多所裁抑,太后滋不悅。會玉清昭應宮災,乃出知青州。以彰信軍節度使復知天雄軍,契丹使者往還,斂車徒而後過,無敢嘩者。人樂其政,為畫像而生祠之。改天平軍節度使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河南府。景祐元年,為樞密使。明年,拜右僕射兼門下侍郎、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,封沂國公。
曾進退士人,莫有知者。范仲淹嘗問曾曰:「明揚士類,宰相之任也。公之盛德,獨少此耳。」曾曰:「夫執政者,恩欲歸己,怨使誰歸?」仲淹服其言。初,呂夷簡參知政事,事曾謹甚,曾力薦為相。及夷簡位曾上,任事久,多所專決,曾不能堪,論議間有異同,遂求罷。仁宗疑以問曾曰:「卿亦有所不足邪?」時外傳知秦州王繼明納賂夷簡,曾因及之。帝以問夷簡,曾與夷簡交論帝前。曾言亦有過者,遂與夷簡俱罷,以左僕射、資政殿大學士判鄆州。寶元元年冬,大星晨墜其寢,左右驚告。曾曰:「後一月當知之。」如期而薨,年六十一。贈侍中,謚文正。
曾資質端厚,眉目如畫。在朝廷,進止皆有常處,平居寡言笑,人莫敢干以私。少與楊億同在侍從,億喜談謔,凡僚友無不狎侮。至與曾言,則曰:「余不敢以戲也。」平生自奉甚儉,有故人子孫京來告別,曾留之具饌,食後,合中送數軸簡紙,啟視之,皆它人書簡後裁取者也。皇祐中,仁宗為篆其碑曰「旌賢之碑」,後又改其鄉曰旌賢鄉。大臣賜碑篆自曾始。仁宗既祔廟,詔擇將相配享,以曾為第一。曾無子,養子曰縡。又以弟子融之子繹為後,尚書兵部郎中、秘閣校理致仕,卒。
子融字熙仲。初以曾奏,為將作監主簿。祥符進士及第,累遷太常丞、同知禮院。獻所為文,召試,直集賢院。嘗論次國朝以來典禮因革,為《禮閣新編》上之。以其書藏太常。
權三司度支、鹽鐵判官。任布請鑄大錢,行之京城。三司使程琳集官議,子融曰:「今軍營半在城外,獨行大錢城中,可乎?」事遂寢。權同糾察刑獄、知河陽。又集五代事,為《唐余錄》六十卷以獻。進直龍圖閣,累遷太常少卿、權判大理寺。乃取讞獄輕重可為準者,類次以為斷例。
拜天章閣待制、尚書吏部郎中、知荊南。盜張海縱掠襄、鄧,至荊門,子融閱州兵,將迎擊之,賊引去。遷右諫議大夫、知陝州,徙河中府。既而勾當三班院,遷給事中,以尚書工部侍郎、集賢院學士知兗州。不赴,改刑部侍郎致仕。英宗即位,進兵部,卒。
本名皞,字子融。元昊反,請以字為名。性儉嗇,街道卒除道,侵子融邸店尺寸地,至自詣開封府訴之。然教飭子孫,嚴厲有家法。晚學佛氏,從僧懷璉游。
張知白,字用晦,滄州清池人。幼篤學,中進士第,累遷河陽節度判官。鹹平中疏,言當今要務,真宗異之,召試舍人院,權右正言。獻《鳳扆箴》,出知劍州。逾年,召試中書,加直史館,面賜五品服,判三司開拆司。
江南旱,與李防分路安撫。及還,權管勾京東轉運使事。周伯星見,司天以瑞奏,群臣伏閣稱賀。知白以為人君當修德應天,而星之見伏無所繫,因陳治道之要。帝謂宰臣曰:「知白可謂乃心朝廷矣。」東封,進右司諫。又言:「鹹平中,河湟未平,臣嘗請罷郡國所上祥瑞。今天下無事,靈貺並至,望以《泰山諸瑞圖》寘玉清昭應宮,其副藏秘閣。」
陝西饑,命按巡之。尋知鄧州。會關右流傭至境,知白既發倉廩,又募民出粟以濟。擢龍圖閣待制、知審官院,再遷尚書工部郎中,使契丹。知白以朝廷制官,重內輕外,為引唐李嶠議遷台閣典藩郡,乃自請補外,不許,遂命糾察在京刑獄,固請,知青州。還京師,求領國子監。帝曰:「知白豈倦於處劇邪?」宰臣言:「知白更踐中外,未嘗為身謀。」乃遷右諫議大夫、權御史中丞、拜給事中、參知政事。
郊禮成,遷尚書工部侍郎。時同列王曾遷給事中,猶班知白上,知白心不能平,累表辭之。曾亦固請列知白下,乃加知白金紫光祿大夫,復為給事中、判禮儀院。曾罷,還所辭官。時王欽若為相,知白論議多相失,因稱疾辭位,罷為刑部侍郎、翰林侍讀學士、知大名府。及欽若分司南京,宰相丁謂素惡欽若,徙知白南京留守,意其報怨。既至,待欽若加厚。謂怒,復徙知白亳州,遷兵部。仁宗即位,進尚書右丞,為樞密副使,以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會靈觀使、集賢殿大學士。時進士唱第,賜《中庸篇》,中書上其本,乃命知白進讀,至修身治家之道,必反覆陳之。
知白在相位,慎名器,無毫髮私。常以盛滿為戒,雖顯貴,其清約如寒士。然體素羸,憂畏日侵,在中書忽感風眩,輿歸第。帝親問疾,不能語,薨。為罷上巳宴,贈太傅、中書令。禮官謝絳議謚文節,御史王嘉言言:「知白守道徇公,當官不撓,可謂正矣,謚文正。」王曾曰:「文節,美謚矣。」遂不改。
知白九歲,其父終邢州,殯於佛寺。及契丹寇河北,寺宇多頹廢,殯不可辨。知白既登第,徒行訪之,得佛寺殿基,恍然識其處。既發,其衣衾皆可驗,眾歎其誠孝。嘗過陝州,與通判孫何遇,讀道旁古碑凡數千言,及還,知白略無所遺。天聖中,契丹大閱,聲言獵幽州,朝廷患之。帝以問二府,眾曰:「備粟練師,以備不虞。」知白曰:「不然,契丹修好未遠,今其舉者,以上初政,試觀朝廷耳,豈可自生釁邪!若終以為疑,莫如因今河決,發兵以防河為名,彼亦不虞也。」未幾,契丹果罷去。無子,以兄子子思為後,仕至尚書工部侍郎致仕。
杜衍,字世昌,越州山陰人。父遂良,仕至尚書度支員外郎。衍總發苦志厲操,尤篤於學。擢進士甲科,補揚州觀察推官,改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平遙縣。使者薦之,通判晉州。
詔舉良吏,擢知乾州。陳堯咨安撫陝西,有詔藩府乃賜宴,堯咨至乾州,以衍賢,特賜宴,仍徙衍權知鳳翔府。及罷歸,二州民邀留境上,曰:「何奪我賢太守也?」以太常博士提點河東路刑獄,遷尚書祠部員外郎。按行潞州,折冤獄,知州王曙為作《辨獄記》。高繼升知石州,人告繼升連蕃族謀變,逮捕系治,久不決,衍辯其誣,抵告者罪。寧化軍守將鞫人死罪,不以實,衍覆正之。守將不伏,訴之,詔為置獄,果不當死。徒京西路,又徙知揚州。有司奏衍辨獄法當賞,遷刑部。章獻太后遣使安撫淮南,使還,未及他語,問杜衍安否,使者以治狀對。太后歎曰:「吾知之久矣。」
徙河東轉運副使、陝西轉運使。召為三司戶部副使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江陵府。未行,會河北乏軍費,選為都轉運使,遷工部郎中,不增賦於民而用足。還為樞密直學士。求補外,以右諫議大夫知天雄軍。
始,衍為治謹密,不以威刑督吏,然吏民亦憚其清整。仁宗特召為御史中丞。奏言:「中書、樞密,古之三事大臣,所謂坐而論道者也。止只日對前殿,何以盡天下之事?宜迭召見,賜坐便殿,以極獻替可否,其他,不必親煩陛下也。」又議常平法曰:「歲有豐凶,谷有貴賤,官以法平之,則農有餘利矣。今豪商大賈,乘時賤收,水旱,則稽伏而不出,冀其翔踴,以圖厚利,而困吾民也。請量州郡遠近,戶口眾寡,嚴賞罰,課責官吏,出納無壅,增損有宜。公糴未充,則禁爭糴以規利者;糴畢而儲之,則察其以供軍為名而假借者。州郡闕母錢,願出官帑助之。否則勸課之官,家至日見,亦奚益於事哉。」
兼判吏部流內銓。選補科格繁長,主判不能悉閱,吏多受賕,出縮為奸。衍既視事,即敕吏函銓法,問曰:「盡乎?」曰:「盡矣。」力閱視,具得本末曲折。明日,令諸吏無得升堂,各坐曹聽行文書,銓事悉自予奪,由是吏不能為奸利。數月,聲動京師。改知審官院,其裁製如判銓時。遷尚書工部侍郎、知永興軍。民有晝亡其婦者,為設方略捕,立得殺人賊,發所瘞屍,並得賊殺他婦人屍二,秦人大驚。徙并州。元昊反,以太原要衝,加龍圖閣學士。
寶元二年,遷刑部侍郎、復知永興軍。時方用兵,民苦調發,吏因緣為奸。衍區處計畫,量道裡遠近,寬其期會,使民得次第輸官,比他州費,省錢過半。召還,權知開封府,權近聞衍名,莫敢干以私。拜同知樞密院事,改樞密副使。夏竦上攻守策,宰相欲用出師。衍曰:「僥倖成功,非萬全計。」爭議久之,求罷不許,賜手詔敦勉。為河東宣撫使,拜吏部侍郎、樞密使。每內降恩,率寢格不行,積詔旨至十數。,輒納帝前。諫官歐陽修入對,帝曰:「外人知杜衍封還內降邪?凡有求於朕,每以衍不可告之而止者,多於所封還也。」
契丹與元昊戰黃河外,參知政事范仲淹宣撫河東,欲以兵自從。衍曰:「二國方交鬥,勢必不來,我兵不可妄出。」仲淹爭議帝前,詆衍,語甚切。仲淹嘗父行事衍,衍不以為恨。契丹婿劉三嘏避罪來歸,輔臣議厚館之,以詰契丹陰事。諫官歐陽修亦請留三嘏,帝以問衍。衍曰:「中國主忠信,若自違誓約,納叛亡,則不直在我。且三嘏為契丹近親,而逋逃來歸,其謀身若此,尚足與謀國乎!納之何益,不如還之。」乃還三嘏。拜同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兼樞密使。
衍好薦引賢士,而沮止僥倖,小人多不悅。其婿蘇舜欽,少年能文章,論議稍侵權貴,監進奏院,循前例,祠神以伎樂娛賓,集賢校理王益柔為衍所知,或言益柔嘗戲作《傲歌》,御史皆劾奏之,欲因以危衍。諫官孫甫言:「丁度因對求大用,請屬吏。」度知甫所奏誤,力求置對。衍以甫方奉使契丹,寢甫奏,度深銜之。及衍罷,度草制指衍朋比。時范仲淹、富弼欲更理天下事,與用事者不合,仲淹、弼既出宣撫,言者附會,益攻二人之短。帝欲罷仲淹、弼政事,衍獨左右之,然衍平日議論,實非朋比也。以尚書左丞出知兗州。慶歷七年,衍甫七十,上表請還印綬,乃以太子少師致仕。
衍為宰相,賈昌朝不喜,議者謂故相一上章得請,以三少致仕,皆非故事,蓋昌朝抑之也。皇祐元年,特遷太子太保,召陪祀明堂,仍詔應天府敦遣就道,都亭驛設帳具幾杖待之,稱疾固辭。進太子太傅,賜其子同進士出身,又進太子太師。知制誥王洙謁告歸應天府,有詔撫問,封祁國公。
衍清介不殖私產,既退,寓南都凡十年,第室卑陋,才數十楹,居之裕如也。出入從者十許人,烏帽、皂履、綈袍、革帶。或勸衍為居士服,衍曰:「老而謝事,尚可竊高士名邪!」善為詩,正書、行、草皆有法、病革,帝遣中使賜藥,挾太醫往視,不及,卒,年八十。贈司徒兼侍中,謚正獻。戒其子努力忠孝,斂以一枕一席,小壙庳塚以葬。自作遺疏,其略曰:「無以久安而忽邊防,無以既富而輕財用,宜早建儲副,以安人心。」語不及私。
論曰:李迪、王曾、張知白、杜衍,皆賢相也。四人風烈,往往相似。方仁宗初立,章獻臨朝,頗挾其才,將有專制之患。迪、曾正色危言,能使宦官近習,不敢窺覦;而仁宗君德日就,章獻亦全令名,古人所謂社稷臣,於斯見之。知白、衍勁正清約,皆能靳惜名器,裁抑僥倖,凜然有大臣之概焉。宋之賢相,莫盛於真、仁之世,漢魏相,唐宋璟、楊綰,豈得專美哉!
晏殊 龐籍 孫恭孫 王隨 章得像 呂夷簡 子公綽 公弼 公孺 張士遜
晏殊,字同叔,撫州臨川人。七歲能屬文,景德初,張知白安撫江南,以神童薦之。帝召殊與進士千餘人並試廷中,殊神氣不懾,援筆立成。帝嘉賞,賜同進士出身。宰相寇准曰:「殊江外人。」帝顧曰:「張九齡非江外人邪?」後二日,復試詩、賦、論,殊奏:「臣嘗私習此賦,請試他題。」帝愛其不欺,既成,數稱善。擢秘書省正字,秘閣讀書。命直史館陳彭年察其所與游處者,每稱許之。
明年,召試中書,遷太常寺奉禮郎。東封恩,遷光祿寺丞,為集賢校理。喪父,歸臨川,奪服起之,從祀太清宮。詔修寶訓,同判太常禮院。喪母,求終服,不許。再遷太常寺丞,擢左正言、直史館,為升王府記室參軍。歲中,遷尚書戶部員外郎,為太子舍人,尋知制誥,判集賢院。久之,為翰林學士,遷左庶子。帝每訪殊以事,率用方寸小紙細書,已答奏,輒並稿封上,帝重其慎密。
仁宗即位,章獻明肅太后奉遺詔權聽政。宰相丁謂、樞密使曹利用,各欲獨見奏事,無敢決其議者。殊建言:「群臣奏事太后者,垂簾聽之,皆毋得見。」議遂定。遷右諫議大夫兼侍讀學士,太后謂東宮舊臣,恩不稱,加給事中。預修《真宗實錄》。進禮部侍郎,拜樞密副使。上疏論張耆不可為樞密使,忤太后旨。坐從幸玉清昭應宮從者持笏後至,殊怒,以笏撞之折齒,御史彈奏,罷知宣州。數月,改應天府,延范仲淹以教生徒。自五代以來,天下學校廢,興學自殊始。召拜御史中丞,改資政殿學士、兼翰林侍讀學士,兵部侍郎、兼秘書監,為三司使,復為樞密副使,未拜,改參知政事,加尚書左丞。太后謁太廟,有請服袞冕者,太后以問,殊以《周官》後服對。太后崩,以禮部尚書罷知亳州,徙陳州,遷刑部尚書,以本官兼御史中丞,復為三司使。
陝西方用兵,殊請罷內臣監兵,不以陣圖授諸將,使得應敵為攻守;及募弓箭手教之,以備戰鬥。又請出宮中長物助邊費,凡他司之領財利者,悉罷還度支。悉為施行。康定初,知樞密院事,遂為樞密使。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慶歷中,拜集賢殿學士、同平章事,兼樞密使。
殊平居好賢,當世知名之士,如范仲淹、孔道輔皆出其門。及為相,益務進賢材,而仲淹與韓琦、富弼皆進用,至於台閣,多一時之賢。帝亦奮然有意,欲因群材以更治,而小人權幸皆不便。殊出歐陽修為河北都轉運,諫官奏留,不許。孫甫、蔡襄上言:「宸妃生聖躬為天下主,而殊嘗被詔志宸妃墓,沒而不言。」又奏論殊役官兵治僦舍以規利。坐是,降工部尚書、知穎州。然殊以章獻太后方臨朝,故志不敢斥言;而所役兵,乃輔臣例宣借者,時以謂非殊罪。
徙陳州,又徙許州,稍復禮部、刑部尚書。祀明堂,遷戶部,以觀文殿大學士知永興軍,徙河南府,遷兵部。以疾,請歸京師訪醫藥。既平,復求出守,特留侍經筵,詔五日一與起居,儀從如宰相。逾年,病浸劇,乘輿將往視之。殊即馳奏曰:「臣老疾,行愈矣,不足為陛下憂也。」已而薨。帝雖臨奠,以不視疾為恨,特罷朝二日,贈司空兼侍中,謚元獻,篆其碑首曰「舊學之碑」。
殊性剛簡,奉養清儉。累典州,吏民頗畏其悁急。善知人,富弼、楊察,皆其婿也。殊為宰相兼樞密使,而弼為副使,辭所兼,詔不許,其信遇如此。文章贍麗,應用不窮,尤工詩,閑雅有情思,晚歲篤學不倦。文集二百四十卷,及刪次梁、陳以後名臣述作,為《集選》一百卷。
子知止,為朝請大夫。
龐籍,字醇之,單州成武人。及進士第,為黃州司理參軍,知州夏竦以為有宰相器。調開封府兵曹參軍,知府薛奎薦為法曹。遷大理寺丞、知襄邑縣。
預修《天聖編敕》,為刑部詳覆官。擢群牧判官,因轉封言:「舊制不以國馬假臣下,重武備也。樞密院以帶甲馬借內侍楊懷敏,群牧覆奏,乃賜一馬,三日,乃復借之,數日而復罷。樞密掌機命,反覆乃如此。平時,百官奏事上前,不自批章,止送中書、樞密院。近歲璽書內降,浸多於舊,無以防偏請、杜幸門矣。往者,王世融以公主子毆府吏,法當贖金,特停任。近作坊料物庫主吏盜官物,輒自逃避。以宮掖之親,三司遽罷追究。今日聖斷乃異於昔,臣竊惑焉。祥符令檢下稍嚴,胥吏相率空縣而去,令坐罷免。若是,則清強者沮矣。」
久之,出知秀州,召為殿中侍御史,章獻太后遺誥:章惠太后議軍國事;籍請下閣門,取垂簾儀制盡燔之。又奏:「陛下躬親萬機,用人宜辨邪正、防朋黨,擢進近列,願采公論,毋令出於執政。」孔道輔謂人曰:「言事官多觀望宰相意,獨龐醇之,天子御史也。」為開封府判官,尚美人遣內侍稱教旨免工人市租。籍言:「祖宗以來,未有美人稱教旨下府者,當杖內侍。」詔有司:「自今宮中傳命,毋得輒受。」數劾范諷罪,諷善李迪,皆寢不報,反坐言宮禁事不得實,以祠部員外郎罷為廣南東路轉運使。又言范諷事有不盡如奏,諷坐貶,籍亦降太常博士、知臨江軍。尋復官,徙福建轉運使。
景祐三年,為侍御史,改刑部員外郎、知雜事,判大理寺,進天章閣待制。元昊反,為陝西體量安撫使。坐令開封府吏馮士元市女口,降知汝州。徒同州,就除陝西都轉運使。文彥博鞫黃德和獄,未上,詔籍同案。籍言曰:「德和退怯當誅。劉平力戰而沒,宜加恤其子孫。」又建言:「頻歲災異,天久不雨。宮中費用奢靡,出納不嚴,須索煩多,有司無從鉤校虛實。臣竊謂凡乘輿所費,宮中所用,宜務加裁抑,取則先帝,修德弭災之道也。今宿兵西鄙,將士力戰,弗獲功賞;而內官、醫官、樂官,無功勞,享豐賜,天下指目,謂之『三官』。願少裁損,無厚賚予,專勵戰功,寇不足平也。」
進龍圖閣直學士、知延州,俄兼鄜延都總管、經略安撫緣邊招討使。明年,改延州觀察使,力辭,換左諫議大夫。自元昊陷金明、承平、塞門、安遠、栲栳砦,破五龍川,邊民焚掠殆盡,籍至,稍葺治之。戍兵十萬無壁壘,皆散處城中,畏籍,莫敢犯法。金明西北有渾州川,土沃衍。川尾曰橋子谷,寇出入之隘道。使部將狄青將萬餘人,築招安砦於谷旁,數募民耕種,收粟以贍軍。周美襲取承平砦,王信築龍安砦,悉復所亡地,築十一城。及開□□名、平戎道,通永和、烏仁關,更東西陣法為方陣,頗損益兵械。元昊遣李文貴繼野利旺榮書來送款,籍曰:「此詐也。」乃屯兵青澗城。後數月,果大寇定川,籍召文貴開諭之,遣去。既而元昊又以旺榮書來,會帝厭兵,因招懷之,遣籍報書,使呼旺榮為太尉。籍曰:「太尉三公,非陪臣所得稱,使旺榮當之,則元昊不得臣矣。今其書自稱『寧令』或『謨寧令』,皆其官名也,於義無嫌。」朝廷從之。
會敵新破涇原城砦,方議修復。使者往返,逾年,又遣賀從勖來,改名曰曩霄,稱男不稱臣。籍不敢聞,從勖曰:「子事父,猶臣事君也。若得至京師,天子不許,更歸議之。」籍送使者闕下,因陳便宜,言:「羌久不通和市,國人愁怨。今辭理浸順,必有改事中國之心,請遣使者申諭之。」朝廷採用其策。元昊既臣,召籍為樞密副使。籍言:「自陝西用兵,公私俱困,請並省官屬,退近塞之兵就食內地。」從之,於是頗省邊費。改參知政事,拜工部侍郎、樞密使,遷戶部,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。籍初入相,且獨員,而遽為昭文館大學士,出殊拜也。
儂智高反,師數不利,遣狄青為宣撫使。諫官韓絳謂武人不宜專任,帝以問籍。籍曰:「青起行伍,若以文臣副之,則號令不專,不如不遣。」詔嶺南諸軍,皆受青節度。既而捷書至,帝喜曰:「青破賊,卿之力也。」遂欲以青為樞密使、同平章事,籍力爭之,不聽。嶺南平,二廣舉人推恩者六百九十一人,論者以為過。
頃之,齊州學究皇甫淵以捕賊功,法當賞錢,數上書求用。道士趙清貺與籍姊家親,紿為淵白籍,乃與堂吏共受淵賂。小吏訴之,下開封府,捕清貺,刺配遠州,道死。韓絳言籍陰諷府杖殺清貺以滅口,覆之無狀。言不已,乃罷知鄆州。居數月,加觀文殿大學士。拜昭德軍節度使、知永興軍,改并州。
仁宗不豫,籍嘗密疏,請擇宗室之賢者為皇子,其言甚切。坐擅聽麟州築堡白草平,而州將武戡等為夏人所敗,復為觀文殿大學士、戶部侍郎、知青州。遷尚書左丞,不拜。徙定州,召還京師,上章告老,尋以太子太保致仕,封穎國公。薨,年七十六。時仁宗不豫,廢朝、臨奠皆不果,第遣使吊賻其家。贈司空,加侍中,謚莊敏。
籍曉律令,長於吏事。持法深峭,軍中有犯,或斷斬刳磔,或累笞至死,以故士卒畏服。治民頗有惠愛,及為相,聲望減於治郡時。子元英,朝散大夫。孫恭孫。
恭孫字德孺,以蔭,補通判施州。崇寧中,部蠻向文強叛,詔轉運使王蘧領州事致討,恭孫說降文強而斬之。蘧上其功,進三秩,知涪州,遂以開邊為己任。誘珍州駱文貴、承州駱世華納土,費不貲。轉運判官朱師古劾恭孫生事,詔黜師古而以恭孫代,於是溱、播、溪、思、費等州相繼降。每開一城,輒褒遷,五年間,至徽猷閣待制。威州守乞通保、霸二州,進恭孫直學士、知成都府,委以招納。未幾,其酋董舜咨、董彥博來納土,詔遣赴闕,皆拜承宣使,賜第京師,更名保州祺州、霸州亨州,使恭孫進築之。言者論其貪縱,究治如章,謫保靜軍節度副使。才逾月,起知陳州,復待制,帥瀘州。又以築思州,進學士。前後在西南二十年,所得州縣,多張名簿,實瘠鹵不毛地,繕治轉餉,為蜀人病,無幾時皆廢。宣和中,卒。
王隨,字子正,河南人。登進士甲科,為將作監丞、通判同州,遷秘書省著作郎、直史館、判三司磨勘司。為京西轉運副使,陛辭,且言曰:「臣父母家洛中,乃在所部,得奉湯藥,聖主之澤也。」真宗因賜詩寵行,以羊酒束帛令過家為壽。遷淮南轉運使,父憂,起復。時歲比饑,隨敕屬部出庫錢,貨民市種糧,歲中約輸絹以償,流庸多復業。徙河東轉運使,三遷刑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擢知制誥,以不善制辭,出知應天府。一日,帝謂宰相曰:「隨治南京太寬。」王旦曰:「南京,都會之地,隨臨事汗漫,無以彈壓」。改知揚州。再加右諫議大夫、權知開封府。
仁宗為太子,拜右庶子,仍領府事。周懷政誅,隨自陳嘗假懷政白金五十兩,奪知制誥,改給事中、知杭州。乾興初,復降秘書少監,徙通州。以州少學者,徙孔子廟,起學舍,州人喜,遣子弟就學。母喪,起復光祿卿、知潤州,徙江寧府。歲大饑,轉運使移府發常平倉米,計口日給一升,隨置不聽,曰:「民所以饑者,由兼併閉糴,以邀高價也。」乃大出官粟,平其價。
復給事中,為龍圖閣直學士、知秦州。秦卒有負罪逃入蕃部者,戎人輒奴畜之,小不如意,復執出求賞,前此坐法多死。隨下教能自歸者免死,聽復隸軍籍,由是多來歸者。又建請增蕃落卒,給廢陷馬地,募民耕種。坐事,徙河南府。入為御史中丞,同知禮部貢舉,遷尚書禮部侍郎、翰林侍讀學士。
明道中,為江淮安撫使,還拜戶部侍郎、參知政事,請與同列日獻前代名臣規諫一事。議者謂非輔弼之職,其事遂寢。加吏部侍郎、知樞密院事,為莊惠皇太后園陵監護使,拜門下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。自薛居正後,故事,初相無越遷門下侍郎者,學士丁度之失也。
頃之,以疾在告,詔五日一朝,入中書視事。為相一年,無所建明。與陳堯佐、韓億、石中立同執政,數爭事。會災異屢發,諫官韓琦言之,四人俱罷。隨以彰信軍節度使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河陽。薨,贈中書令,謚章惠,後改文惠。
隨外若方嚴,而治失於寬。晚更卞急,輒嫚罵人。性喜佛,慕裴休之為人,然風跡弗逮也。
章得像,字希言,世居泉州。高祖仔鈞,事閩為建州刺史,遂家浦城。得像母方娠,夢登山,遇神人授以玉象,及生,父奐復夢家庭積笏如山。長而好學,美姿表,為人莊重。進士及第,為大理評事、知玉山縣,遷本寺丞。
真宗將東封泰山,以殿中丞簽書兗州觀察判官事,知台州,歷南雄州,徙洪州。楊億以為有公輔器,薦之。或問之,億曰:「閩士輕狹,而章公深厚有容,此其貴也。」得像嘗與億戲博李宗諤家,一夕負錢三十萬,而酣寢自如。他日博勝,得宗諤金一奩;數日博又負,即反奩與宗諤,封識未嘗發也。其度量宏廓如此。
未幾,召試,為直史館、安撫京東,權三司度支判官,累遷尚書刑部郎中,使契丹,遂以兵部郎中知制誥。逾年,為翰林學士,遷右諫議大夫,以給事中為群牧使,遷禮部侍郎兼龍圖閣學士,進承旨兼侍講學士,擢同知樞密院事,遷戶部侍郎,遂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帝謂得像曰:「向者太后臨朝,群臣邪正,朕皆默識之。卿清忠無所附,且未嘗有所幹請,今日用卿,職此也。」
陝西用兵,加中書侍郎兼工部尚書兼樞密使,辭所加官。明年,以工部尚書為昭文館大學士。慶歷五年,拜鎮安軍節度使、同平章事,封郇國公,徙判河南府,守司空致仕,薨。故事,致仕官乘輿不臨奠,帝特往焉。贈太尉兼侍中,謚文憲。皇祐中,改謚文簡。
得像在翰林十二年,章獻太后臨朝,宦官方熾,太后每遣內侍至學士院,得像必正色待之,或不交一言。在中書凡八年,宗黨親戚,一切抑而不進。仁宗銳意天下事,進用韓琦、范仲淹、富弼,使同得像經畫當世急務,得像無所建明,御史孫抗數言之,得像居位自若。既而章十上請罷,帝不得已,許之。初,閩人謠曰:「南台江合出宰相。」至得像相時,沙湧可涉雲。
論曰:殊、籍、隨、得像皆起孤生,致位宰相。籍通曉法令,隨練習民事,皆能用其所長。然籍終至絀免,隨數遭譴斥,何其才之難得也。得像渾厚有容,殊喜薦拔人物,樂善不倦,方之諸人,殊其最優乎!
呂夷簡,字坦夫,先世萊州人。祖龜祥知壽州,子孫遂為壽州人。夷簡進士及第,補絳州軍事推官,稍遷大理寺丞。祥符中,試材識兼茂明於體用科,或言六科所以求闕政,今封禪告成,何闕政之求,罷之。通判通州,徙濠州,再遷太常博士。
河北水,選知濱州。代還奏:「農器有算,非所以勸力本也。」遂詔天下農器皆勿算。擢提點兩浙刑獄,遷尚書祠部員外郎。時京師大建宮觀,伐材木於南方。有司責期會,工徒至有死者,誣以亡命,收系妻子。夷簡請緩其役,從之。又言:「盛冬挽運艱苦,須河流漸通,以卒番送。」真宗曰:「觀卿奏,有為國愛民之心矣。」擢刑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。
蜀賊李順叛,執送闕下,左右稱賀。既而屬御史台按之,非是,賀者趣具順獄,夷簡曰:「是可欺朝廷邪?」卒以實奏,忤大臣意。歲蝗旱,夷簡請責躬修政,嚴飭輔相,思所以共順天意;及奏彈李溥專利罔上。寇准判永興,黥有罪者徙湖南,道由京師,上准變事。夷簡曰:「准治下急,是欲中傷准爾,宜勿問,益徙之遠方。」從之。趙安仁為御史中丞,夷簡以親嫌,改起居舍人、同勾當通進司兼銀台封駁事。使契丹,還,知制誥。兩川饑,為安撫使,進龍圖閣直學士,再遷刑部郎中、權知開封府。治嚴辦有聲,帝識姓名於屏風,將大用之。
仁宗即位,進右諫議大夫。雷允恭擅徙永定陵地,夷簡與魯宗道驗治,允恭誅,以給事中參知政事,因請以祥符天書內之方中。真宗祔廟,太后欲具平生服玩如宮中,以銀罩覆神主。夷簡言:「此未足以報先帝。今天下之政在兩宮,惟太后遠奸邪,獎忠直,輔成聖德,所以報先帝者,宜莫若此也。」故事,郊祠畢,輔臣遷官,夷簡與同列皆辭之,後為例。遷尚書禮部侍郎、修國史,進戶部,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、景靈宮使。玉清昭應宮災,太后泣謂大臣曰:「先帝尊道奉天而為此,今何以稱遺旨哉。」夷簡意其將復營構也,乃推《洪範》災異以諫,太後默然。因奏罷二府兼宮觀使。進吏部,拜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,史成,辭進官。
天聖末,加中書侍郎。章懿太后為順容,薨,宮中未治喪,夷簡朝奏事,因曰:「聞有宮嬪亡者。」太后矍然曰:「宰相亦預宮中事邪?」引帝偕起。有頃獨出,曰:「卿何間我母子也?」夷簡曰:「太后他日不欲全劉氏乎?」太后意稍解。有司希太后旨,言歲月葬未利。夷簡請發哀成服,備儀仗葬之。
大內火,百官晨朝,而宮門不開。輔臣請對,帝御拱辰門,百官拜樓下,夷簡獨不拜。帝使人問其故,曰:「宮庭有變,群臣願一望清光。」帝舉簾見之,乃拜。詔以為修大內使。內成,進尚書右僕射兼門下侍郎,辭僕射,乃兼吏部尚書。
初,荊王子養禁中,既長,夷簡請出之。太后欲留使從帝誦讀,夷簡曰:「上富春秋,所親非儒學之臣,恐無益聖德。」即日命還邸中。太后崩,帝始親政事,夷簡手疏陳八事,曰:正朝綱,塞邪徑,禁貨賂,辨佞壬,絕女謁,疏近習,罷力役,節冗費。其勸帝語甚切。
帝始與夷簡謀,以張耆、夏竦皆太后所任用者也,悉罷之,退告郭皇后。後曰:「夷簡獨不附太后邪?但多機巧、善應變耳。」由是夷簡亦罷為武勝軍節度使、檢校太傅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陳州。及宣制,夷簡方押班,聞唱名,大駭,不知其故。而夷簡素厚內侍副都知閻文應,因使為中詗,久之,乃知事由皇后也。歲中而夷簡復相。初,劉渙上疏請太后還政,太后怒,使投嶺外,屬太后疾革,夷簡請留之。至是,渙以前疏自言,帝擢渙右正言,顧謂夷簡:「向者樞密院亟欲投渙,賴卿以免。」夷簡謝,因曰:「渙由疏外故敢言,大臣或及此,則太后必疑風旨自陛下,使子母不相安矣。」帝以夷簡為忠。郭後以怒尚美人,批其頰,誤傷帝頸。帝以爪痕示執政大臣,夷簡以前罷相故,遂主廢後議。仁宗疑之,夷簡曰:「光武,漢之明主也,郭後止以怨懟坐廢,況傷陛下頸乎?」夷簡將廢後,先敕有司,無得受台諫章奏。於是御史中丞孔道輔、右司諫范仲淹率台諫詣閣門請對,有旨令台諫詣中書,夷簡乃貶出道輔等,後遂廢。宗室子益眾,為置大宗正糾率,增教授員。加右僕射,封申國公。
王曾與夷簡數爭事,不平,曾斥夷簡納賂市恩。夷簡乞置對,帝問曾,曾語屈,於是二人皆罷。夷簡以鎮安軍節度使、同平章事判許州,徙天雄軍。未幾,以右僕射復入相,逾年,進位司空,辭不拜,徙許國公。時方飭兵備,以判樞密院事,而諫官田況言總判名太重,改兼樞密使。
契丹聚兵幽薊,聲言將入寇,議者請城洛陽。夷簡謂:「契丹畏壯侮怯,遽城洛陽,亡以示威,景德之役,非乘輿濟河,則契丹未易服也。宜建都大名,示將親征以伐其謀。」或曰:「此虛聲爾,不若修洛陽。」夷簡曰:「此子囊城郢計也。使契丹得渡河,雖高城深池,何可恃耶?」乃建北京。
未幾,感風眩,詔拜司空、平章軍國重事,疾稍間,命數日一至中書,裁決可否。夷簡力辭,復降手詔曰:「古謂髭可療疾,今翦以賜卿。」三年春,帝御延和殿召見,敕乘馬至殿門,命內侍取兀子輿以前。夷簡引避久之,詔給扶毋拜。乃授司徒、監修國史,軍國大事與中書、樞密同議。固請老,以太尉致仕,朝朔望。既薨,帝見群臣,涕下,曰:「安得憂國忘身如夷簡者!」贈太師、中書令,謚文靖。
自仁宗初立,太后臨朝十餘年,天下晏然,夷簡之力為多。其後元昊反,四方久不用兵,師出數敗;契丹乘之,遣使求關南地。頗賴夷簡計畫,選一時名臣報使契丹、經略西夏,二邊以寧。然建募萬勝軍,雜市井小人,浮脆不任戰鬥。用宗室補環衛官,驟增奉賜,又加遺契丹歲繒金二十萬,當時不深計之,其後費大而不可止。郭後廢,孔道輔等伏閣進諫,而夷簡謂伏閣非太平事,且逐道輔。其後范仲淹屢言事,獻《百官圖》論遷除之敝,夷簡指為狂肆,斥於外。時論以此少之。
夷簡當國柄最久,雖數為言者所詆,帝眷倚不衰。然所斥士,旋復收用,亦不終廢。其於天下事,屈伸舒捲,動有操術。後配食仁宗廟,為世名相。始,王旦奇夷簡,謂王曾曰:「君其善交之。」卒與曾並相。後曾家請御篆墓碑,帝因慘然思夷簡,書「懷忠之碑」四字以賜之。有集二十卷。
子公綽、公弼、公著、公孺。公著自有傳。
公綽字仲裕,蔭補將作監丞、知陳留縣。天聖中,為館閣對讀。召試,直集賢院,辭,改校理,遷太子中允。夷簡罷相,復為直集賢院、同管勾國子監,出知鄭州。嘗問民疾苦,父老曰:「官籍民產,第賦役重輕,至不敢多畜牛,田疇久蕪穢。」公綽為奏之,自是牛不入籍。還判吏部南曹,累遷太常博士、同判太常寺。請復太醫局,及請設令、丞、府史如天官醫師。鈞容直假太常旌纛、羽籥,為優人戲,公綽執不可,遂罷之。糾察在京刑獄。虎翼卒劉慶告變,下吏案驗,乃慶始謀,眾不從,慶反誣眾以邀賞。因言:「京師衛兵百萬,不痛懲之,則眾心搖。」遂斬慶以徇。遷尚書工部員外郎,為史館修撰。
時夷簡雖謝事,猶領國史,公綽辭修撰。夷簡薨,還兵部員外郎,復為修撰。服除,復同判太常寺兼提舉修祭器。公綽以郊廟祭器未完,制度多違禮,請悉更造。故事,薦新諸物,禮官議定乃薦,或後時陳敗。公綽采《月令》諸書,以四時新物及所當薦者,配合為圖。又以歲大、中、小祠凡六十一,禘祫二,祼獻興俯,玉帛尊彝,菁茆醓醢,鐘石歌奏,集為《郊祀總儀》上之。又言:「古者,天地、宗廟、日月、五方、百神之祀,鹹有尊罍,五齊三酒,分實其中,加明水、明酒,以達陰陽之氣。今有司徒設尊罍,而酌用一尊,非禮神之意。宜按《周禮》實齊酒,取火於日,取水於月,因天地之潔氣。」又言:「祖宗配郊,當正位,今側鄉之,非所以示尊嚴也。」初,謚諸後,皆系祖宗謚,而真宗五後獨曰「莊」。公綽曰:「婦人從夫之謚,真宗謚章聖,而後曰『莊』,非禮也,願更為『章』。」多施行之。
歷知制誥、龍圖閣直學士、集賢殿修撰、知永興軍,改樞密直學士、知秦州。安遠砦、古渭州諸羌來獻地,公綽顧其屬曰:「天下之大,豈利區落尺寸地以為廣邪?」卻之。弓箭手馬多闕,公綽諭諸砦戶為三等,凡十丁為社,至秋成,募出金帛市馬,馬少,則先後給之。祀明堂,遷刑部郎中,召為龍圖閣學士、權知開封府。歲余,願罷府事,進翰林侍讀學士、知審刑院兼判太常寺。
初,公綽在開封府,宰相龐籍外屬道士趙清貺受賂,杖脊道死。至是,御史以為公綽受籍旨,杖殺清貺以滅口,左遷龍圖閣學士、知徐州。方杖清貺時,實非公綽所臨。頃之,公綽亦自辨,復侍讀學士,徙河陽,留侍經筵。時久不雨,帝顧問:「何以致雨?」曰:「獄久不決,即有冤者,故多旱。」帝親慮囚,已而大雨。遷右司郎中,未拜,卒。贈左諫議大夫。
公綽通敏有才,父執政時,多涉干請,喜名好進者趨之。嘗漏洩除拜以市恩,時人比之竇申。
公弼字寶臣。賜進士出身,積遷直史館、河北轉運使。自寶元、慶歷以來,宿師備邊。既西北撤警,而將屯如故,民疲饋餉。公弼始通御河,漕粟實塞下,冶鐵以助經費;移近邊屯兵就食京東;增城卒,給板築;蠲冗賦及民逋數百萬。夷簡之亡也,仁宗思之,問知公弼名,識於殿柱。至是,益材其為。擢都轉運使,加龍圖閣直學士、知瀛州,入權開封府。嘗奏事退,帝目送之,謂宰相曰:「公弼甚似其父。」
改同群牧使,以樞密直學士知渭、延二州,徙成都府。其治尚寬,人疑少威斷。營卒犯法當杖,捍不受,曰:「寧以劍死。」公弼曰:「杖者國法,劍汝自請。」杖而後斬之,軍府肅然。英宗罷三司使蔡襄,召公弼代之。初,公弼在群牧時,帝居藩,得賜馬頗劣,欲易不可。至是,帝謂曰:「卿曩歲不與朕馬,是時固已知卿矣。蔡襄主計,訴訟不時決,故多留事。卿繼其後,將何以處之?」公弼頓首謝,對曰:「襄勤於事,未嘗有曠失,恐言之者妄耳。」帝以為長者。拜樞密副使。時言事者數與大臣異議去,公弼諫曰:「諫官、御史,為陛下耳目,執政為股肱。股肱耳目,必相為用,然後身安而元首尊。宜考言觀事,視其所以而進退之。」彗出營室,帝憂之,同列請飭邊備。公弼曰:「彗非小變,陛下宜側身修德,以應天戒,臣恐患不在邊也。」
神宗立,司馬光劾內侍高居簡,帝未決。公弼曰:「光與居簡,勢不兩立。居簡,內臣耳,而光中執法,願陛下擇其重者。」帝曰:「然則當奈何?」公弼曰:「遷居簡一官,而解其近職,光當無爭。」從之進。樞密使。議者欲並環慶、鄜延為一路,公弼曰:「自白草西抵定遠,中間相去千里,若合為一路,猝有緩急,將何以應?」又欲下邊臣使議之,公弼曰:「廟堂之上不處決,而諉邊吏,可乎?」乃止。
王安石知政事。嗛公弼不附己,白用其弟公著為御史中丞以逼之。公弼不自安,立上章避位,不許。陳升之建議,衛兵年四十以上,稍不中程者,減其牢廩,徙之淮南。公弼以為非人情,帝曰:「是當退為剩員者,今故為優假,何所害?」對曰:「臣不敢生事邀名,正恐誤國耳。既使去本土,又削其廩,儻二十萬眾皆反側,為之奈何?」韓絳議復肉刑,公弼力陳不可,帝皆為之止。
安石立新法,公弼數言宜務安靜,又將疏論之。從孫嘉問竊其稿示安石,安石先白之,帝不樂,遂罷為觀文殿學士、知太原府。韓絳宣撫秦、晉,將取囉兀城,令河東發兵二萬,趣神堂新路。公弼曰:「虜必設伏以待我。永和關雖回遠,可安行無患。」乃由永和。既而新路援兵果遇伏,詔褒之。麟州無井,唯沙泉在城外,欲拓城包之,而土善陷,夏人每至圍城,人皆憂渴死。公弼用其僚鄧子喬計,仿古拔軸法,去其沙,實以末炭,墳土於其上,板築立,遂包泉於中。自是城堅不陷,而州得以守。
俄以疾,請知鄭州。王韶取熙河,朝廷謀秦鳳帥,帝曰:「公弼在河東,方出師倉卒時,有緩御之能,宜使往。」乃拜宣徽西院使、判秦州。帝疑其不肯行,公弼聞命即治裝,帝喜,召之入對,慰勞而遣之。既赴鎮,羌董氈輒治書稱敕,公弼卻之,曰:「藩臣安得妄稱敕?」董氈懼,自是不復敢。才旬月,復以疾求解,為西太一宮使。薨,年六十七。贈太尉,謚曰惠穆。
公孺字稚卿。任為奉禮郎,賜進士出身,判吏部南曹。占對詳敏,仁宗以為可用。知澤、穎、廬、常四州,提點福建、河北路刑獄,入為開封府推官。民鬻薪為盜所奪,逐之遭傷,尹包拯命笞盜。公孺曰:「盜而傷主,法不止笞。」執不從,拯善其守。及使三司,而公孺為判官,事皆咨決之。判都水監,未幾,改陝西轉運使。
神宗得綏州,遣使議守棄之便,久未決。命公孺往,與郭逵議合,遂存綏州。常平法行,公孺請以青苗、免役歸提刑司。徙知渭州,再徙鄆州。坐失人死刑,責知蔡州。
元豐初,帝召公孺,慰之曰:「長安謀帥,無以易卿。」命知永興軍。徙河陽,洛口兵千人,以久役思歸,奮斧鍤排關,不得入,西走河橋,觀聽洶洶。諸將請出兵掩擊,公孺曰:「此皆亡命,急之,變且生。」即乘馬東去,遣牙兵數人迎諭之曰:「汝輩誠勞苦,然豈得擅還?一度橋,則罪不赦矣!太守在此,願自首者止道左。」皆佇立以俟。公孺索倡首者,黥一人,余復送役所。語其校曰:「若復偃蹇者,斬而後報。」眾帖息。乃自劾專命,詔釋之。
知審官東院,出知秦州。李憲以詔出兵,欲盡駐原、渭,公孺不可,與憲相論奏,坐徙相州,更陳、杭、鄭、瀛四州。元祐初,加龍圖閣直學士,復以為秦州,固辭,改秘書監。遷刑部侍郎、知開封府,為政明恕。幕人遷黼坐設,毀其角,法當徒,公孺請罪,數十人皆以杖免。原廟亡珠,系治典吏久,公孺曰:「主者番代不一,曷嘗以珠數相授受,歲時諱日,宮嬪狎至,奈何顓指吏卒乎?」請之,得釋。擢戶部尚書,以病,提舉醴泉觀。卒,年七十。贈右光祿大夫。
公孺廉儉,與人寡合。嘗護曹佾喪,得厚餉,辭不受,談者清其節焉。
張士遜,字順之。祖裕,嘗主陰城鹽院,因家陰城。士遜生百日始啼。淳化中,舉進士,調鄖鄉主簿,遷射洪令。轉運使檄移士遜治郪,民遮馬首不得去,因聽還射洪。安撫使至梓州,問屬吏能否,知州張雍曰:「射洪令,第一也。」改襄陽令,為秘書省著作佐郎、知邵武縣,以寬厚得民。前治射洪,以旱,禱雨白崖山陸使君祠,尋大雨,士遜立廷中,須雨足乃去。至是,邵武旱,禱歐陽太守廟,廟去城過一捨,士遜徹蓋,雨沾足始歸。改秘書丞、監折中倉,歷御史台推直官。
翰林學士楊億薦為監察御史。貢舉初用糊名法,士遜為諸科巡舖官,以進士有姻黨,士遜請避去,真宗記名於御屏,自是有親嫌者皆移試,著為令。中書擬人充江南轉運使,再擬輒見卻,帝獨用士遜。再遷侍御史,徙廣東,又徙河北。河侵棣州,詔徙州陽信,議者患糧多,不可遷。士遜視瀕河數州方艱食,即計余以貸貧者,期來歲輸陽信,公私利之。
仁宗出閣,帝選僚佐,謂宰臣曰:「翊善、記室,府屬也,王皆受拜。今王尚少,宜以士遜為友,令王答拜。」於是以戶部郎中直昭文館,為壽春郡王友,改升王府諮議參軍,遷右諫議大夫兼太子右庶子,改左庶子。士遜言:「詣資善堂,升階列拜,而皇太子猶跪受,宜詔皇太子坐受之。」帝不許。詔士遜等遇太子侍駕出入許陪從。判史館,知審刑院,以太子賓客、樞密直學士判集賢院。既而二府大臣皆領東宮官,遂換太子詹事,擢樞密副使,遷給事中兼詹事,累遷尚書左丞,遂拜禮部尚書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
曹汭獄事起,宦者羅崇勳、江德明方用事,因譖利用。帝疑之,問執政,眾顧望未有對者。士遜徐曰:「此獨不肖子為之,利用大臣,宜不知狀。」太后怒,將罷士遜。帝以其東宮舊臣,加刑部尚書、知江寧府,解通犀帶賜之。後領定國軍節度使、知許州。
明道初,復入相,進中書侍郎兼兵部尚書。明年,進門下侍郎、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。是歲旱蝗,士遜請如漢故事冊免,不許。及帝自損尊號,士遜又請降官一等,以答天變,帝慰勉之。群臣上章懿謚冊,退而入慰,士遜與同列過楊崇勳園飲,日中不至。御史中丞范諷劾士遜,以尚書左僕射判河南府,崇勳亦以使相判許州。翌日入謝,班崇勳下。帝問其故,士遜曰:「崇勳為使相,臣官僕射,位當下。」遂為山南東道節度使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許州,以崇勳知陳州。時士遜罷已累日,制猶用宰相銜,有司但奉行制書,不復追改。徙河南府。
寶元初,復以門下侍郎、兵部尚書入相,封郢國公。士遜與輔臣奏事,帝從容曰:「朕昨放宮人,不獨閔幽閉,亦省浮費也。近復有獻孿女者,朕卻而弗受。」士遜曰:「此盛德事也。」帝徐曰:「近言者至有毀大臣、揭君過者。」士遜曰:「陛下審察邪正,則憸訐之人,宜自戒懼矣。」馮士元獄既具,帝以決獄問士遜。士遜曰:「台獄阿徇,非出自宸斷,何以愜中外之論邪。」帝曰:「君子小人各有黨乎?」士遜曰:「有之,第公私不同爾。」帝曰:「法令必行,邪正有別,則朝綱舉矣。」
康定初,士遜言禁兵久戍邊,其家在京師,有不能自存者。帝命內侍條指揮使以下為差等,出內藏緡錢十萬賜之。士遜又請遣使安撫陝西,帝命遣知制誥韓琦以行。於是詔樞密院,自今邊事,並與士遜等參議。及簡輦官為禁軍,輦官攜妻子遮宰相、樞密院喧訴,士遜方朝,馬驚墮地。時朝廷多事,士遜亡所建明,諫官韓琦論曰:「政事府豈養病之地邪。」士遜不自安,累上章請老,乃拜太傅,封鄧國公致仕。詔朔望朝見及大朝會,綴中書門下班,與一子五品服。士遜辭朝朔望。間遣中使勞問,御書飛白「千歲」字賜之,士遜因建千歲堂。嘗請買城南官園,帝以賜士遜。宰相得謝,蓋自士遜始。就第凡十年,卒,年八十六。帝臨奠,贈太師、中書令,謚文懿,御篆其墓碑曰「舊德之碑」。
士遜生七日,喪母,其姑育養之。既長,事姑孝謹,姑亡,為行服,徒跣扶柩以葬,追封南陽縣太君。初,陳堯佐罷參知政事,人有挾怨告堯佐謀反,復有誣諫官陰附宗室者。士遜曰:「憸人構陷善良,以搖朝廷,奸偽一開,亦不能自保矣。」帝悟,抵告者以罪,誣諫官事亦不下。然曹利用在樞府,藉寵肆威,士遜居其間,無所可否,時人以「和鼓」目之。士遜嘗納女口宮中,為御史楊偕所劾。
子友真字益之。初補將作監主簿,再遷為丞。士遜為請館閣校勘,仁宗曰:「館閣所以待英俊,不可。」乃令館閣讀書,詔校勘毋得增員。後編三館書籍,遷秘閣校理、同知禮院,賜進士出身,知襄州。坐軍賊張海剽劫不能制,罷歸。後除史館修撰,御史何郯言:「史館修撰,故事,皆試知制誥,友直不當得。」改集賢殿修撰。以天章閣待制知陝州,同勾當三班院。侍宴集英殿,猶衣緋衣,仁宗顧見之,乃賜金紫。累遷工部郎中、知越州。州民每春斂財,大集僧道士女,謂之「祭天」,友直下令禁絕,取所斂財建學以延諸生。卒官。士遜嘗記帝東宮舊事,而史官未之見,友直纂為《資善錄》上之。
幼子友正字義祖,杜門不治家事,居小閣學書,積三十年不輟,遂以書名。神宗評其草書,為本朝第一。
論曰:呂夷簡、張士遜皆以儒學起家,列位輔弼。仁宗之世,天下承平,因時制宜,濟以寬厚,相臣預有力焉。士遜練習民事,風跡可紀,而依違曹利用以取譏。方夷簡在下僚,諸父蒙正以宰相才期之。及其為相,深謀遠慮,有古大臣之度焉。在位日久,頗務收恩避怨,以固權利,郭後之廢,遂成其君之過舉,咎莫大焉。雖然,呂氏更執國政,三世四人,世家之盛,則未之有也。
韓琦 子忠彥 曾公亮 子孝寬 孝廣 孝蘊 陳升之 吳充 王珪 從父罕從兄琪
韓琦,字稚圭,相州安陽人。父國華,自有傳。琦風骨秀異,弱冠舉進士,名在第二。方唱名,太史奏日下五色雲見,左右皆賀。授將作監丞、通判淄州,入直集賢院、監左藏庫。時方貴高科,多徑去為顯職,琦獨滯筦庫,眾以為非宜,琦處之自若。禁中需金帛,皆內臣直批旨取之,無印可驗,琦請復舊制,置傳宣合同司,以相防察。又每綱運至,必俟內臣監蒞,始得受,往往數日不至,暴露廡下。衙校以為病,琦奏罷之。
歷開封府推官、三司度支判官,拜右司諫。時宰相王隨、陳堯佐,參知政事韓億、石中立,在中書罕所建明,琦連疏其過,四人同日罷。又請停內降,抑僥倖。凡事有不便,未嘗不言,每以明得失、正紀綱、親忠直、遠邪佞為急,前後七十餘疏。王曾為相,謂之曰:「今言者不激,則多畏顧,何補上德?如君言,可謂切而不迂矣。」曾聞望方崇,罕所獎與,琦聞其語,益自信。權知制誥。
益、利歲饑,為體量安撫使。異時郡縣督賦調繁急,市上供綺繡諸物不予直,琦為緩調蠲給之,逐貪殘不職吏,汰冗役數百,活饑民百九十萬。趙元昊反,琦適自蜀歸,論西師形勢甚悉,即命為陝西安撫使。劉平與賊戰,敗,為所執,時宰入他誣,收系平子弟,琦辨直其冤。
進樞密直學士,副夏竦為經略安撫、招討使。詔遣使督出兵,琦亦欲先發以制賊,而合府固爭,元昊遂寇鎮戎。琦畫攻守二策馳入奏,仁宗欲用攻策,執政者難之。琦言:「元昊雖傾國入寇,眾不過四五萬人,吾逐路重兵自為守,勢分力弱,遇敵輒不支。若並出一道,鼓行而前,乘賊驕惰,破之必矣。」乃詔鄜延、涇原同出征。既還營,元昊來求盟。琦曰:「無約而請和者,謀也。」命諸將戒嚴,賊果犯山外。琦悉兵付大將任福,令自懷遠城趨德勝砦出賊後,如未可戰,即據險置伏,要其歸。及行,戒之至再。又移檄申約,苟違節度,雖有功,亦斬。福竟為賊誘,沒於好水川。竦使人收散兵,得琦檄於福衣帶間,言罪不在琦。琦亦上章自劾,猶奪一官,知秦州,尋復之。
會四路置帥,以琦兼秦鳳經略安撫、招討使。慶歷二年,與三帥皆換觀察使,范仲淹、龐籍、王沿不肯拜,琦獨受不辭。未幾,還舊職,為陝西四路經略安撫、招討使,屯涇州。琦與范仲淹在兵間久,名重一時,人心歸之,朝廷倚以為重,故天下稱為「韓范」。東兵從宿衛來,不習勞苦,琦奏增土兵以代戍,建德順軍以蔽蕭關、嗚沙之道。方謀取橫山,規河南,而元昊稱臣,召為樞密副使。
元昊介契丹為援,強邀索無厭,宰相晏殊等厭兵,將一切從之。琦陳其不便,條所宜先行者七事:一曰清政本,二曰念邊計,三曰擢材賢,四曰備河北,五曰固河東,六曰收民心,七曰營洛邑。繼又陳救弊八事,欲選將帥,明按察,豐財利,遏僥倖,進能吏,退不才,謹入官,去冗食。謂:「數者之舉,謗必隨之,願委計輔臣,聽其注措。」帝悉嘉納。遂宣撫陝西,討平群盜張海、郭邈山;禁卒羸老不任用者,悉汰之;盡修鄜延城障,須敵悉歸所侵地,乃許和。歸陳西北四策,以為:「今當以和好為權宜,戰守為實務。請繕甲厲兵,營修都城,密定討伐之計。」
時二府合班奏事,琦必盡言,雖事屬中書,亦指陳其實。同列或不悅,帝獨識之,曰:「韓琦性直。」琦與范仲淹、富弼皆以海內人望,同時登用,中外跂想其勳業。仲淹等亦以天下為己任,群小不便之,毀言日聞。仲淹、弼繼罷,琦為辨析,不報。尹洙與劉滬爭城水洛事,琦右洙,朝論不謂然。乃請外,以資政殿學士知揚州,徙鄆州、成德軍、定州。兼安撫使,進大學士,又加觀文殿學士。
初,定州兵狃平貝州功,需賞賚,出怨語,至欲噪城下。琦聞之,以為不治且亂,用軍制勒習,誅其尤無良者。士死攻戰,則賞賻其家,籍其孤嫠繼稟之,威恩並行。又仿古三陣法,日月訓齊之,由是中山兵精勁冠河朔。京師發龍猛卒戍保州,在道為人害,至定,琦悉留不遣,易素教者使之北,又振活饑民數百萬。璽書褒激,鄰道視以為準。
拜武康軍節度使、知并州。承受廖浩然,怙中貴勢貪恣,既誣逐前帥李昭亮,所為益不法,琦奏還之,帝命鞭諸本省。契丹冒占天池廟地,琦召其酋豪,示以曩日彼所求修廟檄,無以對,遂歸我斥地。既又侵耕陽武砦地,琦鑿塹立石以限之。始,潘美鎮河東,患寇鈔,令民悉內徙,而空塞下不耕,於是忻、代、寧化、火山之北多廢壤。琦以為此皆良田,今棄不耕,適足以資敵,將皆為所有矣。遂請距北界十里為禁地,其南則募弓箭手居之,墾田至九千六百頃。久之,求知相州。
嘉祐元年,召為三司使,未至,迎拜樞密使。三年六月,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六年閏八月,遷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,封儀國公。帝既連失三王,自至和中病疾,不能御殿。中外惴恐,臣下爭以立嗣固根本為言,包拯、范鎮尤激切。積五六歲,依違未之行,言者亦稍怠。至是,琦乘間進曰:「皇嗣者,天下安危之所繫。自昔禍亂之起,皆由策不早定。陛下春秋高,未有建立,何不擇宗室之賢者,以為宗廟社稷計?」帝曰:「後宮將有就館者,姑待之。」已又生女。
一日,琦懷《漢書•孔光傳》以進,曰:「成帝無嗣,立弟之子。彼中材之主,猶能如是,況陛下乎。願以太祖之心為心,則無不可者。」又與曾公亮、張昇、歐陽修極言之。會司馬光、呂誨皆有請,琦進讀二疏,未及有所啟,帝遽曰:「朕有意久矣,誰可者?」琦皇恐對曰:「此非臣輩所可議,當出自聖擇。」帝曰:「宮中嘗養二子,小者甚純,近不慧,大者可也。」琦請其名,帝以宗實告。宗實,英宗舊名也。琦等遂力贊之,議乃定。
英宗居濮王喪,議起知宗正。琦曰:「事若行,不可中止。陛下斷自不疑,乞內中批出。」帝意不欲宮人知,曰:「只中書行足矣。」命下,英宗固辭。帝復問琦,琦對曰:「陛下既知其賢而選之,今不敢遽當,蓋器識遠大,所以為賢也。願固起之。」英宗既終喪,猶堅臥不起。琦言:「宗正之命初出,外人皆知必為皇子,不若遂正其名。」乃下詔立為皇子。明年,英宗嗣位,以琦為仁宗山陵使,加門下侍郎,進封衛國公。
琦既輔立英宗,門人親客,或從容語及定策事,琦必正色曰:「此仁宗聖德神斷,為天下計,皇太后內助之力,臣子何與焉。」英宗暴得疾,太后垂簾聽政。帝疾甚,舉措或改常度,遇宦官尤少恩。左右多不悅者,乃共為讒間,兩宮遂成隙。琦與歐陽修奏事簾前,太后嗚咽流涕,具道所以。琦曰:「此病固爾,病已,必不然。子疾,母可不容之乎?」修亦委曲進言,太后意稍和,久之而罷。後數日,琦獨見上,上曰:「太后待我無恩。」琦對曰:「自古聖帝明王,不為少矣。然獨稱舜為大孝,豈其餘盡不孝耶?父母慈愛而子孝,此常事不足道;惟父母不慈,而子不失孝,乃為可稱。但恐陛下事之未至爾,父母豈有不慈者哉。」帝大感悟。及疾愈,琦請乘輿因禱雨具素服以出,人情乃安。太后還政,拜琦右僕射,封魏國公。
夏人寇大順,琦議停歲賜,絕和市,遣使問罪。樞密使文彥博難之,或舉寶元、康定事,琦曰:「諒祚,狂童也,非有元昊智計,而邊備過當時遠甚。亟詰之,必服。」既而諒祚上表謝,帝顧琦曰:「一如所料。」帝寢疾,琦入問起居,言曰:「陛下久不視朝,願早建儲,以安社稷。」帝頷之,即召學士草制,立穎王。
神宗立,拜司空兼侍中,為英宗山陵使。琦執政三世,或病其專。御史中丞王陶劾琦不赴文德殿押班為跋扈。琦請去,帝為黜陶。永厚陵復土,琦不復入中書,堅辭位。除鎮安武勝軍節度使、司徒兼侍中、判相州。入對,帝泣曰:「侍中必欲去,今日已降制矣。」賜興道坊宅一區,擢其子忠彥秘閣校理。琦辭兩鎮,乃但領淮南。
會種諤擅取綏州,西邊俶擾,改判永興軍,經略陝西。琦言:「邊臣肆意妄作,棄約基亂,願召二府亟決之。」琦入辭,曾公亮等方奏事,乞與琦同議。帝召之,琦曰:「臣前日備員政府,所當共議。今日,藩臣也,不敢預聞。」又言:「王陶指臣為跋扈,今陛下乃舉陝西兵柄授臣,復有劾臣如陶者,則臣赤族矣。」帝曰:「侍中猶未知朕意邪?」琦初言綏州不當取,已而夏人誘殺楊定,琦復言,賊既如此,綏今不可棄。」樞密院以初議詰之,琦具論其故,卒存之。
熙寧元年七月,復請相州以歸。河北地震、河決,徒判大名府,充安撫使,得便宜從事。王安石用事,出常平使者散青苗錢。琦亟言之。帝袖其疏以示宰臣,曰:「琦真忠臣,雖在外,不忘王室。朕始謂可以利民,今乃害民如此。且坊郭安得青苗,而亦強與之乎?」安石勃然進曰:「苟從其欲,雖坊郭何害。」明日,稱疾不出。當是時,新法幾罷,安石復出,持前議益堅。琦又懇奏,安石下之條例司,令其屬疏駁,刊石頒天下。琦申辨愈切,不克從。於是請解四路安撫使,止領一路,安石欲沮琦,即從之。六年,還判相州。
契丹來求代北地,帝手詔訪琦,琦奏言:
臣觀近年以來,朝廷舉事,似不以大敵為恤。彼見形生疑,必謂我有圖復燕南意,故引先發制人之說,造為釁端。所以致疑,其事有七:高麗臣屬北方,久絕朝貢,乃因商舶誘之使來,契丹知之,必謂將以圖我。一也。強取吐蕃之地以建熙河,契丹聞之,必謂行將及我。二也。遍植榆柳於西山,冀其成長以制蕃騎。三也。創團保甲。四也。諸州築城鑿池。五也。置都作院,頒弓刀新式,大作戰車。六也。置河北三十七將。七也。契丹素為敵國,因事起疑,不得不然。
臣昔年論青苗錢事,言者輒肆厚誣,非陛下之明,幾及大戮。自此,聞新法日下,不敢復言。今親被詔問,事系安危,言及而隱,死有餘罪。臣嘗竊計,始為陛下謀者,必曰治國之本,當先聚財積穀,募兵於民,則可以鞭笞四夷。故散青苗錢,使民出利;為免役之法,次第取錢;迨置市易務,而小商細民,無所措手。新制日下,更改無常,官吏茫然,不能詳記,監司督責,以刻為明。今農怨於甽畝,商歎於道路,長吏不安其職,陛下不盡知也。夫欲攘斥四夷,以興太平,而先使邦本困搖,眾心離怨,此則為陛下始謀者大誤也。
臣今為陛下計,謂宜遣使報聘,具言向來興作,乃修備之常,豈有他意;疆土素定,悉如舊境,不可持此造端,以隳累世之好。以可疑之形,如將官之類,因而罷去。益養民愛力,選賢任能,疏遠奸諛,進用忠鯁,使天下悅服,邊備日充。若其果自敗盟,則可一振威武,恢復故疆,攄累朝之宿憤矣。
疏上,會安石再入相,悉以所爭地與契丹,東西七百里,論者惜之。八年,換節永興軍,再任,未拜而薨,年六十八。前一夕,大星隕於治所,櫪馬皆驚。帝發哀苑中,哭之慟。輟朝三日,賜銀三千兩,絹三千匹,發兩河卒為治塚,篆其碑曰「兩朝顧命定策元勳」。贈尚書令,謚曰忠獻,配享英宗廟庭。常令其子若孫一人官於相,以護丘墓。故事,三省長官,惟尚書令為尤重,贈者必兼他官。至琦,乃單贈。後又詔,雖當追策,不復更加師保,蓋貴之也。
琦蚤有盛名,識量英偉,臨事喜慍不見於色,論者以重厚比周勃,政事比姚崇。其為學士臨邊,年甫三十,天下已稱為韓公。嘉祐、治平間,再決大策,以安社稷。當是時,朝廷多故,琦處危疑之際,知無不為。或諫曰:「公所為誠善,萬一蹉跌,豈惟身不自保,恐家無處所。」琦歎曰:「是何言也。今臣盡力事君,死生以之。至於成敗,天也,豈可豫憂其不濟,遂輟不為哉。」聞者愧服。在魏都久,遼使每過,移牒必書名,曰:「以韓公在此故也。」忠彥使遼,遼主問知其貌類父,即命工圖之,其見重於外國也如此。
琦天資樸忠,折節下士,無賤貴,禮之如一。尤以獎拔人才為急,儻公論所與,雖意所不悅,亦收用之,故得人為多。選飭群司,皆使奉法循理。其所建請,第顧義所在,無適莫心。在相位時,王安石有盛名,或以為可用,琦獨不然之。及守相,陛辭,神宗曰:「卿去,誰可屬國者,王安石何如?」琦曰:「安石為翰林學士則有餘,處輔弼之地則不可。」上不答。其鎮大名也,魏人為立生祠。相人愛之如父母,有斗訟,傳相勸止,曰:「勿撓吾侍中也。」與富弼齊名,號稱賢相,人謂之「富韓」雲。徽宗追論琦定策勳,贈魏郡王。子五人:忠彥、端彥、純彥、粹彥、嘉彥。端彥右贊善大夫。純彥官至徽猷閣直學士。粹彥為吏部侍郎,終龍圖閣學士。嘉彥尚神宗女齊國公主,拜駙馬都尉,終瀛海軍承宣使。
忠彥字師樸,少以父任,為將作監簿,復舉進士。琦罷政,忠彥以秘書丞召試館職,除校理、同知太常禮院,為開封府判官、三司鹽鐵判官。出通判永寧軍,召還,為戶部判官。
琦薨,服除,為直龍圖閣,擢天章閣待制、知瀛州。朝廷以夏人囚廢其主秉常,用兵西方,既下米脂等城砦數十,夏人求救於遼,遼人移書繼至。會遣使賀遼主生辰,神宗以命忠彥,遂以給事中奉使。遼遣趙資睦迓之,語及西事,忠彥曰:「此小役也,何問為?」遼主使其臣王言敷燕於館,言敷問:「夏國胡罪,而中國兵不解?無失兩朝之歡,則善矣。」忠彥曰:「問罪西夏,於二國之好何預乎?」
使還。時官制行,章惇為門下侍郎,奏:「給事中東省屬官,封駁宜先稟而後上。忠彥奏:「朝廷之事,執政之所行也。事當封駁,則與執政固已異矣,尚何稟議之有。」詔從其請。左僕射王珪為南郊大禮使,事之當下者,自從其所畫旨。忠彥以官制駁之曰:「今事於南郊者,大禮使既不從中畫旨,處分出一時者,又不從中書奏審。官制之行,曾未期月,而廟堂自渝之,後將若之何?」乃詔事無鉅細,必經三省而後行。拜禮部尚書,以樞密直學士知定州。
元祐中,召為戶部尚書,擢尚書左丞。弟嘉彥尚主,改同知樞密院事,遷知院事。哲宗親政,更用大臣,言者觀望,爭言垂簾時事。忠彥言:「昔仁宗始政,當時亦多譏斥章獻時事,仁宗惡其持情近薄,下詔戒飭。陛下能法仁祖用心,則善矣。」以觀文殿學士知真定府,移定州。忠彥在西府,以用兵西方非是,願以所取之地棄還之,以息民力。至是,言者以為言,降資政殿學士,改知大名府。徽宗即位,以吏部尚書召拜門下侍郎。忠彥陳四事:一曰廣仁恩,二曰開言路,三曰去疑似,四曰戒用兵。逾月,拜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。上用忠彥言,數下詔蠲天下逋負,盡還流人而甄敘之,忠直敢言若知名之士,稍見收用。
進左僕射兼門下侍郎,封儀國公。而曾布為右相,多不協,言事者助布排忠彥,以觀文殿大學士知大名府。又以欽聖欲復廢後,為忠彥罪,再降太中大夫,懷州居住。又論忠彥在相位,不應棄湟州,謫崇信軍節度副使,濟州居住。逮復湟、鄯,又謫磁州團練副使。復太中大夫,遂以宣奉大夫致仕。卒,年七十二。子治,徽宗時,為太僕少卿,出知相州。以疾丐祠,命其子肖冑代之,別有傳。
論曰:琦相三朝,立二帝,厥功大矣。當治平危疑之際,兩宮幾成嫌隙,琦處之裕如,卒安社稷,人服其量。歐陽修稱其「臨大事,決大議,垂紳正笏,不動聲色,措天下於泰山之安,可謂社稷之臣」。豈不信哉!忠彥世濟其美,繼登相位,宜矣。
曾公亮,字明仲,泉州晉江人。舉進士甲科,知會稽縣。民田鏡湖旁,每患湖溢。公亮立斗門,洩水入曹娥江,民受其利。坐父買田境中,謫監湖州酒。久之,為國子監直講,改諸王府侍講。歲滿,當用故事試館職,獨獻所為文,授集賢校理、天章閣侍講、修起居注。擢天章閣待制,賜金紫。先是,待制不改服。仁宗面錫之,曰:「朕自講席賜卿,所以尊寵儒臣也。」遂知制誥兼史館修撰,為翰林學士、判三班院。三班吏叢猥,非賕謝不行,貴遊子弟,多倚勢請謁。公亮掇前後章程,視以從事,吏不能舉手。以端明殿學士知鄭州,為政有能聲,盜悉竄他境,至夜戶不閉。嘗有使客亡橐中物,移書詰盜,公亮報:「吾境不藏盜,殆從者之廋耳。」索之,果然。復入為翰林學士、知開封府。未幾,擢給事中、參知政事。加禮部侍郎,除樞密使。嘉祐六年,拜吏部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
公亮明練文法,更踐久,習知朝廷台閣典憲,首相韓琦每咨訪焉。仁宗末年,琦請建儲,與公亮等共定大議。密州民田產銀,或盜取之,大理當以強。公亮曰:「此禁物也,取之雖強,與盜物民家有間矣。」固爭之,遂下有司議,比劫禁物法,盜得不死。初,東州人多用此抵法,自是無死者。
契丹縱人漁界河,又數通鹽舟,吏不敢禁,皆謂:與之校,且生事。公亮言:「萌芽不禁,後將奈何?雄州趙滋勇而有謀,可任也。」使諭以指意,邊害訖息。英宗即位,加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,尋加戶部尚書。帝不豫,遼使至不能見,命公亮宴於館,使者不肯赴。公亮質之曰:「錫宴不赴,是不虔君命也。人主有疾,而必使親臨,處之安乎?」使者即就席。神宗即位,加門下侍郎兼吏部尚書。
熙寧二年,進昭文館大學士,累封魯國公。以老避位,三年九月,拜司空兼侍中、河陽三城節度使、集禧觀使。明年,起判永興軍。先是,慶卒叛,既伏誅,而餘黨越佚,自陝以西皆警備。閱義勇,益邊兵,移內地租賦,人情騷然。公亮一鎮以靜,次第奏罷之,專務裁抑冗費。長安豪喜造飛語,聲言營卒怨減削,謀以上元夜結外兵為亂,邦人大恐。或勸毋出遊,公亮不為動,張燈縱觀,與賓佐竟夕乃歸。居一歲,還京師。旋以太傅致仕。元豐元年卒,年八十。帝臨哭,輟朝三日,贈太師、中書令,謚曰宣靖,配享英宗廟庭。及葬,御篆其碑首曰「兩朝顧命定策亞勳之碑」。
公亮方厚莊重,沈深周密,平居謹繩墨,蹈規矩;然性吝嗇,殖貨至鉅萬,帝嘗以方張安世。初薦王安石,及同輔政,知上方向之,陰為子孫計,凡更張庶事,一切聽順,而外若不與之者。嘗遣子孝寬參其謀,至上前略無所異,於是帝益信任安石。安石德其助己,故引擢孝寬至樞密以報之。蘇軾嘗從容責公亮不能救正,公亮曰:「上與介甫如一人,此乃天也。」世譏其持祿固寵雲。子孝寬,從子孝廣、孝蘊。
孝寬字令綽,以蔭知桐城縣。選知鹹平縣,民詣府訴雨傷麥,府以妄杖之。孝寬躬行田,辨其實,得蠲賦。除秘閣修撰、提點開封府界鎮縣。
保甲法行,民相驚言且籍為兵。知府韓維上言,乞候農隙行之。孝寬榜十七縣,揭賞告捕扇惑者,民兵不敢訴,維之言不得行。入知審官東院、判刑部。
熙寧五年,遷樞密都承旨,承旨用文臣,自孝寬始。擢拜樞密直學士、簽書樞密院。丁父憂,除喪,以端明殿學士知河陽,徙鄆。鄆有孟子廟,孝寬請於朝,得封鄒國公,配享孔子。連徙鎮,以吏部尚書召,道卒,年六十六。贈右光祿大夫。
孝廣字仲錫。元豐末,為北外都水丞。元祐中,大臣議復河故道,召孝廣問之,言不可,出通判保州。久之,復為都水丞。前此,班行使臣部木筏至者,須校驗無所失亡,乃得送銓,監吏領賕謝,不時遣。孝廣治籍疏姓名,謹其去留,一歲中,歸選者百輩。
除京西轉運判官,入為水部員外郎。河決內黃,詔孝廣行視,遂疏蘇村,鑿鉅野,導河北流,紓澶、滑、深、瀛之害。遷都水使者。洛水頻歲湓湧,浸嚙北岸,孝廣按河堤,得廢□口遺跡,曰:「此昔人所以殺水勢也。」即日浚決之,累石為防,自是無水患。出提點永興路刑獄,陝西、京西轉運副使,還為左司郎中,擢戶部侍郎,進尚書。坐錢帛不給費,罷為天章閣待制、知杭州。又以前聘契丹失奉使體,奪職。尋復之,移知潭州,加顯謨閣直學士、知鄆州。
孝廣與胡安國、鄒浩善,皆大觀中忤時相,御史論之,復奪職知饒州。逾年,徙廣州,歷成德軍、太原府,得故職以卒,年六十,贈正議大夫。孝廣蒞官以嚴稱,獲盜,輒碎其手焉。
孝蘊字處善。紹聖中,管干發運司糶糴事,建言揚之瓜洲,潤之京口,常之SY牛,易堰為閘,以便漕運、商賈。既成,公私便之。提舉兩浙常平,改轉運判官,知臨江軍,召為左司員外郎,遷起居舍人。
時京邑有盜,徽宗怒,期三日不獲,坐尹罪。孝蘊奏:「求盜急則遁益遠,小緩當自出。」從其言,得盜。崇寧建殿中省,擢為監。居數月,言者論其與張商英善,以集賢殿修撰出知襄州,徙江浙荊淮發運。泗州議開直河,以避漲溢沙石之害,孝蘊以淮、汴不相接,不可成。既而工役大集,竟成之,策勳第賞,辭不受。未幾,河果塞,召為戶部侍郎,帝嘗問右曹儲物幾何,疾作不能對。徙工部,以顯謨閣待制知杭州。其後坐累,連削黜,至貶安遠軍節度副使。
宣和二年,始復天章閣待制、知歙州。方臘起青溪,孝蘊約敕郡內,無得奔擾,分兵守厄塞,有避賊來歸者,獲罪,使出境,人稍恃以安。會移青州,既行而歙陷,道改杭州,時賊已破杭,孝蘊單車至城下。城既克復,軍士多殺人,孝蘊下令,脅從者得自首,無輒殺,皆束手不敢驁。論功,進顯謨閣直學士,又加龍圖閣學士。卒,年六十五,贈通議大夫。
陳升,之字□昜叔,建州建陽人。舉進士,歷知封州、漢陽軍,入為監察御史、右司諫,改起居舍人、知諫院。時俗好藏去交親尺牘,有訟,則轉相告言,有司據以推詰。升之謂:「此告訐之習也,請禁止之。」又言:「三館為搢紳華途,近者用人益輕,遂為貴游進取之階,請嚴其選。」詔自今臣僚乞子孫恩者,毋得除館閣。
著作佐郎王瓘遇殿帥郭承祐於道,訶怒不下馬,執送府。升之言,京官不宜為節度使下馬,因劾承祐驕恣,解其任。張堯佐緣後宮親,為三司使,尋為宣徽使;內侍王守忠領兩鎮留後,求升正班;御史張忭補郡,久不召;彭思永論事,令窮問所從來;唐介擊宰相,斥嶺南:升之皆極諫。遷侍御史知雜事。凡任言責五年,所上數十百事,然持論不堅,以故不盡施用。
擢天章閣待制、河北都轉運使,知瀛州、真定府,加龍圖閣直學士,復知諫院。上言:「天下州縣治否,朝廷不能周知,悉付之轉運使。今選用不精,又無考課,非暗滯罷懦,則凌肆刻薄,所以疾苦愁歎,雍圩上聞。必欲垂意元元,宜從此始。」乃詔翰林學士承旨孫抃、權御史中丞張忭,與升之同領磨勘轉運使及提點刑獄功務。
升之初為諫官時,嘗請抑絕內降,詔許有司執奏勿下。至是,申言之。詔委三省劾正其罪,仍揭於朝堂。文彥博乞罷相,升之慮樞密使賈昌朝復用,疏論其邪,昌朝卒罷去。遷樞密直學士、知開封府。歲余,拜樞密副使。於是諫官御史唐介、范師道、呂誨、趙抃、王陶交章論升之陰結宦者,故得大用。仁宗以示升之,升之丐去。帝謂輔臣曰:「朕選用執政,豈容內臣預議邪。」乃兩罷之。以升之為資政殿學士、知定州,徙太原府。
治平二年,復拜樞密副使。神宗立,以母老請郡,為觀文殿學士、知越州。熙寧元年,徙許,中道改大名府,過闕,留知樞密院。故事,樞密使與知院事不並置。時文彥博、呂公著既為使,帝以升之三輔政,欲稍異其禮,故特命之。明年,同制置三司條例司,與王安石共事。數月,拜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升之既相,遂請免條例司,其說以為宰相無所不統,所領職事,豈可稱司。安石曰:「古之六卿,即今之執政,有司馬、司徒、司空,各名一職,何害於理?」升之曰:「若制置百司條例則可,但今制置三司一官,則不可。」由是忤安石,稱疾歸臥逾十旬,帝數敦諭,乃出。會母喪,去位;終制,召為樞密使。足疾不能立朝,七年,冬祀,又不能相禮。拜鎮江軍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、判揚州,封秀國公。卒,年六十九。贈太保、中書令,謚曰成肅。
升之深狡多數,善傅會以取富貴。王安石用事,患正論盈庭,引升之自助。升之心知其不可,而竭力為之用,安石德之,故使先己為相。甫得志,即求解條例司,又時為小異,陽若不與之同者。世以是譏之,謂之「筌相」。升之初名旭,避神宗嫌名,改焉。
吳充,字沖卿,建州浦城人。未冠舉進士,與兄育、京、方皆高第。調谷熟主簿,入為國子監直講、吳王宮教授。等輩多與宗室狎,充齒最少,獨以嚴見憚,相率設席受經。充作《六箴》以獻,曰視,曰聽,曰好,曰學,曰進德,曰崇儉。仁宗命繕寫賜皇族,英宗在藩邸,書之坐右。
除集賢校理、判吏部南曹。選人胡宗堯者,翰林學士宿之子,坐小累,不得改京官。判銓歐陽修為之請,仇家譖修以為黨宿,詔出修同州。充言:「修以忠直擢侍從,不宜用讒逐。若以為私,則臣願與修同貶。」於是修復留,而充改知太常禮院。張貴妃薨,治喪越式,判寺王洙命吏以印紙行文書,不令同僚知。充移開封治吏罪,忤執政意,出知高郵軍。還為群牧判官、開封府推官,歷知陝州,京西、淮南、河東轉運使。
英宗立,數問充所在,會入覲,語其為吳王宮教授時事,嘉勞之。尋權鹽鐵副使。熙寧元年,知制誥。神宗諭以任用意,曰:「先帝知卿久矣。遂同知諫院。言:「士大夫親沒,或蒿殯數十年,傷敗風化,宜限期使葬。」詔著為令。河北水災、地震,為安撫使。使還,王安石參知政事,充子安持,其婿也,引嫌解諫職,知審刑院,權三司使,為翰林學士。三年,拜樞密副使。王韶取洮州,蕃酋木征遁去,充請招還故地,縻以爵秩,使自領所部,永為外臣,無庸列置郡縣,殫財屈力。時方以開拓付韶,充言不用。
八年,進檢校太傅、樞密使。充雖與安石連姻,而心不善其所為,數為帝言政事不便。帝察其中立無與,欲相之,安石去,遂代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監修國史。充欲有所變革,乞召還司馬光、呂公著、韓維、蘇頌,乃薦孫覺、李常、程顥等數十人。光亦以充可告語,與之書曰:「自新法之行,中外洶洶。民困於煩苛,迫於誅斂,愁怨流離,轉死溝壑。日夜引領,冀朝廷覺悟,一變敝法,幾年於茲矣。今日救天下之急,苟不罷青苗、免役、保甲、市易,息征伐之謀,而欲求成效,猶惡湯之沸,而益薪鼓橐也。欲去此五者,必先別利害,以悟人主之心。欲悟人主之心,必先開言路。今病雖已深,猶未至膏肓,失今不治,遂為痼疾矣。」充不能用。
王珪與充並相,忌充,陰掣其肘。而充素惡蔡確,確治相州獄,捕安持及親戚、官屬考治,欲鉤致充語,帝獨明其亡他。及確預政,充與議變法於前,數為所詘。安南師出無功,知諫院張璪又謂充與郭逵書,止其進兵,復置獄。充既數遭同列困毀,素病瘤,積憂畏,疾益侵。元豐三年三月,輿歸第,罷為觀文殿大學士、西太一宮使。逾月,卒,年六十。贈司空兼侍中,謚曰正憲。
充內行修飭,事兄甚謹。為相務安靜。性沉密,對家人語,未嘗及國家事,所言於上,人莫知者。將終,戒妻子勿以私事幹朝廷,帝益悲之。世謂充心正而力不足,譏其知不可而弗能勇退也。子安詩、安持。安詩在元祐時為諫官、起居郎。安持為都水使者,遷工部侍郎,終天章閣待制。安詩子儲、安持子侔,官皆員外郎,坐與妖人張懷素通謀,誅死。
王珪,字禹玉,成都華陽人,後徙舒。曾祖永,事太宗為右補闕。吳越納土,受命往均賦,至則悉除無名之算,民皆感泣。使還,或言其多弛賦租。帝詰之,對曰:「使新附之邦,蒙天子仁恩,臣雖得罪,死不恨。」帝大悅。
珪弱歲奇警,出語驚人。從兄琪讀其所賦,唶曰:「騏驥方生,已有千里之志,但蘭筋未就耳。」舉進士甲科,通判揚州。吏民皆少珪,有大校嫚不謹,捽置之法。王倫犯淮南,珪議出郊掩擊之,賊遁去。召直集賢院,為鹽鐵判官、修起居注。接伴契丹使,北使過魏,舊皆盛服入。至是,欲便服,妄雲衣冠在後乘。珪命取授之,使者愧謝。遂為賀正旦使。進知制誥、知審官院,為翰林學士、知開封府。遭母憂,除喪,復為學士,兼侍讀學士。
先是,三聖並侑南郊,而溫成廟享獻同太室。珪言:「三後並配,所以致孝也,而瀆乎饗帝。後宮有廟,所以廣恩也,而僭乎饗親。」於是專以太祖侑於郊,而改溫成廟為祠殿。嘉祐立皇子,中書召珪作詔,珪曰:「此大事也,非面受旨不可。」明日請對,曰:「海內望此舉久矣,果出自聖意乎?」仁宗曰:「朕意決矣。」珪再拜賀,始退而草詔。歐陽修聞而歎曰:「真學士也。」帝宴寶文閣,作飛白書分侍臣,命珪識歲月姓名。再宴群王,又使為序,以所御筆、墨、箋、硯賜之。
英宗立,當撰先帝謚,珪言:「古者賤不誄貴,幼不誄長,故天子稱天以誄之,制謚於郊,若雲受之於天者。近制,唯詞臣撰議,庶僚不得參聞,頗違稱天之義。請令兩制共議。」從之。濮王追崇典禮,珪與侍從、禮官合議宜稱皇伯,三夫人改封大國,執政不以為然。其後三夫人之稱,卒如初議。始,珪之請對而作詔也,有密譖之者。英宗在位之四年,忽召至蕊珠殿,傳詔令兼端明殿學士,錫之盤龍金盆,諭之曰:「秘殿之職,非直器卿於翰墨間,二府員缺,即出命矣。曩有讒口,朕今釋然無疑。」珪謝曰:「非陛下至明,臣死無日矣。」神宗即位,遷學士承旨。珪典內外制十八年,最為久次,嘗因展事齋宮,賦詩有所感,帝見而憐之。熙寧三年,拜參知政事。九年,進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
元豐官制行,由禮部侍郎超授銀青光祿大夫。五年,正三省官名,拜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,以蔡確為右僕射。先是,神宗謂執政曰:「官制將行,欲新舊人兩用之。」又曰:「御史大夫,非司馬光不可。」珪、確相顧失色。珪憂甚,不知所出。確曰:「陛下久欲收靈武,公能任責,則相位可保也。」珪喜,謝確。帝嘗欲召司馬光,珪薦俞充帥慶,使上平西夏策。珪意以為既用兵深入,必不召光,雖召,將不至。已而光果不召。永樂之敗,死者十餘萬人,實珪啟之。
八年,帝有疾,珪白皇太后,請立延安郡王為太子。太子立,是為哲宗。進珪金紫光祿大夫,封岐國公。五月,卒於位,年六十七。特輟朝五日,賻金帛五千,贈太師,謚曰文恭。賜壽昌甲第。
珪以文學進,流輩鹹共推許。其文閎侈瑰麗,自成一家,朝廷大典策,多出其手,詞林稱之。然自執政至宰相,凡十六年,無所建明,率道諛將順。當時目為「三旨相公」,以其上殿進呈,云「取聖旨」;上可否訖,云「領聖旨」;退諭稟事者,云「已得聖旨」也。紹聖中,邢恕謗起,黃履、葉祖洽、劉拯交論珪元豐末命事,以為當時兩府大臣,嘗議奏請建儲,珪輒語李清臣云:「他自家事,外庭不當管。」恕又誘教高遵裕子士京上奏,言珪欲立雍王,遣士京故兄士充,傳道言語於禁中。珪由是得罪,追貶萬安軍司戶參軍,削諸子籍。徽宗即位,還其官封。蔡京秉政,復奪贈謚。政和中,又復之。珪季父罕,從兄琪。
罕字師言,以蔭知宜興縣。縣多湖田,歲訴水,輕重失其平。罕躬至田處,列高下為圖,明年訴牒至,按圖示之,某戶可免,某戶不可免,眾皆服。范仲淹在潤,奏下其式於諸道。西方用兵,仍年科箭羽於東南,價踴貴,富室至豫貯以待鬻。罕白郡守,倍其直市之,而令民輸錢。旁州聞之,皆願如常州法。累遷戶部判官。修太宗別廟,中貴人大慮材,將一新之。罕白是特歲久丹漆黯暗,但當致飾耳,榱櫨皆如故,唯易一楹,省緡錢十萬。
出為廣東轉運使。儂智高入寇,罕行部在潮,廣州守仲簡自圍中遣書邀罕,罕報曰:「吾家亦受困,非不欲歸,顧獨歸無益,當求所以相濟者。」遂還惠州。州之惡少年正相率為盜,裡落驚擾,惠人要罕出城,及郊,遮道求救護者數千計。罕擇父老可語者問以策,曰:「吾屬皆有田客,欲給以兵,使相保聚。」罕曰:「有田客者如是,得矣,無者奈何?」乃呼耆長髮里民,補壯丁,每長二百人;又令邑尉增弓手二千。巳時下令,約申而集。募有方略者,許以官秩、金帛,使為甲首。久之,無至者。有婦人訴為僕奪釵珥,捕得之,並執奪攘者十八輩,皆梟首決口置道左,傳曰:「此耆長髮為壯丁不肯行者也。」觀者始有怖色。至期,得六百人,尉所部亦至。於是染庫帛為旗;授之。割牛革為盾形,柔之湯中,每盾削竹籤十六,穿於革,以木為鼻,使持之自蔽。斷苦竹數千,銛其末,使操為兵。悉出公私戎器。檄告屬城,仿而行之。數日,眾大振,向之惡少年,皆隸行伍,無敢動。乃簡卒三千,方舟建旗,伐鼓作樂,順流而下。將至廣,悉眾登岸,斬木為鹿角,積高數仞,營於南門。智高戴黃蓋臨觀,相去三十步,見已嚴備,不敢犯。罕徐開門而入,智高遂解去。時南道郵驛斷絕,罕上事,不得通;而提點刑獄鮑軻遁處南雄,數具奏。及賊平,軻受賞,罕謫監信州酒。安撫使孫沔言罕實有功,復以為西路轉運使。或傳智高不死,走火峒,儂宗旦據險聚眾,邕守蕭注謀擊之。罕呼宗旦子日新謂之曰:「汝父內為交阯所仇,外為邊將希賞之餌,非計也。汝歸報,擇利而為之。於是父子俱降。
徙知潭州。擢戶部、度支副使,復為潭州。為政務適人情,不加威罰。有狂婦數訴事,出言無章,卻之則勃罵,前守每叱逐之。罕獨引至前,委曲徐問,久稍可曉,乃本為人妻,無子,夫死,妾有子,遂逐婦而據家資,屢訴不得直,因憤恚發狂。罕為治妾而反其資,婦良愈,郡人傳為神明。監司上治狀,敕書褒諭,賜絹三百。徙知明州。以光祿卿卒,年八十。兄之子珪少孤,罕教養有恩,後珪貴,每予書,必以盛滿為戒雲。
琪字君玉,兒童時已能為歌詩。起進士,調江都主簿。上時務十二事,請建義倉,置營田,減度僧,罷鬻爵,禁錦綺、珠貝,行鄉飲、籍田,複製科,興學校。仁宗嘉之,除館閣校勘、集賢校理。
帝宴太清樓,命館閣臣作《山水石歌》,琪獨蒙褒賞。詔通判舒州。歲饑,奏發廩救民,未報,先振以公租,守以下皆不聽,琪挺身任之。知復州,民毆佃客死,吏論如律。琪疑之,留未決,已而新制下,凡如是者聽減死。歷開封府推官,直集賢院、兩浙淮南轉運使、修起居注、鹽鐵判官、判戶部勾院、知制誥。嘗入對便殿,帝從容謂曰:「卿雅有心計,若三司缺使,當無以易卿。」
會奉使契丹,因感疾還,上介誣其詐,責信州團練副使。久之,以龍圖閣待制知潤州。轉運使欲浚常、潤漕河,琪陳其不便,詔寢役。而後議者卒請廢古城埭,破古涵管而浚之,河反狹,舟不得方行,公私交病。徙知江寧。先是,府多火災,或托以鬼神,人不敢求。琪召令廂邏,具為作賞捕之法,未幾,得奸人,誅之,火患遂息。復知制誥,加樞密直學士、知鄧州,徙揚州,入判太常寺,又出知杭州,復為揚州、潤州。以禮部侍郎致仕。卒,年七十二。
琪性孤介,不與時合。數臨東南名鎮,政尚簡靜。每疾俗吏飾廚傳以沽名譽,故待賓客頗闊略。間造飛語起謗,終不自恤。葬於真州。詔真、揚二州發卒護其窆,蓋異數也。
論曰:公亮靜重鎮浮,練達典憲,與韓琦並相,號稱老成。升之自為言官,即著直聲。然皆挾術任數,公亮疾琦專任,薦王安石以間之,升之陰助安石,陽為異同,以避清議,二人措慮如此,豈誠心謀國者乎?新法之行,何望其能正救也。及安石去位,充、珪實代之,天下喁喁,思有所休息。充力不逮心,同僚左掣右伺,至鞅鞅以死,傷哉,其不足與有行也。珪容身固位,於勢何所重輕,而陰忌正人,以濟其患失之謀,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!
富弼 子紹庭 文彥博
富弼,字彥國,河南人。初,母韓有娠,夢旌旗鶴雁降其庭,雲有天赦,已而生弼。少篤學,有大度,范仲淹見而奇之,曰:「王佐才也。」以其文示王曾、晏殊,殊妻以女。
仁宗複製科,仲淹謂弼:「子當以是進。」舉茂材異等,授將作監丞、簽書河陽判官。仲淹坐爭廢後事貶,弼上言:「是一舉而二失也,縱未能復後,宜還仲淹。」不聽。通判絳州,遷直集賢院。趙元昊反,弼疏陳八事,乞斬其使者。召為開封府推官、知諫院。康定元年,日食正旦,弼請罷宴徹樂,就館賜北使酒食。執政不可,弼曰:「萬一契丹行之,為朝廷羞。」後聞契丹果罷宴,帝深悔之。時禁臣僚越職言事,弼因論日食,極言應天變莫若通下情,遂除其禁。
元昊寇鄜延,破金明,鈐轄盧守懃不救,內侍黃德和引兵走,大將劉平戰死,德和誣其降賊。弼請按竟其獄,德和坐要斬。夏守贇為陝西都部署,又以入內都知王守忠為鈐轄。弼言:「用守贇既為天下笑,今益以守忠,殆與唐監軍無異。守勤、德和覆車之轍,可復蹈乎!」詔罷守忠。又請令宰相兼領樞密院。時西夏首領二人來降,位補借奉職。弼言當厚賞以勸來者。事下中書,宰相初不知也。弼歎曰:「此豈小事,而宰相不知邪!」更極論之,於是從弼言。除鹽鐵判官、史館修撰,奉使契丹。慶歷二年,為知制誥,糾察在京刑獄。堂吏有偽為僧牒者,開封不敢治。弼白執政,請以吏付獄,呂夷簡不悅。
會契丹屯兵境上,遣其臣蕭英、劉六符來求關南地。朝廷擇報聘者,皆以其情叵測,莫敢行,夷簡因是薦弼。歐陽修引顏真卿使李希烈事,請留之,不報。弼即入對,叩頭曰:「主憂臣辱,臣不敢愛其死。」帝為動色,先以為接伴。英等入境,中使迎勞之,英托疾不拜。弼曰:「昔使北,病臥車中,聞命輒起。今中使至而君不拜,何也?」英矍然起拜。弼開懷與語,英感悅,亦不復隱其情,遂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曰:「可從,從之;不然,以一事塞之足矣。」弼具以聞。帝唯許增歲幣,仍以宗室女嫁其子。
進弼樞密直學士,辭曰:「國家有急,義不憚勞,奈何逆以官爵賂之。」遂為使報聘。既至,六符來館客。弼見契丹主問故,契丹主曰:「南朝違約,塞雁門,增塘水,治城隍,籍民兵,將以何為?群臣請舉兵而南,吾以謂不若遣使求地,求而不獲,舉兵未晚也。」弼曰:「北朝忘章聖皇帝之大德乎?澶淵之役,苟從諸將言,北兵無得脫者。且北朝與中國通好,則人主專其利,而臣下無獲;若用兵,則利歸臣下,而人主任其禍。故勸用兵者,皆為身謀耳。」契丹主驚曰:「何謂也?」弼曰:「晉高祖欺天叛君,末帝昏亂,土宇狹小,上下離叛,故契丹全師獨克,然壯士健馬物故太半。今中國提封萬里,精兵百萬,法令修明,上下一心,北朝欲用兵,能保其必勝乎?就使其勝,所亡士馬,群臣當之歟,抑人主當之歟?若通好不絕,歲幣盡歸人主,群臣何利焉?」契丹主大悟,首肯者久之。弼又曰:「塞雁門者,以備元昊也。塘水始於何承矩,事在通好前。城隍皆修舊,民兵亦補闕,非違約也。」契丹主曰:「微卿言,吾不知其詳。然所欲得者,祖宗故地耳。弼曰:「晉以盧龍賂契丹,周世宗復取關南,皆異代事。若各求地,豈北朝之利哉?」
既退,六符曰:「吾主恥受金帛,堅欲十縣,何如?」弼曰:「本朝皇帝言,朕為祖宗守國,豈敢妄以土地與人。北朝所欲,不過租賦爾。朕不忍多殺兩朝赤子,故屈己增幣以代之。若必欲得地,是志在敗盟,假此為詞耳。澶淵之盟,天地鬼神實臨之。今北朝首發兵端,過不在我。天地鬼神,其可欺乎!」明日,契丹主召弼同獵,引弼馬自近,又言得地則歡好可久。弼反覆陳必不可狀,且言:「北朝既以得地為榮,南朝必以失地為辱。兄弟之國,豈可使一榮一辱哉?」獵罷,六符曰:「吾主聞公榮辱之言,意甚感悟。今惟有結昏可議耳。」弼曰:「婚姻易生嫌隙。本朝長公主出降,繼送不過十萬緡,豈若歲幣無窮之利哉?」契丹主諭弼使歸,曰:「俟卿再至,當擇一受之,卿其遂以誓書來。」
弼歸覆命,復持二議及受口傳之詞於政府以往。行次樂壽,謂副使張茂實曰:「吾為使者而不見國書,脫書詞與口傳異,吾事敗矣。」啟視果不同,即馳還都,以晡時入見,易書而行。及至,契丹不復求婚,專欲增幣,曰:「南朝遺我之辭當曰『獻』,否則曰『納』。」弼爭之,契丹主曰:「南朝既懼我矣,於二字何有?若我擁兵而南,得無悔乎!」弼曰:「本朝兼愛南北,故不憚更成,何名為懼?或不得已至於用兵,則當以曲直為勝負,非使臣之所知也。」契丹主曰:「卿勿固執,古亦有之。」弼曰:「自古唯唐高祖借兵於突厥,當時贈遺,或稱獻納。其後頡利為太宗所擒,豈復有此禮哉!」弼聲色俱厲,契丹知不可奪,乃曰:「吾當自遣人議之。」復使劉六符來。弼歸奏曰:「臣以死拒之,彼氣折矣,可勿許也。」朝廷竟以「納」字與之。始受命,聞一女卒;再命,聞一子生,皆不顧。又除樞密直學士,遷翰林學士,皆懇辭,曰:「增歲幣非臣本志,特以方討元昊,未暇與角,故不敢以死爭,其敢受乎!」
三年,拜樞密副使,辭之愈力,改授資政殿學士兼侍讀學士。七月,復拜樞密副使。弼言:「契丹既結好,議者便謂無事,萬一敗盟,臣死且有罪。願陛下思其輕侮之恥,坐薪嘗膽,不忘修政。」以誥納上前而罷。逾月,復申前命,使宰相諭之曰:「此朝廷特用,非以使遼故也。」弼乃受。帝銳以太平責成宰輔,數下詔督弼與范仲淹等,又開天章閣,給筆札,使書其所欲為者;且命仲淹主西事,弼主北事。弼上當世之務十餘條及安邊十三策,大略以進賢退不肖、止僥倖、去宿弊為本,欲漸易監司之不才者,使澄汰所部吏,於是小人始不悅矣。
元昊遣使以書來,稱男不稱臣。弼言:「契丹臣元昊而我不臣,則契丹為無敵於天下,不可許。」乃卻其使,卒臣之。四年,契丹受禮雲中,且發兵會元昊伐呆兒族,於河東為近,帝疑二邊同謀。弼曰:「兵出無名,契丹不為也。元昊本與契丹約相左右,今契丹獨獲重幣,元昊有怨言,故城威塞以備之。呆兒屢寇威塞,契丹疑元昊使之,故為是役,安能合而寇我哉?」或請調發為備,弼曰:「如此正墮其計,臣請任之。」帝乃止,契丹卒不動。夏竦不得志,中弼以飛語。弼懼,求宣撫河北,還,以資政殿學士出知鄆州。歲余,讒不驗,加給事中,移青州,兼京東路安撫使。
河朔大水,民流就食。弼勸所部民出粟,益以官廩,得公私廬舍十餘萬區,散處其人,以便薪水。官吏自前資、待缺、寄居者,皆賦以祿,使即民所聚,選老弱病瘠者廩之,仍書其勞,約他日為奏請受賞。率五日,輒遣人持酒肉飯糗慰藉,出於至誠,人人為盡力。山林陂澤之利可資以生者,聽流民擅取。死者為大塚葬之,目曰「叢塚」。明年,麥大熟,民各以遠近受糧歸,凡活五十餘萬人,募為兵者萬計。帝聞之,遣使褒勞,拜禮部侍郎。弼曰:「此守臣職也。」辭不受。前此,救災者皆聚民城郭中,為粥食之,蒸為疾疫,及相蹈藉,或待哺數日不得粥而僕,名為救之,而實殺之。自弼立法簡便周盡,天下傳以為式。
王則叛,齊州禁兵欲應之,或詣弼告。齊非弼所部,恐事洩變生,適中貴人張從訓銜命至青,弼度其可用,密付以事,使馳至齊,發吏卒取之,無得脫者。即自劾顓擅之罪,帝益嘉之,復以為禮部侍郎,又辭不受。遷大學士,徙知鄭、蔡、河陽,加觀文殿學士,改宣徽南院使、判并州。至和二年,召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,與文彥博並命。宣制之日,士大夫相慶於朝。帝微覘知之,以語學士歐陽修曰:「古之命相,或得諸夢卜,豈若今日人情如此哉?」修頓首賀。帝弗豫,大臣不得見,中外憂栗。弼、彥博入問疾,因托禳禬事止宿連夕,每事皆關白乃行,宮內肅然,語在《彥博傳》。嘉祐三年,進昭文館大學士、監修國史。
弼為相,守典故,行故事,而傅以公議,無容心於其間。當是時,百官任職,天下無事。六年三月,以母憂去位,詔為罷春宴。故事,執政遭喪皆起復。帝虛位五起之,弼謂此金革變禮,不可施於平世,卒不從命。英宗立,召為樞密使。居二年,以足疾求解,拜鎮海軍節度使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揚州,封祁國公,進封鄭。
熙寧元年,徙判汝州。詔入覲,許肩輿至殿門。神宗御內東門小殿,令其子掖以進,且命毋拜,坐語,從容訪以治道。弼知帝果於有為,對曰:「人主好惡,不可令人窺測;可測,則奸人得以傅會。當如天之監人,善惡皆所自取,然後誅賞隨之,則功罪無不得其實矣。」又問邊事,對曰:「陛下臨御未久,當布德行惠,願二十年口不言兵。」帝默然。至日昃乃退。欲以集禧觀使留之,力辭赴郡。明年二月,召拜司空兼侍中,賜甲第,悉辭之,以左僕射、門下侍郎同平章事。
時有為帝言災異皆天數,非關人事得失所致者。弼聞而歎曰:「人君所畏惟天,若不畏天,何事不可為者!此必奸人欲進邪說,以搖上心,使輔拂諫爭之臣,無所施其力。是治亂之機,不可以不速救。」即上書數千言,力論之。又言:「君子小人之進退,系王道之消長,願深加辨察,勿以同異為喜怒、喜怒為用捨。陛下好使人伺察外事,故奸險得志。又多出親批,若事事皆中,亦非為君之道;脫十中七八,積日累月,所失亦多。今中外之務漸有更張,大抵小人惟喜生事,願深燭其然,無使有悔。」是時久旱,群臣請上尊號及用樂,帝不許,而以同天節契丹使當上壽,故未斷其請。弼言此盛德事,正當以此示之,乞並罷上壽。帝從之,即日雨。弼又上疏,願益畏天戒,遠奸佞,近忠良。帝手詔褒答之。
王安石用事,雅不與弼合。弼度不能爭,多稱疾求退,章數十上。神宗將許之,問曰:「卿即去,誰可代卿者?」弼薦文彥博,神宗默然,良久曰:「王安石何如?」弼亦默然。拜武寧節度使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判河南,改亳州。青苗法出,弼以謂如是則財聚於上,人散於下,持不行。提舉官趙濟劾弼格詔旨,侍御史鄧綰又乞付有司鞫治,乃以僕射判汝州。安石曰:「弼雖責,猶不失富貴。昔鯀以方命殛,共工以象恭流,弼兼此二罪,止奪使相,何由沮奸?」帝不答。弼言:「新法,臣所不曉,不可以治郡。願歸洛養疾。」許之。遂請老,加拜司空,進封韓國公致仕。弼雖家居,朝廷有大利害,知無不言。郭逵討安南,乞詔逵擇利進退,以全王師;契丹爭河東地界,言其不可許;星文有變,乞開廣言路;又請速改新法,以解倒縣之急。帝雖不盡用,而眷禮不衰,嘗因安石有所建明,卻之曰:「富弼手疏稱『老臣無所告訴,但仰屋竊歎』者,即當至矣。」其敬之如此。
元豐三年,王堯臣之子同老上言:「故父參知政事時,當仁宗服藥,嘗與弼及文彥博議立儲嗣,會翌日有瘳,其事遂寢。」帝以問彥博,對與同老合,帝始知至和時事。嘉弼不自言,以為司徒。六年八月,薨,年八十。手封遺奏,使其子紹庭上之。其大略云:
陛下即位之初,邪臣納說圖任之際,聽受失宜,上誤聰明,浸成禍患。今上自輔臣,下及多士,畏禍圖利,習成敝風,忠詞讜論,無復上達。臣老病將死,尚何顧求?特以不忍上負聖明,輒傾肝膽,冀哀憐愚忠,曲垂採納。
去年永樂之役,兵民死亡者數十萬。今久戍未解,百姓困窮,豈諱過恥敗不思救禍之時乎?天地至仁,寧與羌夷校曲直勝負?願歸其侵地,休兵息民,使關、陝之間,稍遂生理。兼陝西再團保甲,又葺教場,州縣奉行,勢侔星火,人情惶駭,難以復用,不若寢罷以綏懷之。臣之所陳,急於濟事。若夫要道,則在聖人所存,與所用之人君子、小人之辨耳。陛下審觀天下之勢,豈以為無足慮邪?
帝覽奏震悼,輟朝三日,內出祭文致奠,贈太尉,謚曰文忠。
弼性至孝,恭儉好修,與人言必盡敬,雖微官及布衣謁見,皆與之亢禮,氣色穆然,不見喜慍。其好善嫉惡,出於天資。常言:「君子與小人並處,其勢必不勝。君子不勝,則奉身而退,樂道無悶。小人不勝,則交結構扇,千岐萬轍,必勝而後已。迨其得志,遂肆毒於善良,求天下不亂,不可得也。」其終身皆出於此雲。元祐初,配享神宗廟庭。哲宗篆其碑首曰:「顯忠尚德」,命學士蘇軾撰文刻之。紹聖中,章惇執政,謂弼得罪先帝,罷配享。至靖康初,詔復舊典焉。
紹庭字德先,性靖重,能守家法。弼薨,兩女與婿及甥皆同居,紹庭待之與父時不殊,一家之事毫髮不敢變,族裡稱焉。歷宗正丞、提舉三門白波輦運、通判絳州。建中靖國初,除提舉河北西路常平,辭曰:「熙寧變法之初,先臣以不行青苗被罪,臣不敢為此官。」徽宗嘉之,擢祠部員外郎。未幾,出知宿州。卒,年六十八。子直柔,紹興中,同知樞密院事,別有傳。
文彥博,字寬夫,汾州介休人。其先本敬氏,以避晉高祖及宋翼祖諱改焉。少與張忭、高若訥從穎昌史炤學,炤母異之,曰:「貴人也。」待之甚厚。及進士第,知翼城縣,通判絳州,為監察御史,轉殿中侍御史。
西方用兵,偏校有監陳先退、望敵不進者,大將守著令皆申覆。彥博言:「此可施之平居無事時爾。今擁兵數十萬,而將權不專,兵法不峻,將何以濟?」仁宗嘉納之。黃德和之誣劉平降虜也,以金帶賂平奴,使附己說以證。平家二百口皆械系。詔彥博置獄於河中,鞫治得實。德和黨援盛,謀翻其獄,至遣他御史來。彥博拒不納,曰:「朝廷慮獄不就,故遣君。今案具矣,宜亟還,事或弗成,彥博執其咎。」德和並奴卒就誅。以直史館為河東轉運副使。麟州餉道回遠,銀城河外有唐時故道,廢弗治,彥博父洎為轉運使日,將復之,未及而卒。彥博嗣成父志,益儲粟。元昊來寇,圍城十日,知有備,解去。遷天章閣待制、都轉運使,連進龍圖閣、樞密直學士、知秦州,改益州。嘗擊球鈐轄廨,聞外喧甚,乃卒長杖一卒,不伏。呼入問狀,令引出與杖,又不受,復呼入斬之,竟球乃歸。召拜樞密副使、參知政事。
貝州王則反,明鎬討之,久不克。彥博請行,命為宣撫使,旬日賊潰,檻則送京師。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集賢殿大學士。薦張環、韓維、王安石等恬退守道,乞褒勸以厲風俗。與樞密使龐籍議省兵,凡汰為民及給半廩者合八萬,論者紛然,謂必聚為盜,帝亦疑焉。彥博曰:「今公私困竭,正坐兵冗。脫有難,臣請死之。」其策訖行,歸兵亦無事。進昭文館大學士。御史唐介劾其在蜀日以奇錦結宮掖,因之登用。介既貶,彥博亦罷為觀文殿大學士、知許州,改忠武軍節度使、知永興軍。至和二年,復以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、昭文館大學士,與富弼同拜,士大夫皆以得人為慶,語見《弼傳》。
三年正月,帝方受朝,疾暴作,扶入禁中。彥博呼內侍史志聰問狀,對曰:「禁密不敢漏言。」彥博叱之曰:「爾曹出入禁闥,不令宰相如天子起居,欲何為邪?自今疾勢增損必以告,不爾,當行軍法。」又與同列劉沆、富弼謀啟醮大慶殿,因留宿殿廬。志聰曰:「無故事。」彥博曰:「此豈論故事時邪?」知開封府王素夜叩宮門上變,不使入;明旦言,有禁卒告都虞候欲為亂。沆欲捕治,彥博召都指揮使許懷德,問都虞候何如人,懷德稱其願可保。彥博曰:「然則卒有怨,誣之耳。當亟誅之以靖眾。」乃請沆判狀尾,斬於軍門。
先是,弼用朝士李仲昌策,自澶州商胡河穿六漯渠,入橫□故道。北京留守賈昌朝素惡弼,陰約內侍武繼隆,令司天官二人俟執政聚時,於殿庭抗言國家不當穿河於北方,致上體不安。彥博知其意有所在,然未有以制之,後數日,二人又上言,請皇后同聽政,亦繼隆所教也。史志聰以其狀白執政。彥博視而懷之,不以示同列,而有喜色,徐召二人詰之曰:「汝今日有所言乎?」曰:「然。」彥博曰:「天文變異,汝職所當言也。何得輒預國家大事?汝罪當族!」二人懼,色變。彥博曰:「觀汝直狂愚耳,未忍治汝罪,自今無得復然。」二人退,乃出狀示同列。同列皆憤怒曰:「奴敢爾僭言,何不斬之?」彥博曰:「斬之,則事彰灼,於中宮不安。」眾皆曰:「善。」既而議遣司天官定六漯方位,復使二人往。繼隆白請留之,彥博曰:「彼本不敢妄言,有教之者耳。」繼隆默不敢對。二人至六漯,恐治前罪,更言六漯在東北,非正北也。帝疾愈,彥博等始歸第。當是時,京師業業,賴彥博、弼持重,眾心以安。沆密白帝曰:「陛下違豫時,彥博擅斬告反者。」彥博聞之,以沆判呈,帝意乃解。御史吳中復乞召還唐介。彥博因言,介頃為御史,言臣事多中臣病,其間雖有風聞之誤,然當時責之太深,請如中復奏。時以彥博為厚德。久之,以河陽三城節度使同平章事、判河南府,封潞國公,改鎮保平、判大名府。又改鎮成德,遷尚書左僕射、判太原府。俄復鎮保平、判河南。丁母憂,英宗即位,起復成德軍節度使,三上表乞終喪,許之。
初,仁宗之不豫也,彥博與富弼等乞立儲嗣。仁宗許焉,而後宮將有就館者,故其事緩。已而彥博去位,其後弼亦以憂去。彥博既服闋,復以故官判河南,有詔入覲。英宗曰:「朕之立,卿之力也。」彥博竦然對曰:「陛下入繼大統,乃先帝聖意,皇太后協贊之力,臣何聞力之有?兼陛下登儲纂極之時,臣方在外,皆韓琦等承聖志受顧命,臣無與焉。」帝曰:「備聞始議,卿於朕有恩。」彥博遜避不敢當。帝曰:「暫煩西行,即召還矣。」尋除侍中,徙鎮淮南、判永興軍,入為樞密使、劍南西川節度使。
熙寧二年,相陳升之,詔:「彥博朝廷宗臣,其令升之位彥博下,以稱遇賢之意。」彥博曰:「國朝樞密使,無位宰相上者,獨曹利用嘗在王曾、張知白上。臣忝知禮義,不敢效利用所為,以紊朝著。」固辭乃止。夏人犯大順,慶帥李復圭以陳圖方略授鈐轄李信等,趣使出戰。及敗,乃妄奏信罪。彥博暴其非,宰相王安石曲誅信等,秦人冤之。慶州兵亂,彥博言於帝曰:「朝廷行事,務合人心,宜兼采眾論,以靜重為先。陛下厲精求治,而人心未安,蓋更張之過也。祖宗法未必皆不可行,但有偏而不舉之敝爾。」安石知為己發,奮然排之曰:「求去民害,何為不可?若萬事隳脞,乃西晉之風,何益於治?」御史張商英欲附安石,摭樞密使他事以搖彥博,坐不實貶。彥博在樞府九年,又以極論市易司監賣果實,損國體斂民怨,為安石所惡,力引去。拜司空、河東節度使、判河陽,徙大名府。身雖在外,而帝眷有加。
時監司多新進少年,轉運判官汪輔之輒奏彥博不事事,帝批其奏以付彥博曰:「以侍中舊德,故煩臥護北門,細務不必勞心。輔之小臣,敢爾無禮,將別有處置。」未幾,罷去。初,選人有李公義者,請以鐵龍爪治河,宦者黃懷信沿其制為浚川杷,天下指笑以為兒戲,安石獨信之,遣都水丞范子淵行其法。子淵奏用杷之功,水悉歸故道,退出民田數萬頃。詔大名核實,彥博言:「河非杷可浚,雖甚愚之人,皆知無益,臣不敢雷同罔上。」疏至,帝不悅,復遣知制誥熊本等行視,如彥博言。子淵乃請覲,言本等見安石罷,意彥博復相,故傅會其說。御史蔡確亦論本奉使無狀。本等皆得罪,獨彥博勿問。尋加司徒。
元豐三年,拜太尉,復判河南。於是王同老言至和中議儲嗣事,彥博適入朝,神宗問之,彥博以前對英宗者復於帝曰:「先帝天命所在,神器有歸,實仁祖知子之明,慈聖擁佑之力,臣等何功?」帝曰:「雖雲天命,亦系人謀。卿深厚不伐善,陰德如丙吉,真定策社稷臣也。」彥博曰:「如周勃、霍光,是為定策。自至和以來,中外之臣獻言甚眾,臣等雖嘗有請,弗果行。其後韓琦等訖就大事,蓋琦功也。」帝曰:「發端為難,是時仁祖意已定,嘉祐之末,止申前詔爾。正如丙吉、霍光,不相掩也。」遂加彥博兩鎮節度使,辭不拜。將行,賜宴瓊林苑,兩遣中謁者遺詩祖道,當世榮之。
王中正經制邊事,所過稱受密旨募禁兵,將之而西。彥博以無詔拒之,中正亦不敢募而去。久之,請老,以太師致仕,居洛陽。元祐初,司馬光薦彥博宿德元老,宜起以自輔。宣仁後將用為三省長官,而言事者以為不可,及命平章軍國重事,六日一朝,一月兩赴經筵,恩禮甚渥。然彥博無歲不求退,居五年,復致仕。紹聖初,章惇秉政,言者論彥博朋附司馬光,詆毀先烈,降太子少保。卒,年九十二。崇寧中,預元祐黨籍。後特命出籍,追復太師,謚曰忠烈。
彥博逮事四朝,任將相五十年,名聞四夷。元祐間,契丹使耶律永昌、劉霄來聘,蘇軾館客,與使入覲,望見彥博於殿門外,卻立改容曰:「此潞公也邪?」問其年,曰:「何壯也!?軾曰:「使者見其容,未聞其語。其綜理庶務,雖精練少年有不如;其貫穿古今,雖專門名家有不逮。」使者拱手曰:「天下異人也。」既歸洛,西羌首領溫溪心有名馬,請於邊吏,願以饋彥博,詔許之。其為外國所敬如此。
彥博雖窮貴極富,而平居接物謙下,尊德樂善,如恐不及。其在洛也,洛人邵雍、程顥兄弟皆以道自重,賓接之如布衣交。與富弼、司馬光等十三人,用白居易九老會故事,置酒賦詩相樂,序齒不序官,為堂,繪像其中,謂之「洛陽耆英會」,好事者莫不慕之。神宗導洛通汴,而主者遏絕洛水,不使入城中,洛人頗患苦之。彥博因中使劉惟簡至洛,語其故,惟簡以聞。詔令通行如初,遂為洛城無窮之利。
彥博八子,皆歷要官。第六子及甫,初以大理評事直史館,與邢恕相善。元祐初,為吏部員外郎,以直龍圖閣知同州。彥博平章軍國,及甫由右司員外郎引嫌改衛尉、光祿少卿。彥博再致仕,及甫知河陽,召為太僕卿,權工部侍郎,罷為集賢殿修撰、提舉明道宮。蔡渭、邢恕持及甫私書造梁燾、劉摯之謗,逮詣詔獄,及甫有憾於元祐,從而實之,亦坐奪職。未幾,復之,卒。
論曰:國家當隆盛之時,其大臣必有耆艾之福,推其有餘,足芘當世。富弼再盟契丹,能使南北之民數十年不見兵革。仁人之言,其利博哉!文彥博立朝端重,顧盼有威,遠人來朝,仰望風采,其德望固足以折衝禦侮於千里之表矣。至於公忠直亮,臨事果斷,皆有大臣之風,又皆享高壽於承平之秋。至和以來,建是大計,功成退居,朝野倚重。熙、豐而降,弼、彥博相繼衰老,憸人無忌,善類淪胥,而宋業衰矣!《書》曰:「番番良士,膂力既愆,我尚有之。」豈不信然哉!
范仲淹 子純祐 純禮 純粹 范純仁 子正平
范仲淹,字希文,唐宰相履冰之後。其先邠州人也,後徙家江南,遂為蘇州吳縣人。仲淹二歲而孤,母更適長山朱氏,從其姓,名說。少有志操,既長,知其世家,乃感泣辭母,去之應天府,依戚同文學。晝夜不息,冬月憊甚,以水沃面;食不給,至以糜粥繼之,人不能堪,仲淹不苦也。舉進士第,為廣德軍司理參軍,迎其母歸養。改集慶軍節度推官,始還姓,更其名。
監泰州西溪鹽稅,遷大理寺丞,徙監楚州糧料院,母喪去官。晏殊知應天府,聞仲淹名,召寘府學。上書請擇郡守,舉縣令,斥遊惰,去冗僭,慎選舉,撫將帥,凡萬餘言。服除,以殊薦,為秘閣校理。仲淹泛通《六經》,長於《易》,學者多從質問,為執經講解,亡所倦。嘗推其奉以食四方游士,諸子至易衣而出,仲淹晏如也。每感激論天下事,奮不顧身,一時士大夫矯厲尚風節,自仲淹倡之。
天聖七年,章獻太后將以冬至受朝,天子率百官上壽。仲淹極言之,且曰:「奉親於內,自有家人禮,顧與百官同列,南面而朝之,不可為後世法。」且上疏請太后還政,不報。尋通判河中府,徙陳州。時方建太一宮及洪福院,市材木陝西。仲淹言:「昭應、壽寧,天戒不遠。今又侈土木,破民產,非所以順人心、合天意也。宜罷修寺觀,減常歲市木之數,以蠲除積負。」又言:「恩幸多以內降除官,非太平之政。」事雖不行,仁宗以為忠。
太后崩,召為右司諫。言事者多暴太后時事,仲淹曰:「太后受遺先帝,調護陛下者十餘年,宜掩其小故,以全後德。」帝為詔中外,毋輒論太后時事。初,太後遺誥以太妃楊氏為皇太后,參決軍國事。仲淹曰:』太后,母號也,自古無因保育而代立者。今一太后崩,又立一太后,天下且疑陛下不可一日無母后之助矣。」
歲大蝗旱,江、淮、京東滋甚。仲淹請遣使循行,未報。乃請間曰:「宮掖中半日不食,當何如?」帝側然,乃命仲淹安撫江、淮,所至開倉振之,且禁民淫祀,奏蠲廬舒折役茶、江東丁口鹽錢,且條上救敝十事。
會郭皇后廢,率諫官、御史伏閣爭之,不能得。明日,將留百官揖宰相廷爭,方至待漏院,有詔出知睦州。歲余,徙蘇州。州大水,民田不得耕,仲淹疏五河,導太湖注之海,募人興作,未就,尋徙明州,轉運使奏留仲淹以畢其役,許之。拜尚書禮部員外郎、天章閣待制,召還,判國子監,遷吏部員外郎、權知開封府。
時呂夷簡執政,進用者多出其門。仲淹上《百官圖》,指其次第曰:「如此為序遷,如此為不次,如此則公,如此則私。況進退近臣,凡超格者,不宜全委之宰相。」夷簡不悅。他日,論建都之事,仲淹曰:「洛陽險固,而汴為四戰之地,太平宜居汴,即有事必居洛陽。當漸廣儲蓄,繕宮室。」帝問夷簡,夷簡曰:「此仲淹迂闊之論也。」仲淹乃為四論以獻,大抵譏切時政。且曰:「漢成帝信張禹,不疑舅家,故有新莽之禍。臣恐今日亦有張禹,壞陛下家法。」夷簡怒訴曰:「仲淹離間陛下君臣,所引用,皆朋黨也。」仲淹對益切,由是罷知饒州。
殿中侍御史韓瀆希宰相旨,請書仲淹朋黨,揭之朝堂。於是秘書丞余靖上言曰:「仲淹以一言忤宰相,遽加貶竄,況前所言者在陛下母子夫婦之間乎?陛下既優容之矣,臣請追改前命。」太子中允尹洙自訟與仲淹師友,且嘗薦己,願從降黜。館閣校勘歐陽修以高若訥在諫官,坐視而不言,移書責之。由是,三人者偕坐貶。明年,夷簡亦罷,自是朋黨之論興矣。仲淹既去,士大夫為論薦者不已。仁宗謂宰相張士遜曰:「向貶仲淹,為其密請建立皇太弟故也。今朋黨稱薦如此,奈何?」再下詔戒敕。
仲淹在饒州歲余,徙潤州,又徙越州。元昊反,召為天章閣待制、知永興軍,改陝西都轉運使。會夏竦為陝西經略安撫、招討使,進仲淹龍圖閣直學士以副之。夷簡再入相,帝諭仲淹使釋前憾。仲淹頓首謝曰:「臣鄉論蓋國家事,於夷簡無憾也。」
延州諸砦多失守,仲淹自請行,遷戶部郎中兼知延州。先是,詔分邊兵:總管領萬人,鈐轄領五千人,都監領三千人。寇至御之,則官卑者先出。仲淹曰:「將不擇人,以官為先後,取敗之道也。」於是大閱州兵,得萬八千人,分為六,各將三千人,分部教之,量賊眾寡,使更出御賊。時塞門、承平諸砦既廢,用種世衡策,城青澗以據賊沖,大興營田,且聽民得互市,以通有無。又以民遠輸勞苦,請建鄜城為軍,以河中、同、華中下戶稅租就輸之。春夏徙兵就食,可省糴十之三,他所減不與。詔以為康定軍。
明年正月,詔諸路入討,仲淹曰:「正月塞外大寒,我師暴露,不如俟春深入,賊馬瘦人饑,勢易制也。況邊備漸修,師出有紀,賊雖猖獗,固已懾其氣矣。鄜、延密邇靈、夏,西羌必由之地也。第按兵不動,以觀其釁,許臣稍以恩信招來之。不然,情意阻絕,臣恐偃兵無期矣。若臣策不效,當舉兵先取綏、宥,據要害,屯兵營田,為持久計,則茶山、橫山之民,必挈族來歸矣。拓疆禦寇,策之上也。」帝皆用其議。仲淹又請修承平、永平等砦,稍招還流亡,定堡障,通斥候,城十二砦,於是羌漢之民,相踵歸業。
久之,元昊歸陷將高延德,因與仲淹約和,仲淹為書戒喻之。會任福敗於好水川,元昊答書語不遜,仲淹對來使焚之。大臣以為不當輒通書,又不當輒焚之,宋庠請斬仲淹,帝不聽。降本曹員外郎、知耀州,徙慶州,遷左司郎中,為環慶路經略安撫、緣邊招討使。初,元昊反,陰誘屬羌為助,而環慶酋長六百餘人,約為鄉道』事尋露。仲淹以其反覆不常也,至部即奏行邊,以詔書犒賞諸羌,閱其人馬,為立條約:「若仇已和斷,輒私報之及傷人者,罰羊百、馬二,已殺者斬。負債爭訟,聽告官為理,輒質縛平人者,罰羊五十、馬一。賊馬入界,追集不赴隨本族,每戶罰羊二,質其首領。賊大入,老幼入保本砦,官為給食;即不入砦,本家罰羊二;全族不至,質其首領。」諸羌皆受命,自是始為漢用矣。
改邠州觀察使,仲淹表言:「觀察使班待制下,臣守邊數年,羌人頗親愛臣,呼臣為『龍圖老子』。今退而與王興、朱觀為伍,第恐為賊輕矣。」辭不拜。慶之西北馬舖砦,當後橋川口,在賊腹中。仲淹欲城之,度賊必爭,密遣子純祐與蕃將趙明先據其地,引兵隨之。諸將不知所向,行至柔遠,始號令之,版築皆具,旬日而城成,即大順城是也。賊覺,以騎三萬來戰,佯北,仲淹戒勿追,已而果有伏。大順既城,而白豹、金湯皆不敢犯,環慶自此寇益少。
明珠、滅臧勁兵數萬,仲淹聞涇原欲襲討之,上言曰:「二族道險,不可攻,前日高繼嵩已喪師。平時且懷反側,今討之,必與賊表裡,南入原州,西擾鎮戎,東侵環州,邊患未艾也。若北取細腰、胡蘆眾泉為堡障,以斷賊路,則二族安,而環州、鎮戎徑道通徹,可無憂矣。」其後,遂築細腰、胡蘆諸砦。
葛懷敏敗於定川,賊大掠至潘原,關中震恐,民多竄山谷間。仲淹率眾六千,由邠、涇援之,聞賊已出塞,乃還。始,定川事聞,帝按圖謂左右曰:「若仲淹出援,吾無憂矣。」奏至,帝大喜曰:「吾固知仲淹可用也。」進樞密直學士、右諫議大夫。仲淹以軍出無功,辭不敢受命,詔不聽。
時已命文彥博經略涇原,帝以涇原傷夷,欲對徙仲淹,遣王懷德喻之。仲淹謝曰:「涇原地重,第恐臣不足當此路。與韓琦同經略涇原,並駐涇州,琦兼秦鳳、臣兼環慶。涇原有警,臣與韓琦合秦鳳,環慶之兵,掎角而進;若秦鳳、環慶有警,亦可率涇原之師為援。臣當與琦練兵選將,漸復橫山,以斷賊臂,不數年間,可期平定矣。願詔龐籍兼領環慶,以成首尾之勢。秦州委文彥博,慶州用滕宗諒總之。孫沔亦可辦集。渭州,一武臣足矣。」帝採用其言,復置陝西路安撫、經略、招討使,以仲淹、韓琦、龐籍分領之。仲淹與琦開府涇州,而徙彥博帥秦,宗諒帥慶,張亢帥渭。
仲淹為將,號令明白,愛撫士卒,諸羌來者,推心接之不疑,故賊亦不敢輒犯其境。元昊請和,召拜樞密副使。王舉正懦默不任事,諫官歐陽修等言仲淹有相材,請罷舉正用仲淹,遂改參知政事。仲淹曰:「執政可由諫官而得乎?」固辭不拜,願與韓琦出行邊。命為陝西宣撫使,未行,復除參知政事。會王倫寇淮南,州縣官有不能守者,朝廷欲按誅之。仲淹曰:「平時諱言武備,寇至而專責守臣死事,可乎?」守令皆得不誅。
帝方銳意太平,數問當世事,仲淹語人曰:「上用我至矣,事有先後,久安之弊,非朝夕可革也。」帝再賜手詔,又為之開天章閣,召二府條對,仲淹皇恐,退而上十事:
一曰明黜陟。二府非有大功大善者不遷,內外須在職滿三年,在京百司非選舉而授,須通滿五年,乃得磨勘,庶幾考績之法矣。二曰抑僥倖。罷少卿、監以上乾元節恩澤;正郎以下若監司、邊任,須在職滿二年,始得蔭子;大臣不得薦子弟任館閣職,任子之法無冗濫矣。三曰精貢舉。進士、諸科請罷糊名法,參考履行無闕者,以名聞。進士先策論,後詩賦,諸科取兼通經義者。賜第以上,皆取詔裁。余優等免選注官,次第人守本科選。進士之法,可以循名而責實矣。四曰擇長官。委中書、樞密院先選轉運使、提點刑獄、大藩知州;次委兩制、三司、御史台、開封府官、諸路監司舉知州、通判;知州通判舉知縣、令。限其人數,以舉主多者從中書選除。刺史、縣令,可以得人矣。五曰均公田。外官廩給不均,何以求其為善耶?請均其入,第給之,使有以自養,然後可以責廉節,而不法者可誅廢矣。六曰厚農桑。每歲預下諸路,風吏民言農田利害,堤堰渠塘,州縣選官治之。定勸課之法以興農利,減漕運。江南之圩田,浙西之河塘,隳廢者可興矣。七曰修武備。約府兵法,募畿輔強壯為衛士,以助正兵。三時務農,一時教戰,省給贍之費。畿輔有成法,則諸道皆可舉行矣。八曰推恩信。赦令有所施行,主司稽違者,重置於法;別遣使按視其所當行者,所在無廢格上恩者矣。九曰重命令。法度所以示信也,行之未幾,旋即厘改。請政事之臣參議可以久行者,刪去煩冗,裁為制敕行下,命令不至於數變更矣。十曰減徭役。戶口耗少而供億滋多,省縣邑戶少者為鎮,並使、州兩院為一,職官白直,給以州兵,其不應受役者悉歸之農,民無重困之憂矣。
天子方信向仲淹,悉採用之,宜著令者,皆以詔書畫一頒下;獨府兵法,眾以為不可而止。
又建言:「周制,三公分兼六官之職,漢以三公分部六卿,唐以宰相分判六曹。今中書,古天官塚宰也,樞密院,古夏官司馬也。四官散於群有司,無三公兼領之重。而二府惟進擢差除,循資級,議賞罰,檢用條例而已。上非三公論道之任,下無六卿佐王之職,非治法也。臣請仿前代,以三司、司農、審官、流內銓、三班院、國子監、太常、刑部、審刑、大理、群牧、殿前馬步軍司,各委輔臣兼判其事。凡官吏黜陟、刑法重輕、事有利害者,並從輔臣予奪:其體大者,二府僉議奏裁。臣請自領兵賦之職,如其無補,請先黜降。」章得像等皆曰不可。久之,乃命參知政事賈昌朝領農田,仲淹領刑法,然卒不果行。
初,仲淹以忤呂夷簡,放逐者數年,士大夫持二人曲直,交指為朋黨。及陝西用兵,天子以仲淹士望所屬,拔用之。及夷簡罷,召還,倚以為治,中外想望其功業。而仲淹以天下為己任,裁削幸濫,考覈官吏,日夜謀慮興致太平。然更張無漸,規摹闊大,論者以為不可行。及按察使出,多所舉劾,人心不悅。自任子之恩薄,磨勘之法密,僥倖者不便,於是謗毀稍行,而朋黨之論浸聞上矣。
會邊陲有警,因與樞密副使富弼請行邊。於是,以仲淹為河東、陝西宣撫使,賜黃金百兩,悉分遺邊將。麟州新罹大寇,言者多請棄之,仲淹為修故砦,招還流亡三千餘戶,蠲其稅,罷榷酤予民。又奏免府州商稅,河外遂安。比去。攻者益急,仲淹亦自請罷政事,乃以為資政殿學士、陝西四路宣撫使、知邠州。其在中書所施為,亦稍稍沮罷。
以疾請鄧州,進給事中。徙荊南,鄧人遮使者請留,仲淹亦願留鄧,許之。尋徙杭州,再遷戶部侍郎,徙青州。會病甚,請穎州,未至而卒,年六十四。贈兵部尚書,謚文正。初,仲淹病,帝常遣使賜藥存問,既卒,嗟悼久之。又遣使就問其家,既葬,帝親書其碑曰「褒賢之碑。」
仲淹內剛外和,性至孝,以母在時方貧,其後雖貴,非賓客不重肉。妻子衣食,僅能自充。而好施予,置義莊裡中,以贍族人。泛愛樂善,士多出其門下,雖里巷之人,皆能道其名字。死之日,四方聞者,皆為歎息。為政尚忠厚,所至有恩,邠、慶二州之民與屬羌,皆畫像立生祠事之。及其卒也,羌酋數百人,哭之如父,齋三日而去。四子:純祐、純仁、純禮、純粹。
純祐字天成,性英悟自得,尚節行。方十歲,能讀諸書;為文章,籍籍有稱。父仲淹守蘇州,首建郡學,聘胡瑗為師。瑗立學規良密,生徒數百,多不率教,仲淹患之。純祐尚未冠,輒白入學,齒諸生之末,盡行其規,諸生隨之,遂不敢犯。自是蘇學為諸郡倡。寶元中,西夏叛,仲淹連官關陝,皆將兵。純祐與將卒錯處,鉤深擿隱,得其才否。由是仲淹任人無失,而屢有功。仲淹帥環慶,議城馬舖砦,砦逼夏境,夏懼扼其沖,侵撓其役。純祐率兵馳據其地,夏眾大至,且戰且役,數日而成,一路恃之以安。純祐事父母孝,未嘗違左右,不應科第。及仲淹以讒罷,純祐不得已,蔭守將作監主簿,又為司竹監,以非所好,即解去。從仲淹之鄧,得疾昏廢,臥許昌。富弼守淮西,過省之,猶能感慨道忠義,問弼之來公耶私耶,弼曰「公」。純祐曰「公則可」。凡病十九年卒,年四十九。子正臣,守太常寺太祝。
純禮字彝叟,以父仲淹蔭,為秘書省正字,簽書河南府判官,知陵台令兼永安縣。永昭陵建,京西轉運使配木石磚甓及工徒於一路,獨永安不受令。使者以白陵使韓琦,琦曰:「范純禮豈不知此?將必有說。」他日,眾質之,純禮曰:「陵寢皆在邑境,歲時繕治無虛日,今乃與百縣均賦,曷若置此,使之奉常時用乎。」琦是其對。還朝,用為三司鹽鐵判官,以比部員外郎出知遂州。
滬南有邊事,調度苛棘,純禮一以靜待之,辨其可具者,不取於民。民圖像於廬,而奉之如神,名曰「范公庵」。草場火,民情疑怖,守吏惕息俟誅。純禮曰:「草濕則生火,何足怪!」但使密償之。庫吏盜絲多罪至死,純禮曰:「以棼然之絲而殺之,吾不忍也。」聽其家趣買以贖,命釋其株連者。除戶部郎中、京西轉運副使。
元祐初,入為吏部郎中,遷左司。又遷太常少卿、江淮荊浙發運使。以光祿卿召,遷刑部侍郎,進給事中。純禮凡所封駁,正名分紀綱,皆國體之大者。張耒除起居舍人,病未能朝,而令先供職。純禮批敕曰:「臣僚未有以疾謁告,不赴朝參先視事者。耒能供職,豈不能見君?壞禮亂法,所不當為。」聞者皆悚動。御史中丞擊執政,將遂代其位,先以諷純禮。純禮曰:「論人而奪之位,寧不避嫌邪?命果下,吾必還之。」宰相即徙純禮刑部侍郎,而後出命。轉吏部,改天章閣待制、樞密都承旨,去知亳州、提舉明道宮。
徽宗立,以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。前尹以刻深為治,純禮曰:「寬猛相濟,聖人之訓。今處深文之後,若益以猛,是以火濟火也。方務去前之苛,猶慮未盡,豈有寬為患也。」由是一切以寬處之。中旨鞫享澤村民謀逆,純禮審其故,此民入戲場觀優,歸途見匠者作桶,取而戴於首曰:「與劉先生如何?」遂為匠擒。明日入對,徽宗問何以處之,對曰:「愚人村野無所知,若以叛逆蔽罪,恐辜好生之德,以不應為杖之,足矣。」曰:「何以戒後人?」曰:「正欲外間知陛下刑憲不濫,足以為訓爾。」徽宗從之。
拜禮部尚書,擢尚書右丞。侍御史陳次升乞除罷言官並自內批,不由三省進擬,右相曾布力爭不能得,乞降黜次升。純禮徐進曰:「次升何罪?不過防柄臣各引所親,且去不附己者爾。」徽宗曰:「然。」乃寢布議。
呂惠卿告老,徽宗問執政,執政欲許之。純禮曰:「惠卿嘗輔政,其人固不足重,然當存國體。」曾布奏:「議者多憂財用不足,此非所急也,願陛下勿以為慮。」純禮曰:「古者無三年之蓄,曰國非其國。今大農告匱,帑庾枵空,而曰不足慮,非面謾邪?」因從容諫曰:「邇者朝廷命令,莫不是元豐而非元祐。以臣觀之,神宗立法之意固善,吏推行之,或有失當,以致病民。宣仁聽斷,一時小有潤色,蓋大臣識見異同,非必盡懷邪為私也。今議論之臣,有不得志,故挾此藉口。以元豐為是,則欲賢元豐之人;以元祐為非,則欲斥元祐之士,其心豈恤國事?直欲快私忿以售其奸,不可不深察也。」
又曰:「自古天下汨亂,繫於用人。祖宗於此,最得其要。太祖用呂餘慶,太宗用王禹偁,真宗用張知白,皆從下列置諸要途。人君欲得英傑之心,固當不次飭拔。必待薦而後用,則守正特立之士,將終身晦跡矣。」左司諫江公望論繼述事當執中道,不可拘一偏。徽宗出示其疏,純禮讚之曰:「願陛下以曉中外,使知聖意所向,亦足以革小人徇利之情。乞褒遷公望,以勸來者。」
純禮沉毅剛正,曾布憚之,激駙馬都尉王詵曰:「上欲除君承旨,范右丞不可。」詵怒。會詵館遼使,純禮主宴,詵誣其輒斥御名,罷為端明殿學士、知穎昌府,提舉崇福宮。崇寧中,啟黨禁,貶試少府監,分司南京。又貶靜江軍節度副使,徐州安置,徙單州。五年,復左朝議大夫,提舉鴻慶宮。卒,年七十六。
純粹字德孺,以蔭遷至贊善大夫、檢正中書刑房,與同列有爭,出知滕縣,遷提舉成都諸路茶場。元豐中,為陝西轉運判官。時五路出師伐西夏:高遵裕出環慶,劉昌祚出涇原,李憲出熙河,種諤出鄜延,王中正出河東。遵裕怒昌祚後期,欲按誅之,昌祚憂恚病臥,其麾下皆憤焉。純粹恐兩軍不協,致生他變,勸遵裕往問昌祚疾,其難遂解。神宗責諸將無功,謀欲再舉。純粹奏:「關陝事力單竭,公私大困,若復加騷動,根本可憂。異時言者必職臣是咎,臣寧受盡言之罪於今日,不忍默默以貽後悔。」神宗納之,進為副使。
吳居厚為京東轉運使,數獻羨賦。神宗將以徐州大錢二十萬緡助陝西,純粹語其僚曰:「吾部雖急,忍復取此膏血之餘?」即奏:「本路得錢誠為利,自徐至邊,勞費甚矣。」懇辭弗受。入為右司郎中。哲宗立,居厚敗,命純粹以直龍圖閣往代之,盡革其苛政。時蘇軾自登州召還,純粹與軾同建募役之議,軾謂純粹講此事尤為精詳。
復代兄純仁知慶州。時與夏議分疆界,純粹請棄所取夏地,曰:「爭地未棄,則邊隙無時可除。如河東之葭蘆、吳堡,鄜延之米脂、羲合、浮圖,環慶之安疆,深在夏境,於漢界地利形勢,略無所益。而蘭、會之地,耗蠹尤深,不可不棄。」所言皆略施行。純粹又言:「諸路策應,舊制也。自徐禧罷策應,若夏兵大舉,一路攻圍,力有不勝,而鄰路拱手坐觀,其不拔者幸爾。今宜修明戰守救援之法。」朝廷是之。及夏侵涇原,純粹遣將曲珍救之,曰:「本道首建應援牽制之策,臣子之義,忘軀徇國,無謂鄰路被寇,非我職也。」珍即日疾馳三百里,破之於曲律,搗橫山,夏眾遁去。元祐中,除寶文閣待制,再任,召為戶部侍郎,又出知延州。
紹聖初。哲宗親政,用事者欲開邊釁,御史郭知章遂論純粹元祐棄地事,降直龍圖閣。明年,復以寶文閣待制知熙州。章惇、蔡卞經略西夏,疑純粹不與共事,改知鄧州。歷河南府、滑州,旋以元祐黨人奪職,知均州。徽宗立,起知信州,復故職,知太原,加龍圖閣直學士,再臨延州。改知永興軍。尋以言者落職,知金州,提舉鴻慶宮。又責常州別駕,鄂州安置,錮子弟不得擅入都。會赦,復領祠。久之,以右文殿修撰提舉太清宮。黨禁解,復徽猷閣待制,致仕。卒,年七十餘。
純粹沉毅有干略,才應時須,嘗論賣官之濫,以為:「國法固許進納取官,然未嘗聽其理選。今西北三路,許納三千二百緡買齋郎,四千六百緡買供奉職,並免試注官。夫天下士大夫服勤至於垂死,不沾世恩,其富民猾商,捐錢千萬,則可任三子,切為朝廷惜之。」疏上,不聽。凡論事剴切類此。
純仁字堯夫,其始生之夕,母李氏夢兒墮月中,承以衣裾,得之,遂生純仁。資警悟,八歲,能講所授書。以父任為太常寺太祝。中皇祐元年進士第,調知武進縣,以遠親不赴;易長葛,又不往。仲淹曰:「汝昔日以遠為言,今近矣,復何辭?」純仁曰:「豈可重於祿食,而輕去父母邪?雖近,亦不能遂養焉。」仲淹門下多賢士,如胡瑗、孫復、石介、李覯之徙,純仁皆與從游。晝夜肄業,至夜分不寢,置燈帳中,帳頂如墨色。
仲俺沒,始出仕,以著作佐郎知襄城縣。兄純祐有心疾,奉之如父,藥膳居服,皆躬親時節之。賈昌朝守北都,請參幕府,以兄辭。宋庠薦試館職,謝曰:「輦轂之下,非兄養疾地也。」富弼責之曰:「台閣之任豈易得?何庸如是。」卒不就。襄城民不蠶織,勸使植桑,有罪而情輕者,視所植多寡除其罰,民益賴慕,後呼為「著作林」。兄死,葬洛陽。韓琦、富弼貽書洛尹,使助其葬,既葬,尹訝不先聞。純仁曰:「私室力足辦,豈宜慁公為哉?」
簽書許州觀察判官、知襄邑縣。縣有牧地,衛士牧馬,以踐民稼,純仁捕一人杖之。牧地初不隸縣,主者怒曰:「天子宿衛,令敢爾邪?」白其事於上,劾治甚急。純仁言:「養兵出於稅畝,若使暴民田而不得問,稅安所出?」詔釋之,且聽牧地隸縣。凡牧地隸縣,自純仁始。時旱久不雨,純仁籍境內賈舟,諭之曰:「民將無食,爾所販五穀,貯之佛寺,候食闕時吾為糴之。」眾賈從命,所蓄十數萬斛。至春,諸縣皆饑,獨境內民不知也。
治平中,擢江東轉運判官,召為殿中侍御史,遷侍御史。時方議濮王典禮,宰相韓琦、參知政事歐陽修等議尊崇之。翰林學士王珪等議,宜如先朝追贈期親尊屬故事。純仁言:「陛下受命仁宗而為之子,與前代定策入繼之主異,宜如王珪等議。」繼與御史呂誨等更論奏,不聽。純仁還所授告敕,家居待罪。既而皇太后手書尊王為皇,夫人為後。純仁復言:「陛下以長君臨御,奈何使命出房闈,異日或為權臣矯托之地,非人主自安計。」尋詔罷追尊,起純仁就職。純仁請出不已,遂通判安州,改知蘄州。歷京西提點刑獄、京西陝西轉運副使。
召還,神宗問陝西城郭、甲兵、糧儲如何,對曰:「城郭粗全,甲兵粗修,糧儲粗備。」神宗愕然曰:「卿之才朕所倚信,何為皆言粗?」對曰:「粗者未精之辭,如是足矣。願陛下且無留意邊功,若邊臣觀望,將為他日意外之患。」拜兵部員外郎,兼起居舍人、同知諫院。奏言:「王安石變祖宗法度,掊克財利,民心不寧。《書》曰:『怨豈在明,不見是圖。』願陛下圖不見之怨。」神宗曰:「何謂不見之怨?」對曰:「杜牧所謂『天下之人,不敢言而敢怒』是也。」神宗嘉納之,曰:「卿善論事,宜為朕條古今治亂可為監戒者。」乃作《尚書解》以進,曰:「其言,皆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之事也。治天下無以易此,願深究而力行之。」加直集賢院、同修起居注。
神宗切於求治,多延見疏逖小臣,咨訪闕失。純仁言:「小人之言,聽之若可采,行之必有累。蓋知小忘大,貪近昧遠,願加深察。」富弼在相位,稱疾家居。純仁言:「弼受三朝眷倚,當自任天下之重,而恤己深於恤物,憂疾過於憂邦,致主處身,二者胥失。弼與先臣素厚,臣在諫省,不錄私謁以致忠告,願示以此章,使之自省。」又論呂誨不當罷御史中丞,李師中不可守邊。
及薛向任發運使,行均輸法於六路。純仁言:「臣嘗親奉德音,欲修先王補助之政。今乃效桑羊均輸之法,而使小人為之,掊克生靈,斂怨基禍。安石以富國強兵之術,啟迪上心,欲求近功,忘其舊學。尚法令則稱商鞅,言財利則背孟軻,鄙老成為因循,棄公論為流俗,異己者為不肖,合意者為賢人。劉琦、錢顗等一言,便蒙降黜。在廷之臣,方大半趨附。陛下又從而驅之,其將何所不至。道遠者理當馴致,事大者不可速成,人材不可急求,積敝不可頓革。儻欲事功亟就,必為憸佞所乘,宜速還言者而退安石,答中外之望。」不聽。遂求罷諫職,改判國子監,去意愈確。執政使諭之曰:「毋輕去,已議除知制誥矣。」純仁曰:「此言何為至於我哉,言不用,萬鐘非所顧也。」
其所上章疏,語多激切。神宗悉不付外,純仁盡錄申中書,安石大怒,乞加重貶。神宗曰:「彼無罪,姑與一善地。」命知河中府,徙成都路轉運使。以新法不便,戒州縣未得遽行。安石怒純仁沮格,因讒者遣使欲捃摭私事,不能得。使者以他事鞭傷傳言者,屬官喜謂純仁曰:「此一事足以塞其謗,請聞於朝。」純仁既不奏使者之過,亦不折言者之非。後竟坐失察僚佐燕遊,左遷知和州,徙邢州。未至,加直龍圖閣、知慶州。
過闕入對,神宗曰:「卿父在慶著威名,今可謂世職。卿隨父既久,兵法必精,邊事必熟。」純仁揣神宗有功名心,即對曰:「臣儒家,未嘗學兵,先臣守邊時,臣尚幼,不復記憶,且今日事勢宜有不同。陛下使臣繕治城壘,愛養百姓,不敢辭;若開拓侵攘,願別謀帥臣。」神宗曰:「卿之才何所不能,顧不肯為朕悉心爾。」遂行。
秦中方饑,擅發常平粟振貸。僚屬請奏而須報,純仁曰:「報至無及矣,吾當獨任其責。」或謗其所全活不實,詔遣使按視。會秋大稔,民歡曰:「公實活我,忍累公邪?」晝夜爭輸還之。使者至,已無所負。邠、寧間有叢塚,使者曰:「全活不實之罪,於此得矣。」發塚籍骸上之。詔本路監司窮治,乃前帥楚建中所封也。朝廷治建中罪,純仁上疏言:「建中守法,申請間不免有殍死者,已坐罪罷去。今緣按臣而及建中,是一罪再刑也。」建中猶贖銅三十斤。環州種古執熟羌為盜,流南方,過慶呼冤,純仁以屬吏,非盜也。古避罪讕訟,詔御史治於寧州。純仁就逮,民萬數遮馬涕泗,不得行,至有自投於河者。獄成,古以誣告謫。亦加純仁以他過,黜知信陽軍。
移齊州。齊俗凶悍,人輕為盜劫。或謂:「此嚴治之猶不能戢,公一以寬,恐不勝其治矣。」純仁曰:「寬出於性,若強以猛,則不能持久;猛而不久,以治凶民,取玩之道也。」有西司理院,系囚常滿,皆屠販盜竊而督償者。純仁曰:「此何不保外使輸納邪?」通判曰:「此釋之,復紊,官司往往待其以疾斃於獄中,是與民除害爾。」純仁曰:「法不至死,以情殺之,豈理也邪?」盡呼至庭下,訓使自新,即釋去。期歲,盜減比年大半。
丐罷,提舉西京留司御史台。時耆賢多在洛,純仁及司馬光,皆好客而家貧,相約為真率會,脫粟一飯,酒數行,洛中以為勝事。復知河中,諸路閱保甲妨農,論救甚力。錄事參軍宋儋年暴死,純仁使子弟視喪,小殮,口鼻血出。純仁疑其非命,按得其妾與小吏奸,因會,寘毒鱉肉中。純仁問食肉在第幾巡,曰:「豈有既中毒而尚能終席者乎?」再訊之,則儋年素不食鱉,其曰毒鱉肉者,蓋妾與吏欲為變獄張本,以逃死爾。實儋年醉歸,毒於酒而殺之。遂正其罪。
哲宗立,復直龍圖閣、知慶州。召為右諫議大夫,以親嫌辭,改天章閣待制兼侍講,除給事中。時宣仁後垂簾,司馬光為政,將盡改熙寧、元豐法度。純仁謂光:「去其太甚者可也。差役一事,尤當熟講而緩行,不然,滋為民病。願公虛心以延眾論,不必謀自己出;謀自己出,則諂諛得乘間迎合矣。役議或難回,則可先行之一路,以觀其究竟。」光不從,持之益豎。純仁曰:「是使人不得言爾。若欲媚公以為容悅,何如少年合安石以速富貴哉。」又云:「熙寧按問自首之法,既已行之,有司立文太深,四方死者視舊數倍,殆非先王寧失不經之意。」純仁素與光同志,及臨事規正,類如此。初,種古因誣純仁停任。至是,純仁薦為永興軍路鈐轄,又薦知隰州。每自咎曰:「先人與種氏上世有契義,純仁不肖,為其子孫所訟,寧論曲直哉。」
元祐初,進吏部尚書,數日,同知樞密院事。初,純仁與議西夏,請罷兵棄地,使歸所掠漢人,執政持之未決。至是,乃申前議,又請歸一漢人予十縑。事皆施行。邊俘鬼章以獻,純仁請誅之塞上,以謝邊人,不聽。議者欲致其子,收河南故地,故赦不殺。後又欲官之,純仁復固爭,然鬼章子卒不至。
三年,拜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。純仁在位,務以博大開上意,忠篤革士風。章惇得罪去,朝廷以其父老,欲畀便郡,既而中止。純仁請置往咎而念其私情。鄧綰帥淮東,言者斥之不已。純仁言:「臣嘗為綰誣奏坐黜,今日所陳為綰也,左降不宜錄人之過太深。」宣仁後嘉納。因下詔:「前日希合附會之人,一無所問。」
學士蘇軾以發策問為言者所攻,韓維無名罷門下侍郎補外。純仁奏軾無罪,維盡心國家,不可因譖黜官。及王覿言事忤旨,純仁慮朋黨將熾,與文彥博、呂公著辨於簾前,未解。純仁曰:「朝臣本無黨,但善惡邪正,各以類分。彥博、公著皆累朝舊人,豈容雷同罔上。昔先臣與韓琦、富弼同慶歷柄任,各舉所知。常時飛語指為朋黨,三人相繼補外。造謗者公相慶曰:『一綱打盡。』此事未遠,願陛下戒之。」因極言前世朋黨之禍,並錄歐陽修《朋黨論》以進。
知漢陽軍吳處厚傅致蔡確安州《車蓋亭詩》,以為謗宣仁後,上之。諫官欲寘於典憲,執政右其說,唯純仁與左丞王存以為不可。爭之未定,聞太師文彥博欲貶於嶺嶠,純仁謂左相呂大防曰:「此路自乾興以來,荊棘近七十年,吾輩開之,恐自不免。」大防遂不敢言。及確新州命下,純仁於宣仁後簾前言:「聖朝宜務寬厚,不可以語言文字之間曖昧不明之過,誅竄大臣。今舉動宜與將來為法,此事甚不可開端也。且以重刑除惡,如以猛藥治病,其過也,不能無損焉。」又與王存諫於哲宗,退而上疏,其略云:「蓋如父母之有逆子,雖天地鬼神不能容貸,父子至親,主於恕而已。若處之必死之地,則恐傷恩。」確卒貶新州。
大防奏確黨人甚盛,不可不問。純仁面諫朋黨難辨,恐誤及善人。遂上疏曰:「朋黨之起,蓋因趣向異同,同我者謂之正人,異我者疑為邪黨。既惡其異我,則逆耳之言難至;既喜其同我,則迎合之佞日親。以至真偽莫知,賢愚倒置,國家之患,率由此也。至如王安石,正因喜同惡異,遂至黑白不分,至今風俗,猶以觀望為能,後來柄臣,固合永為商鑒。今蔡確不必推治黨人,旁及枝葉。臣聞孔子曰:『舉直錯諸枉,能使枉者直。』則是舉用正直,而可以化枉邪為善人,不仁者自當屏跡矣。何煩分辨黨人,或恐有傷仁化。」司諫吳安詩、正言劉安世交章擊純仁黨確,純仁亦力求罷。
明年,以觀文殿學士知穎昌府。逾年,加大學士、知太原府。其境土狹民眾,惜地不葬。純仁遣僚屬收無主燼骨,別男女異穴,葬者三千餘。又推之一路,葬以萬數計。夏人犯境,朝廷欲罪將吏。純仁自引咎求貶。秋,有詔貶官一等,徙河南府,再徙穎昌。
召還,復拜右僕射。因入謝,宣仁後簾中諭曰:「或謂卿必先引用王覿、彭汝礪,卿宜與呂大防一心。」對曰:「此二人實有士望,臣終不敢保位蔽賢,望陛下加察。」純仁將再入也,楊畏不悅,嘗有言,純仁不知。至是,大防約畏為助,欲引為諫議大夫。純仁曰:「諫官當用正人,畏不可用。」大防曰:「豈以畏嘗言公邪?」純仁始知之。後畏叛大防,凡有以害大防者,無所不至。宣仁後寢疾,召純仁曰:「卿父仲淹,可謂忠臣。在明肅皇后垂簾時,唯勸明肅盡母道;明肅上賓,唯勸仁宗盡子道。卿當似之。」純仁泣曰:「敢不盡忠。
宣仁後崩,哲宗親政,純仁乞避位。哲宗語呂大防曰:「純仁有時望,不宜去,可為朕留之。」且趣入見,問:「先朝行青苗法如何?」對曰:「先帝愛民之意本深,但王安石立法過甚,激以賞罰,故官吏急切,以致害民。」退而上疏,其要以為「青苗非所當行,行之終不免擾民也」。
是時,用二三大臣,皆從中出,侍從、台諫官,亦多不由進擬。純仁言:「陛下初親政,四方拭目以觀,天下治亂,實本於此。舜舉皋陶,湯舉伊尹,不仁者遠。縱未能如古人,亦須極天下之選。」又群小力排宣仁後垂簾時事,純仁奏曰:「太皇保佑聖躬,功烈誠心,幽明共監,議者不恤國事,一何薄哉。」遂以仁宗禁言明肅垂簾事詔書上之。曰:「望陛下稽仿而行,以戒薄俗。」
蘇轍論殿試策問,引漢昭變武帝法度事。哲宗震怒曰:「安得以漢武比先帝?」轍下殿待罪,眾不敢仰視。純仁從容言:「武帝雄才大略,史無貶辭。轍以比先帝,非謗也。陛下親事之始,進退大臣,不當如訶叱奴僕。」右丞鄧潤甫越次曰:「先帝法度,為司馬光、蘇轍壞盡。」純仁曰:「不然,法本無弊,弊則當改。」哲宗曰:「人謂秦皇、漢武。」純仁曰:「轍所論,事與時也,非人也。」哲宗為之少霽。轍平日與純仁多異,至是乃服謝純仁曰:「公佛地位中人也。」轍竟落職知汝州。
全台言蘇軾行呂惠卿告詞,訕謗先帝,黜知英州。純仁上疏曰:「熙寧法度,皆惠卿附會王安石建議,不副先帝愛民求治之意。至垂簾之際,始用言者,特行貶竄,今已八年矣。言者多當時御史,何故畏避不即納忠,今乃有是奏,豈非觀望邪?」御史來之邵言高士敦任成都鈐轄日不法事,及蘇轍所謫太近。純仁言:「之邵為成都監司,士敦有犯,自當按發。轍與政累年,之邵已作御史,亦無糾正,今乃繼有二奏,其情可知。」
純仁凡薦引人材,必以天下公議,其人不知自純仁所出。或曰:「為宰相,豈可不牢籠天下士,使知出於門下?」純仁曰:』但朝廷進用不失正人,何必知出於我邪?」哲宗既召章惇為相,純仁堅請去,遂以觀文殿大學士加右正議大夫知穎昌府。入辭,哲宗曰:「卿不肯為朕留,雖在外,於時政有見,宜悉以聞,毋事形跡。」徙河南府,又徙陳州。初,哲宗嘗言:「貶謫之人,殆似永廢。」純仁前賀曰:「陛下念及此,堯、舜用心也。」
既而呂大防等竄嶺表,會明堂肆赦,章惇先期言:「此數十人,當終身勿徙。」純仁聞而憂憤,欲齋戒上疏申理之。所親勸以勿為觸怒,萬一遠斥,非高年所宜。純仁曰:「事至於此,無一人敢言,若上心遂回,所繫大矣。不然,死亦何憾。」乃疏曰:「大防等年老疾病,不習水土,炎荒非久處之地,又憂虞不測,何以自存。臣曾與大防等共事,多被排斥,陛下之所親見。臣之激切,止是仰報聖德。向來章惇、呂惠卿雖為貶謫,不出裡居。臣向曾有言,深蒙陛下開納,陛下以一蔡確之故,常軫聖念。今赴彥若已死貶所,將不止一蔡確矣。願陛下斷自淵衷,將大防等引赦原放。」疏奏,忤惇意,詆為同罪,落職知隨州。
明年,又貶武安軍節度副使、永州安置。時疾失明,聞命怡然就道。或謂近名,純仁曰:「七十之年,兩目俱喪,萬里之行,豈其欲哉?但區區之愛君,有懷不盡,若避好名之嫌,則無為善之路矣。」每戒子弟毋得小有不平,聞諸子怨章惇,純仁必怒止之。江行赴貶所,舟覆,扶純仁出,衣盡濕。顧諸子曰:「此豈章惇為之哉?」既至永,韓維責均州,其子訴維執政日與司馬光不合,得免行。純仁之子欲以純仁與光議役法不同為請,純仁曰:「吾用君實薦,以至宰相。昔同朝論事不合則可,汝輩以為今日之言,則不可也。有愧心而生者,不若無愧心而死。」其子乃止。
居三年,徽宗即位,欽聖顯肅後同聽政,即日授純仁光祿卿,分司南京,鄧州居住。遣中使至永賜茶藥,諭曰:「皇帝在藩邸,太皇太后在宮中,知公先朝言事忠直,今虛相位以待,不知目疾如何,用何人醫之。」純仁頓首謝。道除右正議大夫、提舉崇福宮。不數月,以觀文殿大學士、中太一宮使詔之。有曰:「豈唯尊德尚齒,昭示寵優;庶幾鯁論嘉謀,日聞忠告。」純仁以疾,捧詔而泣曰:「上果用我矣,死有餘責。」徽宗又遣中使賜茶藥,促入覲,仍宣渴見之意。
純仁乞歸許養疾,徽宗不得已許之。每見輔臣問安否,乃曰:「范純仁,得一識面足矣。」遂遣上醫視疾。疾小愈,丐以所得冠帔改服色酬醫。詔賜醫章服,令以冠帔與族侄。疾革,以宣仁後誣謗未明為恨。呼諸子口占遺表,命門生李之儀次第之。其略云:「蓋嘗先天下而憂,期不負聖人之學,此先臣所以教子,而微臣資以事君。」又云:「惟宣仁之誣謗未明,致保佑之憂勤不顯。」又云:「未解疆埸之嚴,幾空帑藏之積。有城必守,得地難耕。」凡八事。建中靖國改元之旦,受家人賀。明日,熟寐而卒。年七十五。詔賻白金三十兩,敕許、洛官給其葬,贈開府儀同三司,謚曰忠宣,御書碑額曰:「世濟忠直之碑」。
純仁性夷易寬簡,不以聲色加人,誼之所在,則挺然不少屈。自為布衣至宰相,廉儉如一,所得奉賜,皆以廣義莊;前後任子恩,多先疏族。沒之日,幼子、五孫猶未官。嘗曰:「吾平生所學,得之忠恕二字,一生用不盡。以至立朝事君,接待僚友,親睦宗族,未嘗須臾離此也。」每戒子弟曰:「人雖至愚,責人則明;雖有聰明,恕己則昏。苟能以責人之心責己,恕己之心恕人,不患不至聖賢地位也。」又戒曰:「《六經》,聖人之事也。知一字則行一字。要須『造次顛沛必於是』,則所謂『有為者亦若是』爾。豈不在人邪?」弟純粹在關陝,純仁慮其於西夏有立功意。與之書曰:「大輅與柴車爭逐,明珠與瓦礫相觸,君子與小人鬥力,中國與外邦校勝負,非唯不可勝,兼亦不足勝,不唯不足勝,雖勝亦非也。」親族有請教者,純仁曰:「惟儉可以助廉,惟恕可以成德。」其人書於坐隅。有文集五十卷,行於世。子正平、正思。
正平字子夷,學行甚高,雖庸言必援《孝經》、《論語》。父純仁卒,詔特增遺澤,官其子孫,正平推與幼弟。紹聖中,為開封尉,有向氏於其墳造慈雲寺。戶部尚書蔡京以向氏後戚,規欲自結,奏拓四鄰田廬。民有訴者,正平按視,以為所拓皆民業,不可奪;民又撾鼓上訴,京坐罰金二十斤,用是蓄恨正平。
及當國,乃言正平矯撰父遺表。又謂李之儀所述《純仁行狀》,妄載中使蔡克明傳二聖虛佇之意,遂以正平逮之儀、克明同詣御史府。正平將行,其弟正思曰:「議《行狀》時,兄方營窀穸之事,參預筆削者,正思也,兄何為哉?」正平曰:「時相意屬我,且我居長,我不往,兄弟俱將不免,不若身任之。」遂就獄,捶楚甚苦,皆欲誣服。獨克明曰:「舊制,凡傳聖語,受本於御前,請寶印出,注籍於內東門。」使從其家得永州傳宣聖語本有御寶,又驗內東門籍皆同。其遺表八事,諸子以朝廷大事,防後患,不敢上之,繳申穎昌府印寄軍資庫。自穎昌取至,亦實。獄遂解。正平羈管象州,之儀羈管太平州。正平家屬死者十餘人。
會赦,得歸穎昌。唐君益為守,表其所居為忠直坊,取所賜「世濟忠直」碑額也。正平告之曰:「此朝廷所賜,施於金石,揭於墓隧,假寵於范氏子孫則可;若於通途廣陌中為往來之觀,以聳動庸俗,不可也。」君益曰:「此有司之事,君家何預焉?」正平曰:「先祖先君功名,人所知也。十室之邑,必有忠信,異時不獨吾家詒笑,君亦受其責矣。」竟撤去之。正平退閒久,益工詩,尤長五言,著《荀裡退居編》,以壽終。
論曰:自古一代帝王之興,必有一代名世之臣。宋有仲淹諸賢,無愧乎此。仲淹初在制中,遺宰相書,極論天下事,他日為政,盡行其言。諸葛孔明草廬始見昭烈數語,生平事業備見於是。豪傑自知之審,類如是乎!考其當朝,雖不能久,然先憂後樂之志,海內固已信其有弘毅之器,足任斯責,使究其所欲為,豈讓古人哉!」純仁位過其父,而幾有父風。元祐建議攻熙、豐太急,純仁救蔡確一事,所謂謀國甚遠,當世若從其言,元祐黨錮之禍,不至若是烈也。仲淹謂諸子,純仁得其忠,純禮得其靜,純粹得其略。知子孰與父哉!